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哲行了两步又猛地顿住,他转过身蹙眉看向东方煜。在《不归》中,不论是殷罗到达黄岩城之前,还是离开黄岩城之后,都没有东方煜这号人物出现。而现在,这个身份神秘的智者却是真真实实的出现在眼前,并且凌楚也为之倾心。既然如此,现在的凌楚就和《不归》中的凌楚有了区别,而他也就不能按照寻常的套路去对待凌楚。
当然,他自己的出现也有些狗血,砸破了素素的水晶棺不说,还害得对方直接化成了飞灰,以凌楚的个性,到现在都没有杀了自己完全是碍于东方煜在。正因为如此,他之前的方法完全用错了。
只是既然凌楚对东方煜有那方面的意思,那么当初殷罗入城时东方煜又在哪?难道说那时候东方煜正好被什么事绊住了?不,不对,《不归》并非由东方煜掌控,既然红土大陆有这么号人物,恐怕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东方煜明知凌楚有一劫,却无法化解这个劫难,也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化解。
至于他自己,因为直接将素素害死,而凌楚想要给他和素素办那劳什子阴婚,所以请来了东方煜,如此一来,一切事由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此时,左哲突然想起,既然东方煜是智者,那么……
“你可否帮我算算一个人的下落?”
东方煜怔了一下,随即微笑:“殷泽?”
左哲点头。
东方煜走上前绕着左哲走了一圈,然后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后意味不明道:“你倒是挺大度。”
左哲抿了抿唇,垂眸不语,东方煜口中的大度恐怕还是他和殷罗之间的事。
“答案在姚湛身上,我只能算到如此。”
“……”
“我说过,与你有关的未来,我都无法预算。”
左哲抬眼默默地看着东方煜,半响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
东方煜失笑,“你不必谢我,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有与无并无多大区别。”
左哲并没有多言,只是闷声继续往前走。如果说东方煜无法预算和他有关的未来,只能说明是系统君给了他干扰,看来,就算是神通广大的智者,也敌不过一个猥琐的系统君。
回到西苑,两人并没有多做交谈,而是各自回房歇息。
左哲在西苑呆了两日,除却第一次同东方煜一起和凌楚共进晚膳,这两次东方煜都以研究阵法的理由拒绝了凌楚的相邀,与此同时,左哲也没有再想办法去招惹凌楚。确切来说,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凌楚。
然而,他不招惹对方,不代表凌楚会就此放过他。接连两日遭拒,凌楚更加将左哲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夜,城主府陷入一片寂静,除却巡逻队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以及虫鸣声,再也听不到多余的声音。
西苑院中的一株榕树上,无声无息地立着一人,此人静静地立在枝头,双眼泛着寒光。直到院中各房都陷入黑暗,此人才猛地一个俯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西厢房中。
原本陷入熟睡的左哲只感觉周身寒毛倒立,甫一睁开眼,便被人点了穴道,紧接着胸前一紧,整个人突然腾空,连反抗都来不及,便被悄然带出了房间。
顶上的闪烁的星空,耳边的呼啸的风声,左哲僵硬着身子默默思索着应对之策。
‘嘭’的一下,左哲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紧接着身体一阵松软,却是被解了穴道。
左哲爬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之人,“城主此乃何意?”
凌楚冷冷一笑,道:“知晓你现在所在何处吗?”
‘轰隆’一阵响声,像是厚重的额巨石被掀开的声音。左哲背脊一僵,他机械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山洞,屡屡寒气从洞中散出,四周的温度也因此降低了许多。这个地方左哲并不陌生,当初他被系统君传送过来时,便是砸中了洞中的石棺,害得素素直接化成了飞灰。
“看来你还记得,那你记不记得你的命还捏在本座手上?”
“城主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凌楚笑了一声,冷声道,“你是何人?来此处的目的是何?当日你又是如何出现在洞中?从实招来,本座赏你个全尸,否则,本座定让你生不如死!”
“……”似乎他每到一个城都能听到类似的问题?就不能换点新鲜的吗口胡!
左哲转过身,一字一顿道:“城主若杀了我,就不怕东方先生对城主心生芥蒂吗?”
“真是笑话!放眼整座黄岩城,本座要杀谁还需争得他人意见?倒是你,”凌楚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掐住左哲的脖子狠声道,“本座怎么看怎么碍眼,说!否则本座先废了你的手!”
左哲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然后废了我的脚,挖了我的眼将我装进瓮中做成人彘吗?”
凌楚眯了眯眼,目露凶光,“你是何人派来的探子,嗯?”
“……”小生是系统君派来折腾你的你想造吗?
左哲勾了勾嘴角,道:“若我说并无人派我来,城主可信?”
回答左哲的是脖子上的手猛然收紧。
左哲吸了口气,面上笑意更深,“城主,不如你我打个赌,看是谁先死在对方手上?”
左哲话音方落,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漂浮在凌楚颈侧,在凌楚看不见的地方,小九双爪抱住匕首,圆溜溜的兽眼透着朦胧,似乎还未完全清醒。说起来,这把匕首还是左哲向东方煜讨要的,他的储物袋被凌楚的手下没收,身上没了防身的东西,索性便找了东方煜,也幸得他连入睡都将匕首藏于袖中。
凌楚瞳孔几不可见地缩了缩,他竟不知此人是何时出的手。
见得凌楚一脸震惊,左哲心情略好,他舔了舔嘴角,面上的笑显得有些邪肆:“不知城主与那糕点相比,哪一个要美味些。”
想起那些在半空中消失的糕点,凌楚心中又是一阵惊骇。当日他还以为是左哲运用内里吸食糕点,现在看来是他想法太过天真。不过,他堂堂一城之主,六阶武圣,又岂能让这人得了逞?
凌楚手腕翻转,意欲拧断左哲的脖子,然而颈间一疼,却是那把置他于险地的匕首陷入了皮肉之中,只要再深入些,便能轻松取掉他的性命。
凌楚不敢在涉险,他放松了些许力度寒声道:“将匕首拿开本座便放了你。”
左哲挑眉淡笑:“城主放了我,我便将匕首拿开。”
“你!”
左哲下巴微扬,丝毫不做退让。
凌楚咬咬牙,狠声道:“那便一起,本座说放,你我一同放手,如何?”
左哲微笑颔首:“可以。”
“放。”
匕首落开的同时,凌楚也放开了左哲,小九抱着匕首还未来得及窜上左哲肩头,凌楚却是突然发难。只见他周身气势徒变,蓬勃的内里激涌而发。左哲只觉得喉头一甜,鲜血从口中喷出,同时整个人也被震得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凌楚下意识抬手遮挡,却还是有一串血珠落在了侧脸上滑落而下,从他颈侧伤口的鲜血融合在一起流入衣襟之中。凌楚随手抹去脸上的血迹,一步步,气势凌厉地逼近左哲,眼中泛着浓重的杀意。
【系统:切换任务
新任务进行中
新任务:与主角殷罗结伴同行,寻找主角弟弟殷泽的下落
传送门已开启,三秒后传送至绿淼城洛河镇
三……】
“……”
第107章
比起见殷罗,左哲更加愿意和凌楚折腾。当初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被殷罗击溃,之后殷罗又耗尽功力救他,算下来,此刻他都不知道是该怨恨殷罗,还是该感激对方。曾经他也在为难关头救过殷罗,可那毕竟是系统安排的,并非出自真心,而殷罗却与他完全相反。
左哲这人一向恩怨分明,可当恩和怨都集中在同一人身上时,他矛盾了,同时也生出了逃避之心。然而,他想逃,系统君偏偏不会让他如愿。无论他在心里如何祈祷,都不能改变他仅在瞬息间便见到最不愿见的人的事实。
左哲随手抹掉嘴角的血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还处于震惊中的殷罗,他的双腿还微微打着颤,胸口也是闷闷的有些难受。他知道这是被凌楚内力震伤所致,若换做以往,恐怕他能保持清醒已经实属不易,更遑论站在此处和殷罗对峙。
殷罗睁大眼怔怔地望着对面的左哲,他下意识摒住了呼吸,不敢动,甚至连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眼前的一切都仅仅是个错觉。
良久,左哲身体晃了晃,再也克制不住喉间的搔痒,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他死死捂着唇,但还是抑制不住血液从指缝中流出。原本打算去找追风的小九见状又忙不迭地跑回来,跳上跳下关心着左哲的情况。
那刺眼的颜色犹如一记闷棍,将殷罗从怔愣中敲醒。他三两步跨上前,想要抱住左哲,却又被被对方冰冷的眼神震在了原地。
沉闷的咳嗽声在寂静的房间中回荡,殷罗思量再三,还是顶住压力把上左哲的脉搏。紊乱的脉象令他又是一惊,他此刻也顾不上其他,忙扶着左哲走到软榻边坐下。
“你怎会受此重伤?”
回答殷罗的是一连串沉闷的咳嗽声,过了许久,咳嗽声才逐渐停止。左哲放下手,微微喘了喘气,这一通折腾下来倒是令他心中的憋闷缓解不少,他想大概是淤血散处的缘故。
突然,手心一阵冰凉,侧眼看去,却是不知殷罗何时取来了浸了水的绢布,正细心为他擦拭着手心的血渍。左哲怔了怔,忙抽回手夺过绢布随意擦拭着。
殷罗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递给左哲,“我知你不喜汤药,这药丸对你的伤势有好处,吃下吧。”
左哲仅犹豫了一瞬,便从容接过。
殷罗眼中笑意更显,他想了想,又取出一个白色瓷瓶递上前,“你不愿说我便不问,这个你且拿着,一日两粒。”
左哲接过,瓷瓶有些重,一试便知里面应该是装满了药丸。左哲抿了抿唇,心中却更加烦闷起来。
见左哲接过,殷罗又跑到桌边,从包袱里取出一套新的里衣递给左哲,“这个你且换上,今夜你先歇息一晚,明日我再为你打水沐浴。”
“殷罗,你的功力……”
殷罗僵了一下,随即半蹲下身,他摊开右手,只见一个由黑雾组成的小球在他掌中翻滚,他道:“我还有这个。”
左哲仅思索了一瞬,便也释然。殷罗本就是魔武双修,即使把功力传给他,但好歹魔法元素还在。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欠这人分毫。
“我进阶了,”似乎预料到左哲会说什么,殷罗忙道,“虽然没了功力,可我却比以往更容易进阶,也许比起武修,我更适合魔修。”
左哲应了一声,道:“如果可以,我还是想……”
“我知道重伤他们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别无他法,不这么做,就算我带你离开,也难保他们不会联手杀了紫煞。离开青峰城前,我已探听得紫煞已然被他的下属带离了主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违背你。”
也就是说他们只是受了伤,没有性命之忧?左哲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眼前的殷罗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如果可以,他倒是宁愿殷罗像以前那样霸道腹黑,也不愿面对此时这个正一脸小心讨好他的殷罗。
左哲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道:“殷罗,有些话我想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殷罗脸色刷的一白,他慌乱地站起身扯开话题道:“天色已晚,你去里间歇息吧,我就在此处打坐。”
“若你不想听,可以出去。”左哲面无表情道。
殷罗目露犹豫,那日送了大夫离开,抓药回来时,却发现本该躺在床上的左哲已然消失不见,惊讶之余他却又觉得左哲一声不吭的离开实属正常之举。然而饶是如此,他心中难免抑郁,耗尽毕生功力只为救他性命,转眼人却悄然离去,他相信不论换做谁,恐怕心中都会不舒坦。
他也并非是要左哲因此而感激他,能救得他性命,纵使上天入地,他也在所不惜。他要的并不多,只希望能够随时看得见此人,便也足够了。
再见到左哲,他是惊讶的,以左哲前两次对他的态度,他以为对方会一去不复返,却未曾想,仅是眨眼间,此人便同以往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想起当日左哲在紫煞几人面前对他的维护,他以为对方已经对他有所改观,但眼前这般显然并非如此。
自从经过那夜的生死瞬间,他发现左哲比他想象中还要重要,也正因为此,才害怕听见那些刺人心扉的话语。说他懦夫也好,只要未曾听见,他至少也能在心里骗骗自己。
然而,未等殷罗做出决定,却又听左哲道:“若你出去,今后也不必再回来。”
果然……殷罗吸了吸气,苦笑道:“你说,我听。”
左哲点点头,神色冷淡地看向殷罗:“如果可以,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想见到你。”
殷罗面上笑容僵住,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了,嗡嗡的,还有些闷闷的疼。他扯了扯嘴角,却发现吐不出一个字。
左哲似乎只是想看看殷罗的反应,说出这句话后便收回了目光,继续道:“我想没有谁会愿意三番五次去见一个将他强上之人,之所以出现,实属被逼无奈,我没有第二个选择。”左哲顿了顿,面上透着些嘲讽,“我说过,会同你过七城,见姚湛,找你弟弟殷泽。所以,在你没有见到姚湛之前,我都不会真正离开。但是,也仅此而已,希望你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幻想,也不要认为我会见你是放不下你。我说过,我和你之前,不可能,就算你再把我强上一次、十次、百次,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言罢,左哲再次抬眼看向殷罗,用着认真的语气道:“所以,你也不必费尽心思来讨好我,我也不值得你讨好。我不想欠你任何,更不想与你有除却那个承诺以外的任何牵扯。你也不必迁怒于旁人,我与他们不可能,与你,就更加不可能。”
殷罗失神地望着左哲,若当日他还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左哲与那几位城主撇清关系,那么今日他却是真真实实的感受了一遍锥心之痛。不是没有想过左哲会像对待那几位城主一样对待他,但他私心里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才知道,在左哲眼里,他终究与旁人无异。不,也许还及不上旁人。
若那夜他理智些,今日也不会落到如斯地步,也许,他还能同左哲像以往一般相处,然后一点点得到对方。他想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来挽回左哲,可面对那决绝的眼神,他发现此时就算说再多,恐怕也无法改变对方的心意。
后悔吗?那是必然的,可如果再有一次,他想他还是会那么做。
殷罗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一抹笑道:“说完了吗?”
左哲怔了怔,继而漠然道:“谢谢你耗尽功力救我,如果可以,请教我如何把功力还你。”
就这么迫切想要和他撇清吗?殷罗眼中眸色渐深,下一瞬又被他狠狠压制住,他猛地摇摇头,强颜欢笑道:“不,不用,还与不还,对我来说都已无用处,更何况我亦不会。”
左哲点点头,算作认可。
“那……那你先歇息吧,我出去走走。”
“既然话已言明,稍后你还是找店家再开间客房吧,二人共住一屋终归不好。对了,明日还需劳烦你带我去看看马匹,此次遇上些意外,没来得及带钱,下次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