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之井(二)——魏香音_罪化
魏香音_罪化  发于:2015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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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番话倒是也和江成路在墓地里的发现联系在一起了。江成路应了一声,又表示自己要先去看一看白秀麒身体的状况。花阳挥挥手,张开了壶天的入口。

翠谷中的绿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江成路快步走入,正看见安珊德提着一桶净水也往帐篷里面走过来。

江成路替她把水接过来,快步走到白玉石床的边上,发现乐曜春正在往白秀麒的身体上贴树叶。一片一片的,已经盖住了大半个身体,他说这是在为白秀麒的皮肤制作毛孔和纹路。

瓷偶的身体成分和商老板那具身体的成分不一样,所以不能采用复方钟乳石涂抹的方式。这种特殊的树叶是由安珊德找了来的,叶片表面没有明显的主侧脉络,只有密密麻麻的网状细脉。此外,叶片的表面还生长着细细的绒毛。

将叶片沾水之后倒扣在瓷偶的身体表面,再用纱布包裹,若干时间之后,叶片中分泌出的特殊成分就会轻微腐蚀瓷偶的表面,将毛孔和纹路附着在瓷偶的皮肤上。

听完他的解释,江成路想了想,问:“都开始贴外面了,那里面应该已经弄好了把?”

“是差不多了。”回答他的人是安珊德。

ps:妙音鸟纹身这里有一个小说明和改动:纹身是爷爷让白秀麒纹上去的,之前并没有强调这一点,正版的前文已经修改过了。

第九十章:紫垣之中,非生非死

交接班的时候,花阳曾经简单地与安珊德和乐曜春交代过一些情况。

昨天晚上,利用白秀麒的身体粉末和其他一些特殊材料混合而成的胶质被灌入事先抹好涂层的特制模具中,经过数个小时的静置之后溢出气泡,然后凝固的成品被小心翼翼地从模具里取出来。

所有的内脏都准备好之后,花阳取来工具打开了人偶身体。江成路在离开之前留下了龙骨珊瑚,他首先将珊瑚放进身体里固定好,而后往体腔中填入一种混有异草种子的凝胶,最后将制作好的器官一件一件地置入人偶的体腔。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时间去操纵。

根据花阳的估计,接下来的七天时间里,龙骨珊瑚将慢慢成长为脊椎和骨骼。雌雄异草的种子将会发芽生长,一部分转化为血管,另一部分转化为除肌肉之外的其他的软组织。而填充在人偶体内的凝胶,除去一部分被种子生长提供养料而被消耗之外,剩下的将转化为肌肉。

等到一切彻底完成,这具身躯的心脏将会自行跳动起来。手脚变暖,出现自主呼吸,进入类似植物人的状态。至于最后苏醒,则就要安心等候魂魄的归来了。

“那他的身体,一直都要像陶瓷人偶一样那么脆弱?”

想起了花阳简直不堪一击的身体状况,江成路忍不住为白秀麒担心起来。

“花阳应该会有办法,但现在还不是考虑到那一步的时候。”安珊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目前来说,继续寻找魂魄和等待白秀麒身体的成长是最重要的两件事。可是白天明亮而喧嚣,离体的魂魄往往隐蔽在不容易被觉察到的地方,相对来说夜晚寻找才是更合理的选择。

再加上有了公墓保安替白沭转达的口信,江成路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下来,不再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让我来吧。”

他强行拿走乐曜春手里剩下的叶子。又让他传授一遍手法和注意事项,接着就开始上手操作。将树叶一片一片地贴到白秀麒的身体上,动作温柔。好像擦拭着全世界最最珍贵的重宝。

“咳,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事了。我去看看店里进的货。”

安珊德随便找了个借口拉着乐曜春就离开了壶天。翠谷中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吹拂过树叶和草地的声音。

“小白,你别睡了。”

江成路一边贴着树叶一边低声说道。

“欺负你的那个夏耕尸,我已经替你收拾了。我说你也真是的,这么弱的家伙都对付不了,还被它给害成这样。对付不了你就来找我啊……等你醒了,我得在你心里头装个东西,让你只要在心里一想。我就能够听到消息。到时候,你可不要嫌我烦,这都是你自找的。”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总算是停顿了一下。

“我今天又去看过你爷爷了。不对,那家伙又是你爷爷,又是你侄子,搞得我现在也好混乱……总之现在好像是那家伙把你给藏起来了。这也太奇怪,既然要藏。当初又为什么要留下地契,让你找到玄井公寓里面来?”

他又贴了两片树叶,接着叹了一口气。

“难道是因为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觉得太不靠谱,所以不放心把自己的叔叔兼孙子交出来?那只要你回来。我答应你一定打起精神来做人。再不睡那张破门板,也不把衣服随便丢进纸箱子里。但凡是你看不惯的破烂都扔掉,但凡是你喜欢的都买回来……咱们人模狗样、滋滋润润地过一辈子,这还不行吗?”

白秀麒当然不可能回答他,甚至连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

江成路苦笑了一声,又将手轻轻地按在白秀麒的胸口上。

“只要你回来,我发誓一定不会再让昨天这样的事再发生哪怕半次。我可以分给你我的力量,教你我所知道的所有的东西,为你建造一座比这个城市还大的壶天……只要你回来,你快点回来吧。”

可惜,他手掌下面的那颗心脏,始终没有一丝跳动的迹象。

叶片很快就贴完了,江成路又从水桶中取出沾湿的纱布覆盖在白秀麒的身体上。一切都做完之后,他直起身来重新打量自己的“作品”,忍不住又苦笑了一声。

“这样看起来你好像荷叶包着的叫花鸡啊,被你弄得有点饿了怎么办?”

说着,他又俯身凑到了白秀麒的唇边,喃喃自语:“偷吃一下,不会被人当做变态吧。”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带着一丝偷偷的期待轻轻落下,可惜并没有漾出一星半点的涟漪。白秀麒的嘴唇依旧是如此冰凉,和脸颊一样白得毫无生气。

像是要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江成路用双手轻轻捧住了白秀麒的脸颊,与他以前额相贴。就这样静默了一两分钟,江成路总算是又放开了白秀麒的脑袋。

“哦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今天把你爷爷的坟给拆了?别紧张,坟里头没有骨灰……呃,没有骨灰你才应该紧张才对。总之,你的爷爷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看,他在坟墓里留下了什么……”

说着,他就取出了那柄残剑和书页,先是在白秀麒的眼前晃了晃,接着自己也在白玉台边坐了下来,

“真是太奇怪了,这明明就是你那把绝电剑的上半截,怎么会出现在你爷爷的坟墓里头。想不想知道‘绝电’上头究竟还有那些字。你等等,我念给你听。”

江成路低头抚上残断的剑刃,找到了镌刻在上面的剩下六个字:“敕律紫垣,斩风……斩风绝电?”

他停顿了一下,感叹:“听起来真是威武霸气呢,这会是你以前用过的吗?小白也有霸气的时候,想想看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白秀麒还是静静地躺着,不对他的调侃做出任何的回应。江成路自己傻乎乎地笑了几声,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放下剑刃拿起那叠信笺。

信笺有点旧了,从颜色和样式上来看很显然并不是最近几年的产物。有了前一次在浮戏山顶的发现,江成路很快就确定了这也是出自白秀麒爷爷白沭的手笔。

不再是画稿。也不是什么家常的书信或者文件内容。江成路翻动着这些图文并茂的纸张,表情从好奇很快转变成了惊愕。

怎么会……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

“阿麒,阿麒……”

冥冥之中,白秀麒听见了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是谁?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他勉强地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是一团令人不安的漆黑。

他动了动手和脚,似乎有感觉,又似乎没有。黑暗和虚无剥夺了形体存在的意义。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一只形状不定的透明水母,漂浮在幽暗的深海世界里。

“阿麒。”

那个声音还在他的耳边呼唤着,沉稳而温柔,一点点地唤醒了白秀麒心中一种十分怀旧的感觉。

是的……他突然记起来了。虽然声音的感觉听上去年轻了不少。但是这种语调和特有的称呼,只可能是一个人。

“爷爷……爷爷!”

白秀麒张嘴高呼,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发出哪怕半点的声音。

不过他耳边的那个人,却显然听见了他的回应。

“呵呵……”

那声音低沉地笑了:“每次听见你这样喊我,说实在的。我都很不适应。不过,看着你一点一点地重新成长,也很难再把你当做当年的小叔叔来看待了。”

“……”

白秀麒恍惚记起了自己转世投胎的事情,这才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祖父对于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若即若离的,恐怕也正是没有办法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身份完全统一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点儿释然了,于是干脆改变了话题:“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不,你并没有死。”

白沭的声音似乎是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可是还没等白秀麒舒一口气,又补充说道:“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真正地活过。”

“……这是怎么回事?!”白秀麒愕然。

又很长的一段时间,白沭没有再说话。然而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远处却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的影子。白秀麒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等待着瞳孔逐渐习惯光线的射入,这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现实的物体,而是一片幻象,就好像投影仪打在水幕上那样。

“……阿江?!”

白秀麒瞪大了双眼,他看见江成路的身影出现在了幻象之中。

不,更严谨地说,那并不是江成路。而应该说是敖复,或者说是玄井公寓门前那条江河中曾经的府君大人。

看得出那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银光闪闪的巨龙仿佛喝醉了酒,在浓云之中载沉载浮。在浓云的下面,是一望无际翻腾的海涛,咆哮的涌浪不断地搅打着白色的泡沫,并且将它们一波一波地推向浅滩。

是夏季的台风,白秀麒无端地觉得自己认识这个可怕的夜晚。不知不觉间,他的心也随之抽紧了。

巨龙在空中踯躅,跌跌撞撞地从云头上栽倒下来,最后落在了浅滩上堆起的泡沫之间。它美丽的银色鳞甲上残留着红色血迹,甚至还有斑斑的焦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第九十一章:白老头的游戏

距离浅滩大约五六百米之外,是一个小渔村。

就在白龙落下之后的数分钟之内,开始有人冒着风雨奔跑过来。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巨龙,在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之外双膝下跪。然而巨龙气息奄奄,仿佛没有任何反应。

人群窃窃私语了一阵,又重新散开,归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苇席、竹竿等东西,在龙的身上搭起了人字形的帐篷。

龙,就这样在浅滩上睡了两天,期间不吃不喝,简直好像死了一样。

第三天的时候,人们已经完全不再惧怕这头庞然大物。开始有人试着往它的牙缝里塞进新鲜的海鱼,往他身上泼洒海水降温。其中就有这样一个小孩,发现龙的右前爪自从降落的时候起一直都是握紧了的,里面仿佛隐隐有亮光传出来。

该不会是什么宝贝吧?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不胫而走。最后这座海边小镇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龙爪里握有如意宝珠”,是比当年慈禧太后嘴巴里的夜明珠更加稀罕的宝贝。

这天夜里,有一队人偷偷摸摸地靠近了巨龙,铁棍撬开了龙的右前爪。

当龙爪被迫张开的时候,突然有什么萤火虫一般发出光亮的东西从掌心中四散飞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上。

沉睡已久的龙猛然睁开了眼睛。

天空中一道惊雷滑过,吓得前来盗宝的人四散惊逃。巨龙挣扎着抖掉了覆盖在身上的茅草杂物,想要重新飞起,却又力不从心地摔回到沙滩上,身体发出一道白光,慢慢地变成了人类的形状。

海涛呼啸,阴云密布,一场大雨似乎又要来袭。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又有一辆汽车开了过来。在距离滩涂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的人朝着龙奔跑过来,搀扶着他一点一点地挪出海滩,然后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幻象这时候开始一点一点地变暗,好像一场电影终于落幕。

白秀麒跟着喘了一口气,接着轻声问道:“阿江手上捏着的……是什么东西?”

“我想你应该有数。”白沭的声音在他耳边重新响起。

白秀麒沉默。他眨了眨眼睛。发现那片虚幻的光亮当中又出现了什么新的画面。

是山川、大河,城镇和荒村。有很多地方对于白秀麒而言,并不陌生——这些景色都曾经出现在祖父的相册或者画作当中。是他当年四处游历写生时所到过的地方。

不,并不仅仅是去写生那么简单。白秀麒很快就在幻象之中看见了白沭的身影。

从青年到中年,自己的祖父就这样安静地在时光中走过,每一次外出写生时带回来的,除了画作、一点点的土产之外,往往还有一个神秘的瓷罐。

瓷罐里面正是当年那些从龙爪中四散逃逸的五色光点。

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白沭将它们从天南海北一点一点地重新捡拾起来。一点一滴,灌注到一具幼童的身躯中。然后不知道又过了几年。有一天,幼童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就是我?”白秀麒无法描述自己此刻巨大的震撼。

的确,还有什么比自己其实不是肉体凡胎更难以接受的事吗?

他沉默了一阵子,又喃喃自语道:“可是家里明明有我爸妈的照片……”

“那是经常一起跟着我行动的一对学生,的确是小两口,也对你很好。”白沭笑了笑:“其他的都和我告诉你的一样。”

“……”

白秀麒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思维变得越来越清晰,一个大胆的怀疑也跟着从嘴里蹦了出来。

“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我的爷爷?也许你根本就是那只追杀我的怪物,想要混淆我的思维,弱化我的意志。”

他的推测却只引来了白沭的一阵低笑。

“记忆这种东西,有一些是藏在脑子里的。转世投胎,没了也就没了,无论天上地下多少的灵丹妙药都无法挽回。可还有一些东西是藏在魂魄里的,我说得话究竟是事实还是杜撰,答案其实就在你自己这里。愿不愿意想起来,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对话到这个份儿上,白秀麒也不再迟疑或者惊讶了,直接反问:“难道我就要在这样的黑暗里头扪心自问?那就算记起来了又能怎么样?”

“黑暗只是暂时的,但怎么样冲破这层黑暗,那已经不是我能够为你们做的事了。”

说到这里,白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忽然硬生生地改变了话题:“你奶奶在叫我,我得走了。”

奶奶?!这老头子家里连一张女人的单身照片都没有,这会儿怎么突然跑出个老婆来了?!

还有,他不是死了吗?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和自己对话?

白秀麒忽然觉得自己头脑清醒过来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虽然白沭意外现身,并且丢出了这么多炸弹似的信息,但有关于最关键的内容,他却好像根本一点儿都没有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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