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安放炸。弹的犯人之前往警局那边的传真机发送的传真所呈现出的类似谜题的风格来看,对方所说的“提示”,也一定不会是什么简单明了,让人能够一目了然的信息。
在炸。弹引爆之前短短三秒的时间里要根据提示推理出另一个更大的炸。弹的安置地点,还要将它传达出去,这已经很困难了,更别说工藤新一还想要在炸。弹。爆。炸前一秒,让松田阵平彻底拆除炸。弹。
“抱歉啊,小鬼。”卷发青年抬手按上少年侦探的脑袋,“这个时候我不会说什么‘当初都那么把你扔下去了干嘛又自己爬上来’之类扫兴的话。”
“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因此而怪罪自己,也不要憎恨命运的无常吧。”
“……什么啊。这种时候了还要说些耍帅的话。”
被按着脑袋,却和之前那一次完全不一样,并没有做出任何挣扎动作的工藤新一,并非放弃了希望,而只是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越到危机时刻反而越是沉着冷静的特质。
他平静却又充满执拗地与松田阵平目光相对——“我都说了,我是侦探。”
好歹信任他一回啊!
就在两人无声对峙着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疾速挂断掉了松田阵平手上与地面的目暮警部他们通话中的行动电话。
松田阵平和工藤新一不约而同转头,看向从松田阵平开始拆弹起,就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阿纲。
只见这个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联想起兔子或者其他什么无害的食草系小动物的少年弯起眼睛,对松田阵平说了再次相见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说:“如果是三秒钟的话呢?”
松田阵平:“……哈?”
阿纲仍是笑眯眯的,仿佛三人身边的炸。弹倒计时根本就没有显示已经在一分钟以内一样。
“我是说,如果给松田警官你完完整整的三秒钟,甚至更长的时间呢?”
阿纲的视线扫过因为猜不透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变得脸色有些古怪的松田阵平,转向旁边同样用一种极度困惑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工藤新一。
“新一呢?有更长的时间做出推理的话,你有信心根据线索,在最快的时间里推测出那个‘更大的炸。弹’被安放的地点吗?”
与阿纲对工藤新一的询问声同时响起的,是在脑海之中,他对系统的问话:【系统,我在这里暴露的话,也没关系的吧?】
回应他的是系统的大声哭嚎:【当然是有关系的啊QAQ!!!】
阿纲狡黠一笑。
【可你明明说过,只要不是毁灭世界,我在这里做什么都可以啊?看,我现在岂止不是在毁灭世界,某种意义而言,我还是在拯救世界,或者说是站在“正义的伙伴”这一方呢!】
系统:【…………】
好家伙!原来之前的那三番两次反复询问“不是你说的吗,我在这里做什么都可以吧?”的铺垫,是在这儿等着它呢?!
【宿主——!!】
太坏了!它家宿主真是太坏了!
可是、可是!
正因为是这样的宿主,才会被救委会选中,才会穿越万千世界,只为拯救此世而来……
【……我明白了。】系统的声音无奈中又透出几分释然,【我会向主系统发送支援请求的。】
第19章 火与冰
向主系统发送“支援请求”……?
尽管对这个新出现的系统名词和它的功效十分好奇,阿纲眼下却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向系统追问什么了。
炸弹上的计时器已经进入了最后的一分钟倒数。
松田阵平的行动电话自从被阿纲挂断以后,就一直在响着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
松田阵平、工藤新一和阿纲其实都能猜到打来电话的人是谁,也能猜到对方来电的目的。
——尽管警方无论如何都想要获取到下一个炸。弹被安放地点的线索,可若为此要牺牲两名无辜市民,并且对方还是未成年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未免过于艰难。
人命是不可以被放在天枰两端进行衡量的,纯粹数学意义上对“多数”与“少数”的定义也不适合被放在这里。
如果摩天轮上只有松田阵平一个人。
如果这完全是出自于他这个爆。炸。物处理班现役警官自身的意志——他自愿为拯救更多的普通市民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那么目暮警部会惋惜,会哀叹,会心痛,会背负着对他的歉疚……警视厅却不会因此承受太多来自外界的质疑。
甚至极有可能会因为松田阵平这种“无私的自我牺牲精神”,而得到众口一致的嘉奖。
但眼下已经不是松田阵平一个人的事了。
这里面还存在着两名少年人。
即使这两名少年均是深明大义、愿意为陌生人牺牲自己的生命以获取情报的“小英雄”,可是谁又能完全确定,他们的这个选择,真的是出自他们自身的意愿?
毕竟在这个时候能做出真正有效决定的,实际上只有有能力拆除炸。弹的松田阵平这个爆。炸。物处理班警官而已。
两个身为一般市民的少年即使反对牺牲自己,也不可能有那样的能力去拆除炸。弹。
尤其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地面与摩天轮上的通讯还被人为中断了!
在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事实证据能够证明那两位少年自身意愿究竟如何的情况下,若事情最终真的发展向了最糟糕的结局,那说不定松田阵平选择牺牲自己获取线索的做法,即使挽救了更多人的生命,也不会得到外界的赞许,反而会因为牵连到两个未成年人一并牺牲恶评如潮……
目暮警部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担忧,才想要再次和松田阵平取得联络,商讨一个尽可能折中的办法——虽然他其实也很清楚,这样的办法几乎不可能存在。
……
在安静到除了锲而不舍的响铃声以外,只能听到三个人清浅呼吸声的摩天轮座舱里,工藤新一和松田阵平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阿纲身上……
“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阿纲。”
率先出声的是工藤新一。
他自认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还是有些了解自己新结识的这位小伙伴的。
阿纲身上有些谜团的确是他这个福尔摩斯弟子也暂时没能解开的,不过工藤新一把这归因于对方那迷雾重重的过去。
侦探对真相的确存在着某种本能般的好奇心与探寻欲,可工藤新一并不会因此而不惜揭开小伙伴内心的伤疤,也要从他的过往之中推测出他身上某些隐藏着的“秘密”。
当然,就算没能推测出这些秘密,工藤新一也不认为自己的小伙伴这个时候真的能做到什么——难道他还能让时间停止不成?
别开玩笑了。
“——抱歉,这次是我太自大了。”
侦探少年闭了闭眼睛,那些临危不惧,那些冷静沉稳,那些理智坚强……这一刻,仿佛都纷纷离他而去。
面对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的友人,自己却几乎已经对此无能为力,自诩名侦探的少年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丝脆弱,以及明显的愧疚。
他喃喃地说:“小兰说的没错,我果然吃到苦头了……”
思及青梅竹马的少女在他跳上摩天轮的刹那,爆发出的那声险些让他回头的悲鸣,工藤新一眼神微黯。
“……喂喂!为什么这个时候是你站出来开始自我谴责了起来啊,小侦探?”
眼见座舱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悲伤又沉重,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成年人,松田阵平苦笑着抬手,打断了工藤新一的消沉发言。
卷发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沉郁。
“要道歉也应该是由我这个警察来道歉才对吧?——对不起啊,是我擅自做出了停止拆弹,等待信息传送过来的决定。”
“——都别急着开口劝阻我。”见阿纲和工藤新一听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便双双想要开口反驳,松田阵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闭了闭眼睛,“虽然你们两个谁都没有明说,只是以自己的行动向我表明了你们的立场——哪怕是一直不肯放弃的小侦探你,也默认了如果直到最后我们也没能找出更好的办法,那么牺牲自己换取情报,以拯救更多的人,将会成为我们唯一的选择……”
“但这并不是我理所当然地选择接受你们的这种‘牺牲’的理由。”
“我能代表的只有我自己而已!只是……真的很抱歉,我是个没能成为你们依靠的大人。即使我知道要求你们牺牲根本毫无道理,即使我知道你们对此的赞同也不能成为我接受你们的这种赞同的理由……”
即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的重量绝不可以用数字来进行衡量。
可是……
到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还是不得不选择其中一方、舍弃另一方。
这个选择无疑是痛苦的,也是他直到现在依然在不停质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出这个选择的资格的。
而比这更让人心痛的,莫过于面前的两个少年明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却谁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责怪的话。
甚至就在刚刚他开口的时候,他们还想着要反过来安慰他。
面对这样的两个少年,即使最初真的很为他们擅自留在摩天轮上、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还因此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而感到恼火,此刻的松田阵平却也实在很难不发自内心生起对两人的欣赏与喜爱。
以及……
更深的愧疚。
“所以别在这种时候说丧气话了啊——不是你说让我振作一点的吗?”他故作轻松地调侃,“怎么到头来,反而是你自己先放弃振作了?名侦探君?”
“我那是……”
工藤新一攥紧拳头。
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他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心情。
可问题在于阿纲!
他明明答应了服部叔会帮忙照顾对方的。
结果就照顾成了这个鬼样子!
虽然他确实是因为阿纲还在摩天轮上没有下来才会去而复返的。
但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阿纲,又有多少是出自自己本身的意愿,工藤新一还分得清。
他不可能责怪阿纲。
能够责怪的人,从始至终,也只有坚信自己能解决一切的他自己而已……
“我可真是逊啊……”少年自嘲地笑了笑,“抱歉啊阿纲,明明是想来救你的,可我却没能做到……”
“……”阿纲抿起嘴。
他想说不是这样的!
他当然明白工藤新一之所以会回到摩天轮上来,一半是因为阿纲没有下去,另一半也是因为他自己的确有些热血上头,遇到这种突发事件不管不顾就想参与进来。
他也明白松田阵平如果还有其他哪怕一星半点的可能,就绝对不会想做出牺牲他们来挽救他人的这样一个选择——对他而言,放弃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的生命,都本不应出现在他的选项当中。
——说到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因为无论是松田阵平还是工藤新一,谁也没有把阿纲之前的话当真。
尽管两人一直都在说着话回应着阿纲,之前也都一直注视着阿纲,但那既不是阿纲真正想要的、有意义的回应,那两人的注意也并没有完全放在阿纲身上。
既然如此,就算阿纲现在说的再多,那两个人在没有亲眼见到结果之前,都不可能会相信他。
所以,阿纲选择安静闭嘴,在关键时刻来临之前,只做不说。
——炸。弹上的倒数计时只剩下最后十秒。
工藤新一和松田阵平此刻早已不再说话,都全神贯注地盯视着那块小小的液晶显示屏,手机也都握在掌心,时刻准备打下讯息发送……
“听好了,侦探君。”松田阵平提醒说,“犯人安装那个更大的炸。弹的场所很可能是……”
“——医院,对吧?”
工藤新一刚刚从松田阵平和目暮警部的电话内容中听见了炸。弹魔发往警视厅的那封传真的内容,推测出了这个重要信息。
“……不错嘛。”松田阵平夸赞了一声,接着,就在倒数计时显示到“4”的时候,视线紧紧盯住了屏幕不放——“3。”
——提示信息如约被发送过来了!
“2。”
——最先出现的文字是……
“1。”
——原来如此。是那里啊……
“0。”
——信息,发送!
就在松田阵平和工藤新一几乎同时按下发送键,在双双安下心来的同时,又不由怅然而不舍地双双闭起眼睛,准备承受来自炸。弹的猛烈冲击的时候。
一阵似冷似暖,让人感觉甚至有些如梦似幻的奇异火光,降临在了两人身边。
一秒,两秒……
两个人闭目等待了半晌,也没感受到任何灼热、疼痛抑或冲击。
不仅如此,就连在炸。弹。爆炸时理所当然会产生的震耳欲聋的剧烈声响,也没有一丝传进耳朵。
——不对劲!
——这太奇怪了!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睛。
就见阿纲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跳到了他们两个对面,就静静蹲坐在安装有炸。弹的那排座位上方。
——是火焰。
少年额头正中,有橙红色的火焰在静静燃烧。
那火光清澈而澄净,纯粹又温暖,仿佛傍晚时分的暮色天空,又仿佛涤尽一切的神圣之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