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这样不会有错,这人以前不也亲口说过要在他身上查出什么玩意来吗?所以刚才就是在查……
「你怎么能——可恶!」
邵纯孜怒不可遏,咒骂冲口而出,「妈的混蛋!」
忽然感觉到额头有点发痒,当即想起禁用语的事,登时越发恼火,指着自己的额头咬牙切齿道,「给我把这狗屁玩意去掉!」又是一个禁用语。
于是——
「两小时。」
海夷看看他,再低头看看腕表,从容地一笑,「反正是直接回家,不需要见人,两个小时忍一忍就过了。」
「你——!」
邵纯孜心里气急,反而一时无话可说,仿佛连破口大骂都已经表达不了情绪。
狠狠磨了磨牙,行!他忍,也许现在还不到时候,总有一天他会要这家伙好看!
总有一天……
「死太监!给我听好,我才不脆弱!」最后只想强调这一点,他忍耐,不代表他示弱。
海夷望着那张倔强不服输的脸,唇角隐隐翘了起来,眼睛里却有什么深沉下去。
「也许在你心里某个部分的确是坚强的,但在另一个部分却是支离破碎。」
听见这样的评语,邵纯孜没来由地呆滞了几秒,旋即反驳:「不要再信口胡说,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你说的对。」
海夷骤然眯起眼,狭长的线条看起来倍显锐利,「我的确不了解,我也没兴趣了解——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邵纯孜瞬间沉默,好像断了电般地没动静了。
一直到两人走到了车子停放处,各自坐进座位里,海夷把引擎发动的时候,不期然就听见身边迸出一句:「不满意!」
海夷挑起眉,略有讶异地转头看去,邵纯孜一脸不爽地坐在那里,两只胳膊紧紧地抱在胸前,仿佛是在保卫抑或是坚持着什么,既不看人,也不再吭声。
过了片刻,海夷收回视线看向前方,挑起的眉梢缓缓放下,一抹微光掠过紫瞳,似流星般在眼角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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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六章(上)
回到住处,邵纯孜就直接进了房间,甩上房门时还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海夷不以为意,回了自己房间,先去浴室洗个澡,出来时就看见房里多了一个人,斜倚在墙边,面带微笑。
海夷径自走到床沿坐了下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玩几天?」
布莱恩笑笑,反正他知道海夷也不是真的在乎,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所以他没有作出回答,只是说:「之前在PUB里,你救了那个人——邵。」
「我救过很多人。」撇开各种情况、各种目的不谈,可以说海夷救过的人还真是相当不少。
有什么办法呢?实力在此,根本轮不到别人来救他,只有他救别人的份。
「那只是一个普通人。」
布莱恩注视着海夷,目露探究,「我想象不出他对你会有什么用处。」
「你想象不出?」
海夷嗤笑了声,似嘲似谑,「那就对了,我也想象不出。」说着翘起右脚架在左腿上,身体往后略微倾了倾,换个更舒服的坐姿。
因为稍后还打算开计算机查看东西,所以海夷没有在洗完澡之后就光着身体出来,而是穿了一件简单舒适的日式浴衣。
而现在,随着他刚刚的动作,浴衣的袍底滑了下来,露出了两条长腿,映衬着微微凌乱的紫色头发,还有那双宝石般炫亮深邃的紫眸,别有一股堪称魔性的东方风情。
如果邵纯孜在这里看见了,一定会愣一下,然后认为这家伙又在耍帅,狠狠鄙视之。
但实际在这里的人是布莱恩,他也的确愣了一下,紧紧眯起双眼,视野范围缩小,看见的东西却更加清晰……
海夷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烟,正要再拿火机,布莱恩忽然走上前来,把一只已经点着的火机送到海夷面前。
海夷自然不会客气,就着火苗把烟点燃,也没道谢。
布莱恩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海夷抽了口烟,吐出来,又抽了口烟,再吐出来,袅袅烟雾仿佛营造出一个幻境,让那张慵懒散漫的脸也隐约显得迷幻而魅惑起来。
忽然,布莱恩开口问:「如果我在你面前濒死,你会不会来救我?」
「也许。」海夷回道,没有经过任何思索。
当然了,这种答案也确实不需要思索,因为根本说了跟没说一样。
布莱恩对此甚至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接着问:「如果你没救,然后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这次海夷稍微想了一下,大约两秒钟:「那就只有重新找个人给我看房子了。」
「……」对于这个答案,布莱恩也依然没有丝毫意外。
该笑还是该叹息?他这么了解海夷,而且他所了解的海夷,恰恰好,就是这凉薄无情的一部分。
至于海夷的其他部分,甚至还究竟有没有其他部分,他并不知道,他还没机会去了解。
海夷一向很少到日本来,偶尔来了,给他喂了食,然后就放他出去「透气」,基本上从来不会干涉他,过问他,有时候交谈几句也都是不咸不淡的。
所以,可以说至今两人还都不算有深入来往过,就只是很单纯也很浅薄的……主仆关系而已。
是的,主仆。
他,布莱恩,拥有埃辛家最正血统的血族,在这里给别人当仆役,没有自由,没有报偿,甚至还常常挨饿……
在被海夷抓住之前,他是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过得这么狼狈。
嘴角瞬间扭曲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露出带有感叹般的笑容,说:「真想不到你会带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哪样一个人?」海夷挑眉。
「他的脾气显然不怎么好。」
布莱恩说,「你和他似乎有点合不来。」
「那倒不是,是非常合不来。」至少在邵纯孜那边看来是如此。
「那你为什么还带着他?」
「……」
床头柜上放着一只水晶烟灰缸,海夷把烟灰弹了弹,脸上浮现一抹半笑不笑的表情:「是我的错觉吗,我在被质问?」
「不,我只是关心你。」布莱恩平稳自然地笑笑。
「关心?」
不期然地,海夷想起了前一天刚和邵纯孜探讨过的,那些「你不关心我不关心你」之类的话题。
其实并没有刻意去想,就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稍沉:「你真的知道关心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这么问?」
「不要问另一个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知道,就回答我。如果你不知道——」不再多说,做了个「好走不送」的手势。
布莱恩静默一阵,然后这样回答了:「就算我知道,但你并不知道,也根本不在乎那是什么感觉,不是吗?」
「……你说的对。」海夷瞬时兴味索然,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有些问太多了,反正又不需要关心,何必还要去问?
垂眼看着手指间的烟,烟头火光明灭,好像连烟抽起来也变得索然无味,他将之在烟灰缸里掐灭,而后抬眼看向布莱恩,以送客的眼神。
布莱恩定定地回视着他,目光渐深:「如果你不打算要那个邵,可以把他给我吗?」
海夷倒是没想过他会放肆地向自己提出这种要求,感到有些可笑,但整张脸上并没有一丝笑意,斩钉截铁地答道:「不可以。」
「为什么?」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布莱恩再次沉默,少顷之后,抬手放在胸前行了个优雅的道别礼,就此离去。
※ ※ ※ ※
嗖!
一箭飞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绿色光迹,最后扎进树干。
「我很脆弱?」邵纯孜小声嘀咕,又拿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拉,放。
「我很脆弱?」再次嘀咕,再拿箭,再拉,再放。
嗖嗖嗖——
直到六支箭全部射了出去,邵纯孜才放下弓,走到树前把箭回收,然后又走回原处。
继续。
嗖——
「我很脆弱?」
嗖——
「我很脆弱?」
嗖——
「我很脆弱?」
……
就这样,仿佛被不断repeat的电影画面般一直持续着,持续着。直到突然传来了这样一句:「你就这么想谋杀我的树?」
邵纯孜愣了一下,循声转过头,看见海夷站在院门边,双手抱怀斜睨过来。
邵纯孜眨眨眼:「你这么早就起来了?」脱口而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也或许是昨天某人给他留下的赖床大王的印象太过深刻。
「你以为现在还早?」海夷嘲弄回道。
邵纯孜再次一愣,抬手看看腕表,才发现时针居然已经过了十二点。
今天他是没有睡过头,一大早就起床去照例晨跑,回来之后一直在院子里练箭,没想到不知不觉就练了这么久。
「进来。」海夷丢下这两个字,转身往屋里走。
邵纯孜向着他的背影问:「有什么事?」
「你不要吃饭?」海夷头也不回地说。
这么一说,邵纯孜才觉得的确有点饿了,好几个小时的体力运动可是相当耗费热量的。
于是把器具收拾起来,跟着进了屋,恰好门铃响起。来的是餐厅里的外送员。
邵纯孜才知道海夷原来叫了外卖,看样子今天应该是不用出门做什么事了。
当然,像昨天那样的事也不该每天都有……最好是不要再有。
之后两人就坐下来进餐,另一边,客厅的电视机是开着的,从饭厅可以看到。
后来,邵纯孜看到电视中播出了一则新闻,讲的就是昨夜某PUB发生暴力事件,现在有一些记者和警察在PUB内进出,但并没有什么特别发现的样子,甚至没有发现死者或者伤者,只有遍地血迹。
仅此而已,事情好像变成了一件悬案,媒体和警方则是希望如果有知情人士,可以主动去向他们提供线索。
说到知情人士,邵纯孜正是其中一个。当然他是不可能去上报什么的,只是觉得有些狐疑。
「那些吸血鬼还有猎人呢?」伤者就不论了,死者肯定也是会有一些的吧?不论是吸血鬼还是猎人。
伤者会跑会跳可以自己离开,但死者总不会,那么都到哪里去了?
「有人善后过了。」海夷答得简单易懂。
但却让邵纯孜越发纳闷:「什么人?」难道有人专门做这种善后工作?还是别的什么……
「反正不是我。」海夷说。
「……你是在用肺说话吧!」说的尽是「废」话。
海夷笑了笑,不置可否。其实该听懂的都听懂了,只不过是全当没听见而已。
邵纯孜也晓得自己又被无视了,悻悻地哼了一声,但也懒得再追根究底。
那毕竟是跟他不相干的事,他从来就不该、也不想被卷入其中。
而后继续吃饭,默默的。
然而思绪已经被扯回昨晚那些事情上,越想越多,越难以释怀,邵纯孜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有些僵硬:「你真的认为我很脆弱?」
海夷抬眼看他,淡漠的目光却又隐隐有种深邃:「不是我认为。」
「……」而是那原本就是事实对吧?
邵纯孜脸色有点难看起来,咬住下唇,轻吸一口气握了握拳:「那要怎么样可以变强?」
他很脆弱?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承认这一点。但在昨晚,他轻易就被布莱恩扰乱了心神,这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天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也许敌人不再是那个吸血鬼,也许会有更多更厉害的妖魔鬼怪……
总之他不要再一次陷入那种境地。假如真的是因为他还不够强,那么他就必须、一定、非要变得更强不可。
海夷缓缓挑眉,迎视着他的目光看进他眼底。正如布莱恩曾经说过的,他的眼睛颜色比一般人更黑更沉,而亮起来却又比别人都要更清更亮,如同火焰发光。
海夷眯了眯眼,唇角微弯一下:「你已经有变强了。」
「什么?」邵纯孜莫名,差点以为对方又是在耍他玩笑。
「你能承认自己很脆弱,就算是有进步——大概这么多。」海夷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长度,不会超过两公分。
「……」某种方面上,这家伙还是在耍他没错吧?
不过比起这个,邵纯孜更加介怀的还是:「我才没有说自己很脆弱。」低声咕哝,与其说是在反驳,不如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海夷耳尖地听见了,并不打算置评,只是转口说:「信仰——这个词你知道吗?」
「废话!」当他是弱智吗?
「人们常常会说这两个字,还说有信仰的人才会坚强。」
海夷停顿一下,耸耸肩,「当然,强者并不一定非要有信仰,比如我。」
「……」你还能再厚脸皮一点吗?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地夸自己吧!
「不过如果有了信仰,也的确可以相应变强一点。」海夷又说。
没料到他会这样说,邵纯孜着实错愕了一把,继而陷入沉思,脸色越来越古怪。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十分确定,就只是觉得,可能、大概、似乎——
「我好像没有什么信仰。」
「看得出来。」海夷顺口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