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带着花香,穿过庭院,绕过回廊,掠进了一座八角凉亭,似是留恋里面俊美无俦的二人,久久不肯离去。
锦瑟单手支颐,另一只手在石桌上轻叩,姿态慵懒,看上去无比惬意,“如何,我说会让我们住下来。”蓝眸瞟向对面正襟危坐的人,他语气戏谑。
抬眼看了他一下,“我倒希望他不让我们住下。”
“因为你不想他是冲着我们来的或者是会害人的妖,对吗。”锦瑟的神情没有一丝意外,语气淡淡,“难得你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你说妖和人一样,不一定都会害人。”冷清的声音听不出多余情绪。
锦瑟笑了笑,“对啊,不一定。”
之前无念一直充满对妖的憎恶,动起手来没有一丝犹豫,如今因为锦瑟,还有经历得一些事情,反而令他有些迷茫,既不想放过害人者,又害怕错杀好妖,在这两种想法间左右摇摆,让他地判断也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沉默了一阵,无念问道:“知道他是谁吗?”
摇头,“他隐藏的很好。这里本来就有阴气,所以混乱了气息。不过既然特意选择这样一处地方,说明我们本就认识。”蔚蓝的眸划过暗光,看上去有些深沉。
“里面的阴气比外面大,肯定不止他一人。”无念敛眉思忖。
锦瑟无所谓地笑笑,“怕什么,若是有绝对地把握就不会在饭菜里下药,静观其变即可。”既然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又怎么可能不防备?真当他们会把那些不干净地东西吃下去?不过大概他们也是想不出其他方法了,才会用这样没水准的招数。
主谋到底是谁呢?
第五十六章:华奚炼织
“待会你不要插手。”无念突然说道。
“需要我插手吗。”他勾起半边嘴角,徒然间带出几分不屑与骄傲。无意间一抬头,他忽然一愣。
无念发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他回过头,“你没感觉?今晚月圆。”语气不自觉带出一丝凝重。
无念闻言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挂在苍穹上,明亮醒目,散发着冷冷的光华。这段时间一直担心锦瑟的事,竟然忘了今日是月圆之夜。
“看来我不能作壁上观了。”锦瑟笑着说道。今晚无念的灵力会减退,而他们却会功力大增。这下可不能不当一回事了。
“不行。”无念想也不想地拒绝,态度坚决,“就算如此,我一样有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拿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你怕我牵动体内的力量,那你如此伤害自己可有想过别人?”锦瑟的语气冷了下来,不多见地有些恚怒。
许是那蓝眸太过明亮通透,他不由地偏过头,闪躲着他的目光,“我们不一样。”他受伤可以慢慢恢复,但你不行,你不能有任何不测。
还待说些什么,锦瑟忽然听见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随即警惕地往亭外看去。静谧的花园里花草摇曳,微风轻柔,没有任何异常,刚才的声音仿佛是幻觉,但空气中却弥漫起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看着他地举动,无念察觉到不对,也警惕起来,观察着四周。
那声音更加明显,却也无比杂乱,在这静谧的夜里平添诡异与紧张气氛。忽然,花草一动,一道绿光划过,闪电般落在亭中的石凳上,而石凳上的人早已站立一边,看着石凳被绿色的液体腐蚀,目光一沉。与此同时,射出酸液的地方也没入一道红光。
“现在,你觉得我不出手行吗?”他轻笑,魅惑的嗓音扣人心弦,蓝眸深沉。
眨眼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已接近,亭外,密密麻麻的一片黑沉,其间夹杂着五彩斑斓,仔细看去,竟是一只只带有花纹的蜘蛛!
“这边也有。”无念看着身后说道。
不光前后,左右也是,甚至周围的屋顶都有,目所及处无一例外,显然这些蜘蛛已将他们包围。如此众多的数量,难怪里面阴气比外面重。
锦瑟看了看四周,慵懒的神情漫不经心,“既然已到这个地步,又何必躲躲藏藏,不出来一下是否说不过去?”
花园入口处,缓缓出现一道身影,白色的衣在此刻看上去有些阴森,脸上是久病的苍白,神情却不再萎靡,嘴角一抹诡笑。
“怎么,还不拿真面目示人?”锦瑟随意地一瞥,哂笑,神情轻蔑,“怕报复?”
华奚也笑了,“这般低劣的激将法也敢使出来,狐族少主,哦不,族长,也不过如此。”眉色轻嘲。
无念有些惊讶,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已经不短,却是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身份。有些事情,他们都默契地不去了解,因为知道太多反而增添束缚。没想到他竟是狐族的族长。
眉眼一沉,锦瑟神色探究,果然,他们认识,“无论低劣或者高明,重要的是结果。就怕有些自认为高明地手段,在对方看来实则不过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
轻蔑的语气让华奚笑容一敛,整个人蓦然阴沉下来,但他却仍是问道:“我倒是比较好奇,你们是如何看出来的?”
“不难。你觉得一个久病体弱的人,会有那般稳健的脚步声?起身时会那般有力?这是你最大的破绽。”那目光如同在看一个白痴,“阿清跟你不短了吧,或者说跟你这具身体的主人,俩人一定关系不错,而你在得知他死后很快便从悲伤中出来与我们有说有笑,难道不会引人起疑?普通人若是见到今天的事情定会好奇我们的身份,或者我们的法术,而你一点也不,甚至在我把盒子给你以及无念取出阿清尸体时很快便接受了,这难道也不值得人怀疑?更何况,在无念说到灵力、妖时你没有表现出半点应有的神色,难道这些还不够看出什么?”
每说一句,华奚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锦瑟的神态也愈加轻蔑不屑起来,毫不遮掩,明显得有些刻意,无念看在眼里,神色平淡。他知道,锦瑟在故意激怒对方,因为一个人在愤怒时做事是不经大脑的,自然也就更容易露出破绽。
很明显,华奚已经中了锦瑟的圈套。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尽管知道不应该,却依然如此。但他却没有动作,只是与锦瑟对峙着,不知在等什么。
锦瑟见华奚没有举动,不由微微皱眉,因为时间越晚对他们越不利。晚?想到这,锦瑟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恍然间,他明白了,回首无念,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华奚在拖延时间,在等子时到来!那时是月之精华最盛之时,自然也是无念灵力最弱之时!想到这,锦瑟自然不能让他得逞,调动灵力就要出手,然而未等他有所动作,身边一阵风刮过,无念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华奚面前!
仿佛一个球,本就蠢蠢欲动的蜘蛛也向凉亭袭来,绿色的酸液落在地面、柱上,无不瞬间腐蚀掉一块。锦瑟挥手,冲在最前边的一排蜘蛛便齐齐炸开,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但是瞬间,又会有其他的蜘蛛补上来,仿佛无穷无尽,不怕死地袭向他,好像不为伤他,只为将他困住,好逐个击破。
回头看着已经缠斗在一起的俩人,他知道无念是不想自己出手,才在自己之前冲上去,但是,如果真有危险,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附身在凡人体内,自然有所限制,但无念怕伤及无辜,同样有所顾虑。然而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华奚处在下风,但是锦瑟却没有露出丝毫轻松的神色。
华奚节节败退,忽然,他虚晃一招与无念分了开来,轻飘飘落在花枝上,姿态优美,但这种感觉不过瞬间。他看着无念,诡异地笑了,“你以为你赢了吗?”
无念站在对面,看着他身体忽然扭曲起来,脸上依旧是诡异地笑容,看上去无比可怖,令人发憷。眼看着他的身体以常人不可能做到地姿势愈加扭曲起来,无念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正准备冲上去阻止,那扭曲得身体却忽然炸裂开来,血肉飞溅,在空中洋洋洒洒,仿佛一场血雨。
无念急忙闪避,才没有让血肉落到身上,他放下抬起的手臂,只见原先华奚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只比人高大数倍的巨型黑蜘蛛,而头部却是人的面庞,此刻正阴森地看着他们。
“我们又见面了,无念,锦瑟。”毫不掩饰地恨意自话语间流露。
亭子里,锦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为别的,只因对方,本不该出现,因为,他已经“死”了。
“惊讶吗?”他笑道,看着震惊的俩人,“还要多谢你们以为我死了,我才能复活。”
这句话看似说的矛盾,但他们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当日他确实死了,但并未魂飞魄散,内丹更是完好,只要有人帮他把三魂七魄注入新的身躯,便可复活,再将原先的内丹融入身体,更是同以前一般无二——除了换了具身体。但外貌可以幻化,可以选择幻化之术变回原先的容貌,即便需要法力维持。
一个分神,便有一只蜘蛛迎面扑来,锦瑟挥手打开,顺便扫去面前又一波蜘蛛,他飞身出了凉亭,与无念并肩而立,漫不经心,“还真没想到是你,炼织。”
“锦瑟。”无念不赞同地看着他,仿佛在责怪他过来,但锦瑟仿若未闻。
炼织咬牙切齿地笑了,目光里充满恨意,“我可是没有一刻敢忘记你们,为了今天,我可是等了好久,为了补偿我这一份心,你们是不是该做出点贡献?”眼里蓦然掠过阴狠,抬起须肢便向他们袭来,“比如命!”
俩人立刻同时往左右闪去,避开了攻击,但无念终究受月圆影响,慢了一步,尽管只是一瞬,但肩膀的衣服还是被划了道口子,索性没有伤及身体。
锦瑟见状便要上前,却突然听到无念的声音响起,“我来。”冷静的语调,没有一丝商量得余地,他转头看去,只见对方无比坚定的眼神,这一切都在透露着一个信息——不许出手!
炼织冷冷一笑,充满不屑,“谁来都一样。”
“罔顾人命,岂能留你。”祭出霜泠,无念踏着飘幻的步伐,猱身而上。银亮的剑锋反射着寒光,划过一抹锋芒,往炼织砍去,与其须肢交接,竟是碰撞出金石交鸣声,分毫未伤!
剑影缭乱,闪烁在锦瑟眼底,好似繁星坠入,明亮瑰丽,如同上好的蓝宝石般夺人眼球。
他没有动,并不是因为听了无念的话,而是他知道无念想保护自己,但是如此,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做。
第五十七章:抵达巫山
“我倒是比较好奇,你复活是谁帮得你?”随意地语调,好似并未将一切放在心上。
毒液自口中喷出,袭向白色人影,他瞥眼锦瑟,“想打听消息?很可惜,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当时他醒来就是一个人。至于这次,则是有人捎信告诉他他们会路过这里,仅此而已。
挥剑横扫,剑气弹开了剧毒的液体,落在花草上瞬间便使其枯萎腐烂。
锦瑟目光一闪,嗤笑出声:“不知道?看来那人也不怎么信任你嘛,明显是在利用你。”看似惬意的姿态,那眼角余光却始终追随着无念。
炼织自然没有放过他这个小动作,心下暗暗不屑,嘴上却说道:“那要看这件事谁得利最大了。杀了你,自然与我有益,何谈利用?”这本就是一个互相利用的世界,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不需要计较。说到这,炼织语气里忽然带上了一丝得意,“而且你们马上就会死。”
锦瑟却突然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神态不无嘲讽,“若是那人再杀了你呢?他救你不代表不杀你,如此,你还觉得自己没被利用?”
这般浅显的道理炼织不会不明白,然而听到锦瑟说出来他却楞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锦瑟动了!红色的利爪无声增长,带着嗜血的气息悄然接近,划过炼织颈项!
突至的寒意让炼织蓦然回神,才惊觉方才都是锦瑟的计谋,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分神,好有可乘之机。他下意识往旁边闪躲,却没发现无念正等着他来!
双手结印,繁复的手法令人眼花缭乱,却几乎是在瞬息间完成。霎时,霜泠幻化出无数把,盘旋着将炼织团团包围,缭乱的剑影瑰丽耀眼,划过的轨迹美若流星,却带着极大的杀伤力,切割着炼织的身体,期间剑吟不断!
炼织挣扎着,却逃不出那看似不堪一击的剑网。倏尔,他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激起了地面的灰尘,翻滚着往四周扩散。炼织突然停止了一切举动,仿佛认命般不再做垂死挣扎,唇边,缓缓出现一抹自嘲地笑:“既然都是死,当初何苦活过来?”说完,他的身体便化作了荧光点点,飞散至空中,缓缓消失……而那些小蜘蛛也因为失了主人慢慢退去。
也许,他不是没想到,而是因为复仇心切,忽略了这些,不然,他也许落不到这般下场。
“配合得不错。”在空中一个优雅地转折,锦瑟飘然落地,莞尔回头。其实,他那一招本就不为伤人,而是为了把他逼向无念,却没想到第一次合作竟然如此默契。然而,当目光落到无念毫无血色的脸上时,他突然敛了笑意,“你怎么了!”他赶紧过去扶住了无念有些摇晃得身子。
“没事,有些过度消耗灵力了。”无念摆了摆手。方才为了一击必杀,他强行施展了即使平时也颇费灵力的招式,有些灵力透支罢了。
“真的?”仔细看了看他,似乎除了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外确实没什么异样,“那你调息一下。”扶着他进了凉亭。
在一张完好的凳子上坐下,无念双眼轻阖,调节内息。锦瑟一抹淡笑,眼色却是深沉。
月上中天,华光更甚,柔柔的仿若轻纱,覆盖大地,透着一股朦胧美。
“你觉得此事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吗?”见无念睁开了双眼,锦瑟缓缓出声。
漆黑的瞳如这夜空般深邃,语调无比冷静,“我只奇怪他如何得知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我要去巫山的事除了你只有三个人知道,但绝不可能是他们。”锦瑟知道无念是何意,遂肯定地说道。他知道无念只是单纯地猜测,并没有其他意思,更何况也是为了自己。
唯一可能泄密得对象被排除,一时间竟想不到还会有谁,有何目的,是否也是冲着锦瑟,或者说他身体里力量而来?俩人不由得沉默下来,空气无端沉闷。
“我们先离开再说。”无念突然出声。
锦瑟点了点头,确实,再留在这里已经不合适了,说不定还会有麻烦,所以应该趁着没被发现赶紧离开。
无念正准备御剑,却被锦瑟阻止,“你干什么?”蓝眸里满是不悦。
“这是离开这里最快的方法。”无念神色平静。
“你灵力尚未恢复,不宜御剑,我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无念,锦瑟飞身而起,凌空而行。
衣袂飞扬,月光打在仿佛半透明的脸庞上,明明是清透圣洁的颜色,却因为那唇角一抹魅惑,而变得摄魂夺魄,引人沉沦。
这一次无念倒是没说什么,也许是因为方才那一下,让他知道其实不必那么紧张。看着锦瑟的侧脸,他忽然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避开那些门户正邪之争,似乎也不错。
巫山位于南方,据说是苗疆人心中的圣地,轻易不能踏足,若有外人不小心闯入,则会被毫不犹豫地赶出去,若有迟疑,便会动用巫术蛊虫惩罚对方,严重的还会置人死地,因此世人对于苗疆并无好感,但其实他们不过是在保护自己心中的神圣不被打扰破坏而已。
至于为何会如此,据说是因为山上有位高人,医药毒理、巫法蛊术无一不精,深得奥妙,他们若有不明之处便会前去请教,受益匪浅。只是此人不喜被打扰,所以他们也只是用信鸽交流,并且警告此事不许外传,因此从未有人见过他的正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