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药看了看分叉的三条小道,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这布下的陷阱可有点多,不像是普通的山野贼子在贩卖人口啊。”
萧白玉本来并未注意到有什么异常,听她这么一说又仔细看了看三条小路,果然在每条小道的山壁处或地面上都有极微小的缝隙。她看了看正低头审视陷阱的秦红药,倒是真的赞扬了一句:“你懂的还挺多。”
秦红药抬头看她,笑起来的时候双眸明媚:“好说好说,我可是从江湖底下一步步爬上来的,这些陷阱早就是小意思了。”
她抬眼望了望前方,山洞深不见底,每条小道的尽头都淹没在一团漆黑中。她思索了片刻,话锋一转道:“我有个好办法看看这些人的底细,不过可能要让萧掌门陪我受苦了。”
她忽地伸手挽住萧白玉的臂弯,拉着她跃上左边的小道中央,双脚刚一落地,地面就喀拉的响起声音,瞬间四周竖起了道道尖刺。尖刺直抵洞顶,竟是围成了一个铁牢将她们困在其中。
萧白玉听到她话的后半句就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她脸色有些发黑,沉默了半晌后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是啊,就凭你我的姿色,还不把那些贩卖女子的人喜得神志不清,我们就混进去看看他们背后到底是谁。”秦红药顿了一下,还不忘提点她:“一会儿装的像一点,嗯……就装是一对误入山洞的姐妹。”
她这话分不清是赞美别人还是在自夸,萧白玉这时才发现她依旧挽着自己的胳膊,两个人的身体在狭小的铁牢中贴的很近。她有些不适的侧过身,隔开些距离,也让那人的手从臂腕处滑落。
“你怎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良心发现么。”人已经被关在刺牢里,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顺势一网打尽将其他人也救出来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红药很自然的答道:“萧掌门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不然怎么展现我期待和萧掌门合作的满满诚意呢。”
萧白玉近乎嫌弃的瞪了她一眼,暗想也不知她到底活了多久能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威逼利诱都试了一轮后开始人情攻势了么。她觉得头有点痛,暗想要是真被这人缠上,那麻烦定是接踵而来。
她们没有被困多久,就听到了洞口传来脚步声,许是看到了洞中野猴的尸体,脚步声顿了一下,又急匆匆的接近。一个赤膊缠头的男子出现在小道转弯处,看到刺牢中的两人后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眼神都有些发直。
“这位好哥哥,我和妹妹发现了那些受伤的可怜猴子,就想进洞帮它们上药,不想这洞中有猎人陷阱,请这位哥哥救救我们吧。”秦红药娇声喊了起来,语气楚楚可怜,神情都带上了一股小女子的羞怯。
萧白玉顿时浑身起了一阵恶寒,她有些担心别人不会被吓跑了吧。可那男子显然不这么想,他脸上无意识露出傻笑,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端详了一阵,调戏道:“真是标志的美人啊,把你们救出来后要怎么报答哥哥啊,以身相许好不好啊。”
秦红药嗔怪的扫了他一眼,几乎把他的魂都勾去了,他下意识就想将两人放出来。手放在机关上又犹豫了起来,这女子实乃人间极品,若献给帮主定是大大有赏,他吞了下口水,目光又移到另一人身上。
这一看却是让他惊为天人,经他之手的年轻貌美的女子少说也有几百,从未见过有人生的如此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他心下怀疑,又将两人看了一番,愈发觉得不对,山野村妇怎么可能有这般好模样。
萧白玉被他看的心下烦闷,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弯刀,怕是下一秒就要将他的两眼戳瞎。秦红药却忽然挡在她身前,声调不变:“我父亲就住在洛阳郊外,哥哥把我们放出去后,定会设宴款待哥哥你。”
赤膊男子放下心来,住在洛阳郊外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他目光流连忘返的停在两人身上,十分可惜的咂咂嘴。但若是被上头发现他私藏了这样貌美的女子,怕是立即人头落地,他数来数去自己不过也就一个脑袋。
他将两人放了出来,又借送她们回家为借口,请两人上了马车。他本以为还要多花些口舌,不想那红裙女子直接拉着青衣女子的手就上了马车,顺利的超乎他想象。随着马车的颠簸,他悄悄将迷药顺着帘扇送进马车内,不一会儿里面就悄无声息,他掀开帘子检查了一下,见两人都昏睡在马车里,才将山洞中的其他女子一一迷晕,也搬到了另外的马车上。
马车的窗帘被掀开一个小小的缝隙,看到沈垚果然也在其中,她们身后大约还跟了五辆马车,被困的女子少说也有十个。
感觉到马车又开始了颠簸,萧白玉便想起身,一只手却忽地压在她肩膀上。秦红药俯身靠近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既然都被迷昏了就睡吧,你不是累的不行了么,放心,其他事我看着呢。”
她的声音几乎被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淹没,萧白玉感觉到有如兰的气息轻轻吹佛在耳上,她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贴的极近,照例是带着笑,却不像之前或狡诈或阴险,浅浅的仿佛真的能让人安心。
在之前见识过这人天衣无缝的伪装后,当然不会因为这人畜无害的笑容而放下戒备,只是她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她就算看在阎泣刀的份上也不会对自己动手。想到这萧白玉身体放松了下来,随着马车的摇晃倒真的迷糊了起来。
秦红药的手还放在她肩上,一下一下的拍着,自然的好像熟稔已久的好友。萧白玉想说你为了展现诚意真是牺牲颇大,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身段哪去了,可困意渐渐涌上,也懒得再开口,就随她去了。
第14章 一日不见兮(肆)
萧白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了,她不发出一丝声音的坐起身,稍稍看了看窗外。马车还在前行,这路她陌生的很,压低声音问道:“我们已经出了洛阳吗?”
秦红药强忍住没笑出声,也低声回道:“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们不久前刚经过杭州,正在向南走呢。”
她闻言不由得一怔,本以为只睡了小半天,居然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难怪之前轻微的头痛一扫而光。她第一反应是那人又在背后做了什么幺蛾子,目光都含了满满的质疑,秦红药摊手道:“别这么看我,我可没动什么手脚。”
这样一来就更糟了,难道真的因为她一句放心就埋头睡了这么久么,可这种心思狠毒又口蜜腹剑的人怎么能被相信。萧白玉收回目光,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太久没有好好合眼,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她才累的自己东奔西跑。
秦红药轻轻打了个哈气,上挑而狭长的双眸困成了三层眼皮,她寻了个姿势侧卧在椅座上,临闭眼前丢下一句话:“我困死了,换你看着。”
看来她倒是的确守了一天一夜,卧下没多久呼吸就悠长了起来,萧白玉抿了抿唇,明明想远离这个□□烦,又偏偏总是与她搅在一起,阎泣刀的线索还被她拿捏在手上。她透过窗户瞧了眼身后,见装着沈垚的马车依然跟在身后,略微放下心来,就先把眼前这件事先解决了罢。
马车摇摇晃晃的从夜晚走到清晨,马蹄踏进了一处渡口,只见来往之人尽是膀大腰圆的壮实男子,渡口堆满货物,两侧都竖着架满铁刀剑的架子。海边停靠着三艘大船,船身包着铁皮,船内架有弩/箭台,竟是行军作战时用的战船。沿海插着一面面大旗,上面龙飞凤舞的书下三个大字,傲海帮。
萧白玉推醒身边的人,示意她看那三艘大船,秦红药环视了一圈,不以为意的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硬家伙,原来只是一帮海盗在捣鬼。”
马车停在了渡口的甲板前,车帘被掀开,还是先前那个赤膊男子,他有点不敢看萧白玉,只讪讪的笑道:“两位妹妹请吧,到了凌帮主面前不许哭叫,否则惹帮主不高兴了就把你们丢进海里喂鱼。嘴巴甜一点,跟着凌帮主保你们吃香喝辣衣食不愁。”
那男子许是这么威胁每一架马车上的人,那些被撸来的女子一个接一个的下来马车,浑身瑟瑟发抖,但一句话也不敢说。沈垚也在其中,眼睛不停的瞥向一边的兵器架,她自知武功不如对面,又被下了迷药,胜算微乎其微。但眼看着自己要被送去给那什么帮主,一心想着最后拼死一搏。
她甚至都没看到师父就站在前方,寻了个空档猛地扑身上前,一把抽出长刀,顺势架在了那赤膊男子的脖上。这一下她几乎抱了必死的念头,可事出突然,那男子也没料到被下了迷药的人还有这般力气,回过神来刀已经横于脖颈处。
周围的人登时抽出兵刃,将沈垚团团围了起来,其余女子本就心中惊恐,又见了这样的阵仗,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各各放声大哭了起来。沈垚见自己得了手,却又清楚对面人多势众,只能恶狠狠的道:“你若是不放了我们,我立时叫你人头不保。”
萧白玉又岂能坐视不理,她素手一翻,残月弯刀明晃晃的持于手中。她一跃而起,冲进包围圈,刀光在周身一挥,众人手中的兵刃齐刷刷的从中断裂,身子俱被震远几丈跌落在地。沈垚一愣,扭头看见了师父的身影,心中大喜,一双眼睛几乎都含上了泪水。
秦红药啧了一声,暗骂道,这师徒俩都是一样冲动,就这么明明白白的动起手来,那她这一路受苦被捉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可刀已经拔了,她慢悠悠的走上前,拍了下那个赤膊男子的肩膀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叫你家帮主出来。”
男子回头一看,更是吃了一惊,之前还对他含羞带怯的女子忽然变了一张脸,锋芒毕露,好像一不顺她的意就会死的很惨,他强撑着才没有在这女子忽然露出的阴狠下发起抖来。
“哪里来的点子,敢在我傲海帮的地盘上撒野!”一声怒喝传来,只见一名身穿虎鲨衣的男子从船中飞身而出,手持浑金铁棍,随意一舞就是劲风扑面。他大踏步上前,豹头环眼,满脸怒不可遏:“放了我兄弟,有什么恩怨冲凌爷爷我来。”
萧白玉见他样子气概非凡,虽满嘴粗话,仪态也是威风凛凛重情重义,委实不向强抢名女的奸佞小人。可这些女子被掳来也是事实,她弯刀直直向前一指,沉声说道:“我徒儿和这些女子被你们强行掳来,凌帮主可有解释?”
凌帮主手中铁棍用力一掷,在地上打出个深深的凹洞,他扫了一眼坐在地上哭叫的女子,一张脸通红,似是气急,他大喝道:“谁干的自己给爷爷滚出来!”
被架在刀下的赤膊男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帮主小的知错了,小的只想多献几个美人讨帮主喜欢,求帮主饶了小的吧。”
凌帮主手中紧握铁棍,双目圆瞪,面上充血道:“我给你银子,让你去买那些自愿前来的女子,你……我傲海帮没有你这种腌臜货。”他手起棍落,铁棍仿佛带了千钧之力,狠狠敲向了跪在地上的男子,眨眼便是头颅碎裂血溅当场。
本来还在哭闹的众女子被这一幕吓傻了,有几人直接晕了过去,其余也只是张着嘴巴不敢再做声。萧白玉见他如此,也反手负刀,拱了拱手道:“凌帮主深明大义,倒是我等贸然动手冲撞了傲海帮,请帮主海涵。”
秦红药颇有些可惜的道:“还没从他口中问出谁把这些少女卖给他的,就这胆量估计也不可能闯进客栈中抢人。”她用手肘拐了拐萧白玉,顺势挽着她的手臂就往外走:“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走了。”
沈垚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自己师父怎么会和修罗教的妖女这般亲密。萧白玉也没想到她现在这么爱动手动脚,感受到沈垚惊诧的目光,冷着脸抽出了自己胳膊,与她隔开了几步的距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伤了我这么多兄弟,你们当傲海帮是什么地方。”凌帮主憋着一股气,他大手一挥,船上的弩/箭台瞬时抬起,上百枝箭矢齐齐瞄准了渡口上的三人,他怒而切齿道:“我傲海帮年年都与沿海海盗搏命拼杀,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来了就别想再走了!”
萧白玉闻言便知道自己一直是误会傲海帮了,便更不愿再动手,可船上的人已经得了指示,一声令下数箭齐发,箭矢破空的声音尖锐而急速,秦红药眸色一暗,双足点地而起,长剑脱手而出,挑起一面海边的大旗,旋于身前,内力迸发卷起狂风大作。
众人身处六月的艳阳之下,却突觉寒风刺骨,大旗带着狂风猛烈挥舞,箭矢被她齐齐卷进大旗中。几艘大船都被这剧烈的狂风晃的左摇右动,船上之人尽力抱住轨杆也无法站稳,她冷哼一声,反手就要甩出大旗将船上之人击毙。
“不可伤人!”萧白玉急喊一声,若傲海帮连年与海盗奋战,定是忠烈爱民之士,她们本就因为动手伤人理亏在先,再见了血,怕是这梁子结下就永远解不掉了。
秦红药这一招耗力大半,又强行收回最后一招,她本就内伤未愈,一时间气力不济,内力运转不畅。但弓弦又响,箭雨倾盆,她咬牙再挡,大旗挥动的咧咧作响,箭矢被狂风顶住,如萧萧落叶般颓力坠下,大船被这一股力道刮的上下沉浮,船上之人再无法装载箭矢。
她却无法再全身而退,一支利箭疾射而来,一半穿肩而过卡在骨中。再脚下一踏失了力道,身子从半空中直往下坠,朱红的裙摆长长的拖出一道痕迹,宛如一朵陨落的火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