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麟看得出来，霍尧是会游泳的。只有会游泳的人才出于身体的本能让自己浮出水面，但他在水下的那种焦虑和压抑却让易麟看不明白。他干嘛非要把自己关在水下？

水下？

想到这里，易麟似乎明白了霍尧的用意。过几天，有一场霍尧的重头戏。

霍尧演的是受了重伤焕沧释。已经失去意识，从神界坠入人间湖泊之中，然后由扮演莲夜的赵谦寅将他救出水面。

读到剧本的时候，易麟就已经能想象出镜头里的画面。水中的霍尧应该是悲戚而唯美的，清绝的身影慢慢沉入水中，随波逐流的苍凉。

古金方对画面的掌控力极强，尤其擅长中国风。以前片子许多剧照简直就像电脑CG做出来一般精美。多少网络上中国风自制MV的素材都来自于古金方的片子。而这么重要而唯美的一个镜头，不用多想就知道，他一定会将发挥到极致。

但如果是按照霍尧刚刚的状态，是无法演出那种情绪的。

霍尧一定早就预计到这一点，才会让工作人员将泳池清场，自己在这里练习。见霍尧还想继续，易麟连忙先拉住霍尧，不让他再次往下潜。

“你这样身体要受不了的，那场戏找替身就行了！”

听到替身这两个字，霍尧的眼神终于落到了易麟的身上。他的眼睛狭长，本就写满了骄傲的眼睛此时带着质疑的神色，越发慑人。

“我不希望为了我而收看这部戏的人看到的是一个替身，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霍尧这句话是出乎易麟意料的。

虽然已经合作了一个多月，但对于霍尧，易麟连相熟都谈不上。

除了对戏的时候，霍尧私下几乎从不和其他人交流，更别提和人聊天或者开玩笑。他不会坐在那里看剧本，但所有的台词几乎都背得很熟。没他戏的时候，他就坐在休息椅上抽着烟，面无表情地看着别人演戏。而到霍尧的时候，无论情绪还是台词，几乎都是无可挑剔的。

如果只能用一个形容的话，易麟会用天才。必须加个形容词的话，就是目中无人的天才。

但当霍尧看着自己，说出刚刚那番话的时候，易麟忽然觉得或许他并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样目中无人。

“你这样继续折腾下去，别说一场戏了，我看以后的戏都要让替身来拍了。”

“你什么意思？”霍尧不悦地问道。

见他愿意听自己说话，不再一意孤行地盲目潜水。易麟这才缓和了一下语气，慢慢说道：

“你是不是有和水相关的……不愉快的记忆？”

这是易麟能想到唯一解释霍尧刚刚反应的理由了。要是怕水，他不会一次次试。那就一定有其他原因。

霍尧愣了愣，看了易麟一眼。好像从来不认识易麟一样，凝视着他的眼睛观察着。易麟被他这么看着，也不好意思挪开眼。话都问出来了，收也收不回。干脆也看着霍尧，等他回答。

霍尧忽然笑了起来，他不再看着易麟，而是撑起身子坐在泳池边。霍尧看着泳池波澜不惊的水面，开口说道：

“我十几岁的时候，和弟弟去海边游泳。他不小心越游越远，后来差点发生意外溺死在海里。我那时候潜下去救他，却突然脚抽筋。我只能挣扎着自己浮出水面，根本没办法再潜下去。要不是一旁还有游人，估计他是救不回来的。”

霍尧顿了顿，擦了擦脸上的水，让视线更清晰一些。

“这么多年，我以为事情都过去了。但后来有一次，我和朋友出海潜水。我发现我一旦潜入水下，脑海里就会浮现弟弟溺水的画面。我甚至无法令自己在水底待上半分钟，更别提是一个长镜头了。”

听到这里，易麟也翻身出了水面，坐在霍尧旁边，说道：

“我陪你练吧！那场戏好像还有一周的时间，肯定行！”

霍尧转过头看着易麟一眼，反问道：“要是不行呢？”

霍尧这么一说，易麟倒是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要不是他眼底流露着微微调笑的神色，恐怕易麟还真的只能尴尬看着了。

“要不行就打电话给师傅呗！师傅总会演潜水吧？”易麟干脆玩笑道。

第二十四章

经过泳池旁的一番闲聊，易麟与霍尧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易麟发现其实霍尧并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事实上他要比看上去健谈很多。

霍尧说话的时候，眉宇间有着一种超越他年龄的成熟与豁然。年纪轻轻却像是把什么都看透了一样，而不是那种故作姿态的少年老成。

话说了一半的时候，霍尧下意识地去摸烟。发现穿着泳裤根本没带烟的时候，霍尧讪讪地低头一笑。湿漉漉的黑发，垂在俊美的脸庞上。

就连易麟都要承认，这张脸是真的好看。

在第二次想要摸烟的时候，霍尧站了起来，说了句：“走吧！”

易麟知道他是忍不住烟瘾了。想起霍尧，便是他半阖着眼抽烟的样子。他抽烟的样子其实非常有味道，比他古装的样子要更迷人一些。如果要不是抽烟的形象怕影响青少年，何峰只要把霍尧抽烟的照片放一放，绝对红遍网络。

不过有味道归有味道，但照霍尧这么个抽法怎么想都不是太健康。

果不其然，霍尧到了更衣室，还没换衣服就先点了一根烟。靠在窗前抽了起来，易麟先去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后在更衣室外的休息区的坐着等霍尧。

霍尧还没出来，何峰倒是来了。何峰见到易麟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很快地被一个儒雅的笑容所替代。

“Nick也在，好巧。”

易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何峰在易麟旁边的沙发坐下，易麟觉得头有点大。因为和何峰说话，真的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

这时候，易麟觉得手机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发明，除了可以通讯之外，还能避免尴尬。电梯上是如此，现在邻座更是如此。

易麟点开微博看看，他的账号其实都是Finny在帮他打理。微博对艺人来说，绝对不是随便玩的。媒体和粉丝对微博的洞察力早已超越了相互关注，什么生日啊，新片上映啊，哪怕别人的只是一段文字，或者一张照片。艺人的一个回复或者转发，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谁和谁不和，谁和谁暧昧，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从微薄里捕风捉影。多少大战就是从微博开始的！

所以现在几乎每个艺人的微博其实都是有专人去负责的，负责前还得观察下艺人平时惯用的语序和特殊词汇，这样才能以假乱真。

易麟看着开拍以来‘自己’就已经发了十几条微博了。忽然觉得挺逗，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发过是什么。Finny偶尔会拿着手机让他自拍，或者替他拍一些片场有意思的东西，编辑一下就发送了。

这些微博每条下面几乎都有十几万的回复，点赞的数量更是吓人。

易麟随便打开看了看，里面不少是粉丝的刷屏，为了能让他看到可以刷上个几十上百条同一句话。小广告也不少，多半是女生要用的东西，易麟看了不禁摇摇头，现在的营销手段还真是无孔不入，实在厉害。

不一会，霍尧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何峰见了他立刻站了起来，有些担忧地看着霍尧。可能是易麟在一旁，何峰并没有说什么。

易麟看何峰的样子，想必是知道霍尧心里的结的。估计是霍尧不让跟着，否则他指定在旁边守着。要被他知道霍尧差点在水里淹死，他估计得吓出心脏病。这件事，易麟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的，幸好最后没，否则真的不堪设想。

“师兄，那我先回去了，片场见。”易麟站起来和霍尧打了声招呼。

见霍尧点了点头，易麟便自己先下了楼。他才不要和何峰一个电梯呢！

见易麟走远了，何峰看着霍尧说道：

“怎么样？”

“就那样。”

霍尧显然不想多说这件事。何峰本来想问易麟怎么也会在这里，但话到嘴巴却又吞了回去，换了个话题说道：

“前几天你说想吃徐记的河粉，今天午饭就吃那个吧！”

闻言，霍尧皱了皱眉，说道：

“冷的不好吃。”

像是早就猜到他会有的表情，何峰笑了起来，说道：

“你肯定会喜欢的。”

霍尧疑惑地看了何峰一眼，也不再多问，自顾自地朝电梯走去。何峰则发了条短讯给助理，让厨师可以开始炒河粉。

霍尧要的东西，似乎没有何峰弄不来的。

他特地回港城两天，重金外加软磨硬泡，终于把徐记的厨师给请了过来，连带着那些原材料甚至是厨具都给搬了过来。生怕一个不对，就不是那个味道。

虽然霍尧根本不会去关心这些东西是何峰花了多少心思弄来的，但一切对于何峰来说是无所谓的。因为只要霍尧高兴，一切都是值得的。

霍尧是绝对的男主，几乎场场都有他。有时候即使是不需要他说话要站在那儿当个背景。易麟主要的戏份已经拍得差不多，收工时间已经比一个月早了很多。霍尧本来以为他说练习只是开开玩笑，却没想到他还真是每天都等着自己收工。

收工后在泳池练习潜水已经三四天。霍尧一次次地尝试，都无法让自己在水下多呆那怕几秒。易麟虽然在一旁陪着，却也不知道能帮他什么。所有宽慰的语言，大条的道理都是苍白的，毫无作用。

易麟想想也对。如果说说就有用的话，那也算不上心结了。

霍尧白天的工作强大意见非常大，接连几天下来，身体的确有些支持不住。今天就潜了几次下来就已经扶着泳池的扶梯大口喘气。

“师兄，我和你一起下去。”易麟说道，“你试试看睁着眼，看着我。”

说这，易麟拉着霍尧。让他看着自己，然后数到三，和他一起潜入水中。

霍尧明白易麟的意思，他想让自己看清水下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当水没过头顶，记忆中的那种恐惧与压力就从心底里席卷而来。出于本能地想要上浮。

霍尧慌忙想要逃离的身体被稳稳地拉住。头被迫转向另一个方向，眼前呈现着的，是一张洋溢着温暖笑意的脸庞。易麟的手有力却温柔，像是安抚着受到了惊吓的小孩。

戏里的凝视与对望都是属于角色的，霍尧真正这样对视一个的眼睛却是第一次。

霍尧看着易麟，那双晴朗的眼睛在水波的折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华光，融着温暖的笑意，好像在说：放心，没事。

清澈的水下，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一般，整个世界就只有那双温暖的眼睛。

易麟对霍尧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看看周围，然后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摆了摆手。

霍尧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在水里的时间也比之前都要更长来一些。易麟不敢让他憋气太久，朝上指了指之后，带着他浮出了水面。

“师兄，你可以的！”说着，易麟把散在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梳，笑到，“我们再试一次？”

霍尧看着易麟，露出额头后的那张朝气的脸庞显得更加精致。水迹在脸上不住地流淌，划过他温润的嘴唇。某一种触觉的记忆忽然从模糊的意识中侵袭而来，霍尧不禁想起易麟给他人工呼吸时候触碰过的双唇。还有伴随着那种感觉的，那双焦急关切的眼神。

“师兄？”见霍尧看着自己发愣，易麟又说了一遍，“我们再试一次？”

“好。”

见霍尧准备好了，易麟干脆双手握住霍尧的手臂，和他数到三，一起往下潜。

易麟就这样带着霍尧，一次比一次在水下待得更久，潜得更深。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两个都显得很高兴。好像都忘记了拍了一天戏的疲劳，直到何峰来了泳池接霍尧，才发现已经是凌晨2点。

何峰看到霍尧和易麟一起浮出水面感到非常意外，霍尧能打开心结何峰是很高兴的，不过这个心结是易麟帮他打开的，这让何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霍尧爬上泳池，边由何峰替他披上浴袍，边对还在水里的易麟说道：

“今天……谢谢！”

“举手之劳，师兄早点休息。”易麟笑到。

一旦走出了心结，往后进展便很顺利。

后面的几天里，易麟来演赵谦寅的戏，跟霍尧在水里练了几次对手戏。霍尧已经可以让身体放松地漂浮在水下，然后由易麟将他从水里慢慢救起，整个对手戏里的动作部分都完成得没有问题。

而易麟在《逆鳞》里的戏份，也随着陪霍尧练习的日子慢慢到了尾声。大约两周之后，易麟的戏终于要拍完了。

剧组按照惯例在易麟最后一场戏结束之后，为他庆祝杀青。古金方非常满意易麟的表现，还亲自在微博上上传了与他合影的照片，感谢他为这段时间的辛苦工作。

不过这条微博，显然没有另一条来得火爆。

虽然另一条微博的发布者只是剧组的一个群演，但却因为他发布的一张合影，几乎一夜成名，在粉丝圈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照片是从侧面拍的，霍尧和易麟的脸上都有抹上了蛋糕上的奶油，笑着揽着肩看着Richard的手机，正在等他拍合影。

而一旁的的蛋糕虽然外形已经被破坏了，但依稀可见蛋糕上的落款，清清楚楚的一个霍字。

粉丝们对图片的联想力简直已经超越了侦探，她们一致认定这是霍尧为易麟杀青儿送的蛋糕。而照片上那样的动作和笑容俨然老友一般，十分亲密。

这些细节要是落到其他艺人身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多半合作过一部戏的演员，就算是表面功夫，也会弄得好像好朋友一般，抱抱大腿，互拉人气。但这件事搁在一贯高冷的霍尧身上，意义就太不同了。

一时间，霍尧和易麟的粉丝瞬间抱成了团，这种1＋1大于2的力量简直让何峰和Richard都大感意外。因为这次，还真不是炒作！

Richard在飞机上显得非常亢奋，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那一条微博已经转发过十万。而易麟接机的时间也早已经和歌迷沟通好，现在那群小粉丝和记者们已经在港城机场候着易麟。

这样一来，在微博的热度持续升温的时候。其他媒体又将开始报道易麟接机人气爆棚的新闻。

而天麒正式收购乐娱的新闻发布会也将在下周一举行。黎烬已经确定会亲自出席发布会，到时候他和易麟就是发布会的主角。如此一来，易麟的名字将霸占整个十月月娱乐圈的版面。

经过这样一番轰炸之后，易麟就不仅仅只是一个人气高的新人而已，可以开始“低调”地朝小天王的路线发展了！

想着想着，Richard立刻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在飞机上就开始做起了策划案。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不过这些对于易麟而言，却不是那么重要。

现在他最期盼的是再次回到学校。

因为那里，有老师。

第二十五章

微微有些凉意的秋风吹进房间，和着明媚的阳光撒入的房间。

年轻人精力恢复得很快，回到港城的时候是周五的晚上。经过周日整整一天的补觉，在周一早晨，易麟九点钟就睡到了自然醒。

他一早就已经看过了课表，老师在十点半有一节选修课。仔细算来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老师了，想到一会的相遇，易麟的不禁怦怦心跳起来。

脑海里从醒来开始，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一会见到老师可能出现的场景。各种可能，各种情景，简直是越想越乱。这样的感觉实在折磨人，易麟干脆连早饭都没吃，换上一身衣服直接开车去学校。

易麟走在校园里，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是大三了。时间还真是太快，大二整整一年好像除了老师之外，好像根本没有与学校有关的印象。

随着下课铃的敲响，学生们纷纷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易麟老远就听到了一声尖叫，紧跟着的是自己的名字。这声音太过突如其来，在安静的校园里显得愈发尖锐刺耳，着实把易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