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两个杯,把酒平均倒在杯里,又加上一点点威士忌,放在陆修面前。项诚朝他举杯,笑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陆修看了一会儿,端起来,与项诚碰杯,一饮而尽,瞬间脖颈后仰,险些吐出一口龙炎。
项诚也喝完了,两人相对安静片刻,项诚极力忍着喷火的冲动,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
“真他妈的难喝。”
陆修顿时笑了起来。
项诚扬眉:“想起什么来了?”
陆修抬手示意稍等,一股神奇的力量,正从他的咽喉侵入他的胃,紧接着犹如清凉的薄荷气息,瞬间涌上他的大脑,霎时间一切变得清明无比。
“大脑清醒了不少,但什么也没想起来。”陆修说。
项诚转身再去取酒:“因为临别之时,你的记忆被注入了兵器中,又回归了天脉。”
陆修沉默不语。
“今天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来尝尝。”项诚说着,又拿下一瓶。
陆修突然回过神,说道:“迟小多说,我找一个人,找了一百六十年?是江鸿吗?”
“嗯。”项诚从最高格上取下一瓶1958年的茅台,随口答道,“第一次认识你的时候,你冲进了驱委,就是驱魔师聚集的地方,为了一个预言启示,希望找到那个人。”
“……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命中注定’。”项诚回头看了陆修一眼,决定喝这瓶茅台,拿过来放在吧台上,拉开抽屉,找出新的小酒杯。
陆修又问:“我为什么要找他?”
“万物之间的缘分往往不知为何而起,”项诚答道,“也许是千万人中极其偶然的那一眼,也许是一念所动所产生的羁绊,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陆修看着项诚的举动,项诚又说:“后来我在你的身上设下了一个束龙封印,令你的变化之术受到一定的限制。”
陆修看看自己的身上,肩膀、手臂,没有那个印记。
“有一个前提,即,”项诚倒出酒来,分了三杯,说,“当你真正地理解了成为‘人’的一切情感,愿意为了守护这个世界,付出自己的生命之时,封印就会自行解开。既然现在封印已脱离,想必你也得道了。”
“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修答道。
“那不重要。”项诚说,“来,喝酒,感谢在我缺席的时候,你为世上生灵所做的一切,这杯是留给曹斌的。”
陆修喝了1958年的茅台,说:“这种酒味道好多了,我可以留一杯给江鸿喝吗?”
“当然。”项诚说,“再来尝尝另一种……这个的历史只有一百年,叫亨利四世,你也许会觉得有点淡……”
“所以我以前爱他,”陆修突然说道,“就像你爱迟小多一样。”
项诚随口道:“当然,现在不也是么?情感不太容易因为记忆而改变。就像轮回转世时,我们丢失了大部分,却能在万千生灵里,找到前生的所爱……所谓的一见钟情,大抵如是。”
另一边,温室花房里,已经十点多了,月亮升了起来,照耀着花房内。
江鸿仔细说了得到万物书的经过,包括驱委一众人等对此的鉴定与意见,迟小多则拿着万物书,充满惊奇地端详着。
“……最后我试着召唤了它……”江鸿突然发现今天晚上居然有月亮,于是转移了注意力,“你这里居然能看见月亮吗?”
“人造的,大王给我用特殊法术材料做的月亮,别在意这个,你继续说。”迟小多一直抚摸着万物书,仿佛想从上面感受到来自远古的气息。
“它仿佛还承认我是它的主人,”江鸿想了想,说,“可是项诚告诉我,这种高阶法宝……”
“这不叫法宝,”迟小多纠正道,“它就叫‘万物书’,是唯一的。”
“好吧。”江鸿说,“但既然我死了一次,万物书不该回到天地脉里去么?就像智慧剑与我做给陆修的风华剑一样……”
迟小多笑道:“所以啊,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江鸿:“?”
“原因只有一个,”迟小多正色道,“万物书,或者说把万物书交给你的人,清楚地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
“哦——!”江鸿马上懂了。
迟小多:“在你死而复生的刹那,你是不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对对!”江鸿答道,“可是我忘了!”
“梦境确实很容易被遗忘,”迟小多说,“尤其在你生命力量近乎完全消散的时刻,不过不要紧,我也带回来了一个梦,我们可以看看它。在这之前,我先回答你的所有问题吧,好了,我已经问完了,轮到你了,你想问什么?”
江鸿挠挠头,刚才他还有很多问题,但一下又全忘了。
“郑衾……”
“啊,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迟小多无奈道,“他曾经是九华门的掌门,不用我多说……哦你看上去完全不了解啊,我还是解释下吧。”
“九华门曾经的使命就是‘猎龙’,镇派法宝‘七宝妙树’能引发天劫,并针对龙的特性予以克制……”迟小多认真地说,“他生前已经祸害过不止一名龙族了,还入了魔。被大王和我亲手驱魔,没想到又被荧惑复活了。”
“那万一再碰上怎么办?”江鸿担心地说。
迟小多答道:“我一定会解决他的,放心好了,毕竟现在我是掌门了。”
江鸿只得心事重重地点头。
迟小多喝着茶,手里玩着江鸿的那把魔杖形态的万物书,把它转过来转过去,似乎在思考。
江鸿看着万物书,想起来了,说:“为什么选择了我?”
“啊?”迟小多愣住了。
江鸿说:“我说,万物书为什么选择了我,起初我明明什么也不会,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了……”
“啊不是的,”迟小多说,“你不能这么想啊,江鸿。”
江鸿想了想,说:“也许恰好只是我吧?或者说它总要选择一个人的……只是刚好那个时刻我碰到了它……”
“当然不是!”迟小多认真地答道,“万物书出现时,会从这个星球的住民中,选择一个最合适的、也是最值得它托付的人,你必须明白,首先是它选中了你,其后才有一系列的巧合,安排着你,最终来到了它的面前。”
江鸿:“……”
“所以……”江鸿茫然道,“我和袁士宇被换命、我成为了驱魔师,也是因为万物书的安排吗?”
“根本就没有什么换命!”迟小多说,“你不觉得‘换命’这个说法,与风水师们的宿命论,本身就是相悖的么?这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解释啊!”
江鸿说:“对啊!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如果命中注定我会被换命,那当然就没有换的举动一说,如果可以‘换’,又没有注定了,只是他们都说……”
“哎呀他们懂个屁,”迟小多不耐烦地说,“风水的本质,连学校里的老师都没几个解释清楚过,以我的解释为准。”
“好的!”江鸿心想这句“以我的解释为准”真是威武霸气,说道,“校长夫人威武!”
迟小多说:“这稍用逻辑就能想明白的嘛,我猜测,仅仅是猜测哦,如果真的有宿命,那么宿命一定是万物运行的某种底层逻辑。”
“嗯……”江鸿觉得这个解释好科学啊,果然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呢!
“……不管那个叫麦……麦兜还是什么的风水师。”
“麦擎。”
“不管麦擎从他侄儿的命盘里看见了什么,”迟小多认真地答道,“都只是在这种底层逻辑的自运行过程中,露出很小的一点表面让他看见的,他绝不可能看见更多,因为命运有着强烈的自我修正性,即无论你试图如何去扳它,最终都将回到某个既定的路线来。”
“它就像个单摆,在时间中往复运动,一路向前,犹如螺旋轨迹,中线却是确定的……”
“……好了,这不重要。总之,在这个时代中,你是万物书最合适的持有者。”
这个理由尚不足以彻底说服江鸿,江鸿的表情中仍带有几分疑惑,但为了礼貌,他尽量地表现得相信迟小多,迟小多也很清楚他还有疑问,于是抛出了最后的杀招。
“人类,包括你、我,”迟小多说,“是几维生物?”
“啊?”江鸿说,“是……是四维吗?不对,是三点五维……吧?”
迟小多把万物书放在桌上,示意江鸿看它,说:“万物书呢?”
江鸿:“它可以预知未来,属于四维存在。”
迟小多:“所以,你相信它是能够窥探未来与过去的,对不对?”
“对哦!”江鸿瞬间懂了迟小多的意思——万物书或者说万物书的真正缔造者,是超越时空的,也即是说,它本身就能站在四维的角度,俯瞰过去、现在与未来!它不受时间与因果的限制,感知无数个未来的因果发展。
“所以啊,”迟小多说,“你可以想象一下,万物书清楚地知道一切,包括知道这个世界上七十五亿人所作的无数个抉择中演绎出的几亿亿兆……甚至葛立恒数个未来的结果,最终,它选择了你。事实证明,这是正确的。你既没有放弃对抗未知又强大的危险,哪怕在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前提下;你也从未使用万物书来为自己谋取超出应得的利益;虽然我觉得星子不一定像人类一样,有着复杂的道德标准。但你一定符合了它选择持有者的要求,可以说你是纯粹的。”
“当然,”迟小多补充了一句,“我也很纯粹呢,为什么它不选择我,可能是因为我法宝太多了忙不过来吧?”
江鸿马上道:“一定是的!”
“你太在意这些事啦,”迟小多说,“还有一个可能是,万物书喜欢你啊。如果它没有缘故,就是喜欢你这个人,不能成为理由吗?”
江鸿:“呃……”
“像我就不纠结项诚为什么喜欢我呢。”迟小多说。
“那不一样吧。”
“好了,还有什么问题?”迟小多也没想到,江鸿居然会在意“万物书为什么选择他”的这种细枝末节。
“对了,你见过倏忽吗?倏忽又是什么呢?”江鸿好奇很久了。
迟小多说:“我也很好奇呢,我猜测倏忽并不是什么时间之神,她和安杰一样,都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四维生物,甚至他们很有可能是……嗯……这只是一个猜测,他们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是什么?”江鸿又问。
“死去的星球的灵魂,”迟小多说,“也即是其他的‘星子’。”
江鸿:“……”
“不过这不重要。”迟小多说,“安杰既然复活了,会找到咱们的,至于倏忽,如果有缘的话,应当能再碰见,看缘分好了。”
江鸿冥思苦想,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一定要问个够本啊,但是他的问题都去哪儿了?
“我要怎么让万物书发挥出力量呢?”江鸿又道。
“哦你终于想起来了啊,”迟小多说,“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呢。走吧,咱们去看我的那个梦境……先去找项诚和陆修他们,已经很晚了。”
于是迟小多带着江鸿离开花房,迟小多说:“我猜测他们在喝酒……这也喝太多了吧!你要把家里所有的酒全部喝完吗?!怎么你俩碰到一起就总是喝酒啊!”
项诚:“……”
陆修:“……”
项诚没想到迟小多会这么快过来,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酒瓶,陆修则用手撑着沉重的脑袋,坐在吧台前。
迟小多瞬间无比光火,整个吧台酒气冲天,自从他们离开这个时代,在漫长的时光中遨游以来,项诚已经很久没沾过酒了,这次报复性地喝了不少。
迟小多盯着项诚,项诚还有点不清醒,忙摆手,迟小多说:“明天还出不出门了?!”
江鸿:“你你你……你也喝了很多吗?”
陆修:“没有……”
陆修也有点晕,摆摆手,示意江鸿,桌上那杯茅台是给他的。
“这个……很好喝,”陆修说,“你尝一尝,不用勉强。”
江鸿有点感动,但另一边则是炸毛的迟小多,令他战战兢兢,迟小多过去训项诚,江鸿便趁机把陆修留给他的一点白酒喝了。
“哇,”江鸿说,“好醇厚啊,果然是很好的酒呢……”
迟小多过来,把杯子收走,说道:“不许喝了!都给我到珠江里去醒酒!”
接着把项诚推出了阳台,陆修摇摇晃晃,走到阳台上,也飞了出去,半晌,珠江里掀起几阵巨浪,青龙与黑龙先后飞了出来。
青龙呼啸飞起,把家里悬浮在不远处的人工月亮摘了下来,扔给了黑龙,黑龙则又把它顶了回去,青龙与黑龙便开始来来回回地玩弄那个人工月亮。
“这是做什么?”江鸿茫然道。
青龙浑厚的声音道:“给你们现场表演一个双龙戏珠!”
江鸿:“………………………………”
别墅里的熊猫们全部跑出来,纷纷鼓掌,喊道:“大王万岁!小王万岁!哇!双龙戏珠好温馨啊!”
“别起哄了!”迟小多吩咐熊猫们,“大王和小王喝醉了!”
半晌后,项诚与陆修总算回来了,酒也总算醒了,熊猫们奉上热毛巾,敷在两人的额头上。
“大王,已经十二点了。”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却隐隐散发出杀气。
“好的,马上!”
项诚扯下蒙着眉眼的毛巾,仿佛恢复了正常,虽然走路还有点飘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