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是什么车?”陆梁的呼吸都粗重了些,声音发抖,“摩托车还是……”
“一辆小卡车,厢式的。早上有人见到这车往农场开的,我们就来问问。大雾天的交通事故,我们都要往上头报送的。”中年男人见陆梁忧心忡忡的样子,补了一句,“人不在里面,估计是跑哪里去找人帮忙了。”
“车子在哪?”陆梁又问。
中年男人随手往身后一指,又觉得那么浓厚的雾气,根本看不清楚东南西北,只好讪讪地解释:“就在往山坳去的路上。”
往山坳去的路上?
陆梁皱眉想了想,那里确实很不好走,自己的车也是在那里撞了树,怕再开下去会有危险,才勉强先回来的。
看来是汪桂宝不小心翻了车,直接弃车跑了,而白新冬顺势就追了过去。
很有可能,他追着人跑去山坳了。
要是当时,自己再多走几步就好了。
事不迟疑,陆梁想赶紧去山坳寻人。
他一扭头,对着白秋说:“我再去山坳里看看,你们等我消息。”
“陆总,我们一起去。”白秋自然放心不下,一把就拽住了陆梁的手臂,郑重地说,“新冬是我弟弟。”
“我也去。”白椿晓自然也不肯放过,凑过来跟着一起去。
陆梁和白秋异口同声:“不准去!”
“大哥!”白椿晓不满地抗议。
陆梁安排道:“你留下,守着家妮。不然你前脚去了,后脚她跟着也出去了。出了事情怎么交代?”
“对!你留下,有什么情况,我们给你打电话,你再过来。”白秋回到岗亭找保安也要了两个巡逻用的手电筒,递给陆梁,一人一个就出发了。
白椿晓目送两人离开,满面愁容。
—
山坳外头的沟渠里,汪桂宝的车一头栽了下去,半个车头都在淤泥里。
白秋探头下去看,驾驶座里的东西散落的到处都是,但明显是翻倒造成的。
车门关的很好,他试着拉了一下,都还上了锁。
汪桂宝下车的时候,应该还很从容。
“怎么样?”陆梁拿着手电往四周都照了一圈,除了白茫茫还是白茫茫,心慌的不行。
白秋摇摇头,说道:“只有车,没有人。新冬的摩托车也没有看到。”
陆梁叹了口气,冲着山坳里干巴巴地喊了一声:“白新冬!”
浓雾稀释了呐喊,声音都传不了太久。
白秋提议道:“进山坳吗?”
“进!”陆梁斩钉截铁,率先一步迈了进去。
山坳的这块地皮其实早就承包下来了,但还没有排上开发日程,得等二期扩建的大棚完工后,根据明后年的预算才能安排。
但现在陆梁就已经悔到肠子发青。
他应该顺着孙星宇想要在月湾拍摄的想法,提前开发山坳,至少要在沿途把路灯安上。
现在陆梁和白秋挨着山路走,眼前浓雾弥散,只有微弱的手电光。
这个设备也不行,得给农场员工升级抢险物资。
陆梁心里乱的不行,面色晦暗,如同蛰伏的兽,想要把眼前所有的阻碍都撕碎吞噬,才能宣泄突逢变故的愤懑。
祸福相依的道理,陆梁当然懂。
但他不明白,一场大雾而已,白新冬怎么就丢了呢!
汪桂宝的货车就在山坳口,他不可能去别的地方。要不然,就是爬上山了。
“陆总!是新冬的车!!”陆梁还在心里盘算呢,就听到白秋大喊了一声,跑了过去。
山坳只有一条道,白秋是往前跑的。
陆梁赶紧追了上去,没两步就看见一辆农场园区的巡逻车横倒在山路当中,车头扎在地上,尾巴往上翘着,车轱辘还滴溜溜转着圈呢。
他打着手电,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车子都检查了一遍。没有血迹,起码白新冬没有受伤。
但是人去哪里了呢?
路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脚印,无法辨别前人走过的方向。
不过白秋注意力更加细致一些,他看到两边的山坡上,野花野草有被踩踏折弯的痕迹,应该是有人上山了。
有可能是附近的村民或是农场员工,但也有可能是白新冬追着汪桂宝上山了。
可惜,两面的山坡上都有痕迹,应该怎么区分呢?
陆梁和白秋一个对视,沉声道:“分开行动吧。我走这边,你走那边。有情况,电话联系。”
白秋点点头,掏出手机,确定时间,但很快发现手机在山坳里没有信号,脸色愈发阴翳。
而陆梁注意到他的表情,也看了下自己的手机,发现一格信号都没有。
八九不离十了,白新冬一定在山上。
“1个小时,找不到人,你必须得下山。”陆梁沉着脸,和白秋交代一声,就踩着面前倒下的野花野草上山了。
白秋在他身后补了一句:“你也一样。1个小时必须回来。”
陆梁当然没有回答。
他让白秋尽快回去,是为了他的安全。
要是大哥出了事情,白新冬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至于陆梁,找不到白新冬,他怎么可能下山?
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和好还不到三天功夫,就这么丢在这山上了,像什么话?
再说,只是有雾而已,又不是台风暴雨,没有那么可怕。
雾,总会散的!
陆梁认出眼前的这片山坡,恰巧是前两天和白新冬散步路过的地方,他觉得这是个好的兆头,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他冲着茫茫的大雾,嘶声力竭地喊道:“白新冬!”
第84章 长夜将至
陆梁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树叶飘落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而偶有动物路过,又是一阵窸窣作响。
“小冬!”陆梁大声呼喊一声。
附近的几只飞鸟应声飞起,扑腾扑腾,很快就飞远了。
但没有人响应他。
“白新冬!!!”陆梁又是大声一喝,语气里已经很是不耐。
他走了早就不止一个小时了,天色眼见着也越来越暗了。
但雾气并没有消散的趋势,甚至越来越浓。
这是什么鬼天气?
也着实太恶劣些了吧!
不知道白秋那边有没有找到人?希望能有好消息。如果没有找到的话,就但愿白秋能识时务,早点下山,找其他人帮忙。
陆梁想到这里,突然苦笑着咧了咧嘴巴,碎碎念:“想什么呢,估计他也在山上晃悠,绝对不肯定空手而归的。”
大概都是存了要不找到人离开,要不等雾散了,让其他人来找自己的念头!
反正,统统都是倔脾气!
四下没有明显走过人的痕迹,陆梁只能随意挑了个方向,就开始边喊边走。
手机没有信号,但白新冬要是听到自己的声音,肯定会回应的。
“小冬!”
“小冬!!”
“白新冬!!!”
-
不知过了多久,白新冬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头顶似乎有什么液体淌下来,划过他的眼角,径直而下。
好疼——
他动了动两边胳膊,还好都能动,就是肩膀酸胀,使不了太大的力道。相比较手,腿脚的问题似乎更加严重,左脚上的鞋不知道去哪了!
四周的灌木草丛湿漉漉的,有几株长了利刺的荆条正戳在左脚的脚底板心上,一动就扎得厉害。
白新冬是屁股着地的,从上往下看,绝对是四仰八叉,像个“大”字,很不雅观。
“汪桂宝,你可别让我逮到你。要不然,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白新冬愤恨地咒骂着,拖着两只摔麻了的腿,慢吞吞地坐起来,往后挪了挪屁股,靠在了一棵树,长吁了一口气。
他抬眼往上看,斜上方就是一个小土包,土包边缘有滑坡的痕迹,还有个大红色的东西在上头晃啊晃,应该是自己的鞋子。
估摸着,他也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人嘛,总会遇到几个贵人,再遇到几个小人。
他的命中小人,就是汪桂宝无疑了。
那人还是条滑溜的泥鳅,怎么都逮不到!
白新冬亲眼看着汪桂宝慌不择路地往山坡上爬,才在情急之下放倒摩托车,紧随其后爬上来的。
可爬着爬着,这雾就越来越大,连自己的脚下都看不清楚了。
他喊了几声汪桂宝,一开始还有人奔跑踩碎枯叶枯枝的响动,后来就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浓雾氤氲,连风都没了动静。
白新冬穷追不舍,也没追出个名堂,还把人搞丢了。
不仅搞丢了汪桂宝,甚至自己都迷路了。
周围都是一片白茫茫,手能扶在树干上,但往上看不清枝桠,往下地面都是模糊的。
白新冬慌了。
他拿出手机,本能地要给陆梁打电话,这才发现根本没有一个信号,而且,时间都过好几个小时了。
完蛋,陆哥肯定要急死了!
白新冬这才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冲动了。
正这么想着,他就被一截倒在地上的树段绊倒,倒栽葱般的摔了下去。
再醒来,就是现在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后知后觉,过了好一会,白新冬才揉了揉眼角,看着沾染到手背上的鲜红色,懊悔地瘪起了嘴巴:“怎么又把头摔伤了!!!”
这都是第几回了!
每回都是伤在脑门上,蠢死算了。
“陆哥。”白新冬惆怅地嘟囔一声。
靠着大树休息了好一会了,白新冬勉强存够了体力,撑着树干站了起来,他动了动脚踝,还好,扭得不算严重,还能走路。
就是他的鞋子还吊在头顶呢,怎么也得先勾下来。
土包不算太高,可坡面平滑,连块石头草根都没有,肯定是爬不上去的。最多,只能找个长一点的树枝试着去勾一勾,碰碰运气。
白新冬的腿毕竟是受了点伤,伸直了走两步,就止不住的打颤。
他心想,坏了,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
天杀的汪桂宝,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让我找到你!
脚边倒有合适的断树枝,但白新冬的腿脚站不稳,根本就举不起来。他试了几次,差点被树杈拽到,只好气急败坏地将它扔了出去。
扔走以后又开始后悔,可以过会再试试嘛。
暮色越来越浓,天一擦黑,很快就没什么光亮了。
白新冬身子又靠到了树干上,顺着坐到了地上,他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进去,喉咙一阵哽咽,最终没忍住,呜咽着哭了出来。
他真的是太难受了,太委屈了。
他只是想抓住那个骗了自己钱的浑蛋而已,为什么会沦落到在山上迷路,无家可归的地步啊?
会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陆梁呢,他会不会来找自己啊!
“陆哥……陆哥……我好疼啊,脚都动不了了,鞋子也拿不回来……雾太大了,我把汪桂宝跟丢了,也找不到下山的路了。我好没用啊……”
白新冬一遍又一遍,嗫嚅着抱怨,直到眼泪糊满了整张脸。
雨差不多是在白新冬哭到没声的时候,开始下的。
一开始是忽然刮起的狂风,将他脚边的枯枝树叶都吹的卷了起来,白新冬诧异地抬头,就被细碎的小树枝刮花了脸蛋,一阵钻心的疼,吓得他赶紧戴好了冲锋衣的帽子,只留下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外面。
随后就是黄豆子般大小的雨滴,劈里啪啦地落下,没多一会就把白新冬从头淋到了脚,成了一只狼狈不堪的落汤鸡。
屁股下的山地已经成了一片烂泥,他只能瘸着一只脚,踉跄着往旁边挪了几步,重新找了个矮一点的灌木丛待着。
也不是他一个人找到了灌木丛,里面还蹲着两只小兔子,雪白雪白的,在手机电筒的灯光下,荧荧都反射着光。
白新冬吓了一跳,大喊一声:“妈呀!”
小白兔也是一惊,纷纷缩起前脚,往后蹦了两步,火红的眼睛盯着白新冬,脸蛋气得鼓鼓的,头微微打颤。
白新冬心里有点别扭,竟然和兔子道起歉来:“对不起啊,雨太大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两只兔子也不陪他了,蹦蹦跳跳,溜之大吉。
呃……
白新冬微微错愕,嘴巴也跟着兔子学,气呼呼鼓胀起来,没好气地嘟囔一句:“走吧走吧。兔子惹急了还咬人呢,走了最好!哼!”
“小冬!!!”一声惊呼在头顶传来。
白新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脊冒起冷汗,一动都不敢动,只敢眼珠去瞟周围的动静。
疾风骤雨,山地泥泞,林间树叶被吹的哗哗作响。
可能只是听错了。
“白新冬,是我,陆梁。你在不在下面?”
呼唤的声音又急又凶,连喊带叫地,盖过了风声雨声,又传了过来,“你在不在下面?我看见你的鞋了!”
“陆哥?”白新冬嘟囔了一句,随后惊喜地喊道,“陆哥,陆哥!我在坡下面,陆哥!!!”
他爬出灌木丛,把手机藏在冲锋衣的袖子里,就露出一点点闪光灯的位置,试图让微弱的灯光给陆梁提示,能让他找到自己。
“看到你了。你等下,我先把你的鞋子拿到!”
白新冬看不到陆梁的人,但是能看到自己摔下来的上坡上方同样有一丝微弱的灯光,忽闪忽现,正动得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