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药就着她的姿势低头,靠在她肩头同她耳鬓厮磨,听见她淡雅到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埋怨道:“你迟早要把我捂出痱子,不是要下地陵看看那太子么,去什么客栈。”
她的声音贴的极近,直往耳朵里钻,好像连她的嗓音都化作一张丝网,牢牢的覆住自己,每多听一分丝网便收紧一分,满心都是喜欢。
“检查尸首这等事你我又帮不上忙,我们在客栈中等着便是。”秦红药倒是不客气,直接把所有的活都丢给姜流霜一人,她倒是乐的清闲。萧白玉剜了她一眼,暗想她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还有朋友的,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她的肩头,提醒道:“是谁刚才说大话叫潭月放心的,一扭头就不干自己事了是吧。”
秦红药撇了撇嘴,为自己争辩道:“我还不是担心你累了,这马车上几日怎能睡得好,真是不识好人心。”
她敢自称好人,那世上当真没有坏人了,萧白玉也是对她的厚脸皮无语,叹息道:“现在是睡觉的时候么,就算待在客栈中又怎能安心,还是一道去看看吧。”
秦红药不愿让她叹气,便都顺了她的意,片刻后姜流霜自大牢中走出,抬眼望了望寂静的街道,成都附近她还是有些印象,大概知晓城外那处地陵在何处。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姜流霜脚尖一点,跃上屋檐,悄无声息的飞檐走壁,避开了偶尔经过的巡逻守卫直奔城外。
秦红药一手挽住萧白玉的细腰,瞧着姜流霜奔过的路径,嘱咐道:“我现在可只有一只手,你抱紧我。”
萧白玉皱了皱眉,这话听来不大舒服,秦红药总是说话毫无顾忌,这等忌讳的不详之话也说的顺口,轻斥道:“莫要乱说自己,我会抓紧你的。”
秦红药因她话中显而易见的在乎而欣喜,偏头连呸三声,算是自己说错话的惩罚,才稳稳的托住她身体,身子一提,在屋檐上一借力,飞也似的赶上了姜流霜。三人一路脚不点地,穿过静谧的成都上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寻到了她们口中的城外地陵。
但出乎意料的,比起大牢和姜家附近,地陵外的守卫却是相当严密周全,许是因为到底是停放着太子的尸身,几乎是派了重兵把守,火把几乎连成海,远远望去人头攒动,不像陵墓,倒像是百日中的闹市。秦红药抱着萧白玉立在树杈之上,姜流霜也轻飘飘的落在一旁,都在诧异这里竟有如此多的守卫。
太子尸首停在此处已有三日,朝廷甚至都不愿派人前来接应早日迎太子回京,分明就是一点都不重视他,但他的尸首却被人里一层外一层的防守起来,着实古怪。萧白玉一见这般阵仗心里更有了底,压低声音道:“看来这太子尸首果真有问题。”
“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是这么守着,就越说明那王爷心虚。”秦红药赞同的点头,看来一切的真相都在太子身上,只要瞧一眼他的尸首,便就真相大白。只是陵墓外至少守着百来人,将入口严密的封锁起来,看起来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眯细双眸远远打量着那些人,随便挑一个来看都是中气十足,脚下轻缓而踏实,足见轻功不低,即使人潮汹涌,但望去只觉井然有序,大气声都没一下,绝不是之前的庸俗之辈。
还以为进入此处会比洛王府轻松些,不料都是一样的严防死守,不过倒还在能应付的范围内,粗略扫了几眼,解决这些人应不是难事。姜流霜便有些不耐烦,直冲道:“我们干脆硬闯吧。”
“那你还不如直接去把洛王爷绑过来,省的再费力气。”秦红药翻了个白眼,暗想难怪姜潭月会担心她这个堂姐,脾气这么风风火火,还没说两句就要硬闯,那和大摇大摆走进洛王府有什么区别。萧白玉显然也是同她想到一处,硬闯绝非良策,说不准可以伺机引一个人过来,像进大牢那般如法炮制,摄了他心神再引她们进去,只是陵墓不同大牢,她们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才能被放行。
枯败的树枝蓦地微微一晃,秦红药眉峰一凛,一手将萧白玉护在怀里,左手一抖黄巢剑便从袖中滑出,剑光忽的划破漆黑的夜色,出手如电,眨眼间剑刃已架在不速之客的颈上。萧白玉被她带的脚下一滑,再踩不稳树枝,好在秦红药手臂死死的箍在她腰间,抱着她腾在凌空中。
借着一闪而过的剑光看清了来人的面目,两人都是一怔,但明显来人比她们还要惊讶,声音不受控制的提高:“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把守在陵墓外的官兵耳朵一动,三三两两的视线向这边投来,手中已举起长/枪,紧紧盯着貌似传出声响的方向。火把举起仔细探查了一番,目之所及除了枯树老藤再无其他,夜深人静的城郊处连风吹的声音都听不见,他们严神戒备了一阵,才又微微松懈收回了目光。
这边秦红药已带着萧白玉滑下树干,几人藏在不甚茂密的杂草枯枝中,借着树林勉强遮去了身影,见那些官兵不再看向此处,秦红药才松了力道,收剑入鞘,双眼瞪向来人:“你那么大声是想找死吗?”
来人一席紫衣,赫然是在黄巢墓中分别的沈绘,她一脸不服气,但还是压低声音道:“谁叫你突然拔剑,还不准别人被你吓到吗?”
“你再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别人背后,迟早有天被一剑捅死。”秦红药回嘴道,感觉到萧白玉紧紧环着自己不放,又心疼的轻抚着她的脊背,瞬间失去了斗嘴的心情。
沈绘在夜色中看不清她们动作,一脸这也能怪我的表情,轻哼道:“我的鲸息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倒是想有声音,之前瞧见你们身影还有些不确定,才想走近些看,谁知道见面就被你赏了一剑。”
自黄巢墓一别后已过了半旬有余,沈绘自是听过江湖上流传的风言风语,现在应该到处都是追杀萧白玉的人,她怎么还会出现在成都附近。不过看起来她们两人都一如之前,还是黏糊的很紧,沈绘想起在墓中时起的一身身鸡皮疙瘩,不禁无语问苍天,莫不成自己又要旁观她们恩爱了。
秦红药轻轻在萧白玉腰间拍了拍,安抚着她紧绷的身体,右手依然揽着她不放,给她所有能给的依靠。萧白玉双手还抓在她身上,方才刹那间脚下一空身子就直往下坠,她下意识的提气运功,丹田经脉中却是空空如也,烂熟于心的轻功一招都使不出来,身子沉的仿佛不属于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功力尽失,这幅身体比常人都不如。
心里好像也忽然空了一块,第一次清晰认识到她不仅不能再握刀,甚至连简简单单的树枝都站不稳,若不是有人撑着她,早就摔得不知道东南西北。萧白玉默默贴紧秦红药的肩头,脸颊蹭着她柔软的衣衫布料,压抑的叹了口气。
她真切的渴求着恢复功力,不再当一个没用的累赘,能真正和秦红药并肩而行。可一旦恢复功力后又怎会再有并肩的机会,念头在这里忽然卡了壳,她到底再期盼着什么,在仿佛极乐的地狱中反复煎熬,时而喜悦又时而绝望,明知现在的温暖是一杯毒鸩,多饮一口便会毒深一分,却又忍不住的期望着毒发的那一刻。
萧白玉还没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一呼一吸间便已收敛好心绪,再抬头时神情重归平淡,只有秦红药能感觉到方才几瞬她有多用力的抱着自己。想也知道她是为了失去的武功而失落,便避开了她的伤心事,简单让沈绘和姜流霜互相认识一下,才继续道:“我们打算进地陵看看太子尸首,应该不是病死那么简单。”
沈绘睁大眼睛,她忽的反应过来姜流霜这个名字,难怪听来耳熟,原来是因为有人总在她耳边叨叨,她迟疑道:“你们也是为了潭月而来?”
秦红药挑了挑眉,本来还存了一份戒心没有如实相告,却听到了她话中的也字,貌似也是同道中人。蓦地想起她曾说自己住在七鼎山附近,难怪会同姜潭月相识,想来她也是要进地陵瞧一瞧太子死因,便放下戒备道:“不错,只有证明太子不是病死的,才能为姜家平反。”
沈绘闻言看向姜流霜,咯咯的笑了起来:“所以你就是潭月口中的堂姐罢?潭月总和我提起你,说你多么多么好看聪明呢。”
姜流霜一怔,面上不知不觉泛起热来,却强自冷下声音道:“听她胡说,我同她八年都未见过,她怎知我长成什么样子。”
这般一来一回还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秦红药眼看沈绘又要接话,见缝插针的打断她们道:“好了,先想想怎么进地陵罢,总不能真的硬闯罢。”
“做什么要硬闯,法子我早就想好了啊,我挖了一条地道直通地陵,喏入口就在这里。”沈绘指了指她们身旁的大树,仔细一瞧才发现树旁的确掩盖着一个洞口,树根附近的泥土都被挖开,若不是瞧见她们身影,沈绘早就钻进地洞中进了地陵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怎么就忘了这人还是鬼谷派弟子,对盗墓掘洞这方面可以称得上的精通。萧白玉也是微微一笑,暂且放下心头纷乱的思绪,专心致志解决眼前这一事,反正急也急不来,留给她的时日还那么多,又何必庸人自扰。
沈绘先行钻进洞中给她们开路,几人一个接一个的没入洞中,地洞不宽不窄,恰好能容纳一人直身站立,每隔几丈还插放着火把,把整个地道照的亮堂堂,当真是准备充分。约莫也就不到百丈的距离,就摸到了地陵的正下方,沈绘先悄悄探头看了一眼,陵外守卫森严,陵内却是空荡一片,只有一尊金棺孤零零的放在正中央,连丝光亮都没有。
她拿起地道中的一支火把,轻巧的窜出地道,将火把插在墙上,不大的地陵在光亮中一览无余。秦红药检查了一下脚底和头顶,确认没有任何陷阱机关,才放心让萧白玉站在地陵中,自己则上前推了推金棺棺盖,微微一晃就有尘土自棺材缝隙中簌簌掉落,这些人不仅没把棺材封死,甚至连简单擦拭一下都没做过,完全没把太子尸首当回事。
秦红药回头看了一眼姜流霜,见她耸动鼻尖四处嗅了嗅,探明这棺材中的确没有藏着毒物,才放心的撑住棺盖,尽量不出声响的缓缓推开。棺盖一动,就有些许异味窜出,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太子已经死了三日,即使现在正值冬日,巴蜀之地也没有冷到哪去。
随着棺盖一点点被推开,太子的尸身也渐渐显露出来,还勉强能看出个人样来,秦红药屏住呼吸,忍住了这扑面而来的腐败味道,只是这气味扑面而来,即使闻不到,眼睛都能被熏到几近流泪。她强压着恶心往棺材内扫了几眼,一闪而过的铁光引去了她的视线,一边探手去摸那处铁光,一边回头唤道:“流霜,你过来看看,有东西。”
忽然间,被推开一半的棺盖猛然间合上,秦红药还没转过头,来不及抽手,整条胳膊都被卡在棺盖仅剩的一条缝隙中,好在臂上的刀剑帮她垫了一下,没当真夹断她的手臂。萧白玉几步跨过来,用力推了推棺盖,但棺盖却纹丝不动,好像突然被焊死了一般。
“白玉,我没事,你别伸手,小心夹住你。”秦红药用身体挡开她,试探的活动了一下手臂,但棺盖合的很紧,再加上刀剑也直楞楞的卡在一起,竟是抽都抽不出来。看来想拔出手臂只能震碎棺盖了,但这样一来再掩盖不住发出的声响,必然会惊动到外面的守卫。
姜流霜还以为是萧白玉力气不够才无法推开,她走到两人身边掌上运功去推,却也是无用之功。
秦红药刚打算运起内功融掉金棺,四周墙壁却忽然开始咔咔作响,眨眼间自墙壁中飞出极细的金丝,嗖的一声穿破空气钉在另一面墙上,尾端深陷墙内。紧接着又是数条金丝飞射而出,尖锐的破空声不绝于耳,沈绘一个闪身丝线将将蹭着衣衫划过,却锋利到直接隔空划破衣衫,甚至在她手臂上印下浅浅一条血痕。
沈绘一手掷出数十枚暗器,可只听几下叮当声后,撞上丝线的暗器竟碎了一地,铁沫四处飞散。她心中一惊,想不到这金丝这般厉害,只得左右腾挪闪躲着疾速飞射的丝线。姜流霜虽不用兵器,却也亲眼见到那细线穿透暗器,铁质暗器根本阻挡不了那物分毫,当下也只能全靠身法扭动避过那物。
极细极坚韧的金丝自眼前一掠而过,寒光照在眼底映出深深冷意,秦红药听到耳边传来极近的嗖嗖声,再不抽出手臂就会被这丝线穿体而过。可还没等她运功在手,身后猛然传来冲劲,将她整个身子扑在棺盖上,柔软的身体覆盖在她背上,把她死死护在身下。
秦红药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她毫不犹豫的震碎棺盖,回身一把揽住萧白玉的身体,手掌发力遥击,眼看就要扎进两人身体的金丝被掌风一催,竟没有断裂,力道也没有减弱半分,只是微微偏了方向,擦着两人的身体直窜而过。
这丝线居然是坚不可摧的金蚕丝,有着吹毛立断隔空见血的锋利,秦红药左手抖出黄巢剑,剑锋裹挟内力连劈几下,此时剑刃撕破空气之声比之前更要尖锐刺耳,贯穿两面墙的金蚕丝应声断裂。紧绷的丝线从中断开,发出清脆的弹崩声,两截丝线高高的扬起,又柔软的垂落下来,丝毫看不出原有的锋利,任谁也不敢相信这等柔软轻细之物竟能刺破皮肉。
秦红药又是一剑挥出,砍断了另外两人面前的金蚕丝,沈绘同姜流霜都是衣衫破烂,布料上左一道口子右一道划痕的,一些地方都有零星的血迹,相当狼狈,不过都没什么明显的伤痕。秦红药顾不得方才这一下弄出多大响动,急急的检查着萧白玉的身体,见她衣衫完好无损,连一处破口都不见,才总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敛眉高声道:“你吓死我了,我又不是躲不开,以后不许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