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气力都所剩无几,气息已尽不得不分开时都是吁吁而喘,萧白玉如清风明月的清澈双眸也朦胧了起来,恍惚的望着唇间扯出的长长银丝,那丝拉到极致时在空中紧绷的微微一晃,再从中猝然断裂,没进空气中不见踪影。
萧白玉探手抚上秦红药的双唇,触手火烫,昭示着自己怎样用力吻过,带着不移魂不离弃的信念,深深的吻过她。手指擦净她嘴角溢出的津液,微微一笑,带着不得不承认的淡淡苦涩道:“我喜欢你,很久了。”
秦红药望着她脸上的笑意沉默,萧白玉的手指落在她唇上,也像是阻止她开口般轻按住她的双唇。其实不必这样,她也不会开口说什么,有时她仰赖自己的机警聪慧活命,有时她又如此痛恨自己知晓人心,倘若她不知道看不透,是否会更加沉醉在这个吻中,也觉此生得此一遭已再无遗憾。
萧白玉依旧笑着,目光在她脸上缓慢的徘徊,描摹着她生的如此妖娆优美的脸庞,将每一寸都镌刻在心底,继续道:“你同我也是一般,对么。”
秦红药不言不语,知道她也并非需要自己的回答,只是她的目光太过温柔眷恋,引得自己也看痴了。便跟着她眼神走了一遭又一遭,最后深深望进她瞳孔中,看到里面的倒影只有自己一个人,前所未有的,只有一人。
“红药,若我就此溺毙在这黄巢墓中,同师父的刀葬在一起,是否极好呢?”萧白玉轻笑问道,语气中难得带了些活泼,尾音略微扬起。带着秦红药也笑了起来,她想了想便点头,若萧白玉就此沉溺,她也随之而来一同沉睡,自然是好的。
然而她们活了下来,并非情愿去死,但还是不得不活了下来,活着便要往前去走,活着便要寻找下一个生机,活着便要继续完成那还未尽的事业。萧白玉有她的九华派要担在肩上,秦红药也有自己踏进中原的目的,她们注定相争,不死不休。
若她不曾生在北漠塞外,而萧白玉也不是九华派掌门,她们是否就能问心无愧毫无芥蒂。是否初次不是在那荒岛上相遇,而是在某个茶摊小贩旁邂逅,是不是就能将我喜欢你这么一句简单到处处可闻的话说的更加顺畅无阻。
“红药,我只盼你此生安好宁静,无忧无虑。”萧白玉愈笑愈孤寒,这一路上艰难险阻是她们并肩走过,相逢相知本无意,却不想落了个以心相许的地步。既然不能再辩驳不能再退让,那便痛快承认就好,经历这么生死一遭,她不想到最后失去呼吸时还有未说明的心意,那时却只剩孤寂落寞与自己一同沦为尘土。
秦红药皱眉似是想说什么,双唇微碰便触到压在她唇上的手指,指尖冰冷如斯,似是所有的温度都在那一吻中倾注下来。最终她还是松了脸色,缓缓的笑着,望着那甫还激烈纠缠的唇瓣一开一合,轻声说出斩断情丝的最后一句:“愿你今后再不识萧白玉。”
天地渐渐舒展开来,只将她们二人笼罩下来的金钟罩随着话音落下悄然破碎,耳畔又淌进了别的声响,有潮水的唰唰声,许是退潮了罢。萧白玉似是用完最后一丝力气,手指从她唇上滑下,无力的跌在一旁,仰头靠在石壁上合起双眼。
秦红药同她一般仰起头,头顶只是光秃秃的石头,她还是专注的凝视了一会儿,直到喉间如粗石滚过的酸涩感微微褪去,才沙哑开口道:“我没有你那么多愿望,真要说的话也只有一个,你一定要比我死得早才行。”
你要死的比我早,才能死在我的手中,这是我们互相许下的诺言。也只有死的比我早,才无需去面对那世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的凄凉,就连只能远远放在天边惦念的人也不再存在,无需去感受那天地间孤苦无依的绝望。
萧白玉合着眼点头,也不知她看见没有,却不想这轻微一动眼角就湿了下来,衬在她白到透明的脸庞上如星芒般闪烁。
秦红药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仰着头欲要像平时那般再刻薄几句,一张口却是吸进满腹凉气,冷的她浑身一颤,泪便抖落了下来。
第57章 慰我彷徨(贰)
不知在这石室中呆坐了多久,门外沙沙的潮水声渐渐微弱,最后归于一片平静,终于是退潮了。秦红药转身扳动石壁上的把手,石门咔咔的抬了上去,狭窄的密道中依然充斥着海水的潮腥味,阶梯上也是湿漉漉的带着水气,勉强还能攀登。
她回头瞧了一眼扶着石壁站起身的萧白玉,没想到自己还笑得出来:“若我今后再不认得你,那我有事和你说的时候称呼你什么好呢,喂?还是美人?”
石门一打开就听见孟湘断断续续的呼喊声,许是已经叫了许久,嗓音都沙哑难辨,萧白玉目不斜视的走过她,探手攀上了潮湿的阶梯,自嘲一般的勾了勾唇:“你什么都不说我也知晓你心中所想。”
压抑已久的心意一发不可收拾的剖白而出,竟不知为何有了心意相通的感觉,就像看透秦红药这般微笑的模样,触碰到她紧缩成一团的心脏,同自己一样,点点情意都如白纸黑字呈现在眼前。萧白玉攀着阶梯身子荡了几摆,轻松的穿过洞口,长身玉立在一片光明下,只觉恍如隔世。
孟湘乍一见两人忽现的身影,两行老泪再也忍不住,颤巍巍的抱住萧白玉哽咽了起来,若玉儿当真葬身于黄巢墓中,就算自己不久后命归西天也无颜面对岚妹。在性命面前阎泣刀又算得了什么,即使岚妹千叮万嘱不可让阎泣刀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孟湘还是在秦红药面前道破了秘密:“玉儿……你师父在前两块地图上绘制了黄巢墓的各种阵法,包括破解之法,只要在水中一浸便可看到,你拿出来罢……平安出去才是正事。”
之前一直隐瞒不说,只是还想着若在黄巢墓的机关中将秦红药甩掉,再通过地图拿到阎泣刀便可两全其美。可是这一路下来,她已亲眼见证了两人的羁绊,不论生死都要同去同归的心意,情意早非常人可以比拟,现在说出岚妹想来也不会再责怪自己。
萧白玉闻言才领会到师父心思周密,之所以不亲口嘱托自己,只是当年师父离去时自己尚还年幼,一面是怕阎泣刀留在自己身边引来强敌夺刀,一面又担心自己不能应付承担阎泣刀的秘密,才将地图分给三位信赖的好友,等有朝一日自己足够成熟再将宝刀托付下来。但想到地图一事,她有几分尴尬道:“孟前辈,前两张地图已经被我毁了。”
就在识破秦红药计谋那天,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将那两张地图砍碎在刀下,却不想兜兜转转她还是硬闯进了黄巢墓,同这个她相知相恨相爱过的人。孟湘听她此话心下一沉,她们在这墓中九死一生,前面还不知去路如何机关几重,可现在身困墓中,回是回不得,再往前走难保不会再遇险境。
孟湘握着萧白玉的手臂沉默不语,她一直不慌不忙都是仰仗于手中握着出墓之法,现下地图也被毁了,她又如何敢让玉儿再深入墓中。萧白玉见她发呆犹豫,刚要出言安慰,忽听头顶传来女子活泼肆意的声音:“怕什么,眼前就是最后一道门了。”
虽早知这墓中有第四个人存在,而她们却丝毫没听到呼吸声,不料那人离她们如此之近,三人一齐抬头望去,只见身着一席紫衣的年轻姑娘坐在石梁之上,搭下的两条腿悠闲的一摇一晃,脸庞轮廓不见稚气,只带着明媚的笑容瞧着梁下三人。
秦红药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就是将她们救出潮水的身影,但总归是来路不明,她垂在身侧的手掌悄悄运功,此人就在她们头顶之上却没有任何响动,内力定非凡俗。梁上女子并未注意到她动作,身子一动灵巧的跳了下来,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自来熟的口吻:“第三次见面,我是沈绘,你们谁是九华派的人?”
眨眼间,秦红药身体一闪,手指已扣在紫衣女子的吼间,五指卡住的命脉,虽没有下狠手,也是要她动弹不得。这一下来的突然,孟湘并未看懂她为何要向一个言笑晏晏的女子动手,但见萧白玉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手也探上腰间,随时弯刀都会见光。
沈绘垮下脸来,一副委委屈屈的可怜的模样,咽喉被卡住说话都有些困难:“喂我可是救了你们两个一人一命,你们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秦红药不为所动,冷冷的瞥着她,齿间闪动着杀意:“你先把手伸出来再说话。”
沈绘嘴角一撇,知道自己举动都已落进这两人眼中,干脆破罐子破摔的伸出手来,手指一松,暗箭飞镖叮当落了一地。秦红药瞟了一眼地上的暗器,数量之多令人咂舌,她自己尽力而为也不过能一次发出八枚暗器,眼前的女子随手一抓竟是握了十几二十发暗器在手中。
虽然她抛下了暗器,但以防万一秦红药还是没有松手,毕竟方才从她口中说出九华派三字,再看这暗器模样,很有可能就是她隔断悬崖上的那根绳索。于是便一手钳住她喉咙,一手探进她怀中,确认她衣袖中是否藏有其它暗器兵刃。
沈绘在她手指下不敢扭动脖子,身子下意识向后缩去,一张脸略微胀红起来:“哎你摸我做什么,你想摸就去摸那边的姐姐啊,你们方才不还吻得难舍难分吗。”
此言一出三人都是神色各异,震惊的打量着她,孟湘感觉到萧白玉扶着自己的手突然僵硬了起来,心里长长的噢了一声,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她们这么久才回来是因为在下面寻了个地方那样么,害的自己在上面提心吊胆的喊了那么久。萧白玉一面是为私密之事被人说破而羞窘,一面却又诧异她是如何跃过陷阱机关至此,又为何要救下自己。
秦红药眼眸一暗,不知她看见多少又听见多少,但下意识就觉得萧白玉半分都不想让他人知晓此事,若是她跑出去乱说自己是无所谓,萧白玉还怎么在江湖中立足,便指上发力遇要将她毙命于爪下。
“好了,先放开她吧,她好像知道这黄巢墓的所有机关。”眼看着沈绘一张脸已经充血胀红,萧白玉还是出声拦住了她的杀招,看起来这姑娘并没有在她手中反抗的能力,待问清楚再做决断也不迟。
秦红药心知此话有理,手下一松让沈绘的脸色慢慢恢复如常,但她被卡着脖子如此之久,也不见一丝气喘咳嗽,好像是不用呼吸一般。沈绘揉了揉脖颈,皱起眉吐苦水:“哪有这么样的人,要没有本姑娘你们早就淹死了,真是农夫与蛇东郭救狼,诗里说的真准。”
这两个是诗吗,秦红药有些无语,细致入微的打量了她一番,她在生死间走了一遭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丝毫不知自己只要微微一动她就再说不出一句话。但她说话间胸口却毫无应有的呼吸起伏,就连那胀红的脸色也是因为命脉被压迫,血色上涌,并非是因为憋气所致。
孟湘也注意到这一点,心中一动大概猜到了这女娃的身份,能在黄巢墓中来去自如,还不知在潮水中憋了多久依然神采奕奕,也只有一种可能。她眉头微挑道:“没想到还能见着江湖失传已久的鲸息功,鬼谷派果然名不虚传。”
沈绘面上褪去几分嬉闹之色,正眼看着面前的老人家,自言自语道:“鬼谷派么……竟还有人相信这个门派真实存在。”
秦红药倒是听说过鲸息功这门功法,传言修炼此功者如深海巨鲸,气息几乎静止,屏息几日几夜也不是问题,也难怪她能在潮水涌来时潜藏那么久都不被发现。按理来说她不闻气息,若真想出手躲在暗处应是更容易得手,但她却是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你从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秦红药想确认到底是不是她在悬崖外割断绳索,看样子是不大可能,想要她们的命又何须出手相救。
“就那片空地啊,我看着那位姐姐陷入阴阳倒乱之阵,想你们可能还要花好长时间才能来到这里,我就在梁上睡了一觉,后来被潮水声吵醒了而已。”
孟湘失笑出声,在黄巢墓中还有心情睡上一觉,不愧是鬼谷派的传人,各各都是奇人。萧白玉也是不知该说她是灵动还是迷糊,不过听她的意思似是一直在等着自己,略微欠身道:“多谢沈姑娘出手相救,我是萧白玉,九华派中人。”
沈绘双眼一亮,一蹦一跳的跃到萧白玉身边,毫不见外的挽起她胳膊,惊喜道:“你就是九华派的?我等你好久啦,萧姐姐快来,这最后一扇门只有你才能打得开。”
萧白玉不习惯和人贴的如此近,动了动胳膊却因为另一人抱得紧没抽出来,欲要出声让她先放开,半路却被她的话引去注意力,只有自己才能打开的最后一扇门?秦红药觉得这一幕不舒服到极点,明明只有自己才能碰的人,她都不和孟湘那个老太婆计较了,怎么又蹦出来另一个。
秦红药探手搭住沈绘的肩膀,手上用力把她揽到自己身侧,顺势让她松开了萧白玉的手臂,脸上挂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你看你脖子都青了呢,我看你还是老实待在这里别乱动,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脖子还在不在。”
沈绘在她臂弯中缩了缩脖子,好像被她一说才觉得脖颈处隐隐作痛,她心里暗道这两人真是有趣,一个冷冰冰的见面到现在也才说了两句话,一个却动不动就要杀人的,然而她们却能亲密的靠在一起接吻,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萧白玉皱了皱眉,秦红药分明就是把沈绘揽进怀里还不自知,她生硬的开口:“那门后有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才能打开。”
沈绘这才从秦红药手中逃开,又站到萧白玉身边,感觉还是这个人安全一点,她也很识趣的没再抱上去,答道:“门后不就是你们九华派的阎泣刀么,当然……还有我们鬼谷派的典籍,当年鬼谷派之人建造黄巢墓,将典籍一并锁了进去,也是现在唯一还能寻到的鬼谷派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