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你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吧?你不是不知道吧,当时明明是那个狐妖自己钻进去,侵占我爸的……」
「一开始狐妖的意图的确是这样,但后来情形发生了变化。」
丰幽截过话,不疾不徐地解释,「它自己当然也不会想到,当它为了逃命而将灵转移到别人的躯壳里,其实却是羊入虎口,送上门去让对方吃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邵纯孜摇头,明明觉得这些话压根不可信,却又不由自主般地追问,「什么叫吃了?怎么吃的?」
「你们在世不是每天都要吃东西吗?就这么吃。」
丰幽说,「只不过吃的对象不一样,你们吃的是食物,而邵云吃的那个,是灵。」
「……」灵?灵魂?把灵魂当做食物一样吃掉?
邵纯孜勃然大怒,「放屁!胡说八道!鬼话连篇!」
说起来,这家伙本来就是鬼,如果不说鬼话才叫奇怪了。
是不是所谓「鬼话」之说也就是这么来的?鬼话鬼话——就是说明鬼的话根本不能听!
是的,不听,再也不要听!
可是一想到刚才听见过的东西,还是忍不住恼火:「你做那种多余的事就算了,现在还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有意思吗?」
「在一开始我也想过会不会是什么术法,不过后来一想,那应该是本身体质。」
仿佛听不见对方的大呼小叫,丰幽自顾自地说着,「所以我才说他很有趣。这么有趣的东西,我也就只见过这一个。」
「……」
邵纯孜觉得,已经无话可说了。
对于这样一个自说自话的讨厌鬼,他真是彻底无话可说了!
念头一动忽然想到什么,立即向海夷看去,目光凌厉如炬,「你说,这家伙在胡说八道对不对?他在耍我们是不是?」
海夷回视着他,紫眸中化开一抹深邃:「他作为鬼族阴帅,对于灵体的感知比其他人更敏锐。那几个妖没能发现的事,他发现到了,也是情有可原。」
「你……」邵纯孜双眼慢慢睁大,匪夷所思。
明明是想从这个人口中得到求证的,可结果……
「你说什么?你是想说——你相信他的话?」
「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
邵纯孜瞳孔一缩,胸腔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绞成一团,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过去。
但还好,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深呼吸几口气,别过头:「我不信!」
目光再次投向丰幽,使劲瞪、狠狠瞪,「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吃灵?我爸怎么会干这种事,他又不是妖怪!他是被妖怪害的,明明就不该卷入这种事情里面,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谁告诉你他是普通人?」丰幽出其不意地把话截了过去。
邵纯孜不期然地呆怔几秒:「他是普通人……他本来就是,他当然是!」
邵云,他真正的父亲,怎么可能会不是普通人?当然是啊,一直都是,原本就不应该跟那些牛鬼蛇神扯上任何关系……
「他现在不在场,我们要说也不太好说。其实以你自己为例……」
丰幽忽然顿住,视线如同激光般从头到脚扫描邵纯孜全身,话锋一转,「或者你看看邵廷毓就可以明白了。什么样的父亲,能生得出这么样的孩子?」
「……」这么样的孩子?什么意思?这么样是指怎么样?
邵纯孜咬了咬牙,「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哥他怎么了?他在哪里?」
「在我这里。」
「……」这家伙是成心讲废话吗?
好,那就干脆什么都不问,直接说,「我要见他!」
「喔?」
丰幽缓缓眯起眼,「你决定要自尽了吗?」
邵纯孜一愣,旋即记起之前也听到过这种说法,顿时恼火,举起弓再次瞄准:「你休想,我才不会自尽!我要见我哥,你到底让不让我见他?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
「是吗?」虽是问句,其实根本不带疑问成分。
明明白白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邵纯孜更是火冒三丈,手指一动就要放箭,忽然被海夷扣住手,押了下去。
「小春子,还没轮到你。」海夷说。
「什么?」还没轮到他?
邵纯孜眉头紧皱起来,「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倒不是我想干什么。」海夷漫不经心地说,视线重新投回丰幽那边。
丰幽也同样注视着海夷,目光幽深而又飘忽,仿佛笼罩着重重黑雾。
虽然不是直接被那目光盯着,邵纯孜却也感觉到有些说不出的阴恻悚然。脑中蓦地灵光一闪:「你们两个不是还要接着打吧?」
海夷不置可否。
说真的,不是他还没打够,而是刚才那一战,他一直只是与对方的幻象法术作战,虽说最后成功地破除了幻象,但假如真要严格说来,那一战其实还不能算正式。
那并不是丰幽全部的本事,再接下来他才要跟海夷认认真真打上一场——在之前他的话语中已经表达出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海夷也就奉陪到底,毕竟人家都说了邵廷毓在他手上,那么要想见到邵廷毓,不可能用言语说服他,就只能让武力说话了。
不一定非要分出输赢,至少让他打个尽兴,说不定就欣然应允了邵纯孜的要求。
「不行!」
邵纯孜一把抓住海夷的胳膊,「你不能跟他打。」
海夷眉梢一挑:「不能?」
「当然不能啊!」
邵纯孜顿了一下,凑到海夷耳根近处,压低嗓门,「你不是说过鬼族很厉害吗?比妖怪都还厉害很多,更何况这还是个帅级的,你怎么能跟这样的家伙打?之前已经打过一次了还不够吗?」
更主要的是,根据之前所见的情况,他认为海夷是处于下风的……
「喔……」
海夷眉梢再次挑高,莫可名状的深邃滑过眼角,「你是在担心我吗?」
邵纯孜一愣:「才不是!」不假思索就反驳回去,可脸色却愈加难看起来,这家伙——
狠狠磨了磨牙,「你还要带我去见到我哥,我当然不能让你出什么事……」
闻言,海夷唇边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喔,那就谢谢你关心了。」
邵纯孜嘴角抽搐,一枚白眼丢了过去:「我说我才没有……」话语戛然而止。
双唇被那份暖意覆盖,尽管也只是蜻蜓点水。
然而他的脸色却还是瞬时僵硬,一波电流从脚底窜了上来,直灌头顶,连头皮都发麻。
「你……」
回过神,连忙捂住嘴后退几步,脸色由红转黑。
不管是气急败坏还是恼羞成怒,反正就那么冲口而出:「我才懒得关心你,你他……的给我死远点!」
海夷没有回话,带着那副不置可否的神情看回丰幽。
丰幽眉头微挑,若有所思:「我想我们需要找个更好的地方。」
海夷的确赞同,再接下来的对战跟刚才又会是不同级别,放眼四周,没有哪个区域是绝对不会受到波及的。除非让邵纯孜离开这里去到其他地方……这毫无疑问会是以他的大发雷霆为收场。
丰幽身上再次泛起黑雾,不仅包裹了他自己,并且还向海夷涌去,转瞬就将两人完全笼罩起来。
几秒后,烟雾消散,雾里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邵纯孜错愕地瞪大眼,倒吸一口气,一路寒透到了肺里。
怎……么……会……
「喂,喂!」冲到两人刚刚所站的地方,可惜已经找不到任何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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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四章(上)
根据现有情报,邵纯孜仅仅只能猜想到,是丰幽把人带走了,带到一个更好的……说白了就是更方便打架的地方去了。
至于这个地方究竟会在哪里,邵纯孜自然是没头绪的,又不敢到处乱跑,怕万一稍后海夷回来会失散。
其实邵纯孜还想过要不要使用召唤戒把海夷叫回来,但是后来仔细想想,刚才很明显是海夷自愿奉陪丰幽再去打上一场的,那么这事对海夷来说,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吧?
那么精明的人,一定不会去做没把握的事,所以……只能再相信他一次了。
心急如焚也没办法,目前邵纯孜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原处等待。
其实并没有等太久,大概也就一刻钟左右,那两人就在烟雾中回到了原地。
邵纯孜立即跑过去,忽然看见海夷转过头来,望着他笑。蓦地呼吸一滞,脚步就缓了下来,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说:「还没死吧?」
「是不是很可惜?」海夷回道。
邵纯孜怔了怔,陡然无名火起:「废话!你是我的人,你敢给我随便死死看!」
海夷闻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邵纯孜忽然觉得对方唇畔的弧线异常地深奥起来,一时却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干脆忽视,把目光转向丰幽,问:「到底可不可以让我去见我哥?」
丰幽答道:「可以。」
听到这个答复,邵纯孜却愕然了一把,没想过对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这么说,难道刚刚海夷是真的过关了?这家伙,居然扭转乾坤反败为胜了吗?还满厉害的嘛……
无暇多寻思,旋即就听到丰幽说:「跟我来。」
于是连忙收拾起心思,跟了上去。
这整个地方原本看来是一片空旷,然而丰幽走着走着,伸手一推,凭空就出现了一道门,随之渐渐显现出一座高耸的建筑,象是塔,一眼望不到顶的巨塔。
原来之前是隐形的吗?邵纯孜暗叹,这冥界真不愧是鬼的地盘,什么东西都鬼鬼祟祟,神秘兮兮的。
进到塔内,偌大空间中依然还是空空荡荡,四周墙壁上雕刻着许多壁画。至于画里的东西……真正是百鬼出动,越发衬得这地方气氛阴森。
丰幽走到东南方的某处,脚下忽然冒出红光,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红色光圈。邵纯孜正觉得纳闷,旋即看见海夷也走进了光圈中,他便赶紧跟过去。
眼前隐约光芒一闪,但是闪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看清是怎么回事,还以为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脚下的光圈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再定睛一看,才发现面前墙壁上有些什么不一样……
是壁画,不再是之前那种鬼怪图,而是各种各样的野兽,并且个个长得奇形怪状,前所未见。
邵纯孜转头想环顾四周,猛然一震,继而狂奔上去:「哥!」
就在这个空间的正中央,邵廷毓站在那里,脚下有个白色光阵,半透明的光芒形成一个光柱,将他笼罩在内。
邵纯孜不假思索就伸手去碰,当即犹如触电般的缩了回来。又惊又疑,连声大叫,邵廷毓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双目合拢,面如死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他向丰幽瞪去:「你对我哥做了什么?把他放出来!混蛋,你到底想做什……」
「不是我对他做了什么。」丰幽不慌不忙地把话打断。
「那还会是什么?」
邵纯孜拧眉,「什么意思?」
「是他被别人做了什么。」丰幽答道。
「被别人做了什么?」邵纯孜狐疑地重复一遍,眉头拧得更紧。
「封印。」丰幽说。
「封印?」这个概念非常陌生啊……
邵纯孜思忖着猜测,「就是现在包围住他的这个玩意?」
「不。」
丰幽却说,「这只是为了防止他惹麻烦。」
「惹麻烦?」邵纯孜简直匪夷所思。
惹麻烦?邵廷毓?这个玩笑也开太大了好吗?!
「你胡扯!他会惹什么麻烦?明明就是你……」
「记得我先前对你说过,你父亲并不普通吧?」丰幽截过话反问一句。
邵纯孜又是一愣,脸色沉了沉:「那又怎么样?」反正都是一派胡言……
「作为你父亲的孩子,这一点在邵廷毓身上也得到体现。」
丰幽从容不迫地说,「表面上,他体现出来的是凡人的特质,但实际上,还有另外两种特质被掩藏住了。」
「……」
「其中一种是妖——」
视线有意无意地从海夷身上滑过,「另外一种,是魔。」
海夷眉尖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询问,邵纯孜在那边已经暴跳如雷:「什么意思?你又在胡扯什么!妖?魔?什么狗屁鬼东西!」
念头一动,偶然想到,「难道我哥被这些东西缠上了吗?是谁干的?」
「不是谁干的。」
丰幽摇头,「是他的体质,与生俱来。」
邵纯孜哑然地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地,真正明白过来话里表达的意思,怒火再次燃了起来:「你鬼扯!他是我哥,好好的一个人,才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确定你真的没有弄错什么?」海夷在这时插进一句。
「眼见为实。」丰幽如此回应,看来是觉得没必要再多说了。
再多的雄辩也胜不过事实。
用事实让人闭嘴——邵纯孜也是这么想的:「那你让我跟他亲口说,你快把他放出来!」
丰幽无声地撩起唇,依然阴气森森,却也格外的意味深长。
他摊开手掌,手心中现出一道奇特的符文,更奇异的是,那符文居然腾空而起,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般飞了过去,刚一碰到邵廷毓身边的光环上,整个光阵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