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死吗?”
张玄大叫,聂行风以为他被吓到了,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神才明白,这家伙是在兴奋可以再玩一轮打怪。
不过张玄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师徒两人转过身,一起看到蛇身又开始蠕动,在一阵剧烈颤动后滚到了另一边,原本蛇尾巴搭靠的地方慢慢凸起,越凸越大,不消一会儿就隆起了一个小山丘,随即山丘在他们面前连绵延伸,此起彼伏,一直连到黑林深处。
雾重鱼急的尽头隐约扬起怪物的头颅,接着是它的庞大身躯,相比之下,刚才那条蛇根本是打怪前的热身运动。
天太黑,还无法看清那是什么怪物,但它的巨大足以令人心惊,如果现在是晴天,聂行风猜想他们会被怪兽的阴影完美遮蔽住——原来刚才蛇精会突然动起来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它的存在妨碍了怪物,被怪物踢开而已。
“乖乖……”
看着慢慢浮现在自己面前的巨大黑影,张玄喃喃地叫,这次聂行风听不出他是兴奋还是紧张,因为怪物太大了,又出现得突兀,让人失去了正常的应对。
不过张玄很快就回了神,指着眼前巨物说:“师父,我们好像把蛇精的爷爷惊动了?”
“这么大,该是蛇祖宗了吧?”
如果这是条蛇的话。
张三常年游历,见多了各种精怪,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巨兽,他甚至无法看出这是什么怪物。
被扰了梦境,怪兽不悦地昂起脖子,发出仰天巨吼,张三觉得脚下山地都在随之颤动,一道闪电划下,巨兽随闪电游走,两旁碗口粗的树干被轻易折断,看它粗长的身形,像是蛇类,但身上又布满龙纹鳞片,在偶尔闪过的电光中泛出幽蓝颜色。
怪物昂首时可以看到它的铜铃双目,像是古犀牛,但又有不同,即使刚苏醒,它的力量也强大得让张三无法直视,灵力在这一刻失去应有的作用,无法判断怪兽拥有多少戾气和杀戮之气,唯一可以感应到的是环绕在它身上的强烈神力,相比之下,他跟张玄想要对付它,就如蝼蚁憾树,不自量力。
“它好像是龙……吧?”看到了暴雨下那对高昂的狰狞兽角,张玄小声说。
这句话提醒了张三,但仔细端看,又觉得不太像,怪兽比龙要粗壮,兽爪也不似龙类那么尖锐,不过现在不是探讨怪物族的问题,在不知道对方底细前,他不敢擅动,拉着徒弟慢慢往后退去。
怪物脊背弓起,长长身躯在山林间游走,像是伸懒腰般,在风中穿梭,最后脑袋靠近两人,铜铃眼中写满不悦,呼哧呼哧喷了一会儿气,突然口吐人言,“扰人清梦者,死!”
嗓音低沉嘶哑,带着凌厉的凶悍之气,明显是在怪罪张三师徒杀蛇精时打扰了他,张玄看着它的硕大脑袋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突然扑哧笑了,小声问张三,“师父,它如果是人,那我们是什么?”
张玄!
任谁都看得出怪物正在火头上,随时都会向他们发起攻击,在这种危机关头,张玄居然还有心情说笑,聂行风都不知道情人打小是否认识“怕”这个字,张三也很无语,好在他没跟徒弟一样白目,光是看怪物气势,就知道它不同于一般精怪,心里不自禁地升起惧意。
张三神情凝重起来,聂行风感觉到了他心里的不安,这在以往跟张三的相处中是从来没有过的,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大雨瓢泼,却掩不住扑面而来的杀意,他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生死决斗,而且他无法预估哪一个才是赢的那方。
不过,张三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拉着张玄又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问:“我们好像很久没玩三十六计了?”
“所以现在要玩一玩吗?”被张三的紧张气息感染,张玄也郑重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怪物问。
“现在就开始,老地方见,”为了不惹恼怪物,张三退得很小心,在退到一个拐弯后,突然放开声音大叫:“跑!”
张玄训练有素,转过头就跑,以往遇到比较棘手的事件时,张三都会跟他玩这招,打不过就逃一向是师徒二人的基本准则,所以他完全没多想,谁知跑出不远后突然觉得不对,张三没跟上,背后一片瓢泼落雨声,还有怪物的嚎声,就是没有张三的脚步声。
张玄立刻明白过来,呼哧呼哧喘着气转过身,就是身后火光冲天,那是张三灵力驱发的罡火,浑厚刚烈,带着凤凰涅盘般的气势,张玄被火光刺得眯起眼睛,虽然他还不懂这些法术,但总觉得张三还达不到这样的功力,除非他拼了命。
拼了命,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时间。
在想明白这个事实后,张玄眉头皱了起来,下唇用力咬住,猛地拔脚往回跑,一口气跑到刚才他跟张三联手杀蛇精的地方,还没靠近便有厉风迎面扑来。
张三被怪兽利爪刮到,重重跌了出去,他以灵力祭起的罡火在怪物面前微弱得可怜,被它张口一阵妖风吹来,登时就灭了大半,还好他应对灵敏,紧急关头就地翻了几个滚,避开妖风的袭击。
张玄急忙跑过去,刚才张三站起,两人一起讨伐过很多精怪,配合默契,这时候也不多话,面对张扬怪物,同时并肩而立抬起双手,并指拈诀一齐祭起罡火,再次向它击去,齐声大喝道:“赦!”
两人联手,这次稍微见效,怪物一边脸被罡火打中,嗷叫一声向后退去,张玄趁机扶住张三,刚才生死一瞬,两人头上都渗出了冷汗,不断喘气。
“师父!”张玄边喘边说:“原来你除了自恋小气,教道术留一手外,还是个大骗子!”
“哼哼哼……”张三受了伤,说话气力不接,却不肯示弱,啐了口涌到嘴边的血沫,说:“这招告诉你,这世上除了你自己外,任何人都有可能骗你,记住了?”
“记住是记住了,有命去实践吗?”看着罡火被怪物喷灭,再度向他们冲来,张玄忐忑地问。
张三刚才领教了怪物神力,不敢力敌,祭起桃木剑,向它刺去,喝道:“那是你的事,反正为师是教了。”
“啊,好……”
张玄“过分”二字还没说出来,就见戾兽在空中一个游走,避开桃木剑,重新向他们冲来。
这次来势更急,张三急忙把张玄推开,口念咒语,手指飞快掐拈,希望用罡气拦住怪兽的攻击,但他的力量跟对方相比,是在太弱小了,被怪物的利爪轻易就拨开了气焰,将他卷到一边。
张玄也同时被风击中,滚到地上,眼看着利爪向自己抓来,他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泞,准备扔过去,谁知利爪在堪堪靠近他后停了下来,怪物像是发现了什么,停止攻击,龙头向下探了探,逼近张玄,问:“这块石头你从哪里弄来的?”
“哈?”
被一对比球还大的眼珠瞪着,张玄还是有点怕的,屁股坐在地上不断往后挪,但很快脊背就传来疼痛,后面的树干断掉了他的去路,他只好抬头,傻笑着看怪物,问:“满地都是石头耶,你问哪块?”
“这块玉石不是你的,你从哪里抢来的?!”
怪物利爪扬起,锋利指尖指指张玄脖颈上坠着的赤红玉石,它的嗓音变得焦急,充满了浓浓的不悦,似乎只要张玄一个应对不当,就会立刻将他碾成肉泥。
“这个啊……说来话长。”
张玄抬起手,小心翼翼将怪物的利爪往旁边挪了挪,以免它突然刺过来,心里却在飞快琢磨内情——他听师父讲过这块玉的故事,难道这家伙是狗精的朋友?
“趴下!”
旁边传来张三的喝声,张玄应变有素,立刻往旁边一扑,整个人趴到了草地上,与此同时灼亮光芒闪过,索魂丝凌空扬起,腾起一片银光,将怪兽双爪缠住了。
询问被打断,怪物仰头发出怒吼,利爪狂舞,居然震开了镇在索魂丝上的至阳罡气,张三握不住法器,被戾兽卷起的狂风震了出去,怪物还不消怒,又一爪子拍过去,正中张三胸口,要不是他灵力浑厚,这一爪足以致命,但即使如此,也是连吐几口鲜血,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聂行风看着张三陷于危境,却什么都做不了,正心急如焚时,被戾兽爪风拍到,他神智一清,立刻感觉到手脚可以自由动弹了,这才突然惊觉——原来他并不单纯是意识附在张三身体上的。
看到那只利爪再度挥下,聂行风情急之下便要唤出犀刃,就在这时冷雨中传来大叫:“师父!”
是张玄的声音,清澈而又锐利,厉风随唤声传来,将落下的雨滴逼得向四下散开,聂行风看着他飞快跑过来,盯住躺在地上的张三,像是无法想象在他心里那么厉害的师父也会受伤一样,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瞳因为敬业瞪的大大的,很快瞳色变了,眼眸墨蓝如海,跟瞳底金线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属于大海的张扬和暴戾。
聂行风跟张玄在一起这么久,当然知道这是他暴怒的前兆,正想告诉他张三还没死,就见他手一扬,原本被怪物震到远处的索魂丝飞起,自动落入他手中,他就势向怪物挥出,喝道:“敢伤我师父,去死吧!”
索魂丝再度腾空扬起,顿时金光遍野,盘附在法器上的两条银龙被张玄的神力催醒了,发出激昂嗷叫,双龙交缠着窜向高空,罡火燃气,随它们一齐奔向怪物,火焰汹汹气势,瞬间便将它困在无限罡火之中。
怪物被眼前壮烈景观震住,竟忘了反抗,双目看向张玄,只觉这孩子周身都充满戾气,它游动身躯想逃走,却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震开压制住自己的龙神法力,感觉到那股力量愈聚愈重,带着无法匹敌的神力,终于知道遇到了异人,不敢再抗拒,在一声长长的高吼后,趴到地上,前腿蜷起,做出了俯首的姿势。
这是兽界里输阵的一方对胜者屈服的表示,可惜张玄不懂,师父被伤到了,他怒气难平,抬腿狠狠踹了它两脚,可惜怪兽身躯庞大,又周身布满鳞片,反而将自己的脚踹得生痛,他抱着脚跳到张三面前,大叫:“师父!师父!”
“我还没死呢,叫魂啊叫!”
张三吐了两口血,慢慢缓了过来,不过全身骨头都像被摔散了,痛得不可开交,他掏出随身带的伤药吞下两颗,在张玄的搀扶下站起来,眼神扫过徒弟,张玄也正仰着头看他,眼神湛蓝如海,让战三情不自禁想起多年前他们相遇的那片海。
聂行风感觉到张三心情突然低沉下来,却不知道原因,想从他身上脱离出来,但马上就发现自己又无法动了,只能不断感觉张三心绪翻沉,有些彷徨有些伤感,还有几分不知该怎么去解决的茫然。
他到底想到了什么?
聂行风被勾起了好奇心,却见张玄拉着张三的手,指指怪物,问:“要怎么杀它啊?”
张玄虽然困住了戾兽,但兽类是在太庞大了,愤怒降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驾驭杀意了。
张三见他稚嫩脸蛋上浮起茫然,不由一笑,走到怪物面前,怪物被压制着动不了,看着他们的眼神里透满恼怒和讶异,似乎到现在都无法明白自己竟输在了一个孩子手里,它低声剧烈喘息着,带着不甘的气息,却又不敢再反抗。
张三抬手抚抚它身上鳞片,还有高傲之气都令人心折,即便输阵臣服,头仍旧高高昂起,充满了对敌人的蔑视。
他忍不住问:“你的祖上有一方是苍龙吗?”
戾兽不答,眼瞳里却闪过愤怒,张玄不知道它生什么气,见它不说话,拔出小匕首冲它晃了晃,威胁:“你不说的话,我杀了你啊!”
这次怪物回应了,却是问:“你又是谁?”
“我是张玄,今年……”
话说到一把,被张三伸手捂住嘴巴,问戾兽,“看你不像是普通精怪,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来?”
“普通精怪?”
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似的,戾兽从鼻子里不屑地喷着起,眼神落到张玄身上,说:“我来找人。”
“我不认识你啊。”
戾兽根本没听张玄解释,问:“这块玉石的主人在哪里?”
“当然是我……”张玄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问:“你不会是那条狗的朋友吧?”
戾兽一怔,随即仰天大吼,要不是被索魂丝镇住,它可能早已咆哮入天了,师徒两人被它的吼声震得一齐捂住耳朵,戾兽连声怒吼后,才对张玄喝道:“它不是狗,它是世上最高贵的狼!”
“是是是!”
未免魔音贯耳,师徒两人同时点头,谁也不敢说那条“最高贵的狼”六年前就死了,还死得很难看,张玄抬头看张三,或许眼瞳里金线还未消下的缘故,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冷,完全不像是六岁孩童该有的色彩,聂行风心一惊,他知道张玄起了杀机。
凶兽神力太强大,放虎归山,祸患无穷,尤其是它的同伴还死在他们手里,这是聂行风从张玄眼中解读到的感情,但这样的心思出自一个孩子的心里,还是让他感觉到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