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
“只有五分钟时间。”
黑龙在空中翻身,让江鸿骑在自己头顶,江鸿已习惯了不少,从连江处学会的滑板技巧用上了,他稍稍侧身,稳定平衡,再抓住黑龙的双角,犹如在冲浪一般滑过云端。
“那里!”江鸿喊道,“去那里!”
黑龙载着江鸿,飞向电视塔,在半空之中,江鸿俯瞰西安大地、巍峨秦岭,以及平原上的城市、外围的村庄,都如此渺小,人类在自然界中开辟的世界是如此微不足道。
落向电视塔时,黑龙再次变幻为人形,陆修搂着江鸿,在广播电视塔顶端轻巧落地。
飞鸟掠过,两人便坐在电视塔顶上,陆修躺了下来,江鸿坐在他的身边。
风一阵一阵的,时而有点大,吹起江鸿的外套。
陆修面朝天空,伸出手,说:“这里是不是离天空很近?”
“嗯,”江鸿说,“就像在西藏一样,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天空。”
陆修侧头看了江鸿一眼,说:“不让你再在图书馆里花时间,是因为,我想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
江鸿听到这话时,耳根不禁热了,心想:啊啊啊这是什么情话?
陆修又道:“如果那一战的到来势不可挡,也是命中注定,我会倾尽全力去战斗。”
江鸿说:“你一定能打败他的。”
陆修就像没听见一般,看着天空出神。江鸿说:“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其实我觉得他一定也有弱点,也许他的弱点,也就是你的弱点呢?”
陆修:“……”
陆修始终在走神,看着天空。
“陆修?”江鸿道,“听到没有!你一定能打败他的!”
“谁?”陆修回过神来,说,“他吗?”
江鸿说:“对啊,我们是在说同一个人吗?那个复制的你自己。”
陆修有点犹豫,似乎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有消息来,陆修便掏手机回消息,江鸿也翻出那本书,在塔顶看它,须得非常当心,否则书页一旦被吹散就麻烦了。
“还在看,你在研究什么?”陆修回完消息,问道。
江鸿认真地答道:“我发现了一个词‘心魔’。作者在这段话的注释里,也说到了‘战胜另一个自我’这个说法,所以我觉得也许有用呢?”
“得出什么结论了?”
“‘心魔’的诞生源自于自我的执念。”
“这就是陈真和曹校长常说的那一套。”
“没有执念,就不会诞生心魔。”江鸿答道,“很正确嘛,执念越强,诞生的心魔就越强,强得甚至连自己也无法战胜……嗯,我觉得有道理。”
陆修不说话了,又回了段消息。
江鸿说:“所以战胜自己,也即是战胜心魔,尤其当心魔成为了有形之体时。对此,作者认为,妖族在这一点上比人族更习惯于与心魔作斗争。”
“为什么?”陆修没有抬头,飞快地打着字,问道。
“因为妖族更愿意承认心魔的存在,它们倾向于认同灵魂里本来就有邪恶的一面。这种邪恶是与生俱来,并与修炼共存的。”江鸿看了很久,又说,“但人类就不一定了,也许是因为有偶像包袱?展开说的话会很长……”
陆修:“愿闻其详。”
江鸿:“作者认为这是人族教化中遗留下的一种历史现象,譬如说儒家的宗旨是推崇道德高尚,摒弃性格不良一面,人要当圣人,人在出生时都是一张无瑕的白纸,谈论欲望是可耻的……诸如此类的言论,于是就导致了承认自己性格中有‘恶’的成分也是可耻的。一般现象下,大家都不愿意承认心魔的存在……就像问执念?我没有执念……你在给谁回消息?”
“给师父。”陆修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他,又随手拍了张照,发给正在联系的人。
江鸿“哦”了一声,又问:“他在做什么?”
陆修说:“他问咱们在哪儿。”
江鸿笑了起来:“他也挺无聊的。”
江鸿和陆修在一起的时候,陆修会回消息的人只有一个,即曹斌。
“他平时不怎么出去玩吗?”江鸿很好奇,像曹斌这样的大哥哥,应该有很好的朋友才对。
“会,”陆修把手机放在一旁,答道,“从前过节假日,他会带我出去逛逛。”
“哦原来是因为我啊。”江鸿这才明白过来。
陆修道:“他无所谓,不会放在心上,他和可达老师出门了。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江鸿也忘了自己说到哪儿了,问:“他找你什么事?”
“想让我帮他找一只从妖族圣地里,逃出来的狐狸,”陆修答道,“他们怀疑和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有关。”
“去看看吗?”江鸿说。
“你想去就去,”陆修还没答应曹斌,“他们不方便出手。”
江鸿懂了,曹斌是人,而陆修是龙,按理说曹斌不该插手妖族的事。
“去吧,”江鸿说,“在什么地方?”
陆修给江鸿看手机消息,上面是一张照片,以及这只狐狸最后出现的地方,说:“入夜以后再去,天黑下来之后,妖族的警戒心会松懈一点。走,先去找地方吃晚饭吧。”
黄昏,西安迎来了上半年最热闹的时间点,气候宜人且夜空清朗,夕阳尚未完全沉下去,星辰已在绛紫色的幕布上闪烁。江鸿突然想给陆修买鞋,两人便在一家鞋店里试鞋。他看得出陆修大部分时候很喜欢人族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衣服、运动鞋、耳机等大学男生普遍着迷的服饰。
有时江鸿完全忘了他是一条龙的事实,陆修与青年大学生也没什么区别。
“我可以买和你一样颜色的吗?”江鸿也很喜欢陆修选定的运动鞋。
“当然可以,”陆修莫名其妙,“为什么不可以?”
江鸿“呃”了一声,说:“因为有点像情侣鞋,但是又有活动,第二双七折……你如果介意的话我买另外一款,虽然红蓝色挺好看……”
陆修:“……”
陆修迷茫地看了江鸿一眼,片刻后两人的脸都有点红,陆修突然道:“很好啊,就这样,我想和你穿情侣鞋。”
于是江鸿乐滋滋地去付账了,在柜台前他想东想西,这款鞋他去年就很想要,情侣款红蓝色,就像他与陆修的耳机。只是当时的他,正憧憬着上了大学以后,会交一个可爱漂亮的女朋友,再给她买情侣运动鞋。
结果变成自己和另一个男生买了。
江鸿感叹着人生的无常,又与陆修回酒店整理完东西,出门吃饭。
他看得出陆修非常喜欢自己送他的东西,缘因耳机也好,鞋也好,总会很小心翼翼地用着,充满了爱惜之意。
陆修的心魔是什么?
战胜心魔的第一步,是直面自己的心魔——江鸿现在认为,去一趟图书馆,得到了很大的收获,至少他知道了许多事。
“你有弱点吗?”江鸿问。
陆修:“……”
小龙虾端上来了,江鸿便开始剥虾,陆修只是用筷子戳了一下它,龙虾就壳肉分离。
“吃小龙虾当然要动手才好吃啊!”江鸿说,“这样也太懒了吧!”
于是陆修开始改用手了。
“你的弱点是什么?”江鸿又追问道。
陆修的弱点,当然也就是复制陆修的弱点,荧惑在制造出另一个他的时候,也一定会把弱点复制走。江鸿想当然地这么认为。
陆修看了江鸿一眼。江鸿正要解释那个理论时,陆修打断了他。
陆修道:“你的弱点是什么?”
江鸿意识到自己有点冒失了,便道:“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问……好吧,告诉别人自己的弱点,确实有点强龙所难。我的弱点,就是太弱吧。”
江鸿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全是弱点,他的人生就是弱点的集合。
晚饭时突然下了一场大雨,雨水犹如帘子般挂在吃小龙虾的大排档顶棚上,结过账的陆修与江鸿出不了门,便坐在瀑布般的雨帘下看雨,一时间又有不少人进来躲避,江鸿便腾了自己的椅子让他们坐,自己坐在陆修的腿上。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江鸿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小时候学过的千字文,随手刮了下陆修的侧脸,说,“都说‘云从龙’,龙是不是能呼风唤雨?你能停雨吗?”
陆修:“?”
“龙能降雨,也能停雨吧?”江鸿又开始发挥他的理论知识拓展了。
“不能。”陆修居然认真地回答了江鸿,答道,“只能降雨,不能停雨。”
“呃。”江鸿心想但下雨不是水蒸气遇冷凝结所产生的自然现象吗,龙能降雨又怎么解释?
陆修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答道:“龙能利用自身灵力,把云层中的水蒸气凝结,像磁场一样,不过这场雨不会下太久,很快就会停了。”
江鸿说:“哦,你能和雨水沟通吗?”
陆修:“手机弹窗有天气预报。”
江鸿:“……”
雨果然停了,入夜后,西安的繁华才真正开始,街道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水洼,就像被打碎成无数块的镜子,倒映着闪烁的霓虹灯,酒吧街里五颜六色的光在镜面之间跳动、折射,犹如一场五颜六色的梦。
陆修根据手机上发来的定位,带江鸿来到一个暗巷里。
江鸿还在四处张望,他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像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西安。
“看什么?”陆修说。
“没什么。”江鸿到处端详,说,“西安有的地方,比重庆还要赛博朋克。”
几条街外就是大唐不夜城,酒吧街的暗巷中,则拖着网线、电线,二楼是网吧,沿街是推着小车的炒粉摊。
陆修说:“应该是这家了,上面显示,目标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这里。”
江鸿看了眼照片,上面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双眼带着少许狐狸的特征,下面有曹斌发来的履历——一只从圣地里逃出来的小狐狸。
“进去看看吧。”陆修推开门,江鸿紧随而入,两人从后门进了酒吧,轰鸣的声音传来,里头正在表演,灯光先是一暗,再一亮,舞台的射灯扫过两人。
江鸿在重庆时去酒吧玩过几次,也去过迪厅,大多是跟同学去的,但去过之后就没太大兴趣了,一来太吵;二来也没什么玩的,只能摇骰子喝酒。更多时候他宁愿去密室或沉浸式戏剧、看电影等等。
侍应生发现了他们,朝陆修说了句什么,陆修摆摆手。
“没有订位,只能拼座了!”陆修朝江鸿说。
江鸿示意没有关系,节假日期间过来没位置是正常的,这家酒吧的生意简直好得不像话,到处都是人,气氛也异常热烈。
侍应生四处看看,拿了张水牌,要给他们找位置。
“江鸿——”突然间一个声音道,“是江鸿吗?”
“啊!”江鸿转头,马上发现了老熟人,正是连江!连江在一个环形的卡座上站了起来,朝他们挥手,示意过去坐。
陆修与连江一起出过任务,便朝他点了点头,江鸿惊喜道:“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就一个人吗?”
连江大声说:“我约了朋友的!他去洗手间了。”
陆修把水牌扔给江鸿,示意他点酒,目光则一扫全场,开始找人。
连江指指耳朵,江鸿便凑近点,陆修又把他拉回到自己身边,示意别太过去。江鸿给自己点了低度酒,给陆修点了一杯威士忌,朝连江问:“你经常来吗?”
“也不经常。”
这时音乐停下来了,江鸿可以正常交谈了,说:“我们是第一次来。”
“怎么找到这儿的?”连江说。
江鸿看了眼陆修,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自己的任务,连江却以为是陆修带他来的,便点了点头。
酒端上来了。
江鸿说:“这酒吧……”
连江朝江鸿举了下杯,暧昧地笑了笑。
江鸿本来想说这酒吧挺有情调啊,但正在转头看时,突然看见两个男生在另一张卡座上,互相搂着。
江鸿:“???”
江鸿便好奇地盯着他们,目光越过陆修,陆修则莫名其妙地看着江鸿,手持威士忌杯子,与他碰了碰。
江鸿示意陆修看:“他们在做什么?”
连江转头看了眼,说:“接吻啊。”
陆修:“接吻,怎么了?”
江鸿:“……”
音乐又响起来了,三个裸着上身的猛男登上了舞台,开始表演爬梯子。
江鸿:“………………”
这时候,连江的朋友回来了,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生,发现多了两个人时,有点诧异,连江凑在他耳畔解释了两句,对方便朝他们大方地打招呼,又在连江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江鸿:“!!!!!!”
江鸿正打招呼时,看见这一幕,顿时受到了冲击。
江鸿:“这是个gay吧!这是个gay吧啊啊啊!”
江鸿朝陆修说:“这居然是个gay吧……”
陆修:“我知道gay吧。”
江鸿:“这这这……gay吧就是……”
陆修:“我知道这是gay吧!我也知道什么是gay吧!”
江鸿:“哦你居然知道啊,那没事了……等等,连江你居然是gay?哦但是也没什么……”江鸿又看了连江一眼,连江开始玩骰子,似乎对那位“朋友”不太上心。
完全没看出来啊!江鸿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