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动,轩何志反复说了几次,才有几个不情不愿地起来,挪了几排。
曹斌也来了。
“那是曹斌吧。”金低声朝张锡廷说。
张锡廷皱眉,说:“我爸见过,我没见过。”
“是他,”江鸿说,“他很厉害。”
金说:“当年第一次全国联考的时候,他可是最年轻的一级驱魔师呢。”
江鸿:“驱魔师还考级吗?”
张锡廷:“嗯,咱们毕业以后会根据在校成绩,直接评二级,但一级还是要考,在学校里尽量不要挂科。”
“大家都坐到前四排来,把中间区域坐满。”
副校长曹斌发话,学生们便都起来了,朝中间围聚,显然平时不太把轩何志当回事,但副校长很有威严,不得不遵从。
礼堂里观众席呈扇形分布,从前到后,从低到高,江鸿他们坐的位置,恰好与舞台中央平齐,从他的位置上能与曹斌对视。
曹斌看了他一眼,两人视线对上,曹斌又退后少许,朝后台说了几句话,便有几个人过来,坐在预先摆放在舞台中央的沙发前。
第一个人是一个年轻女生,用黑布蒙着双眼,曹斌过去,扶了她一下,为她引路,把她带到位置上坐下。第二人是个中年男子,稍微有点发福,头发留长了,用一个发夹夹着,梳到后面。
“那个是方宜兰么?”贺简突然醒了,越过张锡廷,朝金问道。
“嗯。”金答道,“第二个人是谁?”
“他叫窦宽,”前排的小皮回过头,说,“是驱委的新主任,钢琴弹得很好,管互联网这块。”
第三个人上来的时候,学生们自发地鼓起了掌,一时间掌声响起。
那是个看样子不到三十岁的男性,穿着白衬衣黑西裤,短头发,面容很英俊,然而除了英俊之外,江鸿总觉得还有一股别的气质,就像有种奇特气场,让人沐浴在阳光之下,非常舒服。
男人浓眉大眼,非常有魅力,戴着一副谷歌的单边眼镜,皮肤很白皙,衬衣扣子也扣得很规整,他朝学生们点了点头,掌声便渐渐停了。
“他是谁?好帅啊。”江鸿就是个颜控。
“陈真,”张锡廷说,“驱魔师委员会的会长,十年前他就成名了。”
江鸿坐在观众席的最边上,盯着陈真看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很从容,气质与曹斌截然不同,他一定是个很有涵养的人。
江鸿侧旁的空位上,突然有人坐下了。
他一转头,发现是陆修。
陆修刚结束训练,身上还带着汗,衣服半湿着,但他的身上一点也不难闻,甚至闻不到什么气味。
“你怎么来了?”江鸿好奇道。
“早上没课,”陆修小声道,“过来看看他们说什么。不要说话,认真听。”
台上,曹斌说:“我们欢迎各位领导,来给大家说几句。”
话筒先是递到那蒙眼女子手中。
“各位好,我叫方宜兰,我兼任苍穹大学驱委监察办公室的主任。”那女生的声音很甜很温柔,“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负责督促你们的老师们认真教学,也负责办学环境中的反馈,各位如果在学校里发现了什么问题,可以随时给我的邮箱写信……”
“……我们鼓励越级打小报告,”方宜兰笑道,“曹斌是拿我们没办法的,为了随时敲打他,让他兢兢业业地为你们服务……”
下面的学生开始哄笑,有人大声道:“食堂的饭菜难吃可以反映么?”
轩何志马上示意,不要起哄。
“当然可以。”方宜兰说,“我们的办学理念,就是培养一流的人才,同时我们也把我们的人才派来给你们当老师、当校长了……”
方宜兰用非常亲切的语气,就像一名大姐姐与学生闲聊般说了十余分钟,眼看下面的学生开始纷纷举手,曹斌便接过话筒,说道:“现在不是提要求的时候,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方主任写信,每一封信她都会亲自回复的,好,我们就这样,请窦部长下一个发言。”
窦宽接过麦,说道:“各位同学!你们好!”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语气坚定,说道:“今天能够坐在这里的大家,都是佼佼者!你们或许身负传承的技艺,或许有着过人的天赋,选择这条路,去目睹里世界的残酷与黑暗,并承担起净化世间的职责,各位都非常了不起!是有崇高理想的青年!”
“……21世纪是互联网的世纪,我们的生活正因互联网而发生巨大的变化,比起数十年前,世上的怨憎找到了全新的突破口,痛苦、悲伤与愤怒这些负面情绪,将互联网作为渠道,在不断地繁衍……”
“……互联网驱魔,是一个近年来的全新课题,我看了下名单,有同学也报选了信息传播专业,毕业后欢迎你们来驱委信息部任职,这块领域是全新的,大有作为……”
“……我还注意到不少同学使用个人通讯装置,不得不说,现在网络实在是太发达了,你看见灵异现象,随手一拍,马上就可以上传到网上,对……说得对,鬼魂还好一点,尤其精怪与地脉异常……”
“……每一张发到网上后被删除的照片、每一个‘分享灵异经验’又被禁言的用户,背后都是我们信息部同事疲于奔命、彻夜加班加点的身影……”
江鸿:“………………”
江鸿看了眼周围的学生,每个人都很无聊,甚至开始玩手机。
“……我们有同事,上次就因为一个学生不懂事,拍了张湖怪的照片发到网上,导致全组加班删帖,抹去围观群众的记忆,累得差点猝死,在ICU里躺了三天……所以网络安全真的非常重要,是新时代的重中之重!大家身为驱魔师,一定要自觉维护……你说是不是?校长?”
曹斌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着,显然也有点抓狂,这个叫窦宽的,废话实在太多了。
陈真趁窦宽转过来时,认真地看了眼手表,窦宽似乎明白了什么,快速收尾道:“好,我就说这么多!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们最敬爱的陈会长!”
大家纷纷放下手机,掌声又响了起来。陈真不接窦宽的麦,曹斌把一个微型麦别在陈真的衬衫上。
“大家好。”陈真认真地说,“自我介绍一下,你们之中有不少人已经认识我了,我是驱魔师委员会的会长,我叫陈真。是心灯第二百七十三代的持有者。”
场内一片静谧,江鸿明白了,陈真应该是不少年轻人的男神。
当然江鸿的男神就坐在身边,他看了陆修一眼,陆修也难得地抬起头,一改往日无聊的表情,注意力集中在了陈真身上。
“先补充窦主任说的一点,将互联网作为宣泄渠道的悲伤、愤怒、绝望等负面情绪,从来就不是我们必须去‘消灭’的重点,千百年来,它们始终都在,只是在时代的发展之下,有了新的宣泄的平台而已。”
“我们去作战的,是这些催生人心负面与阴郁的现状,而不是简单地一堵了之。负面情绪有意义吗?有,它就像世界的两极,像光与暗相伴相生的关系,无论去掉哪一个,人生都是不完整的,生活就在这种协调之中不断向前。”
“首先我要恭喜你们成功入学。”陈真又淡然道,“今天我想谈谈地脉出现异变的问题,你们中的许多,也许已经从家长处听到了一些消息……”
现在,所有的学生都放下了手机,抬头看着陈真。
“我们的世界正在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危机。”陈真说,“天地脉正遭逢奇异的紊乱与变化,目前天脉大体仍然维持了正常,但地脉在最近的十年中,产生了自文明历史诞生以来,前所未有的频繁爆发。”
“这种能量爆发与之后的沉寂,对表世界形成大量的影响,具体有:全球多处地震、海啸、龙卷风等自然灾害频繁,瘟疫的蔓延、山火肆虐,大家也都注意到了,21世纪前三十年里,天灾人祸远远大于上世纪的整个一百年。”
陆修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学生们开始小声议论,形成嗡嗡声。
陈真又说:“驱委正在全力以赴,研究目前产生的这个现象,有人认为是天魔将再一次降临……”
这下整个礼堂里哗然。
“那是什么?”江鸿好奇道。
“回去朝你解释。”陆修说。
陈真:“……但时间太短了,距离上一次天魔转世,才刚过了十年,是否果真如此,我们目前也无法下结论。你们校长,正在时间的乱流中,寻找这一切的源头,音讯全无。总之,如果无法顺利解决,妖族、人族所共同生存的世界,也许将在不久的未来后,遭遇灭顶之灾。”
整个礼堂内一片寂静。
陈真:“说是世界末日也不为过,这个时间段,根据地脉的观测,乐观点预测,将是三十到五十年后,悲观一点,五年后即将产生重大变故,大家也说不准。”
在那寂静中,陈真又轻松地说:“为什么发生?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将发生什么?无可奉告;如何解决?一问三不知。但只要来了,就必须去面对,接下来,将是时间对全体驱魔师、对这个世界上所有原住民的考验。”
“我相信我们能解决,”陈真最后说,“就像我们解决每一次危机一般。各位,我将世界的未来托付给你们,请珍惜现在的时光,投身到学习里去,当危难发生时,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说毕,陈真起身,朝所有学生一鞠躬。
所有人甚至忘了鼓掌,陈真说完之后,便与驱委的两人离开。
“什么意思?”
江鸿现在非常地茫然,他先是参加了一场正常的高考,结果莫名其妙地进了一个学法术的学校,认识了一条龙与一群妖怪,现在又告诉他,马上要世界末日了,他必须认真学艺,去拯救世界?!
“他说得太严重了。”散会时,常钧走在他们身边,说,“地脉的异常是有,但是没有到这么严重,我不少亲戚都住在地下,偶尔会地震,可能是大自然不太稳定吧。”
“也许是周期性的。”金也同意这个看法,说,“天魔不会再来了。”
江鸿与陆修走在一起,待会儿还有课,大家便根据各自的课表,到教学楼去。秋日里阳光灿烂,微风习习,陆修听完之后,正在思考,仿佛陈真的话里蕴含了大量的信息。
“天魔是人世间的怨气集合。”陆修回过神,见江鸿正注意他,便主动解释道,“战争、天灾,都会死人,给人造成痛苦,这里的‘人’泛指所有的生物。”
“哦……”江鸿想起窦宽所说的,通讯渠道覆盖面变广,促成了人与人之间信息的飞快沟通,也会容易把人的情绪放大,将有同样感受的人的想法统合在一起。
“死去后灵魂归入天地脉,前去轮回,但怨气与记忆经久不散,弥散在大地上,会自动聚合在一起,形成‘魔’。”陆修又说,“‘魔’最终具备自我意识,会开始吞噬活物,争夺世界的控制权,陈真所主掌的心灯,就是破除魔的其中一个法宝,智慧剑也是。”
江鸿说:“那我大概懂了,所以‘驱魔师’的工作,是驱魔!这才是最重要的!”
“嗯。”陆修说,“新冠疫情下全球死了五百多万人,虽然与古代战争相比,只能算个零头,但我觉得瘟疫不是造成地脉乱流的影响,你祖先是大风水师,天天与地脉打交道,也许你能解开这个谜。”
“可我什么都不会,”江鸿哭笑不得道,“家里也没有这方面的书……不过算了。”
陆修:“还不去上课吗?”
江鸿看了眼表,差不多了,说:“那我赶紧走了。”
陆修:“要陪你去?”
“可以吗?”江鸿马上道,“可以旁听?好啊!”
陆修不置可否,似乎想多与江鸿聊聊,便跟着他前往教学楼。
第一节课,班上除了江鸿,只有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一男一女是情侣,亲昵地坐在一起。
江鸿全都不认识,却知道这些就是自己系的同学了,他友好地朝他们打招呼,大家似乎都知道他,便纷纷点头。
陆修进来时,他们便以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陆修也没说话,拉起运动背心的兜帽,趴在江鸿身边的位置上。
马上就要开始第一节课了!江鸿兴奋地心想,第一节课是法术理论基础!会怎么样呢?一上来就教法术吗?
来人是个戴着厚厚瓶底眼镜、头有点秃的中年男子,穿着米黄色的衬衣与黑色西裤,挟个教学用公文包。很像一名高中的语文老师。
“大家早上好。”中年男子说,“我叫谢廖,阿廖沙的廖。”说着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同时注意到了陆修。
陆修抬起头,看了谢廖一眼。
谢廖没有过多地关注陆修,似乎早就知道这家伙,同时取出一张表格,说:“我们来点下名吧,虽然班上只有六位同学,但大家还是要互相认识一下。”
“王锦月。”
“到。”一名单独坐在窗边的女生举手道。
“卞磊东。”
“到。”那名与女朋友坐在一起的男生答道。
“程就。”
“到。”另一名穿运动服的高个子男生答道。
“肖紫浔。”
“到。”情侣里的女生答道。
“连江。”
“到。”最后一名身穿滑板T恤的、一米七出头的小男生答道。
“江鸿。”谢廖又看了江鸿一眼,只有他没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