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白漫不经心地瞥了说话人——秦怀一眼,并不搭理他,径自弯腰将最后的几块玉石摆到阵基处,然后凝神催动体内真气,猛地一下灌入一块阵基石中,催动法阵运转起来。
“你们这是准备集体做缩头乌龟?”秦怀懒散地抱胸看着瞿白的种种行径,对于瞿白的不搭理,既像是完全没意识,又像是不介意。
瞿白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四肢,看了秦怀一眼,心里忽而升起一阵奇怪的感觉——真追究起来,现在这个院落中,只有他和秦怀是人类,这种感觉真奇特。
“胡夜不是让青轩带着你吗?怎么就你一个人?青轩呢?”瞿白突然出声问道。
秦怀舔了舔唇瓣,指了指脸颊上一道红肿的掌印,面无表情地说道:“甩了我一耳光,跑了。”
瞿白眼底了悟地闪过一丝好笑,“你又招惹他了?”
秦怀撇嘴,不做回答。
瞿白一边走一边示意秦怀跟上,“后悔没?”
“什么?”秦怀不解,他落后半步跟在瞿白的左边,两人一起踏进了屋内,又一起转进了厨房,秦怀看着瞿白娴熟地从柜子里掏出自己炼制的茶叶,悠悠地开始烧开水准备泡茶。
“不后悔?”瞿白静静地看着炉灶上的水壶,声音平静地向秦怀陈述一件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事实。
“你看,你本来能好好当你的二世祖,不愁吃喝,享乐一生。但你偏偏挤破了头也要往我们这些人身边凑,最重要的是,你一开始还不知道你来到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但就在刚刚,在那样的境况中,当你有价值时,还稍稍握有一点选择的权力,可,当你的价值被发挥殆尽时,你立刻就会变成一个被利用的物品,毫不留情地被扔到一边。
“这对以前的你也许不陌生,因为你一定是那个出手毫不留情扔弃他人的人,可现在,你变成了被扔弃的。同时,这里的人,没有任何一个给你一丝怜悯。因为我们已经司空见惯,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但强者,却不是肯下狠劲用心修炼就一定能成的。”瞿白最后直视着秦怀说道最后一句话:
“你其实很有可能永远是被扔弃的那个,你也不后悔?你能承受这种巨大的转变?”
秦怀微微走了几秒钟的神,像是由瞿白的话语想到了什么,而后又很快回过神,学着瞿白的样子,安静地看着炉灶上红蓝交汇的火苗,瞳孔中因为倒映了这一簇火苗,而使眼神变得悠远绵长。
他平静地回道:“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这人最大的有点就是做事不后悔,想了就要做,做了就不回头。”
说着,他又微微顿了顿,口气中带上了些许的抱怨,道:“在我原本的三观认识中,我觉得我这样的人也就算是渣的了,但自从见识到你们这一行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渣。”
瞿白莞尔,不否认。
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和外面那些人有什么差别,在当下的情境里,他们只不过占了点先机罢了。
所谓各自为营,所图无限趋向于相同,便有了争执,如果他最初遇到的是一个人类胡夜,那么谁也说不清他今天会不会就站到了对面的阵营。
瞿白自始至终没有把自己和胡夜看成圣人,他只能保证,自己能以清醒的视线和角度去看待人妖相争千年不休这件事,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表明了态度,这件事,根本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什么正义和非正义之分,不过是站在力量最高峰的人故意伸出的搅乱局势好从中得利的手罢了。
“你们到底准备做什么?”秦怀忍了忍,忽略掉瞿白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换了话题。
瞿白怔了怔,微微叹出一口气,将沸腾的水从炉灶上移下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秦怀蓦而拔尖了嗓子叫道,“什么叫你不知道?我看你们一个个悠闲的像在旅游,一屋子睡得跟猪似的小孩儿——天知道,你们一群大男人到底从哪里弄来那么多小孩儿,一个立在二楼做统观全局,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诸葛状,而你,你看看你,你还有闲情泡茶……”
秦怀越说越激动,双手都开始比划了起来,“这种种,无一不是在像我传达这么个信息:‘放心吧,我们早知道这群人的目的,一早就已经商量好了计策,先用阵法拖住对方,等什么终极大BOSS出场,然后我男人上去秒杀了对方’,最不济,起码也是早已捏住对方的七寸了吧?”
在秦怀吐沫横飞地演说中,瞿白悠悠地泡好了茶,端起了一杯递给他,“你说的这种种推测,还真没有。你要是有了一种坑爹的感觉,现在走,还来得及。”
秦怀瞠目结舌,接过瞿白递过来的茶水,对着杯子里正飘忽不定的茶叶发起了呆。
瞿白在一旁盯着他看了一会,虽然秦怀还是呆愣的状态,但是瞿白硬是得出了这个傻缺似的二世祖大概是不会做出“走”这一选择了。
他拿出托盘,将茶壶和茶杯摆在上面,想了想又从一旁的冰箱中拿出许多灵果摆到托盘中,同时,也扔了好些个给秦怀,现在这个家中,又多了一个跟七个小崽子们抢食的生物了。
“饿了就自己找吃的,家里现在只有六个孩子还需要从食物中摄取能量,基本都是依照孩子们的喜好的就餐时间安排。”瞿白一边说,一边端着托盘准备上楼。
在他的身影即将没入楼梯的一瞬间,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后退了半步,对着厨房里的秦怀说道:
“胡夜的功法你不怕死或者出现怪异的情况的话,你就去学,但这几天,你看到他就避着点,等外面的事情解决了,差不多就没事了。”
“你这是在给我善意的提醒?”秦怀惊讶地从厨房中转出来,“为什么?”
瞿白不在意地耸耸肩,含糊地答道:“谁让我们是同类呢?”
“同类?”秦怀听得直皱眉。
瞿白却不再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端着茶具和茶壶走没入到楼梯的拐角处,看不到身影了。
瞿白踏入房间的瞬间,恰逢朝阳的第一缕光洒满大地,背对着他站立的男人感觉到他的到来,正好转过身,地板上的大通铺中,六个孩子似乎中不知谁,嘤咛地哼哧了两声。
胡夜背着光,瞿白迎着光,他看不清胡夜的五官和表情,只觉得这个妖兽背后和缓的金黄色调把他晕染得像梦中的一幅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