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鸿只得说:“那我和你一起吧。”
驱委气氛有点压抑,但既然陆修去了,江鸿便也只能跟着陆修。两人吃饭时,江鸿又看见食堂角落里,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袁士宇。
他的禁足令取消了,开始与学生们一起上课、吃饭,但依旧住在那个单人宿舍里,似乎没有交到朋友,也不太想交朋友,大多数时候,都有点阴郁地独自待着。
陆修看了袁士宇一眼,没有管他。
江鸿想了想,下午上课时,看见袁士宇坐在教室角落里,便主动过去朝他打了个招呼。
袁士宇的眼神有点迷茫,认出是曾经见过的江鸿后,朝他点了点头。
江鸿便顺势坐在了袁士宇的身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同学们好。”法宝课的罗鹏老师来了,“这个学期,我们的课程任务很紧,你们还有社会实习,要少上六周的课,今天我们就先把期末的课题给布置下来……”
“咱们这个学期的法宝入门课题是‘寻找天材地宝’,至于什么是天材地宝,以及如何鉴定,就是接下来的学习内容了……”
一连数日,江鸿对照课表,发现经过了第一学期的习惯与磨合,春季学期的课程变得繁重了不少,朱瑾玲的里世界探索课题是“寻找到一处空间或时间罅隙”。除了上学期的几门课程外,新学期又增加了符咒学,任务是独立设计并绘制一个法阵,以及驱魔史学的遗物考古分析。
第一周里学得江鸿头昏脑涨。
S班课上,曹斌开始教小皮与江鸿简单的音律法术。
“音律术是驱魔学的一个分支,”曹斌说,“现在还没有为它单独开设一门课程,在咱们的综合学讲这个,也作教学实验用,你们学过乐器么?”
“呃,没有。”小皮说。
江鸿说:“学过一点钢琴。”
S班的休息室内有钢琴、小提琴、萨克斯与长笛、鼓,江鸿本以为是组乐队用的。
今天陆修有课没来,曹斌示意思归暂时当助教,说:“音乐是一种非常强大的法术媒介,可以直接作用于自然,譬如说……”
思归摘下墙上放着的笛子,覆上笛膜。
江鸿马上想起来了,去年陆修在麦擎的书房里,使用钢琴复原了被毁掉的书架!
“可以修复!”江鸿说。
“正确。”曹斌随手将吧台上的咖啡杯往地板上一扫,顿时摔得粉碎。
思归便横过长笛,吹了几声,犹如空灵的鸟叫,婉转轻盈,地面碎掉的瓷片纷纷飞起,仿佛时光倒流般,回到吧台上,重新组合为咖啡杯。
“哇。”江鸿鼓掌。
“哇,”小皮艳羡地说,“这笛子是纯金的吧?应该值不少钱。”
曹斌说:“谢谢你,思归。思归吹奏的是百鸟朝凤中的选段,这是音律法术其中的一个重要功能,大部分驱魔师认为,这是一种‘因果倒置’,但实际上呢,我们对此有更确切的说法。考考你,江鸿,你对此有什么评价?”
江鸿说:“呃,理论上这真的很难,因为直接利用音乐,造成了熵减。”
“不错!”曹斌打了个响指,说,“你抓住了问题的本质,音律会直接影响熵,让熵发生变化,事实上音乐确实是我们宇宙中唯二的、能造成熵减效果的行为,除此之外另一个行为是数学。”
“看起来思归只是吹了几个小节,就让一切复原了,很简单,是不是?但这是因为思归本身拥有强大的灵气,你们要不要试一下这笛子?”
江鸿看了眼笛膜,又看思归,心想:这是间接接吻吗?
曹斌作了个示意,自己先吹了下。
江鸿心想:啊,校长你和思归接吻了……
曹斌吹出来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的灵力没有思归强,”曹斌说,“所以吹出来的笛声不明显。皮云昊?”
小皮接过,试着吹了下,完全吹不响。
江鸿心想:呃,小皮,你和校长、思归接吻了……
小皮:“你试试?”
江鸿:“……”
江鸿最后也吹了下,不管他如何用力,都没有动静。
曹斌解释道:“思归能吹响,因为他是凤凰,这把笛子没有灵力放大效果,我们现在换成小提琴……”
原来思归是凤凰啊。
江鸿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容易走神。
思归:“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江鸿上课走神被思归抓到了,曹斌只是笑了笑,摆手,摘下墙上的小提琴,轻轻拉了起来,音乐开始流淌,紧接着,整个S班教室里,许多摆设悬空飞起,犹如行星般,围绕着他们旋转。
敲门声响,陆修推门进来,点头示意自己来晚了,避开飞旋的茶杯、摆设,来到钢琴前。
曹斌的小提琴声没有停下,而在这一刻,江鸿仿佛看见了灵力随着乐声在流淌,陆修打开三角钢琴盖,不假思索,摸上几个键,开始为曹斌伴奏。
乐曲中的灵力一瞬间变得更强了,在那乐声里,江鸿仿佛隐隐约约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
“空间法则。”陆修说。
“嗯。”曹斌用一个长长的、均匀的音,将空中所有飞旋的东西送回它们各自的位置上去,解释道,“这是音律法术的第三个作用,消解并重构空间法则,这也是驱魔师们最先发现的功能。曾经驱委用钢琴来控制开启与关闭里世界的大门,譬如说在咖啡厅内摆放钢琴,弹奏起特定的乐曲,就能进入驱委。”
“哦——”小皮与江鸿由衷地赞叹。
“本学期,我们就来学习这三大技能,”曹斌放下小提琴,说,“目标是在学期结束前,你们都能熟练掌握音律法术的初级施展……当然,首先,你得学会一门乐器。”
“除了金笛之外的乐器,都刻了增幅符文,”曹斌说,“先选一样吧。江鸿,你是不是有一定基础?”
江鸿:“嗯我学过钢琴……不过我想换换别的。”
练钢琴实在太痛苦了,如果可以,江鸿实在不想再学。小皮选择了相对好入门的钢琴,而江鸿想来想去,最后问曹斌:“校长,您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啊,是学这个的吗?”
曹斌点头道:“是的。项诚主学的是萨克斯,我跟着他学过,也可以教你一点萨克斯。陆修会教钢琴,思归可以教你笛子,但我建议不要选笛子,他还会古琴。”
“那我选小提琴吧。”江鸿欣然道,原因无他:钢琴使自己痛苦;小提琴使别人痛苦,在这两者之间,江鸿宁愿选择后者。
于是这个学期,主要的学习目标就变成先学乐器,再学音律法术。音律法术每一个方向都有相当大的难度,能掌握其中一项就很了不起了。江鸿渐渐地发现,驱魔师所学的课程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博大精深,每一个学科旁支,甚至旁支的旁支,都足够人钻研一生。自己既要学风水,又要学符咒、里世界探索、驱魔实践、法宝,现在外加音律学,天啊啊啊,怎么学得完?
小皮说:“这种因果倒流……”
“熵减。”曹斌更正道。
小皮:“熵减除了修车好像也没有很大用啊。”
曹斌说:“那么你实在太小看它了。熵减掌握到了极致,有着通天彻地的威力,譬如说……”
江鸿突然心中一动,说:“令死人复生!”
曹斌点了点头,说:“甚至让被毁灭的世界恢复原状。当然,这种威力,也许只有在上位灵的手里,才能发挥吧。好了,接下来,请你们各自确定学乐器的时间,尽量不要占用课业,本学期的时间相当紧凑,你们还有实习。”
春季学期一来,江鸿便开始觉得时间非常不够用了,要跟上所有的课程,令他相当吃力,幸而陆修每天午饭时会询问他的课业进度,并帮助他解答一些疑问。靠着午休时开小灶,江鸿才勉强应付住了学业。
只有室友们被江鸿练琴弄得很狂躁,最后张锡廷做了个隔音结界,暂且挡住了音波攻击。张锡廷居然也学过五年,还能偶尔指点江鸿一二。
“实习你去驱委吗?”张锡廷问,“咱们一起吧?”
“对,我跟着陆修。”江鸿放下琴,实习表格发下来了,每个人需要填写自己想去的地方。胡清泉挨个寝室过来收表,说:“其实选也是这一次选,选了驱委的,下一个年度,就是去妖协了。”
江鸿把表格填好交上去,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进入了3月底,距离实习还有一周,半个学期快过去了,感觉自己就像什么都没做。
学生们却很兴奋,仿佛将出去旅游一般,各自准备好了物资。阳春三月,秦岭的春天来得很晚,山风依旧冷飕飕的,不少人内心深处的情感却在春天里蠢蠢欲动,尤其妖族老喜欢串门的那几个寝室,弥漫着一股求偶的走兽气味。
“去驱委要带什么?”一天傍晚,江鸿朝陆修问道。
“什么都不用带,”陆修说,“驱委会统一安排食宿,也会给你们安排活儿,换洗衣服准备几件就行。”
江鸿虽然还有一堆课题没开动,却也对实习充满期待,说:“工作很难吗?”
“你想要难的还是要简单的?”陆修说,“都有。”
到了这种时候,江鸿的随波逐流、随遇而安特点就出来了,乐呵呵地说:“我都行,先分给别人吧。”
“那给你个最难的。”陆修看了眼手机上的表单,江鸿要伸头偷看,却被陆修挡着。
“最难有多难?”江鸿笑道,“去拯救世界吗?”
陆修一本正经道:“等去报到你就知道了。”
三天后,为期六周的社会实习正式开始。
江鸿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人族学生清一色全选了驱委实习点,而妖族学生,则毫无意外地全部选了妖怪协会。
“拜拜喽。”江鸿与张锡廷愉快地与另两名室友告别。
连江也来了,与江鸿勾肩搭背地,前去出发地集合。
胡清泉带百余人,陆修带百余人,胡清泉带着妖怪们先走了,陆修便举着一个旗子,犹如一个大型旅行团的导游,与众人在学校门口等车。
“趁着这时候,”陆修道,“我先说几句,你们也知道的,我一向没什么耐性,丑话说在前头……”
陆修用了一个传音术,闹哄哄的学生们瞬间安静下来。
“我也不是人族,”陆修面无表情道,“惹了什么麻烦,大概率我不会网开一面,想拿家里背景压我,也拿我没办法。”
学生们看着陆修,按理说每个年级都应配人族、妖族辅导员各一,但只有他们年级,两名导员都是妖怪出身。
“在外头注意听指挥,”陆修说,“有麻烦,随时来问,不要等到事情无法挽回了,才来找人。认真对待社会实习,一旦没有达标,明年就要重修,与下一届一起,剩下的三年里,所有实习都要推迟,学分没修完不能毕业,好自为之。上车。”
显然众人都听说过陆修的威名,顿时怂了不少,但不到五分钟,又开始兴高采烈地交谈起来。百余人分两辆大巴,被载到西安高铁站,陆修再让各个班长清点人数,准备上车,前往北京。
“陆老师好受欢迎哦。”连江勾着江鸿的脖子,艳羡地说。
一群女生在入站口围着陆修问问题。
“是哦。”江鸿不无醋意地说,从出发开始,陆修身边就总是有人。
“因为是龙吧?”张锡廷说,“龙确实是很帅的生物。”
“龙哪里帅啦?”江鸿的醋意开始升级,“黑黝黝的一条。”
连江说:“龙不帅吗?龙的肌肉很有力量感啊。”
龙的身材、臂与爪、闪光的鳞片,似乎确实是很帅气的生物。
三人正在对龙进行评头论足的鉴赏时,陆修却朝他们走了过来。
江鸿很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陆修交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喝咖啡?”陆修朝江鸿道。
“啊,好的,”江鸿回过神,马上道,“我去买。”
陆修摆手示意,去买了咖啡,分给江鸿几人,站着与他们闲聊,借此摆脱被学生们没完没了黏着的情况,但仍有不少学生远远看他,还在光明正大地偷拍陆修。
“不要拍了!”陆修道,“有时间不如想想你们的课题!”
聚集的几群人哄笑,陆修十分无奈,这份工作实在不适合他。
及至上车时,陆修的麻烦才算告一段落,管理一百一十四名学生确实是个大工程,他让各个班的班长负责清点人数,又把八名班长拉到一个群里,有事随时汇报。张锡廷善意地提议道:“陆老师,我来帮你管理吧,也可以给你跑跑腿之类的。”
“谢谢。”陆修面无表情道,“实习结束给你加10分。”
“我也要——!”江鸿与连江马上嚷嚷道。
陆修:“一个就够了。”
“袁士宇没有来吗?”江鸿坐在陆修身边,看看名单,想起袁士宇。开学后,他有几次与袁士宇坐在一起,但几乎没交谈过,袁士宇的话很少,更经常不来上课,仿佛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高铁启动,满车全是交谈的驱魔师,大家都在聊灵异事件,陆修又坐起来,朗声道:“交谈注意点!别让我出手善后!”
于是学生们又收敛了点,陆修戴上墨镜,朝江鸿说:“轩何志安排他去妖协了,不想让他到驱委来。”
也是,袁士宇的老妈和干爹还在驱委里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