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鸿抬手,示意屈服,这种时候保命要紧。突然间,他隐隐约约,触及了某个隐藏在迷雾中的真相……镜子、影子、荧惑、卧底,“陆修”的存在、那个在重庆南山上看见的“陈真”背影,仿佛证明了一切。
若他没有猜错……真相瞬间让江鸿不寒而栗!
第55章 复刻
客房内一片静谧,江鸿与“陆修”安静对视,陆修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衬得他的身材十分修长,这件衬衣,江鸿只见他穿过一次,即在祁连山的那次。
“陆修”眯起眼,笑容中带着一股邪气,将江鸿的手机揣进兜里,打量江鸿。
彼此静了十来秒后,“陆修”抬起一手,江鸿行李箱中,那枚黑色的“万物书”便飞了出来,飞向“陆修”手上,陆修却没有直接触碰它,只是运起法力,让它悬浮在手掌中。
紧接着,平地卷起一股水流,席卷了两人的身体,江鸿只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冰凉,仿佛寒冷涌入了四肢,渗入骨髓,便眼前一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是水遁啊……我好像从来没见陆修用过……江鸿最后一刻,脑海中浮现出法术的名字。
同一时间,广州驱委,玉兰巷内,一阵冷风卷过。
黑色的水流在被封禁的办公室内卷起,继而刷然散开,现出陆修身形,黑暗的档案科办公室内一片静谧,四周以黑漆写的“死”字张牙舞爪,犹如即将从白墙上扑出的狰狞妖怪。
陆修左手升起一道光,照亮了办公室,右手打了个响指,抽屉内、柜子中的文件便飞出来,哗啦啦地自动翻开,悬浮于空中。
大部分是人事档案,几乎整个驱委里的职员表都在这里了,一张张贴着两寸免冠照的履历表分布于空中。陆修只是扫了一眼,取下其中数份,便不再多看,走向那面被外套罩着的落地镜,扯下盖在镜面上的外套。
镜中站着他自己,陆修沉吟片刻,以手指触碰镜面,注入法力。
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镜子的另一面,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确实如此,在落地镜的另一面,有一双眼,正在仔细地观察陆修。
【我的事情办完了。】陆修离开驱委,给江鸿发了消息,【你在哪儿?】
江鸿很快来了微信:【我和锡廷在一起,他已经到广州了,准备先去吃个饭。】
陆修有点意外,张锡廷这次来得很快,他又问:【哪里吃饭?】
【我想试试,靠我自己解决,可以吗?】江鸿那边回复道,【我也想独立完成一点事。】
陆修没有迟疑,回道:【那么我回酒店等你,有事随时联系。】
广州沙面岛,一栋租界式的三层建筑物的二楼会客厅内。
身穿黑衬衣的“陆修”坐在沙发上,以手指轻轻回拨江鸿与陆修的微信聊天界面,给真正的陆修回消息。
另一个男人站在落地穿衣镜前,注视着镜面。
昏迷的江鸿躺在地毯上,外头阳光灿烂,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恢复了,但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睁开双眼,而是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时间已经不多了,”黑衬衣“陆修”说道,“他已经查到了驱委档案科。”
“没有关系,”那站在穿衣镜前的男人沉声道,“他们对此全无准备,哪怕陈真得知真相,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江鸿:“!!!”
江鸿听到那男人的声音时,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错乱——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北京驱委!那声音实在太熟悉了,就是陈真!
霎时间所有的未解疑惑,都在那一刻变得明朗起来!在麦擎家无意中窥见的“陈真”背影,还让江鸿怀疑了好一段时间,陈真究竟有没有投敌!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但真相也令他不寒而栗……有两个陈真?
两个陈真!
一个在驱委里带领所有的驱魔师,继承“大驱魔师”的名号。
另一个,则是他的复制品,不,说复制品还不确切……这个时候,江鸿的眼睛稍稍睁开一条缝,看见另一个“陈真”转身,朝他走来。
复制品“陈真”与绑架了自己的“陆修”一样,身上都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邪气”,江鸿说不出这感知是来自于驱魔师的直觉,还是来自于作为人的直觉,就像日常生活里,总有偶尔碰上的让他感觉“不舒服”的陌生人。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荧惑的人。
他的脑子始终在高速运转,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被绑架了,江鸿直到现在,仍然保持了冷静。
敌人虽然拿着自己的手机在回消息,但最迟今天晚上,陆修与安杰发现他没有回去,一定就会察觉端倪……
江鸿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既然这两个复制品……不,他宁愿称他们为“黑暗陈真”与“黑暗陆修”,他们既然让自己知道了真相,也即是说,不会放自己活着回去!否则一旦自己把消息透露给驱魔师,这个名叫“荧惑”的组织便将彻底暴露。
但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江鸿记得麦擎推算过他的命运,他有一天会死,这个日期在接近二十岁这段时间,而今年自己刚过十九,也就是说,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挂掉。
自己从来不相信的所谓“死期”,反而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他的保命符,想想就觉得荒唐。
可是他们会怎么对付我?江鸿心中七上八下,又想到另一件更恐怖的事,他们既然连陈真都能复制,是不是也能复制我?
复制出另一个我,再把现在的我杀掉……让“黑暗江鸿”回到陆修与安杰身边去……霎时间江鸿又想起倏忽的预言,没有错,她看见了未来!只是她看见的那个身影,是黑暗陆修!
“得尽快动手,解决掉他们。”黑暗陆修说道。
他的语气都与陆修一模一样,仿佛在谈论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不用着急,”黑暗陈真来到另一张沙发上,淡定地坐了下来,“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黑暗陆修说:“我只是疑惑,他为什么在第一时间里就认出了我?”
“他已经醒了有一小会儿,”黑暗陈真淡淡道,“你现在可以问了。”
黑暗陆修用江鸿的手机发了一会儿消息,朝他投来一瞥,江鸿马上闭上双眼,继续装死,但这没有用,黑暗陆修踢了他一脚。
黑暗陆修与黑暗陈真对视。
江鸿猜测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不弄清楚,他们不会罢休,因为这涉及到如何辨识卧底的关键。
江鸿于是睁开眼睛,支撑着坐起,打量面前的黑暗陆修。
不知为何,他没有任何恐惧感,也许因为他与陆修完全一样的容貌,给他的安全感太足了,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要说忌惮,江鸿反而更忌惮这个黑暗陈真,搞不好,他就是荧惑的大boss。
“不要再让我重复一次,”黑暗陆修冷冷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江鸿发现“陆修”被调包时,最初只是心底微小的念头,其次则是从鳞片上发现了端倪:真正的陆修从心脏处揭下了逆鳞给他,但黑暗陆修没有,所以他的胸膛处没有那块鳞脱落后造成的明显疤痕。
“直觉,”江鸿知道拒绝回答也没有用,但没有告诉他原因,索性爽快道,“相处时间长了的直觉。”
黑暗陆修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江鸿,仿佛想辨认他是否在撒谎。
黑暗陈真则在一旁轻松地说:“他与你的本体有前世联系,不用奇怪。你大可以换个人试试,譬如说曹斌?”
黑暗陆修显然不喜欢“本体”这个称呼,对此嗤之以鼻。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江鸿发问了,“想对我怎么样?识趣的就放我离开,否则陆修不会放过你们的!”
黑暗陆修嘲讽道:“一条被封锁了真身能力的龙,能做什么?”
黑暗陈真却似乎对江鸿很有兴趣,始终打量着他。江鸿突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是谁制造出了这些复制品?既然复制了陆修,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面前这个黑暗陆修,不会受到恢复真身只有五分钟的时间限制?陈真被复制了,他的心灯的能力也会被复制吗?
黑暗陈真朝黑暗陆修示意该处理江鸿的事了,又说道:“准备安排下一步行动,这段时间里,你须得更谨慎一些。”
黑暗陈真起身,朝茶几上做了个手势,这时,江鸿看见万物书从茶几上升起,飞向黑暗陈真,在他的手中悬空转了两圈,随着黑暗陈真的一个动作,万物书飞向室内的置剑台,被安放在上面。
江鸿:“!!!”
“起来,”黑暗陆修似乎不想碰他,说道,“出去。”
江鸿心道:我挣扎也没有用,但如果不挣扎,他是不是要杀了我?!会客厅的门自动开启,江鸿走了出去,黑暗陆修跟在他的身后。
突然间,江鸿做了个举动,冲向走廊一侧的窗子,侧身撞了上去。
但一切都是徒劳的,江鸿刚一动,黑暗陆修便抬起手,江鸿顿时浑身动弹不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在了空中。
“不要抵抗,”黑暗陆修冷冷道,“我现在不想杀你。”
黑暗陆修按了电梯,用法力拖着江鸿进去,江鸿全身被控制住,只剩双眼能活动,将目光投向电梯按钮,一楼的标志之下,只有一个无记号的按钮。
黑暗陆修按下了那个按钮,电梯开始下沉。江鸿的心脏狂跳,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为什么这里似乎只有黑暗陈真与黑暗陆修,不见其他的、被他们复制的驱魔师?是全部派出去当卧底了吗?
他们会复制我吗?江鸿开始想象深埋在地底的实验室,想象从什么地方走出来另一个自己,而作为本体的他,又被杀掉,从此不留痕迹。
复制出的黑暗复制品,会与本体有什么区别吗?他们为什么会听命于陈真?陈真又是谁复制出来的?这一切总归有个开始,是不是还有一个幕后的大boss?那个boss就是荧惑吗?!
无数念头转过江鸿的内心,他突然说道:“你为什么会听那个冒牌货陈真的命令……”
但一句话未完,黑暗陆修便打了个响指,江鸿彻底无法说话了。
电梯不知运行了多久,最终在地底的某个深处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江鸿心道,我还在广州吗?
电梯门开启,面前满是刺眼的蓝光,这是一个地脉点。
黑暗陆修一手提着江鸿,另一手在身前画了个符号,“嗡”一声,带着江鸿没入了地脉光芒内。
酒店内,陆修鞋也不脱便躺上床去,随意地吹了口气,令几份从档案科取来的履历悬浮于空中,同时拨打了曹斌的电话。
曹斌那边很快就接了,问道:“进展如何?”
陆修将他们的行动简短汇报,说道:“写举报信的人已经找到了,江鸿朝他的室友求助,会使用催眠的方式来询问内情。”
曹斌那边默不作声,陆修又说:“广州驱委在两年前经历了一次大的换届,这名叫赵彦的科长,正是在换届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电话里曹斌突然道:“她一定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她的上一任是谁?”
陆修答道:“上一任广州驱委负责人是方宜兰,而档案科主任,是廖芳。”
曹斌“嗯”了声,陆修又说:“办公室里的那面镜子,我觉得我们已经很接近真相了,我猜测这个叫赵彦的,撞破了荧惑潜入,又或者是策反驱魔师的方式,为了保密,被篡改了记忆,又被扔进了精神病院。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灭口?”
曹斌在电话那头随意答道:“不是所有的保密工作都只有杀人灭口这个办法。大部分时候,对仍有用处的人,使用引诱的方式策反,失败后尝试修改对方的记忆,会来得更好。假设荧惑判断,赵彦仍有用处,他们多半会改编她的记忆,再留下她。但直接下手修改一个人的记忆并不容易,说不定在这个过程里出了什么小差错,最后只能把她关起来。”
陆修说:“怎么改编一个人的记忆?用梦境么?”
曹斌:“具体机制非常复杂,因为记忆是很顽固的东西,相当于灵魂了。目前只有陈真能做到。”
陆修说:“但离魂花粉也能做到。”
曹斌答道:“离魂花粉只是将记忆‘封存’,而非‘篡改’。它的效果,与对象法力强度呈线性衰减关系,而且是可逆的。”
陆修:“直接的记忆篡改不可逆么?”
曹斌说:“当下对这种现象研究尚少,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总不能拿凡人来做实验。”
陆修沉吟,又说:“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诈,既然荧惑修改记忆没有完全成功,把赵彦搞成了精神错乱,发现失败后为什么不杀了她?留下这么一个变数,只会引发更多的麻烦。”
曹斌反问道:“为什么不换个方向想想?说不定最开始,荧惑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呢?”
陆修:“???”
短暂的沉默后,陆修大致明白了。
曹斌又说:“赵彦也是驱魔师,她多半有保护自己的方式,其中也包括了某种伪装,或者是自我催眠,呈现出令敌人卸下防备、认为她已不再构成威胁的表象,从她在精神病院里足足等了两年,才送出那封举报信,就可以看出。”
曹斌与陆修各自沉默了片刻,陆修又说:“接下来看江鸿与他室友的调查。”
“结论已经呼之欲出了,”曹斌答道,“但与事实仍有相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