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鸿也分出一个无线耳机,朝陆修递了递,陆修满脸疑惑接过,戴上,与他一起听起了音乐。
江鸿便趁机又靠近些许,陆修比他高了七八公分,便稍稍低头,鼻梁恰好到江鸿的额头,车厢内十分拥挤,陆修便腾出一手,搭在江鸿的腰上。
“那……”江鸿又忍不住发问,他总是很难找到机会,不是这儿有人,就是那儿有人,现在不问,待会儿到了学校更没机会了。
“……昨天我看见的,那条黑黢黢的东西,”江鸿又问,“是什么?”
陆修莫名其妙:“蛐蛐?什么蛐蛐?”
“黑黢黢”是重庆话,意为“黑黝黝”的东西。
“一条又粗又长的,黑色的,”江鸿问,“后面还甩起来了。”
陆修:“????”
陆修倏然警惕起来,摘下墨镜,认真地端详江鸿,皱眉道:“黑色?怎么会是黑色?你在哪里看见的?”
周围人:“……”
江鸿一脸茫然,手掌做了个“从水里飞跃而出”的动作。陆修总算明白了。
陆修:“………………”
陆修又戴上了墨镜。
江鸿追问道:“那是什么?”
陆修不回答。
地铁到站,又有人从陆修那边上车,早高峰时间,大家使劲开始挤,把陆修挤得与江鸿贴在一起。
“哎!轻点!”江鸿怕有人趁机揩陆修的油,陆修伸手揽住了他。
两人朝侧旁避开了少许。
“那是我的魔术。”陆修面无表情地说。
江鸿:“???”
“还想看吗?”陆修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危险地问道。
江鸿忙道不了不了,没明白陆修的意思。
“好热。”江鸿下了地铁,徒步走向学校,陆修一路跟在他身后,他的白衬衣背脊处也出了不少汗,现出漂亮的背部轮廓。
“你和我一起去上课吗?”江鸿又问。
“不去。”陆修说,“我就到这里。”
说毕,陆修在培训机构外的小卖部前坐了下来,侧头看一群放假的小孩儿买冰棍,再看江鸿,示意你去上课吧。
“那你等我放学?”江鸿又问。
陆修拿着江鸿给他的牛奶,戳上吸管开始喝,没搭理他。
机构内打第一次铃,催促上课,江鸿只得走了。
他的书包昨夜被水泡湿了,只得另找了些复习资料,但每天上课也是下发题目,做卷子,反而不怎么影响。今天全天都是做卷子,发了十二套真题下来,大家要用一天的时间做完,也可以带回家做,明天再开始讲题。
早自习时间,大家睡眼惺忪,开始争分夺秒地写卷子。
江鸿忍不住朝学校外面看,从五楼的教室,恰好能看见小卖部房顶,却看不见陆修。
他在做什么?他是来保护我的吗?那么他这几天,会不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这么热,也太辛苦了吧……江鸿心想,这名驱魔师真的好帅啊,而且不像贺简那种帅……咦?贺简又是谁?……就是那种帅哥的帅而不是明星的帅,没化过妆……
我要不要去看看他?江鸿还有很多问题想问。
高四真的好痛苦啊啊啊——江鸿纯靠毅力在坚持,他的人虽然在教室里,灵魂却已经飞到了学校外面的小卖部。
我去看看他吧……卷子带回家做,今天一定会写完的。
江鸿收起包,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小卖部外面,陆修又不见了。
“啊……”江鸿左右看看,自言自语道,“走了吗?老板,刚才那个帅哥去哪儿了?”
“哦,他买了根冰棍吃,吃完就走了。”老板答道。
江鸿顶着炎炎烈日,想了一会儿,拿出护身符。
“陆修?”江鸿捧着护身符,犹如指南针一般,在学校门外乱转悠,“陆修——陆修——哇啊!”
江鸿刚转过身,差点撞在陆修身上。
陆修摘了墨镜:“怎么出来了?回去上课!”
江鸿拍拍书包,说:“今天做题,卷子已经拿到了,我带回家写吧,刚才你去哪儿了?你也在找我吗?”
陆修简直拿江鸿没办法。
“我要去办点事。”陆修说,“不上课了?”
江鸿说:“不上了,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吧,我还有事情想问你。”
陆修转身就走,江鸿忙跟在他身后。
江鸿:“驱魔师是做什么的?”
陆修:“……”
江鸿:“可以再让我看看你的法术吗?搓个火球让我见识一下吧。”
陆修:“……”
江鸿:“你为什么会来保护我?可以说说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陆修:“……”
江鸿:“那些妖怪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抓我?抓错人的话,那他们本来想抓谁?”
陆修:“……”
江鸿:“你要去办什么事?”
陆修走进一家星巴克,订了个包间,点了两杯咖啡,把江鸿摁在桌前。
“做卷子。”陆修说。
“饶了我吧!”江鸿叫唤道,“十二套,做到天黑也做不完啊。”
陆修不为所动,江鸿只得乖乖拿出卷子,在陆修眼皮底下开始做。
陆修:“又做什么?”
江鸿:“我去加点糖——!这咖啡苦死啦。”
江鸿的人生简直与不加糖的冰美式一样苦,他磨磨蹭蹭,拿出卷子开始做,刚开始做了选择题,陆修便只想把这沓卷子卷起来抽死他。
“这么明显,”陆修按捺住脾气,说,“B是空集,你为什么选B?”
“三长一短选最短啊。”江鸿茫然说。
陆修:“…………………………”
陆修拿过草稿纸,演算给他看,全程安静,江鸿恍然大悟地说:“哦——”
“懂了?”陆修问。
江鸿:“不懂。”
陆修:“……”
“开玩笑的!”江鸿说,“懂啦!”
江鸿在题目上作了个记号,又接着往下做,陆修见他也不算,随手选了个A,忍无可忍,问:“这是三短一长选最长?”
“不是!”江鸿分辩道,“这道题我做过!”
陆修看了眼题目,心算数秒,这才放过他。
“你学什么的?”江鸿好奇道,“你数学真好啊,你也参加高考了?”
“驱魔学专业。”陆修答道。
江鸿赞叹道:“驱魔师还能辅导数学。”
陆修:“我也没想到!学了个驱魔专业还要给你辅导数学!快做题!别分心了!”
陆修快要暴走了,江鸿马上收拾心神,认认真真地往下写。一大半题目都做过,卷子倒是做得很快,每年的题型都八九不离十,偶尔碰上实在不会的,陆修便认真给他讲题。
中午江鸿去点了星巴克的午餐,两人吃完,江鸿又强打精神写试卷,最后在两点时总算全做完了。
“你也不笨,”陆修皱眉道,“高考怎么才考这点分?”
江鸿自言自语道:“高考前我爸给我请了个老师补习,分数提高了不少,可能考场发挥失常了吧?可是你真的好强,你怎么什么都懂?我还不知道……”
陆修简直是个学霸,全身都是优点,江鸿实在太崇拜他了。
“不知道什么?”
“咦?”江鸿短暂地想了下,自嘲道,“我总感觉和你认识了挺久,结果才一天啊。等等我,你去哪儿?”
陆修走出咖啡店,在路边等公交,江鸿便跟他一起等。
“我可以跟着你么?”江鸿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只想跟着陆修。
陆修:“不要问长问短,就让你跟着。”
江鸿:“那你先回答我……”
“我不会搓火球,光天化日,不能施法给你看,现在也没必要施法,施法会被驱委的督查盯上!认识的过程既然想不起来了,就是不能让你想起来。他们为什么抓你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正要去确认是不是抓错人这回事。我也不知道他们想抓谁。”
陆修总算正面、一口气回答了江鸿所有的问题,又道:“最后,驱魔师的工作就是收妖,回答完了,懂?”
江鸿:“哦,可是那为什么不叫收妖师,要叫驱魔师呢?”
陆修:“……”
“好,我不问了。”
江鸿只觉得越来越崇拜陆修了,长得又高又帅不说,还这么酷,还是学霸!
男生对男生的崇拜之情总是十分直接,交到这么厉害的朋友,江鸿汹涌澎湃的情感简直无处安放,千言万语,化作跳起来扒在他背上,兴奋地大叫道:“哥哥!你好酷啊!帅呆啦!”
陆修:“给我下来!这里是公交站!”
陆修在较场口公交站下了车,快步穿过解放碑,拐进一条巷子。
“这里我熟。”江鸿从小在七星岗长大,说,“咱们要去哪儿?去十八梯吗?”
陆修:“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问。”
十八梯正在改建,那是一条从高处上半城,延伸往山脚码头的长长梯级,从山脚往上看,犹如登天的云梯,两侧又有无数小道回旋来去,彼此穿插,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陆修带着江鸿,快步从梯顶走下来,两边俱是坐在街边用扁担竹篓卖菜卖水果的小贩。
两百多梯级,陆修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停下了脚步,似乎有点狐疑,路边有家火锅店,正是打烊时间。
“是这家火锅店吗?”陆修自言自语道。
一个大妈在店外绣十字绣,闻言抬头,说:“从桌子穿过去,照直走就是了。”
“谢谢。”陆修点头,带着江鸿穿过巷子里乱七八糟的桌子,朝幽深的巷子深处走去。
江鸿紧跟其后,走出巷子,突然又回到了十八梯上。
江鸿:“???”
陆修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抬手,示意不要问。
这是彭罗斯阶梯吗?!江鸿心道见鬼了,我刚刚才从那边过来,怎么又回到十八梯上了?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陆修数着台阶,到了某一阶上,又转身往右,江鸿还在四处张望,陆修已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了过去。
“别离开我太远。”陆修那口气显然有点不耐烦。
江鸿被陆修牵着手往前走,第三次上了十八梯。
江鸿:“!!!”
要不是有陆修在,江鸿铁定会骇然大喊鬼打墙了,接着陆修又开始数脚下台阶。
“七十三,七十四……”这一次陆修左转,江鸿突然发现,路边的人已不知在什么时候,全部消失了!
台阶上空无一人,面前是一条寂静的、爬满青苔的小巷。
穿过那条小巷后,陆修放开了手,两人并肩站在巷外,江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平地上,一侧就是嘉陵江,这是滨江路的某一段!
空间发生了奇异的错位,仿佛在一个入口处连下十层楼梯,出来还是平地?!呃……不过这对重庆来说,也没什么奇怪的。
江鸿总算也领略到了外地人口中的“魔幻3D重庆”了。
在他与陆修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民国建筑,两侧全是茂密的银杏树,时值盛夏,银杏树的叶片在阳光下现出翠绿,江风吹来,江面上还有水鸟。
江鸿震惊无比,看着那栋三层民国小楼前,悬挂的鎏金招牌,十二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中国驱魔师委员会重庆分部。
第12章 调查
“哎哎,什么人?”传达室内是个老头儿,说道,“叫什么名字?来来,过来登记!预约了没有?找谁?”
陆修停下脚步,看了传达室里一眼:“找吴宿远。”
老头戴上眼睛,翻开一本访客记录,查今天的预约,说道:“叫什么名字?”
江鸿好奇地躲在陆修身后,观察附近情况。
“陆修。”陆修答道,“他认识我。”
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了,老头缓缓拿下眼镜,从老花镜后看了陆修一眼,放下那本访客记录,在传达室里退后,继而火速打开传达室的门,朝小楼里直奔而去。
江鸿:“他怎么了?”
陆修:“不知道。”
江鸿还是第一次看见六十岁左右的长者能跑出这个速度,陆修却一脸淡然,站了一会儿,伸手打开传达室的窗,拿出访客记录翻了翻。
半晌无人搭理,陆修又说:“走吧。”
霎时,这座民国风格的三层小楼不知道从哪儿涌出来了近百人,全部站在二三楼的走道上朝下看,一楼各个办公室里,办事员们纷纷出来,各自关上背后的门,警惕地看着陆修与江鸿。
“呃,”江鸿说,“怎么回事?他们都是驱魔师吗?”
陆修已经习惯了这景象,说:“刚才答应了我什么?”
江鸿想起来答应了绝对不问东问西,但眼前这一幕实在太奇怪了!整个驱魔师委员会如临大敌,各自以防备的姿势面朝陆修。
“是你啊。”三楼出来一名中年人,两手按在栏杆上朝下看,“什么风把你刮到重庆来了?请上来吧,真是稀客。”
这架势,就像他们是来一个帮派驻地谈判一般。
陆修带着江鸿上楼梯,抱着文件的妹子在拐角一侧站着,仿佛穿行来去的所有工作人员们,听见他们到来时,全部停下了手头的事。江鸿知道这待遇自然不是针对自己,明显是对陆修的。
这种眼神,怎么仿佛在哪儿见过?
两人上了三楼,那中年人等在办公室外,江鸿心想,这应该就是陆修要找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