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依旧没有选择让风九御承受这份痛苦,没有让自己在乎的人去等待这样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解毒过程。
故事的结尾总是美好的,过程也由胜利者书就,加以或多或少的偏向和美化。
但系统实在是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能崩成这样。
【按人设和剧情来说这份毒应该被他转到自己身上才对,然后成为推动剧情和主角感情线的一个节点。】
【主角也不应该是万人迷啊……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系统在意识空间急得上蹿下跳。
【管他的,没有天命之子的品格还占着天命之子的气运!我呸!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宝你再忍忍呜呜呜,007没用,007帮不上你呜呜呜。】
【……】
【呜呜哇啊啊啊啊你别疼了我们明天就去找解药,什么秦国什么主角我们都不管了呜呜呜呜。】
系统急着急着开始号啕大哭,机械的电子音奶呼呼的,让沈惟舟愧疚起来。
“……别……别哭。”
沈惟舟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苍白的脸上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顺着漂亮的下颔滴进衣领。
他不太熟练地哄着系统:“我没事了,我好了。”
“没关系。”
毒发的时候一分一秒都是难捱,沈惟舟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了大半生,可实际上不过才折腾了一个时辰。
想起第一次仅仅发作了半柱香的时间,沈惟舟抿唇,瞒下了系统这个消息。
招人准备好沐浴的水,沈惟舟把该干的都干完,只觉困乏的要命。
就在他拿着一卷书昏昏欲睡的时候,安秋明来了。
安秋明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伤口也上过药,虽然还是看上去凄凄惨惨的,但比之前灰扑扑的样子已经好了太多。
他一眼就看到了沈惟舟眉眼间不加掩饰的倦怠,还有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好像想到了什么。
屋内的血腥味已经淡去,安秋明拿着纸和笔把自己的意思写给沈惟舟。
“我想看看你的脉象。”
沈惟舟看完纸上的字,微微抬眸,眼神探究:“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弹幕里提到过“安诗雨”“丑奴”,但并没有确切地表明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份,只是稍微透露了一下他们的结局。
安秋明作为晋国九公主的丑奴,死在秦国暗卫手里,安诗雨精通毒巫蛊术,一心杀掉秦随,干过很多不择手段的事,为了给盛空阳挡刀死在一次流民□□之中。
下场都不算好。
而如今,安秋明被他从姬兰若手中救下,没有什么接触劳什子九公主的机会,安诗雨也还没有成为后来杀人如麻不择手段的“巫女”,一切都来得及。
但能一眼看穿他中毒的安秋明,这一手暗含凌厉的字……他好像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安秋明沉默片刻。
“我不会害你,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
“我自小习医,师父说我已经青出于蓝。”
“让我试试。”
沈惟舟盯他半响,把手腕放到他身前。
“谢谢。”
雪白的皓腕纤细柔软,仿佛一掐就会断,清晰可见其上黛青色的脉络。
安秋明小心翼翼地把手搭上去,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系统见状满意地点头,觉得就该是这样,对安秋明好感度大幅上升。
它的宝现在可太脆弱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合该所有人都小心点对他。
今天也是个合格的老父亲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沈惟舟面色平静,安秋明眉头紧锁,系统看着安秋明这戳戳那碰碰自家崽崽,顿时快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
【他愁什么愁!他皱什么眉!他叹什么气!】
【他不是说能治吗!!】
【啊啊啊啊他摸哪儿呢!】
安秋明眼含担忧地把手从沈惟舟颈侧收回来,提笔开始写。
“你的脉象很驳杂,好像中了很多种毒,但其实应该只有一种毒。这种毒用多味剧毒之物混合而成,在你之前仅有三例,无一存活。”
写到无一存活的时候,安秋明手微微一抖,雪白的纸张溅上一滩墨汁。
“我师父称此毒为——黄鹤引。”
黄粱一梦江鹤引,误入极乐醉蓬莱。
中此毒者,五脏六腑被毒素侵蚀,身体逐渐虚弱,平日嗜睡,睡梦中毒素会更加活跃,让人无声无息在睡梦中死去。
但死状凄惨,过程痛苦,每到毒发之际都会有万蚁噬心之痛,让人生不如死,实在恶毒至极。
见沈惟舟点头,安秋明继续往下写。
“你有武功,甚至武功很强,但你的经脉被人生生震碎,造成内力流泻,武功尽废。”
“废你经脉的人没有仔细检查,你的内力还在。”
沈惟舟一下子从那种恹恹的状态脱离出来:“嗯?”
美人漂亮的眸子中难得有了期待:“但我感觉不到我的内力。”
“还在。”安秋明安慰道。
“只是你的经脉受损太过严重,承受不了你的内力,所以你才感觉不到它。”
“只要恢复经脉,再调养一下你就可以恢复武功。恢复武功才能解毒,不然以你现在的虚弱身体,药性只会加速毒素的蔓延。”
安秋明犹豫了一下。
“你用剑?”
沈惟舟似有所觉,轻轻点头:“右手剑。”
安秋明重重写下两个字:“不行。”
“废你经脉的人废掉了你的右手,我可以试试恢复你的经脉,但是你右手断的太彻底……”
“……我救不了。”
沈惟舟抬起右手看了看,眼底没什么波澜。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当他拼尽全力也提不起自己的剑,当他的右手总会不自觉颤抖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那个一剑霜寒的沈惟舟,死了。
安秋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笔,眼含愧疚地看着沈惟舟。
他不明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青年怎么会受到这样非人的对待。
沈惟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没法说。
他总不能告诉安秋明,他的光环都是偷来的,他不是盛空阳,也从来没有什么万千宠爱。
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时半会儿,沈惟舟还不打算告诉安秋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两人一统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安秋明起身告辞。
“你的身体要先调养,需要的药材很多,我回去写方子给你。……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药材你要自己想办法。”
“我晚点来找你,你尽量不要睡。”
沈惟舟长睫微垂:“谢谢。”
安秋明走了,系统冷不丁冒出来。
【崽,你为什么不用左手剑,左手剑多酷!】
沈惟舟哑然失笑。
“我自小遍览群书,学的功法剑谱皆是上乘,且与我自身相合。但这些剑谱中,没有一本是左手剑。”
“刀光剑影中招式瞬息万变,我修习十九年右手剑,一切起手收式都是刻入骨髓的习惯,从头再来并不容易,况且……”
“我的心法是师尊所授,并不是世俗体系,就算找到了左手剑谱,也无法与我的心法相恰,也就是说,除非我自废心法从头练起,不然我硬要学左手剑只会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非我不愿。”
是真的没办法。
【没有……没有那自己编啊。】
系统语出惊人。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既然你面前这条路没人走过,那你就自己去走。】
【最差不过就是原路返回,反正也没什么后果,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还怕再废一次?】
【沈昭,你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天命之子我c%&*%&……&%*
系统给自己的定位:整天操心的老父亲
系统给沈惟舟的定位:易碎脆弱大美人崽崽
秦随,字遇安,秦遇安。
沈惟舟,字昭,沈昭。
设定是只有最亲近的家人好友才会知道并称呼对方的字。
一般叫名,因为作者不想取名还取字。
第13章
系统说的话并不算好听,但沈惟舟没有因此产生些不忿的情绪,反而开始认真思考起了系统的问题。
他在怕什么?
就如同系统说的,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一剑动九州的少年天才,可能现在都没几个人还记得天算除了凤九御还有另一人善剑。
当年和凤九御齐名甚至隐隐越过他之后,沈惟舟就被委婉地劝告,不要抢了少宗主的风头。
他们都说他和凤九御是天算的未来,一个会是未来的宗主,一个会是未来的大长老。宗主在明,长老在暗,互相扶持,宗门的未来才会更加长远。
沈惟舟不在意虚名,坦然把所有崭露头角的机会都扔了出去,自己只是在宗门内练剑。
他不只会剑,但剑是他最喜欢也是最精通的。
竹林,细雨,一人,一剑。
从破晓到月上柳梢,从春华秋实到夏蝉冬雪,从木枝到竹条到长剑,从小小孩童到长大成人。
……
不能再握剑,与其说是断送了沈惟舟的武学生涯,不如说是全盘否定了沈惟舟过去十几年的人生。
沈惟舟收回思绪,没有回答系统这个问题。
他还需要时间去想一想,想一想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可能天生就是个吸引麻烦的体质,还没等沈惟舟和系统商量能不能睡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宫女试探的敲门声。
“叩叩叩——”
“公子,陛下有请。”
—
夜色渐浓,秦王宫的某处却是灯火通明。
丝竹乱耳,歌舞升平,身姿妖娆的伶人轻纱半掩,动作中露出圆润的肩头,眼神不住地朝上方勾着,腻得像是要出水。
殿中的男男女女皆是衣着光鲜,有人锦衣华服,有人珠光宝气,绫罗绸缎在此刻成了不值钱的东西,金银交织,晃花人眼。
所有人的桌上都是用上好器具盛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葡萄美酒,推杯换盏之间,训练有素的宫女太监低眉顺目快速在场间走动,给贵人们斟酒递茶,布菜剥果。
一派风流恣意的祥和之色。
沈惟舟踏入大殿的时候,注意到的人都微微一愣。
因为他太好看了。
秦随似乎是对今天见他时的模样很满意,特地又遣人送来了一套红衣。
繁复精致的花纹飘带层层叠叠,勾勒出细细的腰身,银线缠绕成仙鹤衔环的样子,华丽水袖在走动的时候会泛出粼粼波光……太累赘了,不方便打架,沈惟舟其实不太喜欢。
但他没办法拒绝。
毕竟秦随好像不吃他背景压制那一套。
美人低着头,鲜红欲滴的凤凰簪别在柔软的黑发上,修长干净的脖颈上肌肤瓷白,鸦羽般卷翘的长睫微动,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
沈惟舟来到秦随面前,微微俯身,没有在意周围渐渐低下去的嘈杂声音:“陛下。”
秦随支手撑着下巴,戴着秘银面具的脸上看不到表情,只能听到他慵懒低沉的声音:“嗯。”
没有下文,沈惟舟站在原地,略有不解地盯着秦随。
叫他过来又不说要干什么,这陛下脑子怕不是有点问题。
【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系统深沉道。
果不其然,秦随没说话,座下倒是有人先开了口,听上去十足十的阴阳怪气。
殿内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伶人安静地退到一旁,乐师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桌前赴宴的诸官员使者更是不必说,给说话的人留足了表现空间。
“陛下不是瞧不上我燕国的歌舞吗,怎么今日又特地来看看……莫不是传闻中不近女色的陛下实际在背后日夜思念,觉得秦宫后妃索然无味,不如我燕国美人娇艳?”
话音落,大殿一角的地方顿时响起笑声,声音不大,但在这种没人做声的时候却是如此刺耳。而比这话音更刺耳的,是这话中毫不掩饰的挑衅。
沈惟舟微微蹙眉,转身朝那处看去。
是一群看上去出身显贵的公子少爷,服饰与秦国有些不同,更加修身风雅一些,也更令沈惟舟熟悉。
是燕国人。
如今的殿内人影攒动,但因为地方足够大,所以并不显得拥挤。
秦随一身玄色金织龙袍垂坐在玉阶之上,修长的手把玩着白玉盏,一时说不清是手更好看还是那千金的白玉盏更雅致。
再往下是几个空着的位置,那是给姬衡玉之类的客人还有长辈留的,如今并无人就坐。先帝昏庸早亡,宫里还有一位名义上的太后,因为并不是秦随的生母,所以很少出席这种大场合。
之后便是一览无余的大殿,中间空出大片位置,左侧是秦国朝中以丞相为首的百官及一干家眷,右侧是因为三国盛会提前来到秦国的各国各势力的使者,一般是先遣使。
真正参加盛会的天之骄子们都会等到最后几天再来,以免多生事端。
坐在另一边的秦国官员气得胡子都快揪掉了,但因为自家陛下还没说话,一个个都强行忍了下来,捏着酒杯横眉竖眼地瞪那群燕国的纨绔子弟。
三国盛会此次轮到在秦地举办,燕国那个老东西用心险恶,先遣使竟是不派朝廷命官,不派世家公子,派了一群身份地位高贵但遛鸡逗狗的纨绔过来,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