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玄仍然笑着，却垂下了眼帘，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将眼里的苦涩和失落锁在如蝶翼般轻颤的睫毛之间——

非墨，对不起。

蝴蝶泉边的初遇，那个骑着独角兽从远方奔驰而来的身影，有着让陈思玄勃然心动的黑发黑眼。

——陈思玄还记得那时候，他感动得几近痛哭流涕。那是他在遗迹宝藏里唯一能够清晰看到的人！对他来说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耳畔似乎响起了当时的朗朗笑声：“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

这是他对言非墨的誓言吗？

陈思玄不知道。

当年往事历历在目，但他和言非墨的感情就像遗迹宝藏的存在一般，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如雾里看花分不清看不透。

而他的犹豫惘然只会将言非墨拖进深渊沉沦。

——非墨，对不起。

他给不起言非墨要的幸福。所以他希望言非墨能够自由。希望言非墨能够如现在这般笑得开怀。

35、爱，就在那儿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一片静谧中，兰斯的呢喃显得如此的突兀。

兰斯蓦地挣开陈思玄的拥抱，反手抓着陈思玄的双手，神情狂乱的低吼着：“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眼里盛满了迷惘、失落和执着——你们不是相爱吗？言非墨不是你的唯一吗？言非墨在你心里不是最特别的吗？既然能如此轻易的放手，那当年在遗迹宝藏里又……！！？他们呢？他们这些因为求而不得而绝望的人又算什么？！他、银焰、利亚斯、戴洛……他们这些人这么多年里执着的、怨怼的、不甘的、无望的、痛苦的又算、什、么！？

因为是陈思玄的选择，所以兰斯不能争，也无法争。然而陈思玄此刻的轻易放手，却将兰斯曾经的信念尽数摧毁。一瞬间的打击之后，那无法抑制的惘然怨怼霎间爆发！剧烈的、澎湃的负面情绪有如沉寂了万年的火山般轰然迸发。没有过多的语言，也没有过激的行为，就仅仅是那一双眼睛，那一双因为激烈的情绪波动而变成浓重的深灰色——无限的接近黑色的深灰，执着的盯着陈思玄，无声的控诉着。

陈思玄双手轻轻的一动，从兰斯紧扣的十指里抽出：“兰斯，你过了。”脸上仍然端着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神情，轻描淡写的说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在陈思玄心里能够有资格过问他和言非墨之间的瓜葛的只有寥寥几人，很明显，兰斯尚不在这个范围里面。

轻飘飘的三个字，压在兰斯心上如重千斤：“我只、是……”在陈思玄波澜不兴的注视下，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只是什么？陈思玄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了，难道他还要执着所谓的答案？不是早就明白，所以才甘愿退出的吗？怎么一时间又强求了？……

只是心里仍然是有所……不、甘。

双眼毫不退缩的对上陈思玄淡漠中带着疏离的眼睛，心脏阵阵刺痛，……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神情，和他面对陌生人时是如此的相似，难道在陈思玄心里他也只是一个无关要紧的陌生人……吗？

这一瞬间一份明悟涌上心头，他们自以为已经在陈思玄心里扎根，但他们其实只是过客而已……恍惚之间，当年种种及至于重逢时的点滴在眼前浮现，将一切串联起来一个一直存在却被他们无意忽略的问题就那么突兀又十分合理的摆在眼前——陈思玄爱言非墨吗？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想当然的认为陈思玄爱言非墨，因为言非墨的“死”，陈思玄方才xing情大变，因为自言非墨后再也没人能够成为陈思玄的唯一。但他们从来没有从陈思玄嘴里听到任何关于爱的字眼……

心如擂鼓，这一刹那，兰斯终于知道，没有爱，这就是言非墨选择放弃的原因！！

面对这么一份已经是魔障般的感情，有人一辈子也渗不透，有人明悟或许只在须臾之间。刚才目睹言非墨后退时的忿怒、对陈思玄默言放手的怨怼不甘在这份明悟面前变得薄弱，就如一个人在盛怒中积聚全身的力气挥拳却一拳打在棉花上，如泥入大海，这别扭又不适的感觉让兰斯只觉得所有的情绪在一刹那被抽空了。空荡荡的，无所适从。

兰斯的视线不觉从陈思玄身上移到言非墨身上，因为爱而无望与其拖泥带水不如断然放弃……

但是没有爱，言非墨在陈思玄心中又为何如此特殊！？他、银焰、利亚斯、戴洛谁不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为何偏偏是一个言非墨入了陈思玄的眼，为何是言非墨拥有了那份他们求而不得的专注？！

直视陈思玄，即使是飞蛾扑火他也要问个明白，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得到一个明白，：“大哥，你爱言非墨吗？”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言非墨忽然僵硬的背影……言非墨，你也在等待这个答案吗？

陈思玄闻言一震：爱吗？

他爱非墨吗？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尖锐的质问陈思玄。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直接的将问题的核心坦露在陈思玄面前，不容他逃避，不容他含糊。

“你爱言非墨吗”这句话有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破开重重迷雾障碍直指本心。

爱，或不爱……

陈思玄沉默了。只是简单至极的一个字或者两个字，他却觉得比天劫降临更难以应对。一直以来，他都理不清言非墨在他心里的地位，不知道言非墨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沈书陌和言非墨是不同的。

对于沈书陌，陈思玄很清楚，他会无怨无悔的宠着沈书陌，直到他生命终止的那一刻，宠沈书陌已经变成他生命的一部分，永远无法割舍。哪怕就是此时此刻想起沈书陌，他的心仍然会隐隐作痛；每每念及沈书陌的离开，他仍然是无法忘怀；而对于沈书陌的选择，哪怕就是心如刀割，他仍然会笑着祝福。

那言非墨呢？

他将言非墨置于何地？仅仅只是在遗迹宝藏那个特殊的环境下唯一选择吗？

蝴蝶泉边的相遇…波利考尔那个靡乱的夜晚…祭坛外的睚眦欲裂…因为言非墨的不爱惜自己而满心恼怒却又舍不得半句重话……两人在遗迹宝藏里相处的点滴在眼前浮现，那时的相知相许历历在目，那时的心痛、不舍、愤怒、思念真的就仅仅是错觉吗？

重逢时面对言非墨眼里的陌生，除了惆怅失落还存在其他吗？那一句“不知道”不仅伤了言非墨而他也没有想像中的轻松……

言非墨那张空白得没有任何感情的脸，压得陈思玄几乎喘不过气来。言非墨不经意中表露出来的那份僵硬和疏离，让陈思玄无以自处。而言非墨刚才的神采飞扬……那般的开怀，那般的磊落，是言非墨决定放弃后才复苏的……

这一切，和言非墨在遗迹宝藏里染血消散的那一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思玄眼神黯了一下：“非墨……”无声的低唤只在心间回荡，却没有落进任何人的耳里，伴随着的是不浓烈却缠绵的微微刺痛。

当年在遗迹宝藏眼睁睁的看着言非墨“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一幕，已经刻进陈思玄心里，变成他永远无法磨灭的心魔。纵使明知那一幕是假的，也仍然忘不了那一刻的心痛、绝望，以及对自己的——恨。恨自己没有好好的保护言非墨，恨自己没办法让言非墨彻底相信，恨自己让言非墨选择了那样的的“离别”……

若非言非墨当年的“遗言”，若非得知真相，当年在遗迹宝藏里陈思玄就算拼着舍弃一身修为，他也要那些人为言非墨陪葬！

言非墨后退，陈思玄只觉整个人、整颗心涩不堪言。

但当年言非墨“身死”那一幕，却让陈思玄的一颗心至今每每想起仍……哪怕在重逢的今日，亲眼看到言非墨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只要一想到那一幕，陈思玄仍然觉得左腔处隐隐作痛。

陈思玄尊重言非墨的选择，默许言非墨的退出，默许言非墨的放手，默许言非墨……仅仅是因为这个人是言非墨，仅仅因为这一切是言非墨的个人意志。

但不代表着他对言非墨无情。

——只是，这样的感情会是……爱吗？

百般心思绕转，对陈思玄来说或许只是刹那，但对言非墨来说却漫长得彷如半生。

既没有说“爱”，也没有说“不爱”，没有答案的沉默。言非墨轻轻的抿了一下嘴唇，带出一个奚落的弧度：明明已经决定放弃，还何必纠缠？这样不但苦了自己，还让陈思玄为难……陈思玄的xing子怕是说不出重话的，还不如——

“不爱。”言非墨转身说道。

陈思玄闻言霍地转身直视言非墨，眼里闪烁着不解、疑惑、震惊还有那一缕隐晦的难以置信……

那种晦暗不明的眼神，似乎潜藏了千言万语，似有情，似有意，暧昧得让人不能自已……用力的握紧双手，指甲陷入掌心，用疼痛令自己清醒过来！言非墨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猜测陈思玄的内心，他只需要坚定自己的立场就行了……毕竟，这样的猜心太累人了，他已经猜了一次，并且错得彻底……如今，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言非墨暗暗为自己鼓气，凝视陈思玄再次陈述他内心最真切的感受：“你对我，或许有情，但不爱。”只是这情谊又到了何种程度，就不能得知了……不过做人难得糊涂，这些他已经不想再追究了。他只知道，纵使失了记忆，忘了情，他也依然爱陈思玄，哪怕就是选择了放弃的此时此刻，他也爱着……在重逢那一刻，就算忘了一切，在陈思玄出现在眼前的瞬间他就已经重新爱上，虽然心碎也在同一时间……不过爱上了就是爱上了，言非墨不会自欺，只是他的爱不是独占，不是拥有，而是放手……

“我对你有情，但不……爱吗……？”陈思玄看着言非墨，似自语但又有着那么几分掩饰不住的苦涩，有情但不爱这就是他给言非墨的感觉？！在不经意间，他伤了言非墨……明明，一点都不愿意看到言非墨受伤，说了要保护言非墨，其实，将言非墨伤得最重的不就是他吗？想到这里，陈思玄感觉到，他的心脏又在痛了，仍然是那种不剧烈却又恼人的绵绵刺痛。

想解释，却毫无头绪。反而看着言非墨那么坦荡荡宁和的站在那儿，那些话在舌尖上千回百转后还是只能化为无声。陈思玄觉得他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对言非墨的一种亵渎，除非他能理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兰斯看着自成一个世界的陈思玄和言非墨，无声的笑了，只是笑中有泪，更多的却是自嘲和苦涩，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陈思玄在面对爱时是如此的迟钝：这样的表现，如果陈思玄对言非墨只是有情而无爱，那他们这些人呢？他们连“情”也从来不曾挨边——陈思玄对言非墨，不仅是有情，而是爱！只不过这两个人都不曾察觉。

说？还是不说？

这还需要考虑吗？兰斯看着陈思玄和言非墨，看着那两个明明爱着彼此却不自知的家伙。一个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一个是他的情敌，说与不说之间不存在犹豫，他还没有大度得愿意亲手抹去这二人之间的迷障让他们得以相守……这样的好人，他做不来。沉默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就让这二人继续在那迷惘僵持，这就算是对他这个输得一败涂地的人小小的补偿吧。毕竟他们两人的爱就在那儿，既是没有说明也依然存在着，而他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一份曾经的奢望。

36、危机乍现（1）

“兰斯阁下，请返回指挥室，陛下有请。”旗舰智能光脑的声音忽然响起。

兰斯一愣，陛下？怎么回事？下意识的看向梦丽莎和雷兹，却发现他们两人也是一脸的疑惑，霎时一股不安涌现：“大哥……”

“兰斯阁下，请立即返回指挥室。”不容兰斯犹豫，光脑的声音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响起：“兰斯阁下，陛下的通讯已经接通，请马上觐见。”

兰斯脸色沉了一下，电光火石的瞬间作出决定：“大哥，我这边情况可能有变，你要小心。”转向雷兹和梦丽莎：“你们也一起来。所有人，立即离开这里！”

看到几个亲信心腹略有迟疑的样子，兰斯沉下脸低喝：“这是命令！”

“是！将军！”

当所有士兵都离开后，船舱里就剩下他们三人了。兰斯再次看向陈思玄，也不多言：“大哥，保重。”然后转身离开。

有些话只能点到即止，再多的兰斯在不清楚亚特兰皇帝陛下忽然来电的意图前也不敢妄作猜测。何况他没有忘记，这次的事件里不仅仅是他的私事，还有里因本斯特家族在其中主导着整件事的发展，而凡是和里因本斯特家族有关的事情都不能等闲视之。

“我们走。”

“我要回去方舟。”

陈思玄和言非墨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将方舟停在贝恩科林里面，我们的力量有限不能分散。”选择贝恩科林而不是近在咫尺的地球也是陈思玄的私心，地球上有太多他的回忆，那里是他的故乡，他实在不愿意见到战火在地球上蔓延。

“贝恩科林？”言非墨不解，顺着陈思玄的视线看到那颗突然出现的星球后，面色古怪的沉默了。

陈思玄微微侧了一下脸庞，缩地成寸出现在言非墨身边，不待言非墨作出反应，一手将言非墨拥入怀：“我们走！”

话音一落，两人的身影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船舱门“刷”的一下打开，为首就是雷兹和梦丽莎两人，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从兰斯离开到雷兹他们再次回来不过是十几秒的时间。

看着空荡荡的船舱，梦丽莎轻蹙眉心：“他们离开了。”以陈思玄那诡异的出现方式，他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并非难事。

“我们回去复命吧。陛下也没说一定要捉到他们，我们只需表明一个态度就可以了。”相对于他们的空手而回，雷兹更关心的是里因本斯特这次如此的劳师动众为的到底是什么，就是因为陈思玄这个人吗？陈思玄身上有什么秘密值得里因本斯特如此关注？

看到雷兹和梦丽莎两人走进指挥室，兰斯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一副“我早知道”的神情。

“兰斯，看来你对那个陈思玄非常的有信心啊。”屏幕上是一个有着浓厚学者气质，一派斯文儒雅的中年人。一双和梦丽莎一模一样的蓝眸，看着兰斯的时候盛满了长辈对后辈关怀。

“陛下，大哥的实力深不可测。”兰斯向着中年人微微躬身，脸上是掩不住的与有荣焉。

中年人正是大宇宙三大九级文明之一的亚特兰帝国的皇帝，卡朋特·朗度·圣维蒂森。

卡朋特说道：“兰斯你言下之意，单凭陈思玄一人可以抗衡整个里因本斯特家族？”

兰斯噎了一下，他相信陈思玄的实力，但是里因本斯特家族的实力更是不容小觑。以一己之力抗衡莫可芮帝国的第一家族，无论任何时候听到，都会让人觉得荒唐可笑，只是兰斯此刻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