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骋远痴痴的看着骖聿,
“和他走,对他不公平,他没有义务来等待一个永不会回应他的人,一份永不会回应的感情,他已经为我付出太多感情,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不能再辜负他错待他了。而且,我也不能面对他,看着他,我会歉疚,说到底,我背弃的,不只是你,还有他。我无法面对他的真情,又不能伪装爱他。这样的我,心太苦,我受不了的。”
“可是你留下,你面对的,也是一份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骖聿用一种近乎是冷酷的语气说明着,
“这么些年,我的心已经又冷又硬,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纯真善良、爱着你的骖聿了,我忘不了那些黑暗的日子,忘不了那些铭心刻骨的伤痛,所以,你不用期待我会爱你,”
“我知道,”宁骋远悲伤的看着骖聿,失去的,终究是回不来的。他的前方,仍然是黑暗。骖聿—这个唯一可以救他的男人,在一开始,就已经被他推开了了,如今,无论他如何努力,骖聿,却是真的不再爱他了。不过,宁骋远并没有太大的失望,这个结果,他早就明白了。今日,能再见骖聿一面,能说出自己的心,自己藏在心里如此久、久的几乎几乎已经绝望的爱,他,已经很满足了。再无所求,别无所求。
“骖聿,让我留下,让我守着你好吗?我不求你爱我,不求你原谅我,我会很安静的站在暗处,不会奢望不会烦扰你,我会谨守自己的本分,我是你的臣子,我有能力有本领,我,还算是你的良将不是吗?”
骖聿凝视着憔悴苍白却坚决无悔的宁骋远,瞬间,他的心动了动,痛了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又象是有什么柔柔温温的情绪在生长蔓延。
“你不后悔?”
“不,”
宁骋远的口气坚定如石。
“那你就留下来吧,”骖聿沉默半晌,终于道。
宁骋远太过欢喜,几乎流下眼泪,他终于可以留在骖聿身边了不是吗?上天终于响应了他的小小愿望,让他留在,守着他,看着他,这样就好了
看着宁骋远泛出的喜悦,骖聿怔怔的出了一会神,心里惘然迷茫,太多他所无法理解无法明白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
良久,骖聿转身,拉开门欲走,却又顿住,蓦然回首,深深的,切切的望了宁骋远一眼,才决然而去.
初冬的天气萧瑟而寒冷,偌大的院子里,种着好几株槐树,每天,地上都会有一层薄薄的落蕊,没有香味,只有微漠到几乎没有感觉的淡淡清涩,不是花,却比花更柔弱,铺在地上,却只是更显出了冬天落寞的萧瑟。
宁骋远负手站在院子里,淡蓝色的轻袍下,是单薄的身体,风一起,衣袂飞扬,让他有一种仿佛时刻都会随风而去般的纤弱。黑发下,是他依旧俊秀却苍白憔悴的容颜,没有血色的唇,没有神采的眸子,仿佛神思不属的迷惘,这样的他,却别有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和怜惜。
时光匆促,转眼间,已是一个月过去了,宁骋远如他答应的那样,努力的养伤,努力的恢复,加上他的伤势本不致命,所以,他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
而从那天以后,宁骋远也再也没有见过骖聿。
至于骖忻,也很久没有来过了,宁骋远也不愿他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深爱他的男人,而且相见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徒增悲伤罢了。
宁骋远静静的望着天际的数点归鸿,眼神一片迷茫。在他可以下床之后,他常常静静的站在这里,看天看云看落日,看花落看草残看雁南飞。每天,他寂寞的看日出日落,静静的等待着骖聿,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那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命运。
他不去想未来,也不再去期盼任何东西,他的命运,早就已经交给了那个让他疯狂的爱着、痴心的爱着也是绝望的爱着的男人手上,他只要接受就行了。这时候,思想对他来说是最不必要的东西,只会让他痛苦罢了。
这一日,凌云突然来访。
“你想见他吗?”
凌云观察着他,很久后,突然问,
宁骋远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又倏然黯淡了。
“他不会想见我的。”
“谁知道呢?”
凌云有些莫测的笑了,
“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于是,宁骋远莫名其妙的被凌云拉上了马车,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阔大的园林,草木扶疏,幽美而静谧,别具匠心的布置,让人错以为走进了苏州的绝致园林中。而门外的森严守卫,才显出这地方的重要和尊贵。
凌云仿佛很熟悉这里,只向守卫点点头就带着宁骋远进了大门,两个人顺着碎石铺就的小路缓缓而入,奇怪的是,园中竟一个人也不见。
“这里是什么地方?”
宁骋远沉默的跟着凌云走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蹙眉问道。
“这里是梅苑,你应该听说过吧,当年先帝专门为云妃而做的别苑,后来,陛下坚持把云妃葬在这里,所以,现在,这里也是云妃的陵墓。”
凌云淡淡的解释,
“陛下他常常会来这里呆着,这些日子,他一直留在这里,并不在宫中。”
宁骋远心内一寒,一直深植于心中的负疚如刀般又一次重重的刺在他的心上。
云妃,那个绝艳天下,却无辜为他所害的女子,这里是她的陵墓,也是证明他罪孽的地方,更是他和骖聿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宁骋远深深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知道凌云为什么带他来此,不过,这样也好,他终于是要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终于要在骖聿面前为自己的罪付出代价。
沉默着的两个人转过梅林,就看到了那小小的坟茔。
一身白衣的骖聿此刻正静静的站在那里,在淡然高远的天空下,他孤寂的身影显得如许凄清。
宁骋远仿佛被定在当场,僵硬的身躯无法再前进一步。这么些年来,虽然已经习惯了骖聿的冷酷,可是,一想到要在云妃坟前面对骖聿,一想到可能遇上骖聿痛恨冷酷的目光,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巨大的恐惧感和心脏处无法遏止的疼痛,真是恨不能当场死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