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在喜宴上应酬时,莫辰就呆在洞房里看着他的新娘。
喜床,喜帐,喜烛,天地间一片大喜的红。
大红的盖头覆在新娘的头上,看不到传说中的如花容颜,只是从那双不停翻搅着帕子的纤纤素手,已可窥见其天生丽质。
“小姐,您要不要先吃块点心垫垫肚子,宁公子恐怕还要很久才回来呢。”一旁的小丫鬟端来一盘点心给新娘。
“还小姐公子的?应该叫少爷和少夫人了!”另一个小丫鬟打趣。
“你们两个,快一边去,就知道取笑我!”新娘娇嗔,声音温柔婉转,只这么一句,就听得人酥到骨子里。
然而这声音却让莫辰听得不顺耳,甚至感到恶心。
两个小丫头推推搡搡地说笑着离开,又只剩下新娘一人独守在洞房,安静等着即将到来的新婚夫君,来挑开她头上的喜帕,两人共饮合欢,共赴云雨。
只要想到接下来会在这间房子里发生的事,连那烛火,喜酒,和盛放在果盘里的喜糖都染上了淫靡的不洁气息。莫辰憋得难受,紧绷着身体悄无声息走向新娘,看向新娘的眼睛里倒映出洞房里的红,像泛着腥味儿的血光……
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喜宴上的觥筹交错和欢声笑语。
众人皆是一愣。
宁远脸色苍白,打翻了正在敬酒的酒杯,转身往后院跑,先于所有人一脚踹开洞房的门。
两个小丫鬟瑟缩着退后,满眼惊恐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新娘。此时新娘头上的喜帕已经滑落,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小鹿般无辜,脖子上四个血窟窿正汩汩流着鲜血,比她身上穿着的大红喜装还要红艳。
宁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洞房另一角落的莫辰。白狐一双眼睛仍死死盯着断了气的新娘,呲着犬牙的脸因凶狠而失去了往日的可爱温顺,变得狰狞无比。他下巴上的白毛已经被染红,牙尖上甚至还滴落着滚烫的鲜血。
“你们两个退下。”宁远对两个丫鬟说。
两个被吓得失了魂儿的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面如死灰地奔逃出去。
洞房外已经响起纷杂的脚步声,闻声赶来的人下一刻便可能破门而入。
宁远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向莫辰。
莫辰抬头,对上他不复温和的视线,眼中的杀意渐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彷徨无措。
宁远眉头紧蹙,垂在身侧的手向莫辰伸过来,有那么一瞬,莫辰想要躲开,却还是站着没动。
伸出的手在半空紧攥成拳,似在隐忍克制。
“快跑,不要被人抓到。”
莫辰听到宁远沙哑着嗓音这样说。
喜事变丧事,宁家这下算是和县令府结了仇。县令痛失爱女,激怒之下命人将宁远抓入大牢,宁家使尽了关系,终于买通一位县令信得过的师爷替宁远说话。
“已经查明大小姐的死因,乃是被野兽一口咬断喉咙而死,于那宁家公子并无太大关系。大人,冤家宜解不宜结,您看是不是……”
“无关?”县令却冷笑,眼中布满血色,表情因仇恨而扭曲,“好好的深宅大院里怎么会有野兽?还不是那姓宁的小子养的白狐作怪?若想要让我放了他也可以,让他将那白狐交出来剥皮抽筋,为我女儿偿命!”
从县府大牢里放出来,宁远听说作恶的白狐已经被抓住,剥了皮,抽了筋,正挂在宁府大门前示众。
心脏一阵猛地紧抽,浑身都控制不住颤抖。那种心像被人挖空了一块的感觉,就连宁远自己也觉得震惊。然而待回府之后,看到门前那血淋淋的一挂软肉,宁远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他知道,那不是他的白狐。
莫辰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就跑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
跑吧,离开吧,这里并不适合你。宁远这样在心里轻念。
宁家这次为了保宁远的命,倾尽家财,再加上县令府的处处打压,宁远在凤阳城举步维艰,活得越来越困苦。那些以前因为宁远的偏执而结下仇怨的人开始对宁家展开疯狂报复,宁远身边的小厮一次为了救主被人生生打死,官司闹到了县衙,却反倒让宁家赔钱。
宁老太太经过这一番变故,终于一病不起,临死前开始胡言乱语。
“小白,小白,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守他一世安稳……为何要将我宁家害得这么惨?”
死不瞑目。
很多人都说宁家要完了,纷纷等着看他们流落异乡赤贫如洗的好戏。
然而就在宁老太太下葬的第二天,凤阳城却突然又发生一件惊天大事。
县令死了。
暴毙而亡。
据说凤阳县县令临死前的形状十分凄惨,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肉,只剩一把皮包骨头,而且胡言乱语,似是被妖孽所缠。
新上任的县令竟然和宁远极其投缘,于是很快的,宁家在这位少公子的整顿下重新崛起,甚至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又开始有人上门说亲,尽管知道宁远曾死过一任还未及圆房的妻子,却也挡不住那些被宁远钱财外貌吸引的有适龄女儿的人家。
这次和宁远结亲的是一家盐商的女儿,宁夫人特地去求了平安签,核对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发现非常相合,这才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迎接新媳妇进门。
婚宴并没有第一次那么大排场,时隔两年,凤阳城的人似乎都忘了那次惨剧,在宁府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然而,相同的事再次发生。
新娘又死在了洞房之中。死状甚至和当初的县令女儿一模一样——喉咙间被野兽咬出四个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