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近前,却看见山风阵阵,吹着树枝,不时敲在一个铁门上,那景象更令人毛骨悚然。
江鸿壮着胆,推了下铁门,门发出生锈的“吱呀”一声,门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四下逃窜。
不远不近之处,“滴答”“滴答”的滴水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响了起来,江鸿走进铁门内,面前则是一排破旧的厂房,厂房尽头侧墙上,钉着一盏白炽灯,灯泡一闪一闪。
江鸿:“……”
江鸿就像进了一个山村凶杀恐怖片的片场,死死攥紧了手机,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买三星而是要了苹果,否则现在还可以当个投弹兵。
“有人吗……”江鸿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些,带着恐惧与哀求。
他转过侧墙,面前则是一个空旷的黑暗操场,远处几栋藏身于黑暗中的房屋,没有灯火。山里昼夜温差极大,太阳一下山,登时冷了下来,阴风阵阵,让江鸿直发抖。
那是什么?是什么来着?江鸿靠近些许,是墓碑吗?是墓碑!
操场上一排排的石碑,江鸿不敢再走近了,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喊道:“有人吗——我要回家——!!”
他拿着手机开了照明模式,听见“呜呜”的风声,很远的地方,又有隐隐约约的歌声,是费玉清的《我要为你歌唱》,然而这留声机般的歌声搭配费玉清的嗓音,怎么听怎么瘆人。
“……我若是失去了你……就像那风雨里滴玫瑰……”
那那那……那里应该有人吧……
江鸿沿小路走出操场的一刻,他仿佛觉得有什么在摸自己的后颈。
“哇啊——!”江鸿马上回头,发现背后站着个人。
“啊啊啊——”江鸿狂叫起来,手机电量用尽,灭了。
江鸿拖着行李箱,开始狂奔起来,倏然间一头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马上锁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江鸿顿时魂飞魄散,还被人抱了一下!
“啊——!”
“等等!”
“你是谁?!”
“你干什么?!”
江鸿崩溃地大吼道。
“站住!冷静!是我!”那是个男生,他朝江鸿喝道。
江鸿转身要跑,男生一把蓦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的手掌是温热的,江鸿终于没那么害怕了。
“是你。”男生低声道,见江鸿没有再跑,便自然而然地放开了他的手。
江鸿呼哧呼哧地喘气,摆摆手,刚才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的心跳突破了两百。喘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面前这人,只见对方穿着深色的运动裤、一件黑色修身的长袖T恤,身材修长而肩膀宽阔,头发略有点长,半遮住了眉,是以在树林里没辨认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江鸿上气不接下气说,“真的是学校吗?怎么还有坟地?”
男生:“……”
男生低头看他,江鸿总算回过神来了,转头打量四周,男生示意他跟自己来,带他走到有光的地方。
月亮升起来了,月照中天,操场在月光下呈现出另一个模样。
江鸿看清了那男生的脸,他的皮肤很好,头发带着轻微的自然卷,五官精致,眉毛浓黑,鼻梁高挺,身上有种冷淡却令人想亲近的气质。
“你说的是这个?”男生示意他看。
“啊……”江鸿转头,面朝操场,这下他看清楚了,操场中央是被分割出的花田,每一块花田里种着蓝白色的小花,旁边竖着一块块木牌,字迹看不清楚,但想必是划分了班级归属。
今晚是个满月夜,月光之下,花朵犹如也在散发荧光一般,萤火虫飞来飞去,实在是太美了!
“哦是花圃啊,”江鸿说,“把我给吓的……”
江鸿有点尴尬,朝那男生笑了起来。
“你叫江鸿。”男生说。
“你怎么知道?”江鸿吃了一惊,没想到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竟会在此时此刻叫出自己的名字。
男生说:“我叫陆修,记住我的名字,陆修。我是你的学长,来接你的。”
“原来我没跑错地方。”江鸿心有余悸地说,并快活地笑了几声。陆修却没有笑,眼神带着无奈盯着他看,江鸿想与他握个手却觉得太正式了,拥抱却更奇怪,最后拍了下他的手臂。
月光洒下来后,这所学校仿佛变了个模样,厂房、操场、广阔的花圃、甚至树林,都仿佛在发着光,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温柔的光里。风轻轻地吹着,他们站在花田尽头,陆修以手指轻微拨了下自己的额发,再看江鸿,发现江鸿还在打量他,两人视线一碰,江鸿被四周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去看着花田。
“今晚的月色很好。”陆修道。
江鸿情不自禁地说:“风也吹得人很舒服。”
第2章 报到
陆修帮江鸿拉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江鸿跟在后头东张西望。
“哦原来是晾的衣服啊。”江鸿看见树林里那一排“人”,原来是职工晾的衣服。
陆修解释道:“这是学校后门,平时走的人不多。”
“学……学长。”江鸿注意到陆修另一只空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抖。
陆修:“?”
陆修飞快地一瞥江鸿,江鸿说:“你的手,没事吧?”
陆修也注意到了,马上把手揣进衣兜里,说:“没关系。”
“你身上全湿了……”江鸿说,“你……刚游完泳吗?还是生病了在出汗?”
“……”
转出树林,江鸿总算看见正常的学生宿舍了,虽然还有点远,宿舍在山坡上,那里有了稀稀落落的灯火,面前还有个很大的湖,湖的另一边则是个体育馆。
“宿舍关门了,”陆修低头按了下智能手表,说,“现在进不去,去我们协会的休息室吧。”
“这么晚了?”江鸿记得抵达学校后门时才八点。
陆修绕到体育馆后面,那里是栋三层的学生活动中心,楼不高,却很狭长。江鸿跟随他走了一会儿,陆修开密码门锁,打开了其中一扇门,开灯。
里面是个宽敞的木地板训练场,场边还挂着雪白的西洋剑服。
“学长,这是你的社团吗?”江鸿心道这学校还蛮有钱嘛,还有西洋剑协会。
“叫我名字就行。”陆修道,“我学击剑,到这里来。”
陆修推开一扇门,见江鸿很好奇,便站着等了一会儿,江鸿想拿起一把剑,看了陆修一眼,陆修说:“第二把剑是我的。”
江鸿便拿起一把佩剑,挥了几下,放回去,见护手盘上刻着“修”字。
“你想加入的话,填申请就可以了。”陆修说,“不过学校社团很多,不一定要选这个。”
哦……应当是练剑练的,手会抖吗?
江鸿跟着陆修进了一个小房间,那里是个休息室,里面有几张床。
“那里头可以洗澡。”陆修示意道,“柜子里有零食和速食。”
“谢谢学长。”江鸿乖巧地说,赶紧先拿手机充电。
“叫我名字。”陆修再次提醒道,他似乎不太喜欢被叫“学长”,江鸿马上点头,更正道:“谢谢你,陆修。”
他本以为陆修带他来了社团休息室以后,便会离开,却没想到陆修自己在另一张床上躺下了。
“学……陆修,你忙的话可以不用管我。”江鸿充上电,还没有开机,主动道。
“宿舍关门了,”陆修随口道,“我也回不去。”
“太麻烦您……太麻烦你了。”江鸿有点心虚。
陆修没有回答,只躺在床上出神。
江鸿总觉得这个学长冷淡,却又还算好说话,仿佛陆修是个本性难以亲近的人,却因为摊派到要带自己这个新生,而努力地让自己显得热情一点。
手机总算开机了,谢天谢地,学校里有信号,江鸿给担忧的父母回复了信息,去洗了个澡,穿着宽松短裤、拖鞋,头发湿漉漉的,坐在床边看手机。眼角余光瞥见陆修起身,翻出两盒速食炒面,马上道:“我去接水吧。”
陆修示意不用,走出去接热水,江鸿从门里朝外看,见他站在热水箱前的侧脸,这会儿江鸿算是认真注意到陆修的长相了,心道这学长真的好帅简直是他见过的男生里颜值天花板了。
换在江鸿的高中,陆修妥妥校草——走在路上都会被偷拍的那种。穿着甚至不需要刻意选择,只一件黑色长T恤、运动裤白球鞋,光靠颜值就足够秒杀各种潮牌搭配。江鸿自己也常臭美长得帅,第一次在另一个男生面前甘拜下风。
他刚拿起手机想拍个陆修的侧面,陆修便注意到他的动作,朝江鸿望过来。
“我妈问我和谁在一起。”江鸿问,“可以吗?”
陆修点了点头,配合地稍转过头,江鸿拍了张给他父母汇报。
陆修回来,递给他一碗炒面,两人沉默地吃了,其间江鸿想和陆修主动套套近乎,却找不到话题,对江鸿这种话痨而言,沉默是可耻的。
于是他试着尬聊道:“学……陆修,你长这么帅,应该有女朋友了吧?”
陆修:“……”
江鸿的尬聊非常毁个人形象,毕竟第一次见面没多久就聊这种事显得冒犯,不过对两个直男而言,这种社交开场白尚属可以忍受。
“没有的话呢?”陆修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江鸿心道:啊,还可以这样回答的吗?那我该怎么继续尬聊呢?
江鸿只得干笑几声,说道:“咱们学校的漂亮学姐多吗?”
“不多,”陆修冷冷道,“所以我没有女朋友。”
江鸿:“呃……对不起,我这人一紧张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别当真。”
陆修脸色稍稍和缓了下来,打量江鸿两眼,江鸿还想再说几句补救下,陆修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起身径自去洗澡。
浴室里水声响起,隔间只有一道帘子,江鸿顺势躺上床去,从休息室的这个角落恰好能看见陆修帘子下的小腿,他似乎在小腿上文了点什么图案。
好帅,还有文身。江鸿心想,不过他没有多看,开始玩手机。
片刻后陆修擦拭着半湿的头发出来,赤裸上身,坐在床边,找了件短袖T恤穿,江鸿却已经睡着了。
陆修注视江鸿熟睡的脸片刻,为他拉上薄被,关灯,躺到另一张床上。
黑暗中,休息室内传来陆修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
初晨阳光照在江鸿脸上,他睁开眼,看见了陆修的脸。
“起床了。”陆修还带着初醒时的困顿,头发也有点乱。
江鸿却睡得很好,打了个呵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学……陆修,昨夜没睡好吗?”江鸿说。
“习惯了,”陆修已换了件兜帽卫衣,答道,“睡得不踏实。去洗漱,带你去吃早餐,然后报到。”
这哪里是学长?简直是个保姆!不过江鸿在家的时光从来也是这样,父母向来给他最好的,事无巨细,悉心操办,早已经习惯了。
说什么“同学不是你爹妈”——明明就是嘛,学长还给他买来牙刷毛巾,等他洗漱,江鸿已经迫不及待,要加入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了!
清晨的击剑社团已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训练,见陆修与江鸿从休息室里走出来时,瞬间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有点诡异。
“早上好啊。”江鸿不认识他们,但自来熟的他一向很开朗。
队员们摘下面罩,注视陆修与江鸿,目光都显得说不出地震惊与好奇。
“走。”陆修看也不看队友们。
江鸿:“……”
江鸿觉得很奇怪,但他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心想陆修和队友们关系不好么?
太阳升起来了,整个学校活了过来,江鸿走出社团部时,在心里“哇”了一声,这个学院确实很美,两面环山,一面临水,北、西两向是绵延不绝的秦岭,秋高气爽,远远地还能看到雪山顶上的奶盖……不,雪顶。
也许是还未正式开学,校园里学生不多,穿着也大多挺潮,校道上没有穿梭来去的自行车,似乎很流行滑板,偶尔看见几个飞速而过的高年级男生,都踩着滑板,背个腰包来来去去。
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走路的、踩滑板的、站在树下聊天的学生,无论男女,看见陆修与江鸿走在一起时,都停下了动作,朝他俩望来,眼神带着相似的好奇。
“这学校景色真好啊,”江鸿由衷地赞叹道,“气候也很宜人。”
“嗯。”陆修漫不经心地说。
“宿舍在哪里呢?”江鸿东张西望,还朝路人甲乙丙丁挥手,没有人回应。
随着投向他们的静谧目光越来越多,江鸿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了。
“山上。”陆修冷静地说,“待会儿你会去的。”
陆修忽然停下脚步,站定,冷冷道:“看什么?”
江鸿吓了一跳,却发现陆修是朝路边那些打量他俩的人说的,注视他们的学长与学姐们一与陆修对视,马上就转过头去,假装若无其事。
陆修无声地动了动温润的嘴唇,却不像在骂脏话,仿佛带着少许喉音的“嘘卡”声。
不远处的人们各自走了。
江鸿:“说什么?”
“没什么。”陆修又自若道,“现在带你去食堂。”
“学校的零环是行政大楼,一环是食堂和学生会,二环是教学楼,三环是学生宿舍,四环是操场和社团活动中心,五环是护城河、山、围墙、旧工厂。”陆修带着江鸿上了一座小矮坡的半山腰,视野开阔了少许,江鸿拖着行李箱,不免有点喘,看见了陆修说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