如今行程既定,严之默没再耽搁,作别尤鹏海,他赶忙将消息带回了暂住之处。
姚灼带着元宝和如意,很快开始收拾行李,只将每日必备的日常用品留在外面。
明哥儿似乎对自己要跟着一同北上之事,终于有了实感,这两日常常趴在窗边,对着外头出神。
这孩子有时候冷不丁一瞧,总是透出一种与外表年龄毫不相符的气质,相比之下,莫说如意了,就连已经很是机灵的元宝,也被衬得憨模憨样。
第二天,严之默去买了几个现成的大竹箱,垫上稻草,再把种虫虫包小心放入。
原本这几口竹箱,是想放在马车里,可这么一收拾,才发现把买到的特产放进去之后,马车根本放不下这几口竹箱了。
思前想后,严之默决定直接按照押镖的价格,给尤鹏海付银子,再将这几口箱子,放进这次需要护送的货物里。
此事很快谈妥,只差到时间后出发返程。
怎料变故,却也发生在这个时候。
原定出发日期的前日下午,尤鹏海匆匆赶来,说是他们镖局要提前出发,现在郑镖头已经带着一半人,将货物先行运出了城。
严之默皱起眉头,因为他见速来大大咧咧的尤鹏海,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戴了口罩。
“为何突然提前了,可是有何变故?”
尤鹏海神色凝重道:“实话实说,确切情况我也不知,但我们分号的管事得了官府那边的消息,说是……这城里怕是要出事。”
严之默心头一紧,试探性地问道:“是否与灾民有关?”
尤鹏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横竖左右无人,便说出了自己得知的小道消息。
“听说,是城里有人得了疫病。”
他说完后,见严之默的目光在自己的口罩上停留了一瞬,挠了挠后脑勺,惭愧道:“怪我前几日还觉得老弟你太过紧张,如今看来,这疫病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咱们得趁这个疫病扩散之前,赶紧离城!”
严之默明了其中道理,只是事发突然,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收拾东西。
“尤大哥,既如此,你便先赶去城外和郑镖头他们会合便是,我这边收拾好后,即刻赶着马车出城,咱们在城外见面。”
尤鹏海点头道:“我也正是此意,他们已在城外五里处的驿站,咱们也在那处相见。”
严之默之所以说需要时间准备,是因为这个时候,姚灼还在屋里午睡。
自从来了淮江城,不知是不是这边气候更暖的原因,姚灼春困得格外明显。
若不是近日担心城中疫病,严之默都想带他去医馆看看。
不过见他出了下午多睡了一会儿之外,能吃能喝,精神也好,又觉得自己是否过于精神紧张了。
看了看日头,时间紧迫,他吩咐了元宝去套马车,又让如意去隔壁院子通知房东,他们一行人今日就会搬走。
安排好后,快步走进屋子里,叫醒了睡梦中的姚灼。
姚灼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还未反应过来,为何突然现在就要走了。
严之默便把尤鹏海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姚灼的睡意瞬间因此一扫而空。
“城里竟已有了疫病?”
严之默一边帮他穿外衣,一边道:“不知真假,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这疫病扩散起来怕是会十分迅速,咱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他们紧赶慢赶,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准备完毕。
结果,却还是在出城的时候被人拦下了去路。
守城的士兵似乎换了一批,一个个铁面无私,通知想要出城的众人——
“知府大人有令,即刻起,无知府大人手令者,不可擅自出城!”
而在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争论当中,白日里保持着敞开状态的高大城门,轰然关闭。
马车被迫掉头,原路返回。
严之默看似在望着前方出神,思考着对策,实际上已经在意识海里打开了系统商城。
他观察一圈,最后暂且先下单了一包现代工艺才能制作出的医用防护口罩。
随后,他望着后台数据一栏中的积分与收益数字,陷入了沉思。
目前尚不清楚这次淮江城的疫病,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而官府又有何应对措施,还有那位上头派来的钦差,究竟靠不靠谱。
严之默搓着手指尖,眼下无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在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之前,他的商城里,一定藏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是若真到了那一步,他要不要拿出来,又如何拿出来?
思索过后,他又望着正在意识海中转圈圈的旺财,问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位面世界中发生的剧情,系统是可以提前预知的吗?”
而旺财却给出了一个严之默意料之外的答案。
“宿主,当你进入这个位面的那一刻起,这些就不再是剧情,而是你主宰的人生呀~”
严之默听罢后,轻轻一哂。
没想到经过这数月的成长,连最开始傻乎乎的旺财都能给出这样的回答了。
但是这个答案背后的含义,却令人无法忽视。
严之默再度抬眸时,目光坚定,显然一些问题,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修了前两章,加了不少字,顺延下来,今天的新章就是昨天发过的了(捉虫版),如果有开了自动订阅或者不小心买重了的,可以在这章评论留言,我红包返还。
第109章
东南形胜, 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参差十万人家。*
严之默上一世读过的这阙词,倒可以借过来作为淮江城的参照。
既为旧朝古都,九省通衢之地,因而商业发达,文气兴盛。
在无数文人墨客的笔下, 淮江都是浸泡着美人骨的温柔乡。
只是这等平静的表象,若被撕碎,也仅是一夜之间的事。
初时,淮江城采取对灾民不闻不问的态度,完全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缘由。
他为官多年,在淮江这一任上赚了个盆满钵满,自诩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各地哪年没有个天灾,什么水灾、旱灾、蝗灾……也没见哪次真的影响甚巨。
因而这回,他见不过是城门外聚集了一帮灾民,左右不过二百人左右的规模,便压根没当回事。
哪成想,不过区区一次水灾,惊动了京城不说,皇上竟还派了名钦差下来巡视。
更想不到的是,钦差来了,他为了保住官帽,连夜让人把灾民往城里放,却正正好好酿成大祸!
疫病的传播, 远比人们想象中的更为迅速。
毕竟这个时代, 没有系统的防疫措施,更无行之有效的消杀手段。
很快,严之默就听说了这次疫病的症状。
最初是发热,接下来便开始上吐下泻,浑身疼痛。
有一些抵抗力强一些的,到了这一步还能挺过去,到了后期,症状会减轻,并非完全难以忍受。
但若是体质本就不佳的,等到演变到吐血那一步,基本就难逃一劫了。
如今入了夜,都仿佛能听得到街上病患传来的呻//吟声。
更有甚者,一日之内就有不止一家人出殡,纸钱飞舞,乃至随风落入街旁两侧人家的宅院。
这等遭遇,很是不吉利。
严之默瞧见了,本想顺手去捡,被姚灼拦下。
只见对方面沉如水,亲自把那些纸钱捡起来,丢进灶台里烧掉。
姚灼回来后只说,严之默身体不好,八字轻,怕他因此沾上不好的东西。
严之默也清楚这点,故而这几日都没有乱跑。
而是成日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一些什么。
一时间,连带直播间的气氛都变得一片愁云惨淡。
【主播也太倒霉了,但凡早两天离开,也就不会遇到这件事了】
【明明这里是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管理水平却如此低下,无语= =】
【emo了,我只想看愉快的搞钱日常,为什么直播间和现实一样沉重】
转眼间,自封城之后,已过去五日。
这五日里严之默与姚灼,未出宅院一步,只有素来体质最好的元宝,戴好口罩,避开人群,出去打探了一次消息,又买了一些肉菜回来。
点算一下,家中食物足够再支撑个七八日,这一点严之默目前还并不过分担心。
至于已经出城的押镖队伍,既然无法通信,他索性也不去想。
最坏的结果,或许是这批种虫无法平安运抵双林县。
可而今这个形势,这些反而都是最不重要的了。
下午,有官差在外面敲门,检查宅子里有无染疫病的人。
若是有,便要一起带走,送去城里的医馆集中治疗。
因听严之默讲了这疫病的传染方式,好不容易将这些官差打发走,姚灼仍觉得胆战心惊。
当即让元宝和如意拿出严之默准备的“烈酒”,把那大门、台阶全都喷洒了一遍。
他这几日肉眼可见地愁绪满目,嘴上都起了个燎泡。
严之默让如意去灶房煮点绿豆百合汤去火,明哥儿原本在窗下画画玩儿,一听这话,又跟着如意去了灶房,想学着煮汤。
待他蹭蹭跑远,姚灼想起什么似的,对严之默道:“说起来,昨晚上我起夜,隐约听见明哥儿说梦话。”
他回忆一番,继续道:“我也未听分明,一开始以为他在喊爹娘,后来仔细一听,更像是在喊阿姊。”
这么小年龄的孩子,极少有不依恋爹娘,却更依恋姐姐的。
况且明哥儿跟他们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家人,这是唯一一次,自梦里教姚灼不小心窥到了端倪。
“或许他想找的家人,就是他阿姊。至于爹娘……会不会已经不在了?”严之默说出自己的猜测,与姚灼一起推断一番,显然也得不到任何确切的结果。
一想到原本这时候,马车早赶出去百里地了,姚灼不由地捂着泛疼的嘴角,发愁道:“这疫病也不知何时能结束,像你我这样外乡来的,总不能永远不出城罢?”
这亦是严之默每天都在思考的,最重要的问题。
他起身,去书桌旁拿来了压在镇纸下的一叠手札。
姚灼认出,这是严之默这两日熬夜在写的东西,此前自己没有看过。
这会儿他接过去细读,他识字识得晚,到现在阅读速度仍然不快,可不妨碍他看懂了纸上字迹所代表的含义。
这是一份献策,就如严之默之前给到双林县庞知县的那份一般。
不同之处在于,那份讲的是农田农具,这一份,讲的是治病防疫。
“夫君,你还懂医术?”姚灼见其中许多措辞,像是大夫才会考虑到的,因而有此一问。
严之默摇头道:“我对医术一窍不通,这纸上所写,都是前世我生活的世界,经过多年的经验,积累所得。我们那个世界也会有流行的传染病,可是只要应对得当,疫病便可以得到很好的控制,但若放任不管,却有可能殃及无数人的性命。”
捧着手上的几张纸,纸张明明是最轻若无物的东西,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
“只是我们在此人生地不熟,我又只有个童生功名,想要找到门道将这递上去,还能被采用,着实不易。况且……”
严之默轻叹道:“常言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姚灼早已不是见识短浅的乡野哥儿,是以严之默说出这句话,他立刻就明了其中深意。
毕竟从先前对灾民的态度来讲在,和淮江知府,显然不是什么好官。
当初献言给庞知县,尚且是因为有尤鹏山引荐,加之庞知县本身就出身耕读世家,知晓农业之重道理。
“那知府不作为,不是还有钦差么?这钦差都是代替皇上的,知府再大也大不过他去。”
姚灼话音落下,就见严之默微微颔首。
“我也做此想,若能直接递交给钦差,其实是最稳妥不过的。”
纸张的边缘因手指的揉搓,而微微卷起皱褶。
短暂的沉默后,严之默再次语出惊人。
“若这钦差并非尸位素餐之辈,我还有办法,能得到对付这疫病的药方。”
姚灼知晓严之默的秘密,故而很快反应过来,这疫病药方来自何处。
他不禁思绪发散,一番联想,指头绞着帕子,快要把帕子打成死结。
严之默拦住姚灼的手,正经道:“这正是我要与你商议的,咱们关起门过日子,我有把握不招致灾祸。若要去献药方,反而会有做了出头鸟,被打掉的可能。”
姚灼抿住唇,并未犹豫太久。
“能救人性命,是积德行善,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咱们就是不为自己积德,也可为以后咱们的孩子积攒些。不知夫君你怎么想,我觉得既有这东西在手……还是该想办法递上去,多救一个是一个。”
严之默现今有在意的人,必定不会莽撞行事,而是先征求自家夫郎的意见。
现在他得到了姚灼的答案,欣慰莞尔道:“我就知阿灼是最心善的。”
对话有了结果,事不宜迟,严之默很快便开始考虑,如何才能将自己手上的东西,交到钦差手上。
不料他还没打通人脉,就听到大街小巷,有官差敲锣宣告。
原是城中最德高望重的大夫,而今也对这疫病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