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修从清池脸上移开了目光，“你是不是怕我又被凤栾欺负才要我躲着她？我这些日子都有修研法术的！虽然仍旧不能与她一较高下，但是也算是小有进步。我不怕她！”玄修无意识地捏着包袱的一角，脸上的表情认真而隐忍。

从听到凤栾名字的那一霎那，玄修便觉身上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又隐隐痛将起来。清池将自己打发到寝居，虽然明白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可玄修心中却也不忿，他明明已经努力修习了！难道以后再遇见那女子自己都要绕道而行吗？他明明只要听到凤栾的名字全身就会隐痛，可他心里却偏偏想要再会一会这女子！哪怕再败一回，再伤一回，他也要凤栾知道他玄修不是好欺负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清池语气一松，握住了玄修的手，他看着玄修的眼睛，耐心地解释道：“我不愿意你见她，并不是认为你比她差多少，只是我与她有些私事要处理，这才让你先回寝居。而且，现在你也确实不宜与她会面。凤栾自恃是一族公主，性子急躁鲁莽又蛮不讲理，我怕你又着了她的道儿。”

玄修听闻，凑到清池身边，急切地问：“私事？什么私事？”

清池一笑，无意识地摩挲着玄修搭在他肩头的手指，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早前天帝曾许下我与凤栾的婚配。今日，我已求得天帝允许，解除了我与她的婚约！”

“真的？！”玄修的眼睛兀地亮了起来！说不出来此刻是什么感觉，他下意识地反手抓紧了清池的手，心中暗暗想到再也不要放开！

“嗯”清池点了点头，任由玄修将他的手握得微疼，“以后，她再也没有理由进清池居了。她现下也许会有些不悦，但将来就会明白我是为了她好。她总该找一个真心对她的人。”

“那你不是真心对她的吗？”玄修有些不解，他听过的那些故事里，怎么就没有讲到过真心这一回事呢？

“不”，清池用眼光一点点细致地描摹着玄修的轮廓，“每个人最终都会找到对自己真心的那一个人。凤栾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我已经找到了我的那个人，所以我才必须要和凤栾解除婚约。”

玄修似懂非懂地看着清池，那个人？他心中一时忐忑不已。“是谁？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如果清池有了真心以对的人，那么他便会与她成亲吗？那清池便再也不会陪着自己了吧……想到此处，玄修适才的喜悦便一下子退去了。

清池沉默，玄修越发急切，清池却始终默然不语，只带着淡淡的笑看着他。玄修又是几番追问，清池始终笑而不答。玄修便也觉无趣，只好放弃，恹恹地吃起糕点来。不说便不说吧，玄修心想，只要别再让凤栾进来清池居便好！

一想到凤栾，他便又吃不下去了，加上清池又始终未说那个人是谁，一时间玄修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扔下糕点，都没再仔细去看一眼清池的表情，只丢下一句“我去书房了！”便飞快地跑了出来，清池还未开口，他便早已没了踪影。

清池一个人坐在寝居里，漫不经心地瞧着桌子，蓦地笑了。小修啊小修……清池笑笑，起身往书房走去。

“果然是这样！”凤栾气得一把推翻了旁边的桌子！“好个清池！说什么没有缘分，其实不过是受了玄修的蛊惑！我定不饶他！”

“公主，那玄修也未说什么蛊惑的话，只是清池上仙自己说是他有了要真心相对的人才想要退婚的。”站在堂下的人躬着身子，低眉顺目回道。

“真心相对的人？哼！”凤栾冷笑出声，“清池不常出门，也未见他与其他女子过从甚密。何来真心相对的人！不过都是借口罢了！”凤栾瞪了一眼堂下之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难道……”她颤着身子站了起来，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而后走到那人身边，压抑着怒气低声说道：“你回去给我好好盯着清池和玄修，有什么情况记得速速回报！尤其是玄修，知道吗？！”

凤栾说罢，眼神蓦地变得阴冷无比。若她真如她的猜测，那么这玄修就是真的一刻也不能留了！一想到玄修或许是天凤与金狐安插在清池身边的棋子，凤栾便觉得心如火燎。若清池因了那玄修的缘故与天凤一族并肩而战，那么她青鸾一族想要争得凤王之王便更难上加难了！盼了整整五百年，他们青鸾才等来这一次翻身的机会，她凤栾决不允许有半点闪失！

清池要退婚便退婚吧，她凤栾也不是非要靠着清池不可！只是，天凤也休想能够将清池拉到他们的阵营！哪怕，哪怕他们已经安插的棋子，她也要那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们功亏一篑！

第 20 章

玄修正在书房里无聊地翻着书，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清池循声望去，就见清池跨进门来，手中还拿着一件物什。

“这是什么？”其实玄修早已看清那是个小巧精致的铃铛，铜质的铃身上画着一些奇异的图案，看起来却不突兀，铃铛上系着一根红色的丝线，碧绿的玉珠子被串在丝线上闪着温润的光芒。

清池冲着玄修轻轻晃了晃铃铛，笑而不语。那铃铛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响声霎时便吸引了玄修，一双眼睛滴溜地盯着铃铛。清池被玄修脸上的好奇表情逗笑了，明明刚才还沉着一张脸，现在却又露出这样孩子气的表情来。

“这铃铛名叫灵犀，又叫锁心铃，是一件小小的法器。”清池将铃铛放进玄修的手心，长长的丝线从玄修掌心垂下，随风轻轻晃动着，挠在了清池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有些麻痒，清池顿了顿说道：“现在它是你的了！”

玄修将铃铛拿到眼前，细细观赏了半晌，“为什么送我铃铛？灵犀？这名字倒是好听得紧。它是法器吗？它能有什么用啊？”

“小修可听过——心有灵犀一点通？”清池看着玄修懵懂的样子忍不住轻笑，“没有听过也不要紧。知道它为什么又叫锁心铃吗？”

玄修摇了摇头。

清池笑着覆手盖住了玄修手中的灵犀，“只需将你的一滴心头血浸了这灵犀，日后只要你和灵犀铃完好无损，你摇铃，我便知道你在哪里。”

“心头血？”玄修喃喃自语，他倒是没去想清池为何要将这样一件法器送给自己。他全然信任着清池，无论清池让他去干什么，他去做便是了。玄修未细想，初得灵犀，他一时只觉新奇。

清池自然听到玄修喃喃自语的那一句，他蓦地一笑，低声安抚道：“只有浸了你的心头血，它才会认下你这个主人。只要一滴心头血便可，小修不用害怕。”

“我不怕。你在这里，我自然是不需怕的！”玄修执起灵犀，目光灼灼看向清池。他尚不知他这无意的一句话对清池是何等威力！清池心中像猛地被人敲了一锤，霎时间只觉心中充盈了一种久违的温暖与满足。清池对玄修微微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取了玄修的一滴心头血，注进了灵犀之中。

清池没告诉玄修，而这世上灵犀铃有两个，一个是玄修手上的有形灵犀，而另一个，却在清池他自己的心里，那是一只隐形的灵犀铃。从此，只要他和玄修还活在这世上，只要灵犀铃还在，那么清池便能知道玄修在哪里。而在清池的胸口，那为取心头血而留下来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

从此，这一对灵犀便属于他和玄修了。

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只铃铛归我了，那你呢？你没有这样的铃铛吗？”清池将血浸入了灵犀中，灵犀顿时泛出青色的光来。玄修随手便将灵犀挂在了自己腰间，怕它丢了似地缠了好几道。

清池给玄修顺了顺铃铛的丝线，淡然一笑，“你的铃铛在这里，我的铃铛，在这里！”清池带着玄修的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你摇铃，我便知道你在哪里了。”清池说到此处，轻轻摇了摇玄修腰间的铃铛，铃声乍起的一霎，清池只觉自己心中波涛翻滚，心神难以平复。他一把将近在咫尺的玄修拉进了怀里，紧紧抱着他，一点一点地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清池……？清池？”清池抱他抱得有些紧，玄修不安地推了推清池，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清池的灼热气息扑在了玄修的脸上，莫名地让玄修觉得有些焦躁，连带着他的呼吸声也急促起来。

“嗯？”清池这才微微放开了些玄修，低头专注而深沉地看着他。

“那……”玄修被他这一看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半晌才硬着头皮没话找话道：“那我也能知道你在哪里吗？”玄修不敢再去看清池的眼睛，索性低头，拽过灵犀轻轻摇将起来，放在耳边听着铃声渐起又渐落。

“我会先找到你。”清池淡然一笑，自是将玄修的不自在都看在了眼里。他松开玄修，慢慢走到书桌边，拿起那本未看完的书，云淡风轻地翻起来。

玄修却突然有些失落了，“那，你会和我一起白头偕老吗？”玄修迈步走到书桌前，俯着身子趴在书桌上，一双大眼睛坦然无知地看着清池，等着他的答案。

清池翻书的手一顿，胸口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就要立即蹦出来了一样。他极力压住了心头的躁动，微微颤着手搁下了书，这才看见玄修那一副尚不知自己说出了什么的样子，失落一下子漫上心头。是啊，眼前少年尚不知何为白头偕老，说出的话又怎能作数呢？清池咽下了已然跃上喉头的话，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小修，你知道，何为‘白头偕老’？”

玄修摇了摇头，“应该……应该就是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我一直陪着你……就像…就像故事里那个书生和小姐一样啊，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清池不知道该向玄修如何解释，却也觉得玄修说的不无道理。玄修渴求解惑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清池，清池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个头。玄修蓦地高兴了，心中顿时轻快不少，“我就知道是这样！大哥还总说我不读书见识少！看吧，听故事我也能学到一些！”玄修说罢直起身，叉着腰，看着依旧晃神中的清池，承诺一般地说道：“那我们就白头偕老吧！”语毕还不待清池反应，他居然又自顾自地去玩新得的铃铛去了。

清池收敛了心神，也只得无奈地随他去了，含笑看着玄修翻来覆去地玩着灵犀。

彼时，少年尚不知‘白头偕老’为何，却轻易许下了这样悠远的誓言。有口无心的誓言，偏偏入了清池的眼、进了清池的心。作数吗？自然作数！

这一句，便是数百年。

第 21 章

玄修跟着清池读书修法，日子一天天过去，玄修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原以为这样安静宁和的生活还会继续下去时，久不露面的凤栾却偏偏又来了。只这次，凤栾再不复从前的嚣张跋扈，而是温柔婉约，仿若一夜之间想通了似的。

她站在清池居外，等着寒雨去通报。凤栾依理前来拜访，清池自然也就不好拒绝。

“上仙，此次凤栾未先告知便前来打扰，实在是有些冒昧。可前些日子因为凤栾一时鲁莽，给上仙添了不少烦恼，我心中觉得过意不去。此次若是不能当面给上仙及玄修赔个不是，我实在是心中不安！”凤栾坐在庭中，眼里满是愧疚的笑意。她本就明丽动人，此刻微微笑着，倒真是倾城无双了。

清池却全然未将她的姿色看进眼里，他依旧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缓声道：“公主知错便好。此后再莫要再出手伤人！”清池不愿与凤栾多说，看见凤栾，清池总要想起那日在玄修身上看到的淋漓鲜血与狰狞伤口，刺得他眼酸。他忘不了凤栾对玄修下过的毒手，可凤栾到底是一族公主，又是天后嫡亲侄女，清池也不敢做得太过。

“上仙，请您一定要原谅我！我父王也已经教训过我了，我这次来，就是专门给玄修赔不是的。我从小被父王宠坏了，那日也是心情不好，才会一时失了理智，伤了玄修。我真的知错了，只求上仙能够给我个机会！”凤栾眼中竟然因为着急含着泪意，此刻哑着嗓子软着声音急急道来，清池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清池对寒雨说道：“去书房，请玄修来趟大厅。”

凤栾这才绽开笑颜，“多谢上仙！否则玄修也许都不愿意见我。也怪我，当初不分青红皂白便……”

凤栾正说话间玄修便跟着寒雨有说有笑地进了厅，玄修一个人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寒雨在一边时不时应着他。玄修一看见凤栾便止步不前了，显然，寒雨未曾提到凤栾也在此处。玄修转身一刹，想到那一日他因为清池要他避着凤栾而生闷气的事，脚步便是一顿。

“小修，过来！”清池出声唤他。

听得清池居然唤玄修为“小修”，凤栾心中一寒。随即想到她已经和清池解了婚约，他唤谁，怎么唤，都与她无关了。况且，也不知这声“小修”能唤到几时？思及此处，凤栾心中不快便被压了下来。

玄修不情不愿地移了步子，走到清池身边，没去看凤栾，低着头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凤栾一时也无话，眼神却在玄修身上睃了一遍。灵犀铃！果然不假！一时间凤栾只觉心头冷涩，嘴角却奇异般地绽出一个堪称温暖的笑来。

清池暗暗捏了捏玄修的手，“玄修，凤栾公主特地来看你，你也见见她。”清池说这话的同时看着凤栾，眼神幽深，凤栾被他盯着有些不自在。她牵了牵衣裙站了起来，走到玄修面前，居然行了个小礼！

玄修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是……为何？

凤栾弯腰的间隙，不死心地低头仔细看了眼那铃铛！果然是那只早在几百年前就落入清池手中的灵犀！看来，另一只怕是早已经融进了清池心中！凤栾只出神刹那，转眼间便巧笑倩兮地抬头看着玄修，低声说道：“玄修，上次是我一时鲁莽，动手伤了你。这些日子，我总觉愧疚，所以今日特来向你赔个不是，还望你能够原谅我一时糊涂。”凤栾本就身形娇小，此时做出这一副真心悔过的神情来，让人不忍苛责。玄修虽然心中有气，可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他本还打算待自己学成之日好好教训凤栾一番！此刻，凤栾却向他赔罪了！

玄修低头沉默，清池看向玄修，亦是无话。

凤栾一时心慌，急忙说道：“玄修，你若还是心中不平，不妨也抽我几鞭解恨，就当我给你赔罪了，如何？”说罢，她便亮出鞭子递给了玄修，而这鞭子正是她当日拿来鞭笞玄修的那一条！

玄修瞥见那鞭子的一刹，只觉身上又隐隐痛将起来。只是，要他动手，那也是不可能的。玄修虽然因为那日所受的侮辱气愤难当，也在心底暗暗发誓他日要给凤栾好看，可那是在凤栾再来找他麻烦的情况下。现下，让他主动去欺负一个弱女子，他是不愿意的。清池看着玄修眉头紧皱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小修啊，心肠总是柔软的。

“我……”玄修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凤栾递过来的鞭子，“公主，鞭子你收回去吧。”

凤栾却不听，执意要将鞭子递到玄修手上。

玄修无语。此时清池却上前一步，从凤栾手中接过那根鞭子，缓缓用指尖捏着，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一双眼睛也盯在凤栾身上。

“上仙，你——”凤栾一时心惊，她没料到清池会接过去，一时心中忐忑。难道清池是准备代玄修动手吗？适才她敢递出鞭子便是认定了玄修不敢下手。如今，却好似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