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经理略显尴尬,摘走窃听器,坐到了谨宁和林霜年中间。但凡林霜年想帮谨宁什么,袁经理都会抢先伸出手:“我来吧。”
林霜年知道他是叶近秋的人,翻了个白眼。
“叶先生把Mute送给程先生的时候,曾考虑过改名。比如说‘Loud’,大声说爱。”
袁经理可以说是风度全无,编得东一块西一块。
谨宁将茶杯碰瓷碟提醒他,他听见了声响也没停止瞎说:“叶先生买了一颗星球给程先生,等载人航天发达了,叶先生会请林先生看看。”
最后阻止袁经理再编下去的是一通电话。
挂断电话,袁经理的脸色微变,难掩激动地看向谨宁:“与Mute合作的牛教授说,可以让您的耳朵恢复百分之九十的听力!”
“您不用再戴助听器了!”
大约经历了十秒的大脑空白,谨宁一字一字说:“好,太好了。”
兴奋的袁经理立即规划回国日期,恰巧林霜年也要回去授课,两人订到了同一个航班。
袁经理警铃大作,他得留在UP处理事项,便把瘸腿的助理踢过去当电灯泡。
林霜年嘴一抽,问:“叶近秋呢?他不一起回去吗?”
助理答:“叶先生因为祭日提前回去了。”
林霜年回头看谨宁,才发觉他最近都是一身黑衣,也不太爱笑。
林霜年没有不懂事到什么日子都不看,他只是心里扎了一根刺,好像永远都不可能斩断谨宁和叶近秋的联系。
他再转过头,往助理脚上看了一眼,吓得助理抱紧自己。
“你怕什么?”林霜年冷笑,“回去给你好好治。”
助理瑟瑟发抖:“谢谢林先生。”
飞机落地莘城,从机场驱车进入主城区,香气扑鼻。谨宁降下车窗看了看,原来是桂花开了,一簇一簇像金黄色的灯球。
谨宁住院等待一期手术时,林霜年从莘艺摘了一些桂花送来。
在医院的走廊,林霜年碰到叶近秋,彼此都愣了一下。他们没有交谈,装作不认识对方,默契地岔开路走。
说实话,林霜年一直怀疑叶近秋是在装病。
叶近秋到底哪里有病人的模样?看他讲究的穿搭、奇怪的发色和充沛的精神,他能生什么病?林霜年甚至觉得自己都没他健康。
林霜年努力地观察叶近秋,除了发现他换戒指换得真勤,未有其他异常现场。
他找私家侦探调查戒指的来历,想揪出叶近秋“脚踏n条船”的证据,但侦探说,叶近秋是单纯喜欢配饰。
林霜年摇头:“我不信。”
侦探说:“我当面问过他了,他还让我转告你,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虽然找人调查叶近秋被他察觉,是在林霜年的意料之中,但直接被戳破的感觉不太好受,他拒绝了叶近秋的邀请。
然而,林霜年不就山,山来就他。
莘艺的食堂不是一个适合谈事的地方,林霜年收起饭卡,对叶近秋说:“去校外的餐厅。”
林霜年挑的包厢、点的菜,叶近秋只管往自己的碗里夹菜。
用满满当当的菜堆出一个金字塔,叶近秋放下筷子,一口未动却抽出纸巾擦擦干净的嘴角,神色自若地道:“你不适合谨宁。”
这话似曾相识,林霜年也对谨宁说过叶近秋不适合他。这种话自己说别人说得,别人说自己就不行,林霜年有点窝火,问:“怎么,你就适合了?”
叶近秋没有立即回答,林霜年就继续问:“你都要死了,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话?你要道德绑架谁?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生病,所有人都要让你几分?”
林霜年大动肝火,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这样的表现没有任何必要,反而让叶近秋白白看他出丑。
他喝了一口水,尝试用平稳的语气说话:“你找我什么事?我很忙的。”
“我听说,你想要和谨宁结婚。”叶近秋手肘支在桌上,脸靠在手背上,动作和声音都透着随意,偏偏眼神认真得可怕。
林霜年纠正他:“你话要听完,我的条件是谨宁和我结婚,你或者其他人,就可以用徽缘的新药。”
新药距离上市至少还有两年,但晚期的人根本等不了这个时间。以林霜年的受宠程度,他完全有把握掌控试药名单。他不松口,叶近秋在两三年内就休想用徽缘的药。
林霜年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叶近秋也笑了,说:“你不用这么折腾,谨宁不会答应你的,他早做好了我离开的准备。”
想通这件事并不难,毕竟都是第二次了,熟能生巧。
叶近秋起身结账,撇下林霜年独自走在前往莘城人民医院的路上。
他的心似乎正在被人揉捏,窒息的感觉一阵一阵袭来。到达医院后他没有进入病房,站在外面,从门缝里和谨宁对视一眼。
只要让他知道自己在就好了。
叶近秋对谨宁点点头,戴上帽子,示意自己走了。
他能感觉到谨宁并非不关心他的死活,而是相较这件事,谨宁还有别的同样重要的事情。
叶近秋想象不出第一次攻略时,谨宁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的结果。于他而言,这是目前他听到的世上最恶毒的说法。
恶毒到叶近秋现在必须去佛寺净化一下。他还打算为谨宁求一个平安符,因为他的二期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
只要手术必然存在风险,来看望谨宁的人能从病房里排到楼梯口。宋温繁谢绝了所有人的好意,但有一条漏网之鱼。
“你怎么进来的?”谨宁问他。
叶近秋指了指窗户,说:“首先排除爬窗。”
谨宁不理他了,把被子拉过头顶睡觉。他没想到自己真睡了过去,醒来已是深夜,白天见叶近秋的事就像做梦。
但是枕头底下的东西提醒谨宁,叶近秋确实来过。
他塞给他一张平安符、一把小木剑和一个香薰袋,以及一张便签:你床头柜里的桂花被我拿走了。
谨宁莞尔,叶近秋哪里是“拿走了”,那是林霜年送的,想想都知道被他扔了。
他真是一个小气的人。
二期手术结束,宋温繁特地带了一个相机录像。后来她回看谨宁拆下助听器,听到她叫他的名字而回头时,总会喜极而泣。
这一年的秋末,谨宁在宋温繁买给他的小岛上渡过。他去沙滩上捡贝壳,和晋允榕一起用小铲子打造出了一个城堡。
晋允榕叉腰站在城墙上,眺望岸边,说:“谨宁哥哥,我看到了小叶叔叔。嗯……可我老觉得他是叶公子,叶叔叔。”
谨宁笑了一下,她不解:“谨宁哥哥你笑什么?”
不过晋允榕立刻想到了答案:“我知道了!我们中午吃的那个怪味糖果,可以拿来给小叶叔叔吃!”
她挑出一个柠檬味的糖果,伸手要叶近秋抱。趁叶近秋不备,她把糖塞进了他的嘴。
极酸的柠檬汁压片糖,叶近秋眉头都没皱一下。
晋允榕震惊地说小叶叔叔太能吃酸的了,谨宁心却跳了一下。
叶近秋已经失去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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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好不好
叶近秋奉命来接晋允榕回去上学。
“我不要。”晋允榕立马从他身上跳下来,抱住谨宁的手臂,“我去年没看成三角形的鱼,今年也没有。我必须先去看三角形的鱼,而且一定得是谨宁哥哥、小叶叔叔和我一起去。”
晋允榕态度坚决,谨宁拍拍她的头顶,再看向叶近秋。
他们的视线撞到一起,叶近秋先敛目移开了,蹲下和晋允榕说:“谨宁哥哥后天要去国外出差,等他回来,我们到时候一起去水族馆,好不好?”
晋允榕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与叶近秋拉勾约定。
等她收拾行李的期间,叶近秋帮谨宁搭有些塌掉的城堡。他心其实不在此,拿着铲子随便扒拉,说:“我安排了几个Mute的老员工去UP帮你,他们信得过,可以做一些重要的工作。”
“我也让曾谕跟过去了,他带着翻译器,日常的交际应该不会有问题。”
“袁经理说他发现了几家好吃的中餐馆,符合你的口味。”
叶近秋说到这里,谨宁都能听懂,但他突然问了一句:“好不好?”
谨宁不明白他在问什么,是说去水族馆的事情吗?
“好吧。”
谨宁最后说了和晋允榕同样的回答。
“那拉勾?”
叶近秋伸出一根小拇指,谨宁捡起另一把铲子,用玩具戳了戳他的小拇指,就当拉勾盖章了。
他站起来准备走,冷不丁被叶近秋拉住了右手。
“早点回来。”
叶近秋牵着谨宁的手晃了晃,然后松开,掩饰什么似的埋头修城堡。
霞光已经退到了地平线的尽头,谨宁停在原地,将右手五指握拳、打开,如此重复几遍。
想到小时候自己以为右手小拇指消失了,末日是橙色的,谨宁从鼻子里哼出一道气,似笑非笑地道:“好。”
……
回家后的晋允榕每天都在期待撕日历。
约定出行的日期越来越近,晋庆安却带了糟糕的消息——谨宁的航班临时取消。
晋允榕不甘心:“还有小叶叔叔可以陪我去!”
晋庆安又说:“小叶叔叔暂时也不能陪你去。”
“为什么?!”晋允榕急哭了。
晋庆安表情复杂,嘴里发苦,很难告诉晋允榕,小叶叔叔现在不得不住院。
晋允榕从他那里得不到解释,打电话问叶近秋为什么毁约,哭嚎道:“骗人的是小狗,小叶叔叔是小狗呜呜呜……”
叶近秋哄了她半小时,还没有哄好,梁之庭在旁边听得头大。
他等通话结束,啧啧感叹:“小麻烦精真是小麻烦精。”
叶近秋斜看梁之庭,把枕头扔到他脸上:“回你的骨科病房去。”
梁之庭被砸了个正着,艰难地扭动身体,把枕头靠到身后,说:“难得和你住同一家医院,你的病房又大,一起住住怎么了?”
他要赖在这里,叶近秋想想也就随他去,无聊逗梁之庭玩不失为一件趣事。
可是梁之庭没有当取乐对象的自觉,老是问东问西。他的情商在地下,叶近秋被他问得脸色铁青,他都没发现,还在一个劲儿地问:“你鼻血是流不完吗?你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因流鼻血而死的人?”
“对了,你和谨宁啥情况?”
“说说嘛,说说怎么了嘛?”
“我的叶哥,你是我唯一的哥,告诉我呗?好多人都在问,不止我一个。”
叶近秋找来胶带把梁之庭的嘴贴上,他还带走梁之庭挠痒用的工具下楼溜达。
他不急着回去,坐在长椅上读和谨宁有关的新闻。
依谨宁低调的风格,UP的通稿里关于他的描述寥寥无几,叶近秋翻来覆去地看都会背了。
UP的分部并非单纯的办公场所,谨宁邀请了许多著名人士,想在那里打造出一个时尚盛宴。从反馈的评论来看,他初步是成功了。
叶近秋放下心,慢悠悠地回病房,并无视梁之庭,先去卫生间洗个手。
他住的是豪华单人间,私密性高,在卫生间乍看到有个长头发的人,他立刻想好了怎么写投诉内容。
然而他第二眼改变了主意,笑着说:“公主,你把头发放下来,我还以为我走错了房间。”
谨宁转过身,神情不悦,手正在解卡进外套拉链的长发。
“让我来。”
叶近秋见他半天扯不出来,直接上手。
十分自然的举动在两个人的额头不小心碰到后别扭了起来,叶近秋停下解头发的动作,抬眼和谨宁对视。
谨宁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叶近秋放轻了呼吸,试探性地将手移至他的腰。
没有被拒绝,叶近秋一手环抱住谨宁的腰身,另一只手扣着谨宁的后脑勺往他肩上按。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谨宁只能后退,被他压在墙上。
叶近秋就这样紧紧抱着,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
谨宁摸了摸他做化疗而剃掉头发的脑袋,问:“你是认命了吗?”
“没有。”叶近秋摇头,用下巴蹭谨宁的脸。
外面梁之庭大喊:“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能不能快点出来,我一个人很寂寞的好不好?”
梁之庭得到的回应是他被推回骨科的病房。
护士看他回来,“咦”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梁之庭心碎,嘴硬道:“我不想吃狗粮罢了。”
他可没眼看谨宁和叶近秋躺在一张病床上。
虽然事实上他们两个并没有这么做。
谨宁卡在拉链里的头发最终用剪刀剪了下来,并被叶近秋收走,放在了他的香囊里。
谨宁开玩笑:“拿我的头发,我是有要求的。”
“你说。”叶近秋绕着他的发尾玩,“我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
谨宁想了想,便说:“我要球球回来。”
“球球是谁?”
“复制体。”
叶近秋呆了一下:“怎么取的名字?”
“带球跑。”谨宁取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说出来,莫名有点羞耻。
“我还以为是我的秋谐音。”
叶近秋从背后抱住谨宁,收到谨宁一句“你别太自恋”的回复。
他亲了亲谨宁说话时的喉结,沉沉地说:“对不起,不该扔下你和复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