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七想都没想,拿出自己的小荷包,从几个金豆子里拣出一个铜板,看了眼身后的景程,低下头又找出一个铜板:“我们两个的,谢谢让开。”
老鸨一早就盯住了荷包里的金豆子,满脸欲开的笑容还没成花苞就谢了:“我说这位小爷,我们这儿是十两一位。”
陌七无辜的看着脸上一直 掉粉扎的老鸨:“有什么不对吗?”
老鸨被看的一愣,这小子,平凡是平凡了一点,但那大大的桃花眼可真是世间少有的清澈漂亮啊,要是抓来做个小官儿,肯定能火。现在连六王爷都好这口,更别说民间了。心里的算盘还没打完就被另一个冰寒彻骨的声音打断,老鸨见的各类人不下一万也有一千,立马就明白这位就是饲主,真是可惜了。
景程微蹙着眉,拿出一定银元宝,冷声冷气的说:“让他进去。”
“那是那是,二位爷快请。”老鸨识相的让开,眼睛却盯着那个青衣小厮不放。
“哇哇,快看吖,好多美女姐姐吖。”陌七兴奋地指着台上走秀的准花魁们。
景程没有看台上,而是一把扳过陌七,强迫他对视着自己:“你要记得我说的话,只要你离开了我,不管任何理由我都会发兵攻打南国。”
陌七歪着头戏谑道:“那要是我死了呢。”
“我依然会那么做,所以你还是好好地在我身边活着吧。”
陌七看着他一脸的坚决,突然笑开,水盈盈的眼里仿佛桃花纷飞:“你不会是真的爱上我,所以舍不得我走吧。”
景程看着他,一脸的坚定:“那又怎样。”
陌七突然很生气,什么叫那又怎样,他只不过是个质子,听人摆布也就算了,即使婚姻不能自己做主也罢,但为什么要他以后甚至一生都要去面对一个男人,还是一开始他就讨厌的男人。
风雨楼很热闹,大家每人拿一束小花投给自己喜欢的姑娘,得花多着变是花魁。水音姑娘现的琴艺,月柔姑娘做的诗,芳晴姑娘跳的舞,前三甲一定,大家更兴奋了,环肥燕瘦,选谁都很难,陌七也假装很开心的样子,拿金豆子买了剩下的所有花压在水音的牌子上,大家纷纷唏嘘,水音以压倒式绝对胜利夺得花魁宝座。
“既然公子如此抬爱,奴家真是三生有幸,请准许奴家为公子敬上一杯酒。”水音大方的上前拉起陌七的手慢慢往楼上走。
景程远远的在人群外看着也不阻拦,手指却由掌变拳,攥得死紧。
“小姐姐你……?”潇陌七看着浑身穿的甚为清凉的潇家老六——水音姑娘,潇家人都是怪胎啊。
“听说我可爱的弟弟要嫁人了,我代表众亲朋好友特来送贺礼。”
这是要送你自己?
“别瞎想。我可是你姐姐。”一看就知道自家弟弟脑子不够用了,水音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天的吹拉弹唱嗓子都冒烟了,“选花魁是本小姐觉得好玩才选的,我的下一部小说女主正是一位风尘女子。我这是切身体会一把。”
见他眼睛瞪得更大了,水音不得不又加了一句:“卖艺不卖身的。”
“哦,那我的贺礼呢?”陌七收回表情问,“啊,谁说我要嫁人了啊,胡说,要嫁也是他嫁小爷我。我呸,娶谁小爷也都不会娶他。”
“我才不管你是嫁是娶呢。”水音完全无视炸毛的弟弟,拿出一只小盒子,“是嫁是娶自己决定,花方丈让我给你的药。”
“你是不是我亲姐啊?”陌七接过木盒,“一点都不关心我。”
“听说你种了蛊毒。”难得露出姐姐的关切,下一句就又恢复原形,“你说你怎么从小到大就那么喜欢被毒呢?”
“这是我喜欢的么?”陌七无语。
水音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想解除蛊毒回去就把盒子里的药吃了吧,如果你不想嫁给那个王爷也把盒子里的药吃了吧。”
“是娶,哦,我呸。”最讨厌和文字工作者咬文嚼字了,忒吃亏,“喂,小姐姐这药到底是治什么的?治的范围这么广?”
水音微眯着眼红唇轻起:“巨毒。”
“巨……毒!”陌七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笑眯眯的六姐,“你们,你们……”真是怕我死的不够惨啊。
门外一阵嘈杂,水音的房门被砸的当当响:“六娘,六娘,你出来……”
陌七奇怪:“咦,声音耳熟。”
切,水音嗤笑:“这个时候才来,生米都熟饭了。”
陌七还没明白,就见自家姐姐哗哗几下撕烂自己的衣服,很像被怎么样之后,然后二话不说搂着他的腰滚床上,正好滚到他上她下的时候门开了。
陌七看着身下露着花白香肩的人,又看看门口仿佛要吃了他得人,心说:秀才啊,真不是我强的她啊。
秀才一把拉开陌七,扬手要打,却被陌六爪住了,哭的梨花带雨:“你来做什么?”
这泪来得可真快,陌七心中感叹:“你是六娘?”
陌六哭着说:“奴家减肥了。”
陌七想吐,你还能把自己减的更漂亮点吗,亏那呆子会相信。
秀才说:“是他欺负你吗,我替你揍他。”
陌六说:“你没收到我给你得钱吗?你怎么不去科考?”
秀才说:“学生怎么可以拿你的卖身前去科考。”
陌六一听哭的更凶了:“你嫌弃我?”
秀才看她哭的厉害,有些无措:“不是,不是的,学生怎么会嫌弃你,学生从今以后不再在乎这些功名利禄了。”
陌六仰着头看着他:“这怎么可以,你一辈子的梦想啊。”
秀才摇头:“尘世间如果没有你,纵使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陌七被他们肉麻了一身鸡皮疙瘩出来,出门口时没想到景程竟然还站在刚进风雨楼时那个位置,只是那么站着看着楼上,等他出来时嘴角明显的向上弯起。气的陌七恨不得上去咬死他。
“你知道吧。”
“知道什么?”景程没明白。
“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吧。”
景程点点头。“你当我的暗卫都是死人啊。”
“你,你……”陌七看着景程的表情很复杂。
景程好笑的看着他,悄声说:“那个秀才还是本王出钱送上去的呢。”
啊啊,老子跟你拼了。陌七恶狠狠得扑过去被景程轻易抓住双手转了个身满满的抱在怀里,温热的气息轻轻地吐进耳朵里:“随便你们怎样反正你走不了,我已经让人包围了整个楼。”
第十四章
最近六王府特别热闹,本来到大齐国做质子的南桓世子,转眼成了和亲。佳偶天成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天作之合,人们吹捧着。
“五郡主何故拦在下去路。”连理看着身前的人虽然一身男装,但那姣好的容颜仍是无法掩饰身为女子的气息。
“我被我爹赶出来了,早就不是郡主了。”潇陌五上下打量着连理,“你这次来又是干什么的呢?我猜是替潇淳来监督我弟弟把婚做成的吧,连大侠,哦不,是连大人。”
“潇女侠真是高抬在下了,在下只是奉皇上之命来送贺礼的。”
“是嘛。”潇陌五不消的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后面这事不说,那前面你骗我弟弟来做人质这事咱们得好好说说。”
连理说:“女侠莫要诬陷在下,拐骗世子这罪在下承担不起。”
陌五笑:“人家都说你不善言辞,本大侠看你也挺能说吗。”
连理说:“女侠谬赞了。”
陌五嘲讽的说:“我没赞你啊,自恋啊你。”
连理低了头:“还请女侠让路,世子的吉时要到了。”
陌无抬头看天,阴天没有太阳看不出时辰,从怀里掏出块儿怀表,二姐给的西洋玩意儿这个时候还挺管用,想着以后一定要去西域走走,收了怀表看着依然低着头的连理:“看我弟弟的份儿上先放你,本大侠有的是时间找你算账。”
大厅里,陌七与景程穿着同款的大红喜袍一拜天地。一个冷着脸,一个笑嘻嘻。
“我一直觉得当年江湖上的连大侠行侠仗义,很威风很正气。我真的很佩服他。”陌五说。“所以我……。”
新人二拜高堂,陌七转错了方向引起人们一阵哄笑。连理只见她张合的嘴唇,后半句却一字未听到。
连理说:“过去的那个连理已经和现在的连理不一样了。”
陌五赞同的点点头:“是啊,进了官场那股正义就已经没有了。”
连理也不反驳,官场啊,他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官。
“当年你能救八岁的陌七从大齐逃回南桓,现在却又亲手把他送回来。”
陌七?连理吃惊的看着潇陌五。当年连理刚游离到大齐,碰到一伙人追杀两个人,连理那会刚出道不久,见人们一群打那一老一少就过去相助。那是他们逃到安全的地方时老者已经不行了,老者听出他是南桓人,就把身边脏兮兮的小孩儿托福给他,要求务必交给潇瑀。小孩儿脏的已经不成样子,他都没来的急细看,带着小孩子一路狂奔回南桓,直到多年后见到潇淳,看着那模糊相似的脸庞,让他误认为自己救的那个孩子就是潇淳。
“那是陌七?”连理说:“他怎么会在大齐呢?”
陌五说:“陌七的母亲是东里国后裔,东里国被大齐吞并后,他们母子一直在大齐生活。陌七与潇淳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连理想,怪不得总觉得他们有些神似。
陌五冷笑:“如果说南桓大齐两国不和是因为陌七,那逼陌七来大齐的始作俑者就是你。”
夫夫对拜,陌七先弯腰下去,顶到了景程胸口,景程一弯腰下巴磕在了陌七后脑勺,一个捂着胸口一个捂着后脑勺。陌七不满:“你个大男人下巴怎么那么尖。”景程一贯的冷着脸,手下却轻柔的替他揉着后脑勺:“你头也很硬。”
连理想起几个月前那个人大大的桃花眼里闪着光,满脸希翼的问他:你会回来接我吧,会吧?转眼又是陌七笑眯眯的样子,他说,我一成亲就真的回不去了。可是那时你为什么还答应我呢?从始至终那人竟然都没有怨过。
“潇淳本身并不知道陌七的真实身份,但他一直在质疑。如果你没有在潇淳面前出现的话。”
连理吃惊,他身受重伤被微服私访的潇瑀所救,那时看到潇瑀他第一眼就想起自己几年前救的小孩儿,他说:“是你啊,几年不见你长大了。”那时潇瑀的表情很迷惑,连理也没多想,“你不记得了,当年从大齐带你会南桓的人就是在下啊。”那会儿他没想过那时的潇淳就是当今南桓的帝王。
陌五说:“那时候潇淳就已经猜到你把他错认成了别人。再几下探寻,时间年龄就指向了陌七。潇淳太看重自己的皇位,我爹大权在握,又那么的宠陌七。潇淳很害怕有一天陌七取代他,何况如果陌七是个真皇子呢。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大齐,把陌七交给大齐,一来潇淳没了取代他的对象,二来大齐完全可以与潇淳对抗,如果再让边疆平静几年,他也有借口收回潇瑀的兵权了。陌七这个棋子再合适不过了。”
连理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多事不知道,多年的游历生活他看到了太多生灵涂图民不聊生,他只想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那些高堂上的战争他从未想过。
“所以你接近陌七,带他体验民间疾苦,讲授安邦兴国。”陌五看着他,“你可知道,陌七来王府前就已经熟读兵法,奇门盾术诸子百家无一不通。这样的孩子他能有多笨?你可知道他来王府吃的第一顿团圆饭就中毒了。他太聪明了,他知道有人这是要害他,知道有人不想他出现,至此一回教训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从此他再也不看书,每天胡作非为。”
陌五问:“你猜下毒的会是谁?”
连理不敢猜,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人,那个让他总是忍不住同情,发誓效忠的人……新人互敬酒,陌七拿着酒杯仔细的端详片刻,刚要张嘴喝掉,酒杯就被景程夺了去,一仰头替他喝了个干净。
“是潇淳,他不止一次又一次的下毒、试探。甚至利用你。”陌五指着自己的脖子,“他这里有道很深的疤,是跪在我爹面前自己拿匕首划出来的,他要一命换一命,还你的救命之恩。”
连理想起离开大齐时,陌七神神叨叨的给他的那把匕首,那时陌七嘴里一直念叨着:保平安啊保平安。当时他觉得他像一个神经病,现在想来那把刀是让他拿来警告潇瑀的。
陌五说:“潇淳应该就没打算让陌七有去有回吧。有去无回才好,最好能断子绝孙才趁他意,安他心。所以跟个男人通婚最好,还是大齐的男人。你看他们都拜完堂了,你可以让潇淳安心了。”
景程看着堂中央那个一身红袍,不像是拜堂倒像是游戏的人,这人一脸的笑靥,那个他熟悉的笑容,自认为傻气又天真的笑容,现在的他一点都看不懂。
“咦,五姐好像跟连大人很熟哦。”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陌七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
陌五为弟弟擦了擦额头的汗:“完事了。”
“没有呢,还要喝酒,那个冰山面瘫脸不让喝。”陌七嘻嘻笑,“累死我了,结婚可真恐怖,再也不结了。”
陌五笑:“你个笨蛋。”
“哎呀,不行了,尿意来袭,快快让路。”陌七猴急的要跑路,却被连理抓住。
“你的脖子?”陌七脖子上竟然真的有道细长的疤,很浅。浅的不细看就不会注意到。
陌七顺着他的目光,用手抚摸着脖子上的疤痕,不在意的说:“你说这个啊,小时候爬树,树枝划的。”
连理心说:树枝划的伤口哪有这么整齐。“你将来有何打算?”
陌七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尿意不等人,他推开连理的手:“将来再说呗,谁知道明天老子还活着没啊。”
刀尖儿上过活的人,过一天就要开心一天。陌七珍惜自己每一天活着的日子。
“你呢?”陌五问,“官场其实不适合你。”
“是不适合我。”连理点头,顿了顿,“但他一个人很可怜。”
陌五了然的点点头。
“对不起。”连理说。
“咦?”陌五笑着摆摆手,“不用给我说,给刚才那人说去吧。不过估计他不会在意。”
“那潇王他……”
“他啊?一个异姓王早该歇息了,身后的烂摊子等着他的女婿们收拾吧。”陌五说。
象征性的和景程拜完堂,陌七就忍不住尿意要跑路。回来的路上一抹熟悉的红色从眼前飘过。
“咦?面瘫脸也被尿意憋出来了。”陌七嘀咕着,眼珠一转,坏心眼跑上心来。一反平常笨拙的步伐,只见他步态轻盈毫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假山后边一红一白,陌七再熟悉不过。
“你终于肯见我了。”声音异常温柔,陌七眼珠子差点没掉出了,这样的温柔竟然出自他天天喊做冰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