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门口一个刷漆的帮工跑到后头招呼，方德明跟着去了前厅，看清门前的人影，他眼中一顿，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出什么幻觉了，疑惑的迎了上去，“妈？”

黎桂花来也没什么事，前后转了两圈才肯坐下，喝了口茶，黎母从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绿底的银联卡，上头的卡号原是黑色的，可不知是过了多少年头，黑色的编号被摩挲的略有褪色，想见是把压箱底的钱都摸出来了，“这些钱以前没用过，本来以后估计也不准备去用了，想想也好笑，幸好那会儿没扔，不然也用不到这关头。”

方德明傻着眼看着银行卡，半天没接下，他搓了搓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拒绝：“您这钱我不能收。”

这张卡先前黎母也曾提过，据说是应该有二三十万的存款，然而妻子也告诉过他，里面的钱却都是方德明的前岳父打过来的赡养费，这么多年来就算生活再苦工作再累黎母也没用过卡里的钱，意思很明显，不想再和那人沾上任何一点关系，他这个当后辈的哪能扯长辈的后腿？方德明心知自己更不能收。

况且药店的资金已经在徐先生的帮助下，完全充足，甚至等到日后去收购家乡贡山上的药材后，账户上的钱恐怕还尤有剩余。

“妈，店里的资金都是另一个合伙人出的，他出钱我出力，我虽然占了股份，不过只负责药材供应和日常营业，不需要用多少钱的，您这钱就别动了，万一以后真遇上什么用钱的时候……”

黎母一想也对，可惜家里出不上力，只能靠着一个男人忙来忙去赚钱养生……黎母扭头看了看药材店，见装修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估计过两天就能完工，“你那合伙人是你朋友？姓什么？”

方德明没想太多，脑袋里过了一遍徐先生的字眼，张嘴就说了出来，“姓徐。”

“徐？哪个徐？双人旁的徐？”

“是。”

“嘿。”黎母闻言一怔，眉毛挑起，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说来也巧，先前小橙认识的一位徐先生，看着谈吐不凡，言行举止也是够贵气的。”

“要说贵气……”方德明蹙起眉头，“我倒觉得橙子的那个姓沈的同学，也不是一般人。”就算穿着多年前洗到发白的军大衣，也挡不住对方身上的清贵之气。

……

换上一身现代的衣服，黎橙骑着车子从家里出发，直接去了趟二锅头酒厂进了自己的仓库，先把储物袋里的九十八箱二锅头拎出来搁在一边，又把挖来的野山参胡乱堆在角落，做完这些，他再次奔波了三趟。第四次将装满药材的储物袋清空，这次仓库里多出来的可不仅仅是老山参，还有不少补虚功用的名贵药材地精，甚至一些黎橙根本辨认不出名字的药材。

与其他留在第一层的弟子不同，储物袋能够循环利用的他不必特意去寻找前辈遗留下来的高阶药材，甚至可以直接铺地式的进行搜寻，并且无休止的刨坑挖药。

总觉得秘境第一层的药田是特意为自己这种人准备的……简直物尽其用。

好像发现了一大片宝藏，而这片宝藏可以被许多人看见，却只有自己能全部拿走，怎一个爽字了得？

天色渐暗下来的六点后，少年推着车子从二锅头酒厂的大门内走出，疲惫的身影和车影合在一起，仿佛充满了孤独的意味——

直到肚子里发出一声饥饿的咕嘟。

“抢钱这种事，干多了也是会累的。”摸着肚子调侃了句自己，准备犒劳一下自己的少年端着车子停到一家kfc前，标牌比较眼熟，他去年曾在这家做过帮工，大多数时候都是出去送餐赚外快，推开门一看，里面还都是熟人。

“乐姐，来个最便宜的汉堡。”熟悉的声音让前台收款员愕然的抬起头，柜台后少年颊边带笑，神色中带着几分熟稔，方乐乐怔在原地，半天也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重重一拍少年的肩膀，“好小子！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吭声！考的怎么样？”

“已经考完了。”

“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成绩怎么样！”方乐乐接过整十元，忙着给他找零，递过来两块钱，忽然敲了下自己脑袋，“看我都忘了，明天才是查成绩的时间……”

黎橙心里顿了一下，明天查高考成绩这种事他倒是全都忘了，高考之后他的时间似乎都被接踵而来的酒水皮毛等生意占据了，偶尔想起身为学生的任务，忽然有种脱轨太远的感觉……旁边柜台前传来收款员清甜的嗓音：“先生您想要点什么？”

“汉堡。”男人低沉的声音。

“这里有很多汉堡，您要哪一类？”

身边人沉默了片刻，“最便宜的是哪个？”

听着这熟悉的活像自己翻版的对话，黎橙脸色一囧，默默扭过头去，恰好看见左侧点餐的男人随着他的动作也同样转过来——对方衣服鞋子发旧，脸上布满了请胡茬，看上去十分落魄。

视线相对，男人目光略有一丝疑惑，待将黎橙打量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亮了一分，再重复看向黎橙的脸，“小恩人。”

黎橙：“……”

方乐乐：“……”

正在查看到底哪款汉堡最便宜的旁边收款员：“……”

黎橙：“……你是……”

男人收回打量的目光，感激的微笑了笑：“可能小恩人不记得我了，我是杜衡，就在几个月前，你在车下救过我女儿。”

杜衡？由于记忆里提升，几乎是一听到这个名字，黎橙就瞬间想起这个人来……大约是家上市公司的董事，后来因为一些悲剧故事，失业了。

而对方的女儿，就是当时差点遭遇一场车祸的小萝莉。

“她还好吗？”短发少年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对于和自家侄女一般大的小姑娘，他是喜欢的不得了，现在还能记起小姑娘倔强的抿着小嘴和湿漉漉的眼瞳，就像单纯的小动物——等等为什么总觉得那种委屈的不哭不闹直直看着你的表情，和沈师叔这种大型人类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这种感觉貌似不太对。

黎橙摸了下凉飕飕的脖子，偶然拨到一只挂在胸前的金属球，他疑惑的低下头，眼睛看向脖颈处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金属物体——什么鬼？

“虽然躲过了危险的车祸，老天却似乎不愿意放过她。”提到乖巧的女儿，男人唇边的笑容渐渐落了下去，“她……不太好。”

“？”黎橙扔下金属球，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恰在此时，收款员把托盘端上柜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先生，您的田园汉堡好了，一共是八元，需要为您打包吗？”

第47章：爸爸不要喜欢他

杜衡是真没想到时隔几个月能再次见到黎橙，这小孩儿给他印象挺深，首先是一个心地好，其次对方身体绝对好，爆发力强，否则任谁那种情况下就算有了想救人的心思恐怕也力所难及，说不上来，其实那时候挺感动的，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以前的朋友踩低捧高，不认识的陌生人却还有人伸出援手救了自己闺女，时隔几个月的事本以为差不多算是回忆了，现在见了人，那点感动这就又回来了。

随便想想，心都是暖的，杜衡抽了把鼻子。

身无分文被赶出自家公司，原先自己重新开始，为了孩子怎么也得咬牙坚持，可偏偏孩子又住了院，现在见黎橙问道闺女的事，杜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来了，说是病也算不大的病，一开始就是肚子疼，后来医生给开了点药，不知怎么的就越来越严重了，吃什么都拉肚子，之前说是要灌肠，之后又说做手术。

发了两天愁，头发也白了好几根，他今天是真想好了，如果，实在，实在，没有办法，他只有去找前妻这条路子，起码对方看在妞妞是她亲生的份上，怎么也能让这个手术做完。

男人的面子，这种时候都他妈算个吊啊。

打包好田园汉堡，杜衡带着开口要探病的小孩往医院走，心里一阵沧海桑田，感慨又想叹息，以前还在公司的时候，闺女生病这个叔叔那个阿姨的来一大帮子，又是送花送水果，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比不上现在，事业是没了，却头回被人恩惠，接着又是好心好意的探病，分明不是什么利益相干的人，也分明祝福的心思比以往任何人都要真诚的多。

总是要看人的，心是怎么长的，就是什么人。

挂号处的医院门内走进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其中年纪较小的少年嘴里狼吞虎咽的啃着一只汉堡，就近垃圾桶的时候顺手将包装纸扔了进去。

病房在五楼，基本上医院里的护士都集中在这一层了，黎橙沿着楼道跟着找到普通病房522，路过三排病床，正巧遇上一女护士走过，“嗳，杜先生对吧？”

护士问道。

“对，我是。”杜衡扫了眼对方手上的记录单子，“凌护士，这是检查过了对吧，今天她身体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吃了药还有点不太稳定，小孩子的病不好看，杜先生你还是听医生的吧，做个手术起码比现在拖着要强。”凌护士将手中的记录单子交给他，“依然是发低烧，腹泻，没什么变化，如果要做手术的话，还是得尽快确定，晚了变数多。”

她看了眼杜衡手上的塑料袋，“您这汉堡还是自己留着吧，她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吃这些。”

“我明白，我明白。”杜衡应了一句，女护士就出去了，他把把汉堡在柜子的最顶端，小朋友摸不到的地方，这才转身招呼黎橙过来。

病房不小，八个床位上躺了七个，再加上陪护的家人和看病的亲朋好友，人一多屋子就显得拥挤了，黎橙从门口人堆里挤进来，很轻易看到杜衡女儿的病床，妞妞小小的身子缩成不大点一团，圆溜溜跟小样绒球一样，不打的小脸上嘴唇苍白看上去一脸病容。

也许是感觉到身边来人了，小丫头不舒服的缩了缩身子，闭上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要抱抱，“爸爸，痛痛。”

“哪里痛痛？”杜衡心疼的抱起小姑娘，拍拍她的小肩膀，妞妞从爸爸肩窝抬起头，睁大着眼睛，胖乎乎的手指指着小肚子，“肚肚痛痛。”

“爸爸给妞妞揉揉，痛痛就飞了。” 黎橙没想到类似杜衡这种怎么看都十分深沉的男人还能从嘴巴里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来，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男人细心的给小丫头揉揉肚子，黎橙才咳了一声回过神来，妞妞听到声音扭过头来，脆生生叫了句“哥哥”。

小家伙还记得自己？这么大点年纪该是不记人的，杜衡他闺女倒是挺聪明，黎橙心里头有点儿高兴，弯着唇角“嗳”了一声。

“哥哥笑的太丑了，爸爸不要喜欢他。”妞妞小鼻子一皱，拿屁股对着黎橙，对爸爸告状，杜衡尴尬的不知说什么好，认真看了两眼，不丑啊。

虽然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脸嫩，不过这小孩长得绝对是没话说的那种，至少他年轻的时候肯定是比不上人家的，闺女这审美观……难不成是五六岁小女孩特有的奇妙审美？

黎橙：“……”已经不止一个人说他笑的丑了，先是沈师叔那个大块头，然后就是妞妞这个小萝莉，虽然对自己容貌不算太过在意，但是连着两人这么说，让它特别想拿个镜子照着笑上一笑。

“爸爸只要妞妞就好了。”小丫头抱住杜衡的脖颈，小胖脸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像只刚出生的树袋熊。

黎橙心里一乐，刚才的那点郁闷顿时就没了，这小丫头还知道争宠呢，深谙退敌之术，可不就得贬低一下假想敌，顺便抬高一下自己？

杜衡这会儿也想明白了，哭笑不得的轻拍了下女儿的小屁股，“爸爸可不就是你一个人的爸爸，还能是谁的？这位就是之前救你的哥哥，不是一直叨念吗，人来了你又认不上了。”

小姑娘似乎被震了震，再扭过头来的时候表情挺凝固，不过圆溜溜的小眼睛从黎橙头上滑到下巴，伸手，“哥哥抱。”

黎橙上去抱她。

“漂亮哥哥。”妞妞小脸探过来蹭了蹭。

黎橙捏着她的小胖脸搓了搓，忍不住一阵好笑，“又不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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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慢吞吞给女儿掖好被角，转眼看见黎橙对他打了个手势出去，两人走到门口，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到病床上窝成一个雪球的小团子。

“多久了？”

“半个月了。”杜衡指甲掐着太阳穴，掏了支烟出来，看了眼对面的白墙才想起来是医院，又转手塞了回去，“估计还要再住半个月。”

明明是陌生人的关系，却好像因为一次车祸打了个照面，因为一次探病更拉近了许多，黎橙用力拍了把他垂下去的肩膀，“虽然可能帮不上太大的忙，不过有什么困难可以一起想办法。”

事实上的确想帮忙的，可惜小姑娘的病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痊愈的，寒症？体寒？不知道用自己刚采摘的人参有没有用？黎橙眼前闪过这么一道念头，不过一闪即逝相当模糊。

“谢了，路上小心。”杜衡笑了笑，他倒是没想过向黎橙寻求帮助，毕竟对方看上去还是个小孩，还是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没长大的娃娃。

年龄方面这个错误认知，让杜衡这个老道的商人也生生的忽略掉了黎橙自身的能量。

傍晚刚走出医院，黎橙这边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对面是大姐，打电话来催人的，“在医院看个朋友，生病了，挺严重的。”

“看完快回来，妈说了今晚必须早点回来，都已经给你规定好了，腕上十点之前就得躺在床上，十点准时闭眼睡觉，明天全家人按点早起……”早起干什么大姐没说，听上去还挺神秘。

回家吃了顿晚饭黎橙就被推进房间，看着外头房间也跟着暗下去的灯光，他带着浴衣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净头发幸福的把自己塞进被窝。

台灯稍微暗了点。

黎橙枕着手臂翻了个身，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人参灵芝，生物钟不是这个点睡，就算躺下再早也没有半点困意，黎橙无聊的翻了翻空荡荡的储物袋，偶然从里面摸出一只小玉瓶，黎橙闭着眼睛摸索——瓶塞的非常紧，拔出来还需在手上运一层灵力，一股清淡药香味从瓶口飘出。

……益气丹。

一品丹药，普通人服用可活血生肌，去污除秽，也就是说对普通人来说这颗丹药即使算不得什么延年益寿的宝贝，也能称的上是少有的保健品。

益气丹如果用在妞妞身上，恐怕比人参这种虽然大补却不敢乱用的药材可好了太多。

黎橙终于抓住心头闪过的某一点，难怪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并且益气丹不仅可以用在妞妞身上，还能帮助家人提升体质。

并不算宽敞的卧室里，单人床上的少年突兀的坐起身子，揉了揉头顶的一坨乱发，心里起了冲动恨不得立刻就奔回医院救人——

他沉默着看了眼天色，心想这么晚，还是算了。

会被当神经病的。

第二天凌晨五点，没等黎橙完全清醒过来，除了年纪还小的田田，整个黎家都处于一种莫名紧张的状态，就连一向早起去药店监工的方德明今天也没有出门，而是一反常态的窝在沙发里等早餐——黎母每隔五分钟来叫一次气喘，黎橙苦不堪言的沉睡了二十分钟，受不住这道犀利的喊声，终于趿着拖鞋从屋里走出来，然后他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