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就能抽出时间来带着沈惟舟天下各处都走走了。
并不想整日待在宫里批奏折的昏君如是想着。
沈惟舟倒是没想太多,他见秦随已经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视线落在了神色犹豫不决的江慕蓝和一脸厌烦的江慕青身上。
“江姑娘。”沈惟舟语气温和地开口,但眼底是一片淡漠之色,“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你们写一份与江慕白断绝关系,从此不再管他死活,不再供养他吃用,任他自生自灭的契书,那江慕白所说的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两位姑娘想必识字。”看到二人下意识地点点头,沈惟舟轻轻笑了,“那为什么不自己去试试科举呢?”
“女子如何能……”江慕蓝开口反驳。
“能。”
沈惟舟坐在藤椅上,身子和小半下巴被秦随的黑色棉氅遮住,殷红温软的唇瓣微翘,漂亮的眉眼透着温润,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
“廖将军手中有陛下亲笔的推荐信,持此信者不论身份地位皆可参加科举,凭自己本事取得名次,只要进京,那封信就能保你二人有一次面见陛下的机会。”
莫名其妙手里多了封劳什子推荐信的廖闫明:???
廖闫明:“对,没错,老夫是有这么一封信,这可是陛下亲笔,天下仅此一封!”
[可不是就仅此一封,秦随还没开始写呢。]
[话别说得太满,万一不止一封呢,感觉秦随和舟舟还要在江南待一段时间。]
[秦随,扯自己的大旗,薛定谔的皇帝曾言第一人。]
[我要是考试的时候也能现场编一句名人名言事后让名人给我坐实就好了。]
[沈惟舟还真是不客气。]
[亲都亲了,你跟你老婆客气一个?你到时候更不客气。]
[啊对对对,仗势欺人而已,江慕白也没干什么吧。]
[不与傻逼争长短,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去你大爷的¥#@%……%#]
沈惟舟不喜欢替别人做决定,所以他认真地看向江慕青,最后问了一次。
“我拿这封信换取你二人写下的断绝关系的契书,契书既成,你二人与江慕白再无瓜葛,到时候是照顾他接济他还是当他是个陌路人我都不会再管,我只是想让你们至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如果没有断绝关系的一份契书,那江慕白不管是在律例还是在道德上都要与江家两位姐姐牢牢捆绑在一起,江慕白犯的错她们要担,江慕白欠的债她们要还。
沈惟舟觉得江慕白那个蠢货不值得两位姐姐牺牲自己去成全。
“所以,换吗?”
江慕白闻言也顾不上两位姐姐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让他不被抛弃的关键源头还是得看沈惟舟。
他怨毒地看向那个被旁边高大男人护得极好的青年,面色狰狞丑陋。
“沈惟舟,你做人如此恶毒拆散别人家庭,得人相救却恩将仇报,观星楼以卑劣手段抢我机缘,你活该病恹恹的,你就该一辈子恶病缠身,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你瞧你那模样,旁边那位大人还把你当个宝,早知如此,我就该在你还昏着时把你卖到花柳巷春雨楼,你这模样身段定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候千人枕万人骑,我倒要看看那位大人还能不能如此待你,会不会嫌你脏!”
韩子方看到江慕白把他的话如数复述出来,隐晦地笑了笑,又眼神阴狠地把目光投向沈惟舟。
江慕蓝已经要气晕过去,江慕青咬着牙恨不得手刃这个败类,直接跑到沈惟舟面前说了声“换”,当场就撕下身上衣衫的一块碎布,咬破手指开始写契书。
秦随在江慕白开口的第一时间就捂住了沈惟舟的耳朵,所以此时的沈惟舟面色平淡,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唇边甚至还有一抹温软的笑意。
“还有吗?”
【……就这些。】
系统在意识空间气急败坏,恨不得冲出来把面前这个傻逼剁成肉泥去喂野狗。
“好,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没必要的。”
沈惟舟双眸微阖,长睫欲落不落,黑色的柔软碎发散落在瓷白的颊边,浑身的倦怠仿佛都要溢出来。
他重伤未愈,今夜又与谭文公一番打斗交谈,来回奔波,还遇上江慕白带着人来找麻烦……他实在是很困。
更何况,就这种污言秽语,他以往听得多了,不在乎这几句。
秦随见他如此,忽然就放下了手,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打横抱起,径自往屋里走去。
江慕蓝忙不迭地跟上,给他们二人引路。
沈惟舟愣了一会儿,抬手要制止秦随的动作:“你干什么……”
秦随没管他,只是把他抱得更稳了些。
夜里的冷风顺着吹起了二人的衣角,还有他们的发梢,沈惟舟被秦随护得好好的,一点风都没到他面前,只是有几缕长发顺着交织在一起,在风里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沈惟舟听着秦随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终于是不再问,慢吞吞地阖上了双眸。
他知道,秦随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动作很轻地把沈惟舟放到床上,秦随看着周围的环境并不满意,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他们挑挑拣拣的时候。
他给沈惟舟掩好被角:“困了就睡。”
“剩下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
哄着沈惟舟睡下,秦随跟江慕蓝走出屋子,唇边的笑意慢慢消失。
江慕青的契书已经写好了,江慕白还在不死心地闹,好几次都差点扑到江慕青身上去,全靠廖闫明带来的人眼疾手快地拦下。
秦随坐在了之前沈惟舟所在的位置,男人身量修长,气质冷峻,他半支起手,眼神漠然地看着面前这出闹剧。
“廖闫明,”半晌,他突然问了一句,语气有些散漫,似是不经意,“你的人把这院子都围好了?”
廖闫明心里有些发毛,神色一正,恭声应是。
秦随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就在廖闫明以为没了下文的时候,秦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捡起两颗小石子,动作随意地扔了出去。
原本还在痛斥江慕白的两姐妹只觉后颈一麻,话音戛然而止,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带下去。”
随着江家两位姐妹被廖闫明的人带了下去,江慕白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慌乱地看向秦随:“你干什么!你要对她们干什么!”
秦随没有管蠢货在说些什么,他狭长凤眸微眯,喃喃自语道:“江家?”
“……”
帝王斟酌了一下这两个字,竟是低低笑了出来:“都一样。”
不管是江家王家,还是李家赵家,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都一样。
庞统领的身子有些发抖,钱少爷的眼皮也不住地跳,就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架势,怎么那么像……要灭口。
廖闫明微微拔出了半寸腰刀,神色冷肃。
他身后的人见状也纷纷把手放在了随身兵器上,只待一声令下。
秦随坐在藤椅上,墨袍玉带,风流恣意,贵气浑然天成。他的姿势并不端正,但他抬眼看过来时,无端就能让所有人都心跳漏掉一拍。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根簪子,语气似是与旧友调笑:“为朕而死,死得其所。”
不管是江家还是哪一家,不管是为了他生还是为了他死,都是理所应当。
他愿意封赏那是他愿意,但若是觉得凭借为帝王送命便可无后顾之忧的话,那还真是小瞧他了。
“朕记得……众人都喜欢说朕是个暴君。”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除了廖闫明,众人纷纷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庞统领已经腿软到站不起来了。
钱继昌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语气颤抖地问韩子方:“他他他……他他刚刚自称什么?”
韩子方面无血色:“完了。我完了。”
江慕白反应了半天,良久回过神来,语气有些激动和不可置信:“你是……陛下?”
“这怎么可能?”
他每天做梦都是入京面见陛下,可为什么陛下会出现在这个小破地方,为什么会跟沈惟舟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二人相见不是在朝堂之上,而是在这穷乡僻壤之间。
廖闫明深深叹了口气。
完了啊,都完了啊。
怎么敢让秦随亲自处理这种小事的。
果不其然,还没等众人从秦随是陛下他们见到陛下了不止见到了还冒犯了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们就听到秦随漫不经心地接上了剩下的话。
“那就……都杀了吧。”
都杀了,一个不留。
这就是秦随让人把江家两位姐妹带下去,还亲自去哄沈惟舟睡下的原因。
不需要什么契书,人死了,自然也不会有接下来的麻烦事。
不会有人暴露他的身份,不会有人再找江家姐妹的麻烦,沈惟舟不必再因此而挂心,也不会有人再能当着他的面就敢对他的人指指点点。
从不心慈手软,是帝王最基本的心术。
廖闫明毫不犹豫:“谨遵圣令。”
厮杀声顿时充斥在这片狭小的天地,秦随端坐其间,眼底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冷漠。
有人反抗,但廖闫明带来的人岂止是院中之人的两倍,更何况他们大部分人本就被沈惟舟所伤,根本没什么行动能力,浓烈的血腥气顺着风吹到屋里,沈惟舟睁开了双眸,眼底一片清明。
外面的喧闹还在继续。
庞统领一开始先是表忠心,然后看秦随丝毫不为所动,眼里顿时冒出凶光,提着刀就朝秦随砍过去。
秦随没动:“不装了啊。”
这种程度根本用不着秦随动手,廖闫明拔刀相迎,片刻之后便将庞统领钉死在地上,庞统领瞪大了双眼,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暴君……亡国……晋……”
庞统领及其麾下的人都解决了,院中只剩下满地的尸体,还有躲在角落里的三个人。
见秦随没什么感情地朝这边看过来,韩子方率先连滚带爬地出来,声泪俱下地开始陈述自己的无辜和守口如瓶。
“陛下,陛下,都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陛下和公子,小人有罪,小人愿意用小人毕生家财换取小人一条性命。陛下此次南巡是否是要隐瞒身份微服私访?小人对天发誓绝对会将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不可超生!”
“陛下如此风姿岂是旁人所说的暴君,陛下定然是看出了这贼子有反骨逆心,这才未雨绸缪,陛下英明,是我大秦之幸事!”
“陛下……”
秦随唇角微弯,好似心情颇好地点点头:“你所言极是。”
韩子方大喜过望,急忙叩头谢恩:“谢陛下恩慈!”
“杀了吧。”
这是韩子方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就保持着跪地叩首的姿势被一刀斩去了头颅,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江慕白一身一脸,他顿时原地干呕起来。
钱继昌吞了吞口水,给秦随“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草民是苏州太守谭文公的侄子,谭文公是我姑丈,谭二夫人是我姑母……”
“与朕何干。”
“……”
就只剩下江慕白一个人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抖若筛糠,边哭边干呕:“陛下……”
秦随很有耐心:“嗯。”
“陛下,我爹娘是冤枉的,我不是罪臣之后,我爹娘忠心耿耿……”
江慕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眼前都是血色,连嘴里都是韩子方的血味,他只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我爹娘有功……”江慕白喃喃道,“我不想死。”
“可以。”秦随很好说话地点点头,“朕承认。”
江慕白愣住,然后眼前一亮:“当真?”
秦随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君无戏言。”
就在江慕白觉得看在爹娘的份上自己要没事了的时候,秦随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割了他的舌头,打断他的手,弄瞎他的眼。”
“分给他一块田,这间屋子留给他,保他活下去。”
“朕要他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村子,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能让朕记住名字的人不多,江慕白,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惨叫声划破天际,冰冷寒凉的夜风吹拂着一时半会儿散不尽的血腥气,秦随站在院子里干净的地方,俊美的容颜面无表情,在旁人看上去却犹见鬼煞。
沈惟舟站在窗前,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面色苍白,带着病容,眉眼淡淡,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他看着站在院子里的秦随,抬手轻轻地把窗户的缝隙合上。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这时,秦随似有所觉地朝沈惟舟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看到了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
两个人隔着窗,一人在窗前,一人在院中,在他们互不知情的情况下,四目相对,眼底皆是一片淡漠之色。
【宝?】
不知道过了多久,系统轻声提醒沈惟舟。
【秦随要进来了。】
沈惟舟应了一声,回床上躺下,阖上了双眸,遮住了眼中的复杂。
天色渐明。
作者有话要说:
沈惟舟:?真是暴君
秦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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