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是从室外进门似的,海夷走了进来,英挺的俊眉似扬非扬:「小春子,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玩了?」
「玩你妈……叉的!」邵纯孜骂道,抹了抹嘴,总觉得刚刚那东西的触感还留在嘴上,恶心巴拉。
他用袖子死命擦擦擦,擦到满意为止,喘了口气,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到脚踝上一股滑溜溜的凉意。他一愣,随即又感到那凉意往上蔓延——它是会动的!
立时鬼叫起来:「我衣服里有东西,有东西钻进来……哇,上来了上来了!」
边叫边在身上拼命拍打,可是每次都慢了一步,崩溃地感觉着那凉意还在不断往上再往上……蓦地,整个人石化了。
「怎么了?」海夷问。
邵纯孜眨眨眼,面如死灰:「它咬我了……」
「哪里?」
邵纯孜抬手指了指,海夷把他上衣的拉链撕下来,果然看见一个小东西咬在他左边锁骨的位置。那东西细细长长,与其说是蛇,不如说更像一条虫,但那嘴里面的獠牙又确实是蛇的样子。
海夷掐住它的脖子,一拧而断,它就松了口,掉在地上。
邵纯孜低头看看,那个肉眼几乎难以发现的伤口中,正在往外流溢出绿色的液体。
「那是什么?」
「毒液。」海夷说。
「毒……有毒?!」
邵纯孜眼冒金星,「那现在该怎么办?」
海夷沉默几秒,唇角一弯:「吸出来。」
「吸?」
邵纯孜抬起头看向海夷,海夷也看着他,修长的双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中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味道。
邵纯孜莫名感到后颈发凉,干咳两声:「不吸的话有关系吗?不会死人吧?」
「不会死。」
「喔,不会啊……」
邵纯孜松了口气,正想说「那还好」,旋即听见:「只是会让你变成这里的一员。」
「什么?」
「你以为这么多树都是怎么来的?」
「树?」邵纯孜困惑地四下看看,这些树和他中的毒有什么关系吗?……啊!
「你是说,这些树都是被那种东西咬了的人变成的?」他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他的脑筋倒是转得快,海夷满意点头:「一部分是。」
「……那你赶快帮我把毒弄出来,快快快!」他绝对绝对不要变成这种鬼树啊!
海夷没再言语,长臂一伸,环住他的腰把他搂到身前。他怔了怔,下意识就把人推开:「吸就吸,不用抱吧?」说起来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这么奇怪……
海夷依然沉默,把他的手捉起来放在他眼前,他一看,顿时脸色铁青,不过比他脸色更难看的还是他的手,都已经变成了翠绿……呜哇,这就开始变了!
「你快点快点吸!」他赶紧催促。
海夷于是再次把他搂过来,扣紧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往上抱高。他不得已地踮起脚尖,越往上,距离对方的脸就越近,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忽然看见那张脸压下来,邵纯孜浑身紧绷,僵硬的感觉一直蔓延到手指尖。然后,又看见那张脸继续往下,最终覆上了他的锁骨。
莫名一愣,这个人……平常讲话那么刻薄,牙尖嘴利,可是嘴唇却很柔软嘛,暖暖的,有点湿……
「纯孜,你们没事吧?」随着这句话,叶片再次被人撩开,莫清的脸出现在前方,脸上瞬即掠过一丝错愕。
「抱歉。」说完她就退了出去,松手让叶片重新垂下。
「……」等一下,为什么要说「抱歉」啊!
邵纯孜猛地回过神来,一股无名火在心头轰然而起:「你吸完没有?还没吸出来吗?」
海夷置若罔闻,大约十秒钟后,他才扬起脸,撇向一边,张口,吐出一大滩绿绿的液体。
邵纯孜不禁毛骨悚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就是被咬了一口吗?那小东西整个身体里也装不下这么多毒液吧?
「这种毒性扩散很快。」海夷说。
就是像细胞快速繁殖那样?邵纯孜头皮麻了麻:「那已经都吸干净了吗?」
「还没有。」
「……那你快点吧。」邵纯孜欲哭无泪地闭上了眼。
海夷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唇角微掀。
第二次就要快了很多,当邵纯孜睁开眼看见海夷吐出毒液,分量明显比之前少了,当中还掺杂着些许红色,他很快想到那大概就是他自己的血液。
「现在干净了吧?」他问。
「嗯。」海夷应道。
邵纯孜长舒一口气,吊起眼梢:「那你还不放开我?」他的脚都踮酸了……
海夷没说话,却笑起来。邵纯孜被他忽然的笑容弄得莫名不自在,刚想质问,就感觉到身上的桎梏没有了。
海夷松了手,然后转身就走。
这家伙——怎么这么奇怪?!邵纯孜非常不快,但现在也没空深究,抓紧时间追上去,不然万一再碰到什么状况就惨了。
来到和对方并肩的位置,邵纯孜想了想,到现在还不知道刚才遇见的那些到底是什么玩意,要说寻常肯定是不寻常,要说是妖,跟他以前碰见过的那些妖怪好像又不太一样。
他侧过头想问问,赫然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画面。他连忙扣住海夷的胳膊把人拉住,急叫起来:「你!你脖子上!」
海夷脸上还是波澜不兴,抬手把那条刚刚从上空跳到了他脖子上的小蛇拿下来,扔掉。
旋即看见邵纯孜迎面凑了过来,海夷眉头一挑:「你干什么?」
「不是要帮你把毒吸出来吗?」邵纯孜回道。
海夷凝视着他,目光渐沉:「我没被咬。」它还没来得及咬。
何况即使咬了也没关系,这种毒素对海夷是不会有影响的,要不然的话,之前在帮邵纯孜吸出毒液的时候,他自己也就会被感染到了。
「呃,是吗……」邵纯孜一阵说不出的尴尬,也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到有蛇在对方身上,他就想当然地以为人家被咬了,更加想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帮人家吸出毒液……
见鬼,什么时候开始他和这人之间会像同伴一样的这么互相帮助了?不过,假如真是这样,其实算是好事吧?应该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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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七章(中)
总之,此地不宜久留,继续前进。
就在这个「植物园」的尽头,两人和莫清重新会合,她似乎早就到了,在这里等着他们。
离开这里之后,前方是一条长廊。真是名副其实的长廊,非常的「长」。而在长廊两侧,每隔几米左右就伫立着一副盔甲,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手里拿着剑或者长枪之类的武器。
邵纯孜一眼看去,就想说:「我觉得它们好像会动起来……」
话音刚落,它们就真的动了。
海夷一鞭过去,将距离最近的那副盔甲甩了开来,腾空飞起,撞到它身后那几副盔甲上,「哗啦啦」一阵混乱,集体散了架。但旋即,它们就重新复原。
这也是当然的,它们没血没肉没痛觉,只是几片金属而已,而且原本就是可拆解的那种,不存在什么散架不散架。
也就是说,要想把它们击退是不可能的,只有摧毁,并且要摧毁得彻彻底底——那又该怎么做到呢?真糟糕,这下可能真的碰到难搞的敌人了……邵纯孜思忖着,话虽如此,有海夷在他身边,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敌人靠近到他两米之内。
视线不经意地一转,发现莫清也在那边战斗,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细细长长的剑,通体金色,不象是属于那些盔甲配套的武器。
邵纯孜很快就想到,那大概是她自己的专属兵器。
所以说到底,妖果然就是妖啊,不管外表看上去多么温和文静的样子,实际上随时都可以拿起武器打打杀杀……
而且她的动作非常灵活,一招一式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费力,但给予敌人的冲击却是强而有力的,把对方打得七零八落,根本无人伤得了她一份头发。
忽然,就在她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中,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一块突兀而明显的破绽,她几乎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当有敌人瞅准时机向她袭来时,她的迎击也太过迟钝,等于没有。
结果她被一脚踢中腹部,整个人凌空而起,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上。但也还好,这一击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创伤,很快她就重新站起来,应对着紧随而来的追击,身手也恢复了之前的灵活。
看到这里,邵纯孜紧蹙的眉心微微松开,转头看回海夷,那边正有越来越多的盔甲围拢而来,很有点人海战术的意思。
长廊内的盔甲至少有四、五十副,而且就算打散了还会复原,这场仗到底要怎么样才会结束?该不会没完没了吧……
「你们先走!」忽然听见这样一句话。
邵纯孜错愕地循声看去:「你说什么?」
「我很担心廷毓。」
说话时,莫清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然而脸上显露出了几分忧色,「再耽误下去不知道廷毓会不会有什么事……你们抓紧时间去找他,这里的东西,我还可以应付。」
「……」
邵纯孜一阵哑然,拳头慢慢握紧,「你真的可以应付?」
莫清点头,忽而笑了笑:「可能要让你看到不喜欢的东西了。」说着,手中的剑瞬间收起,身上光芒大放。
当强光转弱,出现在原地的,是一条足以用「庞然大物」来比拟的巨蛇。它一甩尾,盔甲就散落一片,而就算有刀剑砍到它身上,也被它那坚硬得像盾牌似的鳞片挡下来。
「你怎么说?」
海夷的声音出现在邵纯孜耳边,「把这里交给她?」
邵纯孜紧抿着唇,脸色阴晴不定。
坦白说,这条蛇的样子,实在是很难跟莫清平时的模样联系起来。而这正是她原本的真正的模样吧?这就是她,这才是她……妖怪。
「既然它这么神勇。」邵纯孜看向海夷,寒着脸点了点头。
海夷是无所谓,捉起邵纯孜的手,不再恋战,以脱身为目的而往前杀去。中途当然会有来挡路的,都被那条巨蛇用尾巴卷起或者扫开。
就这样,一路还算顺利,不多时便穿过了那条长廊,进入了庭院当中。这里没什么特别的,风景普通,植物普通,摆设也普通。亦即是说,没有遇敌。
再继续往前,进门,又是一条长廊。好在没再看见盔甲。
「你要不要把墨痕叫来?」海夷忽然说。
「什么?」邵纯孜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接下来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你不喜欢每次有事的时候自己只能束手无策,不是吗?」海夷唇边划开一抹深弧。
邵纯孜望着他,不知为什么有些讶然。念头一转,的确,他说的没错,是该把墨痕叫来……墨痕的存在意义不就在于此吗?
但是话说回来,应该怎么叫呢?他还一次都没试过,会不会就像使用召唤戒一样,默想着某人,并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反正先试试看:「墨痕……」
「在,主人。」除了这句话,还有一双手臂作为给他的回应——从背后把他抱住。
邵纯孜脸色顿黑,回身就是一拳:「要我说多少遍,下次不准再这样出场!」
「是。」墨痕乖乖应声。
「……」是是是,每次嘴上都说是,每次的行为都不是!邵纯孜没好气地想,被这家伙这么一闹,那些什么紧张气氛都快跑掉了。
翻翻白眼,忽然又想到:「对了,箭有没有带来?」他可不认为每次都能那么狗屎运正好用弓弦套住别人脖子……
墨痕举起手,箭筒就在他手里。邵纯孜安了心,算他考虑周到。
「走吧。」路,还得继续前进。
※ ※ ※ ※
这是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没有任何摆设,进门之后,看到的除了四面墙壁,角落里的一盏灯烛,就只有正对门方向的另外一扇门。
三人往那扇门走去,突然,烛火熄灭,视野彻底黑暗。三秒后,光亮重现,但是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不再是先前那个房间,而是一片海,一望无际,沙滩就在他们脚下。
几乎是立刻,邵纯孜就看到那个趴在沙滩上的女孩,她的下半身浸在海水中,那是——硕大的一条鱼尾。
她看着他,表情泫然欲泣,喃喃说着:「救救我,王子要结婚了,结婚之后我就会变成泡沫,请您救救我……」
「你要我怎么救你?」邵纯孜莫名其妙地回道。
而她却不回答,只知道求救,翻来覆去地重复着和刚才一样的话。
邵纯孜越发被她弄得云里雾里,更何况,比起救这个奇怪生物,他更想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会突然跑到海边来了?城堡呢?
他看向海夷,后者仍是那处变不惊的样子,送给他两个字:「戏法。」
戏法?也就是说现在这些并不是真实,只是戏法做出来的幻境?
也对,如果不是幻境,他怎么可能会看到一条即将变成泡沫的美人鱼,以及不远处那条船上正在进行的盛大婚礼呢?
哈哈哈,不可能嘛,《海的女儿》什么的,本来就只是虚构出的童话而已啊……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就算知道这是幻境,又该怎么从中脱离出来呢?
「她叫你救她。」海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