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粱翰简直要疯了，瞪着娜娜说不出话来：卧槽这话说得，都是事实但是为什么听起来那么不对劲！

他似有所感，抬眼果然看到了四个字的目光，他并没有搭理摆着“我是主人我回来了客人你好客人咱们来打官腔”姿态还在喋喋不休的娜娜，而是沉沉的全部落在了自己身上。

四个字的眼睛一直很漂亮，像是夜空中的星辰落了进去。然而此刻月色如晦，暗夜中的星子都黯淡了一般。

浓郁深沉的黑夜里，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

陈粱翰愣住了。

四个字终于竖起平板，搭理了娜娜。

【我有话跟他说。】

娜娜还没反应过来，陈粱翰立即就领会了意思，他下意识快速眨了眨眼，压低了嗓音跟娜娜说：“你先去房间里。电脑密码是XXXXXX。”

娜娜瞥一眼他，再扫一眼四个字，似笑非笑站起来，伸个懒腰：“累死了，我去洗澡了，你的睡衣什么的还在老地方吧？”

之前娜娜一直嚷着要来投奔陈粱翰时，尽责的户主就详细描述过自己家里的一些摆设和习惯，主要是陈粱翰对于两个人一起住有点心理障碍，总怕因为一些生活习性差异导致出现矛盾。不过也是他太认真，娜娜其实很大一部分就是说说而已。

也难为娜娜居然还记得。

这些内情四个字当然不知道。

他也没有抓住这些不放，他要问的是其它的问题。

【为什么不接电话？】

陈粱翰不知道四个字把娜娜特意打发到一边去是要跟自己说什么，正襟危坐等着，却看见平板上硕大的黑体字问的却是接电话？

接电话？？

接电话！

他手忙脚乱去翻自己的衣兜，一直安静如鸡毫无存在感的手机，果然是死机了。——安卓系统，用的时间一久，就容易死机，最悲剧的就是有来电的时候死，整个屏幕就定格在来电显示的界面，然后就不动了。这种时候长按关机键都没有，还得拆电板才能重启。

如果没能及时发现死机，会怎么样呢？

只要电量能支撑，它可以从头天晚上一直死到第二天早上，然后你掏出手机一看，还是那个定格的来电显示的界面（￣▽￣”） 。

举着手机，自己都觉得有点尴尬，有点傻。

“死机了。”

当然这是事实，也是不接电话的解释。之前他跟娜娜在喝酒唱歌，也没想过去看一眼手机。

可是对四个字而言，却根本不够。

【你手机一直没信号，不在服务区。】

手机联系不上，也一直不回来。他只知道他说去接一个朋友。可是是什么朋友，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不安全？接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要花这么久时间？

【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陈粱翰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别人对自己的好被自己辜负了，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因为没有能及时联系，恐怕他让四个字担心了。

“是我的错，我之前就该跟你说一下。”

如果能跟四个字说一句，他陪娜娜去唱歌了可能会晚点回来，也不会让四个字这么晚了还在家里等着，听到动静还特意下楼来接人。

陷入深深懊恼后悔的陈粱翰根本没料到接下来的发展。

他看看平板，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四个字，不太懂。

四个字低头继续打字，大概是压抑着情绪，所以手劲有点重，几乎让人要担心脆弱的平板屏幕会不会被戳裂。

【陈粱翰，你是不是傻？你还没有受到教训？】大概是回到温暖家中的原因，之前被冷风吹得十分清醒的大脑又被体内的酒精给拉到了漩涡中缓缓的旋转着，不是不清醒了，而是变得有些缓慢，有些不真实。

对周围的感知能力也变得弱，他知道此刻自己在跟四个字交谈，知道娜娜在浴室里，隐约好像还能听到歌声。

可是除此之外呢？

他慢慢眨眼，问：“我怎么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九十四、闭上眼梦被惊醒（完）

因为一个八卦贴。

在陈粱翰出门去接人的时候，云中游戏论坛玉冷秋霜区里又多了一个热门帖子，发帖的也是老玩家，玩过之前风靡的好几个游戏，所以关于那些曾经风靡一时的名人，她知道的各种八卦很多。大概是因为无聊，所以突然兴起，开贴八了八玉冷秋霜里的名人一轮光影。

一轮光影这个ID也算小有名气，他在上个游戏里连娶七大美女的风流韵事到现在还被广大宅男们广而歌颂愤而讨伐。而楼主追根溯源，从云中一直八到这位风流大神上上上个游戏的情史，成功失败的都有。

比如说在某个西幻游戏中，风流大神作为最大公会的会长，最终却还是没有得到心爱妹子的心。那个妹子也是位标准的女神，到现在照片还流传在广大游戏论坛中供宅男们瞻仰。可惜女神妹子眼神不好使，喜欢上一个眼瞎的家伙。

为什么说眼瞎呢，因为那家伙看不上真女神，反而看上了一个人妖。

女神伤心愤怒之下，才转而怒投风流大神的怀抱。风流大神没有得到女神妹子的心，也得到了一个名分，可惜到底是没有真心，就算风流大神为了女神妹子杀得人妖和其姘头删号退服，伤透心的女神妹子还是没有跟风流大神修成正果。

“当时LZ的朋友就在那个服，全程围观了这场大戏，简直不要太精彩好吗，真女神败给真人妖，风流大神的真心败给了一个瞎眼的吊丝，艾玛世事难料，看得人唏嘘不已。”

“问LZ为什么人妖段数比女神还高的小伙伴们，恭喜你们发现了盲点！这一段的爆点来了啊，前方高能预警，小孩子赶紧退场啊，LZ要发大招了啊！”

“那位人妖大神，是真人妖，不是假人妖！”

“艾玛你们还不懂么？不但游戏里是人妖，现实中也是人妖啊！就是泰国人妖的那种人妖！所以你们懂了吧，别看人妖大神背后是一名汉子，那可是莺啼燕语娥眉婉转八寸柳腰十尺金莲烈焰抹红唇毛腿裹黑丝的汉子，不是一般的汉子！拿下一两位没见识的死宅男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别吐别吐啊，人妖也有人妖的美感，不然每年那么多人跑泰国去看人妖干什么？”

“大家都对人妖感兴趣啊，那LZ就多八八，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很多LZ都是听朋友说的，容LZ慢慢道来哈。那人妖大神老公特别多，换得比衣服还快，我朋友本来就不喜欢他，后来听说是人妖才笑死了。不过人妖大神的段数真是高，男人骗了一堆，分了还能哄得好好的。”

“啊LZ刚才去翻了下以前的截图文件夹，那人妖大神叫阿绮丽娜，怎么样看上去这名字就美美哒吧？所以LZ不是胡说八道哈，是有根有据的，现在估计还有玩诸神游戏的吧，论坛里女神提名的旧帖里还有阿绮丽娜的名字呢。”

“有人掐LZ，LZ看到了哈，说LZ胡说八道乱泼脏水，艾玛难道是有曾经诸神的小伙伴出现了吗？不过阿绮丽娜是人妖这个是事实对吧？至于为什么说现实中也是人妖，萌萌哒的 LZ是信口开河的人么？是么？”

“很多人支持LZ，LZ很高兴，所以LZ要说，LZ要自证，要对得起大家的支持！当初风流大神带人杀人妖大神，人妖大神姘头多，本来是一直硬抗的，为什么突然悄无声息地就删号退服了？就是因为有人知道了他是什么货色，跟他一私聊，叫他滚出游戏免得脏了大家的眼，人妖大神才删号的。至于怎么发现的，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游戏里肆无忌惮暗搓搓恶心人的事情做多了，总会在现实中被人撞到的。而且谁叫人妖大神风头广，游戏里不认识他的人都晓得他，所以被一个人撞到他就完了。”

“当时也没闹大，人妖删号就算了，没有特意拿出来说。不过这种事情肯定不会特意去瞒，后来还是流传出来了，我朋友当时那个爽啊。本来嘛，一个女号玩得人尽可夫就招人嫌了，还是一个人妖，而且明知道是一个人妖还有那么多穷吊丝凑上去。真人妖假人妖傻傻分不清楚，糊他们一脸的人妖荷尔蒙！”

“大家还是对人妖的话题感兴趣，那LZ翻完所有的存货，又去翻了论坛，又找到一点东西可以八。话说就算是人妖也有真爱啊，人妖大神删号自绝于人民了，还有姘头为了人妖大神跟风流大神不死不休，最后被风流大神杀得退服。话说风流大神真是给力啊，这是为了女神妹子灭人全家的节奏，人妖杀完继续杀姘头，一个都不放过，这男友力！啊LZ在歪了三千里后又把话题扯到了咱们的一轮大神身上，”

“啊啊啊酷爱为LZ点个赞！不枉LZ翻了那么久的论坛，终于翻到了当初风流大神对人妖和那群姘头的追杀贴，真不愧是LZ男神艾玛真霸气总裁范儿，这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华丽名单这力度，不死不休不死不休，杀得你退服怕不怕！【截图】”

“捂脸被大家发现了LZ的痴汉属性，好吧LZ其实就是大神的脑残儿粉，追随大神特意来玉冷秋霜，想办法混进大神帮派，结果大神他神隐了悲伤你们不懂啊不懂！LZ在没有大神的帮派里等啊等得花儿都谢了，所以寂寞如雪愤怒粉转黑要来论坛把大神的底裤都八掉！接下来就是大神的七仙女老婆哈……”

后面再说了什么内容，被拉到房间里对着电脑的陈粱翰没再关心，那也不重要。

他觉得有点冷。

夜已深，窗外是隐隐的风声，这个城市的冬天风很大，所以就算不下雪也会很冷。他知道接下来，风声会越来越大，直到变成无法忽视的呼号，整夜整夜在窗外徘徊，让人听着就觉得冷得刺骨冷得多少。不过在自己家里，在温暖的房间柔软的床上，就算风声再大，也能够安心。

风声中娜娜的歌声隐隐约约，也许根本没有歌声，是之前KTV的歌，一路被风吹着跟过来，还在耳边徘徊。他有一把好嗓子，很多歌都能唱，当初北上的少年大概就是用那一把好嗓子才能暂时安定下来，后来仓惶南下，什么都丢得干净，乐器这些身外之物也没带，不离不弃的还是一把好嗓子。

他想起当初诸神之怒的时候，他们一群小伙伴，在一起快乐地渣游戏，然后就是被追杀，然而谁都不怕。突然娜娜就退出了，道歉删号走人。小伙伴中海油埋怨娜娜的，说他怎么能向恶势力低头，怎么能抛弃大家。那个时候的沉辕还傻傻地在辩解，说娜娜应该是为了大家，虽然就他本人而言他不想要娜娜通过删号来保全，就算娜娜走了，跟那群神经病的帐还是没完。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是很明白，虚拟的网络游戏世界，为什么就一定要有人玩得那么较真，那么宫心计无间道爱恨情仇花样百出？

比现实还可怕，轻易就撕破脸满是戾气的互相攻击，鸡毛蒜皮也可以不死不休不共戴天，什么都无限放大，狂欢一般去演绎去围观去火上加油，然后戏里戏外都抹着嘴心满意足。

但这大概也是虚拟游戏世界的乐趣所在吧。

他关上帖子，虽然知道隔了一道门，隔了一个客厅，还是怕惊动浴室里的人，压低嗓音问：“所以呢？”

【你就是为了他？】

截图里那个所谓追杀贴里的陈列的名字，都不重要，除了“沉辕”。

他知道沉渊身边有一个名字不太好风格也很肆无忌惮的朋友，汉子。知道汉子曾经是一个人妖，是跟阿克的师兄曾经有过过节的娜娜。

陈粱翰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等了两天的人，急急忙忙赶去接的人，送他汗血宝马的人，帖子里的人妖阿绮丽娜。

他为了他在诸神之怒里跟人死战，就算阿绮丽娜离开了还一个人支撑。

他又跟着他的脚步玩云中，他送的汗血，不管是什么人用什么条件他都不愿意让出。

而根据那人自己说的，陈粱翰早早就收拾好房间，等着那个人来，等不到也没有怨言。终于来了，他就神色那么匆忙，那么紧张，去接他，然后满身酒气混得这么晚才回来。

那个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他说任何话，可以对他自称爸爸，多么随便都可以，开多么没有下限的玩笑都可以。而对人戒心那么重那么敏感的沉沉，对那个人能够无限包容，甘之如饴。

可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那个所谓的娜娜又是怎么对待他的？

【你喜欢他？为了他退了诸神，为了他玩云中？为了这样一个人？】“什么叫这样一个人？”

全身上下毛都竖起来如临大敌的陈粱翰被最后一个问题刺中，太刺眼了，不由得他不立即要张开防御。

“这个帖子我不知道是谁发的，不过就是些莫名其妙无聊的人，我不想跟你谈论，等下娜娜出来了你也不要说。”

“不管娜娜是什么人，他就是我朋友，而且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好被指点的，又有什么不值得去喜欢，他本来就很好很值得喜欢！”

【陈粱翰，我以为你现在能够聪明一点知道离那种人远一点！】难得四个字也用了感叹号。

【你的教训还不够？】

“等下，你说的我有点不懂，什么教训？我有什么教训要学着聪明一点？”

然而根本不等四个字打完字，陈粱翰已经替他说出来了，“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要说，我要离他远一点，离这些变态远一点？因为我以前遇到过一个变态，所以现在更要吸取教训？”

粗暴地删去之前得话，四个字继续砸屏幕：【你自己也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好对象，你要学聪明一点。】【你应该有很好的生活，不要再让自己自找苦吃。】可是后面这些话陈粱翰没有耐心再慢慢看了。

他一直有一个毛病，比如说小时候走夜路，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害怕，但是如果身边有人而那个人说他害怕的时候，他立即就不怕了，反而会大着胆子走在前面为后面的小伙伴保驾护航。

就像现在这一刻，当四个字说娜娜“那种人”的时候，他便不会联想到自己而黯然神伤。

反而会像是斗鸡一样，伸出尖利的爪牙。

“我知道什么？我知道的比你多好不好？你以为我是什么，白莲花吗，现在还要人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小孩子？娜娜是什么人我比你们清楚，我不是被网友骗的网瘾少女，我清楚他是什么人才会跟他在一起的！”

四个字的脸僵住了。

“你说的那个变态，那个喜欢男人花钱买男人的老变态，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招惹自己答应的。”

话说出来，就再也收不回来。

打字的速度太慢，根本没办法直接表达心底的意思。

宗政圣华直接摔了平板，“不要说了！”就算那么沙哑，还是吼出来。

他想攥住陈粱翰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陈粱翰你冷静点！”

“你不要说话！”

陈粱翰吼回去，下意识捂住宗政圣华的嘴，他的嗓子还需要静养，更别说这么激烈的争吵。

宗政圣华整个人都僵直了。

“喜欢男人变态又怎么样，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管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居高临下的藐视，把我们当成什么样的垃圾，我们自己的人生凭什么要让你们来指手画脚告诉我们怎么做什么才对？至于你们怎么看他，怎么看我们，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宗政圣华，真是抱歉，不好意思一直都没告诉你实话，我也是变态，喜欢男人。你不能接受不要紧，不能接受我和娜娜，根本不要紧。”

“因为，因为本来我就没打算要你们接受什么。本来我就准备的是，娜娜过来跟我一起住，现在差不多了到时候了。”

“宗政圣华，”他慢慢放开手，看着眼前的男人，依然能够在那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可是那么狰狞，那么丑陋。

图穷匕见，无处容身。

他终于说出来了。

“对不起，但是，你继续住在这里，我真的会觉得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