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倒在床上,莫辰忽然觉得特别难过,又特别疲惫。他将储物袋打开,取出已经到手的六片雪莲瓣,一片片地摆在床榻上,将它们拼成半朵莲花的模样,眼睛直勾勾盯着看,看着看着便流下眼泪,然后变成了狐狸的样子,胡乱地用爪子将六片莲花瓣揽入怀里,紧紧地抱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付树妖身心俱疲,莫辰竟然很快睡着了,睡着以后,他再次做了那个梦。
梦里,头顶和脚下皆是一片蓝天,莫辰仿佛站在水镜之上,脚下轻轻一踏,遍引发阵阵涟漪,连带着水中所倒映出的蓝天白云也波动晃荡起来。
“阿远!”莫辰大喜过望,一看到这个地方,立刻叫道,然后四处张望,想要找那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阿远!阿远!”可是莫辰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那个穿着白衣的人影,他心急如焚,踩着水四处奔跑,不停呼喊着宁远的名字。
然而,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这清净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莫辰一个人,除了他的影子,和他的回声,再没有其他人。
阿远,阿远,阿远……
脑子里疯狂地呼喊着这个名字,莫辰从未像现在这般思念过宁远,他的心里像被人掏空了一个洞,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怎么哭了?”
正在莫辰濒临崩溃时,一道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莫辰猛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面前的人,莫辰忽然再也忍不住,扑过去一头扎进男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谁惹你伤心了?”穿着白衣的男子轻抚着莫辰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焦躁的小动物。
莫辰却哭得停不下来,一边觉得自己没出息,一边又放纵自己任性下去,也不知哭了多久,将鼻涕眼泪都蹭在男人纤尘不染的白袍上,这才勉强止住眼泪,抽抽搭搭红着眼睛盯着男人漆黑的眼睛,“阿远,你为什么不肯信我呢?”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人听着糊涂,可是穿着白袍的男子却似乎全都听懂了,轻轻拂过莫辰脸上的泪痕,将他重新抱进怀里。
温暖的怀抱,一点点平复下莫辰潮涌的心绪。
“阿远,你为什么刚才一直不出来?”莫辰声音闷闷地问,“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来了。”
“怎么会不出来呢?”宁远的声音仿佛永远都是如此平和,给人以心安的力量,“只要你还在想我,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莫辰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重复道:“只要我想你,你就不会消失?”
“嗯。”宁远点头,捧住莫辰的脸,仔细地将他的眼泪擦干,“所以别再哭了。”
“可是我心里还是很难过。”莫辰垂下眼睛。
“为什么难过?”
“我杀了一个树妖。他杀了很多人。可是我杀他,却不是因为他害死了别人。”
“是你杀了树妖?”宁远却反问。
“是啊,虽然最后夺取他性命的不是我,但他因我而死。”莫辰心里一直有这个结,致使他连打坐修行都无法摒除杂念,始终憋着一口郁气。
“死了又能如何呢?”
宁远的话却让莫辰始料未及。
什么叫死了能如何?这是什么问题?
“你又怎知,死了是结束,而不是开始?”
莫辰不能解其意。
宁远轻轻一挥袖子,半空中忽然出现一片青山,山上本空无一物,忽然冒出一株嫩芽。嫩芽飞速抽条成长,树干渐粗,枝干渐广,成长参天巨树。巨树繁茂到极致,树叶飘零,枝干枯败,最后在风吹雨淋中化为朽木,变成灰烬。
在巨树化灰之后,青山归于一片宁静,亦如巨树出现之前的画面,一场春雨之后,春芽初生,新的轮回再次开始。
循环往替,有人只看生,有人只看死,为之喜,为之悲,殊不知生死之间,本就没有喜悲。
莫辰似乎有所顿悟,心中却依然有情结无法化解。
“那树妖对风将军一往情深,若不是我在其中插手,也许他们两人之间会有转机。我不仅斩断一段情缘,也夺走了树妖改过自新的机会,让他在最恶的时候死,死在自己所爱之人手中,没有人为他悲伤难过,只会因他的死额手称庆,这是不是我的罪孽?”
宁远淡淡一笑,却什么都没有说,一挥手,空中那青山消失,转而变成一棵小树苗,在山间寂寞耸立。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一书生从树边经过,莫辰认出那书生正是风清白。书生将红绸绑在树苗上,拜了拜,背着行囊离去。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一个商贩打扮的年轻人经过长大一点的树,在树下睡了一下午,醒来后拍拍衣服离去,那人也有着和风清白一样的脸。
然后长大的树变得越来越高,一个少女从他身边哼着歌谣经过,白皙的手轻轻拂过大树粗糙的枝干,少女转过头,也有和风清白相同的眉眼。
看到这里,莫辰忽然明白,宁远给他展示的是风清白的三世轮回。而那棵一点点长大的树,正是无清山上的树妖。
原来他们已经有三生三世的擦肩而过,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交集,却是这般收场。
莫辰心里更是难受,正想埋怨宁远,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个,谁知就在这时,浮于半空的画面变幻,出现了风清白的身影。他比莫辰之前见的样子年长一些,眼角已经有了不太明显的细纹。他骑着马在林间穿行,一根小树枝挂住了他的红色斗篷,风清白勒住缰绳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那树枝,看了很久,调转回头,将挂住他斗篷的树枝折了下来,回去后命人精心压枝培育,种成了盆景,置于书房中,日日亲手浇灌修剪,直到他终老,那株盆栽才逐渐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