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如火 下——月下贪欢
月下贪欢  发于:2015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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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对她说:“真的不舒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钟文琪彷佛错愕地望来,大概以为我要说更多的至少不是这一种话。她怔怔着,我已经走了开。

我并不把这段插曲往心上去,就当钟文琪喝醉。可能她也感到不妥当,在之后,公司里见到也一如平常。

不过,很偶尔的时候,只有我和她,她要提起许程诚。她彷佛很嫌弃他,总不见好话。我当然不会答腔。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从来也没有明白她这一个人。可至少是知道,她大概不算讨厌我。

这一天午后,我跟一个朋友谈完事,分头走时,接到王子迎电话。她问我有空一起看展览,正好有两张票快到期。

反正我是不打算回公司,想一想,就答应了。其实她并不算常打来,发讯息多一点。我一直把她看成一个妹妹的。是从来也都没有什么,不用自顾把人家想成了怎样一回事。

展出的地方在历史博物馆。我驱车在附近停了,徒步走过去。王子迎已经在那里等着,一身轻装,外加一件浅色的呢料大衣。

她对我扬手挥舞,“程大哥!”

我走上前,一面笑道:“等很久了?”

“我也才到。”她笑,拿出了票,“怪我记性差,忘记了,一时约不到其他朋友,就想起你了。好在你愿意来,不然要浪费了。”

我笑了笑,说:“偶尔是应该来培养一点文艺气质,不然,身上就要剩下铜臭味了。”

她亦是笑。

于是就一起进去了。是看明清花鸟画展,主要展示徐悲鸿及张大千的作品。虽然平日,不过来的人不少。因而竟闹哄哄的,每人都抢站在画的最前头,彷佛百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糊里胡涂就算。

一趟走马看花,我谈不了什么感想,王子迎彷佛也懊恼。从博物馆出来时,她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失望。”

我笑了笑,说:“人多就是这样了。我倒不算上失望,至少看了一场很好的展览。”

王子迎看来,微微地笑,“你要不怪我拉你来人挤人就好啦。”

我失笑,“怎么会?也是我自己说要来。”

王子迎彷佛腼腆地一笑。

我看着,讲:“走吧,请你喝茶。”

王子迎一愣,“咦?”

我便道:“答谢你请我看展览。”

王子迎说:“不用客气的,我是…”

我笑着打断她:“我反正是不打算回公司,也要找时间打发,或者你当作陪我吧。”

王子迎似怔怔着,过一下才点头,并不说话。

我不以为意,只一笑,就偕她往停车的地方走。

因停得远一些,要走一段。这一时刻,人行道上只有我跟她两个。车子在路中间跑,隆隆作响,并不有气氛。我当也不往多的方面去想。

王子迎今天穿了一双高的鞋子,走得不很快,我便也慢了。不过她还是落后我一小步。

她突然喊住我。

我回过头,停了一停,转身向着她,笑问:“我走太快了是不是?我再慢一些。”

她定定地站住了,一双眼都看着我,开口:“程大哥,我一路在想,能够当你的女朋友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我一怔,便笑了一下说:“其实你想错了,正好相反。”

她似不信,又讲:“一定会的,我就…总是这样觉得。”

我不作声。

她也沉默。相互对着,过一下子,她彷佛深吸了口气,开口:“我喜欢你。”

我静看她,她眼中有一抹荡漾的神气,脸颊浮着两陀的红,彷佛因为热,可明明是这样冷。我微一笑,出了声:“我知道啊,我也很喜欢你,就好像是我的一个妹妹。”

她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笑容彷佛勉强起来。

“我…不是这种意思。”

我默然,过一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很感激。”

她似呆呆地望我,好一阵都不说话。

我忽地有种不忍心,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是我不合适你。”

她轻声问:“是因为——你已经有交往的人了?”

我一顿,还看着她,心中在挣扎着,嘴里便坦白了:“对。”

“我不相信。”她即刻道,又一停,彷佛凄然:“但是大哥也这么和我讲。”

我微一愣,可说:“你大哥并没有讲错。”

她抿一抿唇,看着我问:“是谁呢?”

我沉默一下,才答:“你不认识的。”

她却追着:“我有没有看过?”

我并不理了,只道:“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喜欢我太浪费了。”

她张了张嘴,终究沉默,忽地转开了身。我还在原地,望着她急步离去,就是不曾要去追。

五十七

在那一天后,王子迎不曾再打过电话来,讯息当然也不发了。我并不感到可惜,可心中却一直有着不过意。因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去拒绝一个人:在以前的,也不是不认真——那每一时都是真的。可中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没有谁像是和她这样子地关系纯粹。

我拒绝了王子迎,刚晋升成太太身份的Lily.S为她好友,应也知道。Lily当时没有来向我说过什么。是往后见到,不曾再听她要谈起王子迎的事。

至于王子洋,私下或应酬当然还见到。他不提,我亦不说,都自自然然,跟平常一样。

赵宽宜去北京七天,在星期三晚上回来。因讲好去接,我准点到机场,等不很久,就见到他走出机场大厅。他后面还有一个人,是范月娇。

看见我,范月娇不曾露出讶异,和我打过招呼,向赵宽宜点一下头,就坐了他们公司的车子走了。

我朝赵宽宜笑道:“上车吧,老板。”

赵宽宜只看来,一面就拉开了副驾车门坐上去。我一笑,也上了车。开动车子,我决定先吃饭,他不反对,就驱车回市区,到好一阵子又不去的兰亭。

今日小周末,客人多,外面的位子坐得很满,不过我一早预约好包厢。服务生领我们去,为我们说明菜单调整的部分。新加了一道鲜汤,于是尝试了一下,还叫上一瓶白酒。

吃到半饱,我问:“北京现在天气很冷了吧?”

赵宽宜端起酒,道:“是冷,但反正室内都有暖气,也不太感觉到。”

我笑道:“咦,怎么没有出去?”

赵宽宜饮一口酒,淡道:“当然有,不过很快坐车又很快进到房子里——那些地方不必暖气都热。”

这一句,我可有领会,不由笑。因他去北京,本就不为游玩,都是应酬,来来去去那几个地方——又哪里不会灯红酒绿。也没什么。

突然就好奇了一件事,我又问:“总有私人时间,不四处看看?”

赵宽宜道:“还要去哪里?我住的那附近绕一绕就很够了。”

记忆中,他那房子是买在北京二环内,还是现房。我说:“你的那地方——现在真是随便绕都有地方消磨。当初怎么找到买下的?我有个朋友总往那里看房子,消息很多,可是一直也不能谈好条件。”

赵宽宜仅说:“门路找不对,有钱也是没办法。”

知道他大概不要说,我带开话:“想了起来,我可很久不到北京去,上一次——都是四、五年前,现在变化一定更大了。”

忆起当时,不禁要唏嘘,哪想得到今时今日,能够和赵宽宜再对坐着吃饭,甚至还进阶成为情人了。

赵宽宜手举着酒杯,在向里端详,听见了,就隔着那透明的金黄酒液望来,那双眼波彷佛蒙上了一层柔光。他彷佛也想着了什么事。

他道:“变化是很大,一切都不一样——”一顿,笑了一下,“你应该找个时间去看看——或者一起去,不用你住酒店。”

我笑了,和他答着好。

后面吃好付过账,我们便走了。

叫着电梯上来,门打开,里面大概有四或五个人,鱼贯地走出。我不意地愣了,走在最后的叶文礼亦是。他的目光移动,当然要看见赵宽宜。他很快挂起笑脸,率先招呼。

“赵董事长?好巧。”他说,一面和赵宽宜握一握手。又寒暄两句,他向我们看一看,“你们二位是一起的?”

赵宽宜略点了头,望向刚才先走出来的还等在餐厅门口的四人。我也看去。那四人两两成对,两个年纪大,两个年轻些;都径自在说话,不往这里注意。

这时听赵宽宜问一句:“你跟家人一起来吗?”

“是啊。”叶文礼笑道,隐约对我看一眼:“因为跟程总一起来过,印象很好,今天特地带家人来试试。”

赵宽宜道:“哦。”

我跟叶文礼对上眼,笑一下,道:“是吗?我们一起来过?我怎么不记得。”

叶文礼微笑,讲:“也不怪你不记得,我们时常一起吃饭,台北也就这些餐厅。”

我还笑着,未答腔。

叶文礼毫无尴尬,望一眼他家的人说:“不多聊了,我进去了,明天公司见——赵董事长,下次见。”就又朝赵宽宜伸手。

赵宽宜一样和他握了一下。

车子开在马路上,四平八稳。因已晚了,也不堵,车速可以很快,我却不禁要慢。心中兀自七上八下,好像做什么都不对。更别提说话,从上车到现在,沉默一直持续。

赵宽宜倒不在出神,始终看手机。车内光线不很好,我又开车,很难看清他神色。跟他比较,我一向是很难沉住气。

我佯着轻松,开口:“我怎么想,印象中都不曾和叶文礼去过兰亭吃饭。他这个人,什么没有,朋友最多,一定是记错。”

赵宽宜彷佛心不在焉,只搭了一句:“叶总经理确实看起来朋友很多。”

我张张嘴,一时实在讪讪然,只有讲:“是啊。”

赵宽宜才看来一眼,又说话:“我倒是意外你跟他交情不错,记得你以前说过看不惯他的一些行为。”

我一顿,曾经是有这样的事——那也是以前了。以前也非看不惯,有点是要说服我自己该避开叶文礼。因他看得出我的内里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是知道他。他不会要和我认真,他可以是很好的一个床伴。事实也是如此。

想一想,我又后悔一次酒后乱性。不过后来都是怪我自己的不坚持了。

我并不愿对赵宽宜敷衍,可一时也只有敷衍:“其实彼此当同事久了,以前看不惯的也会顺眼,大概他看我也一样吧。”

赵宽宜却突兀地说:“这里可以开快些,也没有什么车。”

我顿了一下,是正走到平日常堵车的路段。确实是没车,我便加快车速。本来还要讲的话,干脆不讲。因实在太拿不清赵宽宜此刻什么情绪。

他反而又说了话:“下个周末,外公在文华东方请客。”

我愣住,先不答腔,才笑了一下问:“怎么想到要请客?”

赵宽宜道:“是家里的人要给外公做寿。因八十岁,会办得比较热闹一点。到时候一起去。”

我望着前方,略一点头,“哦。”

赵宽宜似看了来,问:“你不愿意去?”

我即说:“怎么会?”顿一顿才讲;“不过,是你家里的人给你外公做寿,我要去了,会不会很奇怪?”

赵宽宜默了一下,道:“为什么会奇怪?况且外公是什么人,你觉得他做寿会是很简单的事吗?”

我觉得有一点心烦,因这件事情的本身。跟赵小姐的交情是一直有的,应付还从容,但在那两老面前,尤其赵老,彷佛不很能够把握住我自己的镇定。也不是说怕,也都是在这个年纪了。

可是怎么都压制不住心中要生出不安来。

我说:“我当然知道,你们寿宴不会随便办,所以才想不要去比较好——是不是?上次你外婆生日,我去过,这次又去,来的人更多,那些人可能有很多都认识,万一他们做不好的联想——”

赵宽宜打断我:“他们要做什么不好的联想?”

这一句,我说得是不很好,耐烦解释:“我是指像是上次一样的事。”

上次陈立人误以为我要换到赵宽宜公司的事,我当作玩笑说给他听过。大概他也有联想,一时并不作声。

过一下,赵宽宜问:“你在怕什么?”

我当然不说自己怕,是在心里抗拒他的论断,嘴里道:“我怎么要怕?”

赵宽宜即道:“所以我问你。”

我突然不很愉快他的口气,分明还是一样,可不觉要负气:“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那好啊,去就去!”

赵宽宜静了一下,沉声:“你要是感到勉强,干脆不要去!”

我真要好笑,回道:“不是你一直要我去?”

赵宽宜道:“我是出于邀请,难道是在逼你?你既然感到不得已就算了。”

我辩解:“我不是说好了吗?我也并没有不愿意,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太麻烦。”

赵宽宜便问:“你觉得是什么事情会变得麻烦?”

我张口,话却仍旧忍住了。我不作声,可他不应该不明白我的意思。男人跟男人在一起,不能不更考虑多些。

我真是很不明白,他应该一向要比我想得更全面才对。

于是都不说话了。接下来的一路都是这样地安静,气氛很压迫。我从来都是先受不了,这次不知何故能够忍耐。

到接近住的小区路口时,刚巧碰到红灯,我停下车。望着前方灰黑蒙蒙的街景,一直在浮躁的情绪慢慢淀下。算了——根本没什么,我忽然想。假如把经过说给邱亦森知道,我都能想见,他要指着我的脸,骂我又犯钻牛角尖。

我承认,我心中是抵触着一些事。我有时还是怕。怕跟赵宽宜的亲近太明朗反而会失去。

我开了口:“刚才我是一时说得不好。我只是——”叹了口气,“我真的说不好为什么犹豫。”

赵宽宜亦出声,语气平静:“你并不用想太多,本来就是很单纯的事。”

我叹气,呵了一声,道:“你说得对,我时常是想得太多。”

赵宽宜静了一下,彷佛斟酌着说:“我只是觉得,你也一起去的话,那会很好。虽然住在一起了,但好像有时也不能是一直在一起。”

我怔怔着,霎时好像有什么在心里溢出来,把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我向他望,因光线不好,看不清他的神气,可好像不用看也知道的。我不觉微笑。

此刻,号志换了绿灯。我又开车,一面讲:“那么,这次送你外公的礼物,我自己来准备。”

赵宽宜似一笑了,他说,这是当然了。

五十八

因争论,碰到叶文礼的事就被揭过。也无心要想。在隔天进公司,碰到他,当然不忘记的,我只假作没有过一回事。

倒是叶文礼自己提了。走在过道,他笑问:“昨天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我作不明白,一笑,反问他:“怎么会?就打个招呼能说错什么。”

叶文礼微笑,便彷佛感叹:“还以为这么说,他至少要有点变了脸色。看来,他并不吃醋是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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