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风流地 下——陈留王
陈留王  发于:2015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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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装进去后,韩禅率先坐在驾驶座上,要他们两个说几句分别的话。林梵行颇为不好意思,故意说:“我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梁倾城微微一笑,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臭小子。”

韩禅开车很慢,两个人在后排座椅上牵着手,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话。一直到了机场,林梵行才生出一些伤感的情绪,拉着梁倾城的手依依话别。最后梁倾城都有些腻了,扳着他的下巴道:“啰嗦!”眼看登机时间要到了,他眼光一扫,说道:“跟爸爸道别。”

林梵行觉得多此一举:“不要啦。”梁倾城在他手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他才勉强走到韩禅面前,别别扭扭地说:“爸爸,我走啦。”也不等韩禅回应,提着行李就走了。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对梁倾城竖起两根手指头,又挥舞了一下拳头。

梁倾城愣了一下,不禁莞尔,知道他的意思是:你今天拍了我两下,我都记着呢!

安迪被吴千帆整个抱在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处于非常尴尬的状态。吴千帆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一手按住安迪的嘴唇,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慢条斯理地说:“张太,要是您想在离婚时分割更多的财产,那就一定要拿出充足的关于您先生出轨的证据。”吴千帆略把手松开了一下,看见安迪并没有被自己闷死,于是继续说:“对,照片、视频都可以,仅有第三者一人的照片是不行的,我们要的是直接证据,所谓直接证据就是……”

安迪觉得有些无聊,想把吴千帆推开。然而吴千帆的电话已经讲完了,于是把手机一扔,继续进入舍生忘死的状态。

“讨厌,你讲了二十分钟,我都快睡着啦。”安迪怒道。

吴千帆只好道歉:“是个大客户,不能不接的。”一边动作一边说:“晚上带你去购物。”

安迪嗯嗯了几声:“谁、谁稀罕!”

在潮城度假的这段时间里,吴千帆跟他可谓声色犬马,玩得天昏地暗。安迪的身体和灵魂都被吴千帆所占据,以为两人这就算是死生挈阔的情侣了。忽然归期将至,吴千帆虽然留恋,然而脑子还算清醒,动作利索了办理了返程的手续。

安迪软绵绵地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虽然神态很矜持,然而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再多玩两天嘛,我不舍得你。吴千帆自顾自地办理自己的事情,全做听不见。于是安迪也只好买了返程的机票。

“千帆哥,回到风城之后,我可以找你吗?”安迪抱着枕头问他。

“最好不要。”吴千帆认真道:“来找我的人,通常遇到的都不是好事。”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安迪干巴巴地笑了笑,也就没再问下去。

临行前的夜里,两个人没有再做,而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说话。安迪心情有些低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玩笑了,他指着自己的脸颊,问道:“千帆,你看我今年多大了?”

吴千帆心不在焉:“二十五,二十七?”

“我刚过完三十五岁生日。”

吴千帆别转过脸,有些惊讶:“怎么可能?”

“做我们这个工作的,很少有我这样年纪的。别人问起来,我会说自己才二十多岁,但是……”他微微侧过脸:“你看得到我眼上的皱纹吗?”

吴千帆努力辨认了一番:“看不出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脸上的肉太多的缘故。吴千帆安慰他道:“无论如何,你很年轻,很酷,很潇洒。”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安迪苦涩地笑:“我不是在感慨韶华易逝。我是想跟你说,在我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很危险的男孩。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等他,每周一个例行电话,节假日固定的探视,漫长的书信往来……”

吴千帆已经听得入神了,只顾呆呆地看着他。

“有些话我不能对身边的朋友说,也不能跟他说,但是,我真的觉得很无聊,尽管只是每周一次的电话,却根本无话可说,即使是见面,也要准备好多的话题才不至于冷场。”安迪叹了口气:“我是一个很懒散的人,除非情势所迫,否则不会轻易改变现状。”

“所以就这样懒散地等了十几年吗?”吴千帆说。

安迪慢慢地点点头,顿了顿又说:“下次见面,我要跟他把话讲清楚。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吴千帆若有所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嘀咕道:“我从来没有和这么大年纪的人上过床。”

安迪噗嗤笑了一下:“好啦,千帆,你只喜欢年轻的男孩子吧?”这句话问完之后,安迪就屏住了呼吸,想听听他的答案。

看在两人做了几日的露水夫妻的份上,吴千帆温和而柔情地说:“不是,我喜欢你呀。”

65、宽厚慈爱

吴千帆是抱着玩玩的心思跟安迪在一起的。不料安迪是狗皮膏药属性,沾上就揭不掉了。

安迪的工作时间比较宽松,并且有很长的假期。他一开始只是隔三差五地去吴千帆家里炖一只鸡,烧几道菜,晚上过个夜。后来他自己的房租刚好到期,就没皮没脸地说:“哥,要不我先在你这里住几天吧,等找到房子我再搬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趴在吴千帆的肚皮上玩手机。吴千帆毕竟宽厚大度,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很给他面子:“可以,隔壁的房间可以腾出来。”他的个人领地意识很强,即便是睡了这么久的床伴,仍然不愿意与之分享私人空间。

安迪笑了笑:“像你这样有钱有身份的男人,都这么不好亲近吗?”

吴千帆睁开眼睛看他:“你还认识多少我这样的男人?”

安迪看着他,心平气和地说:“只有你一个。”顿了顿又说:“我并不热衷于交际。”他爬到吴千帆的耳边,低声说:“也就是你,要换做别人,敢碰我一下试试。”

吴千帆心中一热,一时之间却又无话可说了。安迪有着与之年龄不相符的赤诚和坦率,而吴千帆却是最喜欢尔虞我诈的了。

面对安迪的痴情,吴千帆无以为报,于是把他拖过来,叫他再快活一场。正在情酣耳热之际,吴千帆的电话响了,他自己有点不太想接,安迪倒是十分贤良淑德,伸出手熟练地把手机抓过来递给他:“给你,说不定是大客户呢。”

“凭他什么大客户,哪有大半夜……”吴千帆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神情一凛,整个人好像绷紧了似的,他顿了顿,才按了接听键:“怎么了?”

他似乎以为,林梵行只有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才会找他。

话筒里传来呼呼风声,其中还有悠长悦耳的鸣叫声。这些声吵杂而不凌乱,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

安迪与吴千帆同枕着一张枕头,一起沉默地听着那奇怪的声音。

“这是鲸鱼唱歌的声音。”林梵行满心欢喜地说:“千帆,你猜我在哪里?”他在呼呼风声中大声说:“我在南太平洋,是不是很酷。”

“嗯,是很……”

“我挂啦,等我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吴千帆呆呆地拿着手机,拢共也没说一句完整的话。半晌他苦笑了一下:“这孩子,还这样冒失。”眉眼一抬,冷静道:“你傻了?”

安迪慢慢收回目光,连带缠绕在吴千帆身上的手脚也收了回来,心里一忍再忍,才故作平淡地说:“哦,没事。”

“没事躲什么?来!”吴千帆拍拍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结实的声音:“到我怀里。”

安迪攥紧了拳头,再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尖叫道:“你要抱的人在南太平洋呢!你把我当什么!”

吴千帆皱眉,不喜欢安迪这样发疯的样子,他抓起床尾的睡衣披上,站在窗前系腰带,打算去外面散心。

安迪忽然抓过手机,狠狠道:“我记住他的电话了,这个贱人!娼妇!”他手指哆嗦着还没拿稳,忽然被劈手夺走了。安迪堪堪抬起头,忽然劈面挨了一耳光,他身子一歪,几乎从床上掉下来。

饶是吴千帆涵养好,这时也被气得微微喘气。他把手机扔到角落里,后退了几步打开卧室门,冷静地说:“滚出去。”

安迪脸颊火辣,浑身几乎赤裸,他从地上爬起来,佝偻着身子往外面走,就这样光溜溜地穿过客厅,拉开大门走了出去。吴千帆恨得一咬牙,抓起地上的衣服追上去,兜头把他罩住拖回来,厉声道:“把衣服穿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面。”

安迪把衣服抓在手里撕扯了几下,忽然扔到他脸上,大声说:“人渣!混蛋!”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吴千帆并不欺凌弱小,他看见安迪这个样子,气先消了一半,但还是阴阳怪气地笑:“这话就没有道理了,我哪里渣?哪里混?上床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我少给你钱,还是少让你爽了?”打开钱夹拿出支票:“你说个数。”

这样冷漠无情的话,雪水似的浇在安迪的脸上,他脸颊由红转白,低头沉默片刻,几乎要滴下来泪来。吴千帆于是微笑着过来安抚他,哪知道一时失察,这安迪并未完全丧失战斗力,一爪子挠在吴千帆的脸上。

这一挠其实不太疼,但是吴千帆吃了一惊,用手指摸了一下,继而懊恼:“我明天还要开庭。”也不搭理安迪,自顾自地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细细打量了一会儿,颧骨上已经留下了一道血印。

安迪愣了一会儿,慢慢地跟在后面。两人面对面地注视了一会儿。最后吴千帆长叹了一声,率先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安迪的脸:“去拿点冰块。”

两人手里各自托着冰块和药水,面对面地给对方擦药。吴千帆声音低沉,语调委婉,是极有安抚和蛊惑的效果:“你是不是小猫,安迪?”

安迪已经过了被几句甜言蜜语就糊弄过去的年龄,他还记得刚才吴千帆接电话时的慌乱和紧张,以及掌掴自己时的凶狠无情。

“他很漂亮吗?”安迪问。

吴千帆老老实实的点头:“万中无一。”想了想又转换话题,把一面小镜子举到安迪面前,笑道:“你的脸现在是一个大包子,一个小包子。”没心没肺地取笑起来。

安迪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散乱,双眼通红,泪水宛如断线似的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他忍不住捂住脸颊,悲伤地想:早知道这样,我不该随随便便喜欢他的。

吴千帆笑了一阵,见他总是哭得没玩没了,就有些心烦,于是跟他大眼瞪小眼。安迪揉了揉眼睛,开口道:“那我明天搬出去吧。”

吴千帆很绅士:“不急不急,现在房子很不好找。我家房子大,可以借给你住。”两手一摊:“做不成爱人也可以做朋友嘛。再说你这么饥渴,一时半会儿大概也离不开我。”

安迪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有没有说过你很混蛋。”

吴千帆笑着补充道:“还有人渣。”

两个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下去了。安迪是一个非常优柔寡断的人,尽管知道吴千帆对他没有深情,他一时之间却还是难以割舍。后来吴千帆工作忙起来,几乎很少回家,两人关系渐渐转淡,竟成了很和谐的合租者。

这天风城下着很大的雨,安迪窝在沙发上捧着笔记本挑选基金。门口的铃铛叮叮响了几下,吴千帆一身风衣,提着黑色雨伞,淋淋沥沥地走了进来。他先是把手里的文件搁桌子上,嘴里喊着好冷,一头钻进了浴室。

安迪略抬了抬眼皮,扯紧身上的毛毯,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吴千帆穿着毛茸茸的黑色睡衣,浑身散发着一些清香的味道,他端起咖啡壶叮叮当当地泡茶,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他慵懒的坐在安迪手里,感叹道:“今天有台风。”

安迪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屏幕:“航班都延迟了,新闻上报道好多渔船出事。”

吴千帆冻得够呛,索性把脸埋在安迪的胸口:“你在看什么?”

安迪饶有兴致地介绍:“我在买基金。你有什么好建议吗?吴大律师。”

吴千帆很谦虚地说:“我不太懂这个,我的钱一直交给专人打理。”

安迪很不赞成地摇头,甚至用平板电脑轻轻地敲他的脑袋:“你应该培养一点理财观念嘛,像咱们这样没有子女没有爱人的男人,年老衰弱的时候要是没有钱财傍身,多么可怜。”

吴千帆换了一个姿势,觉得安迪的胸口柔软多肉,十分妥帖,他很赞同地点点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琳琅满目的基金名称和盈利模式,慢慢地说:“我没考虑那么长远。”

“啧。”安迪很蔑视地摇摇头。

“反正我的钱这辈子也花不完。”

“……”

“下辈子也花不完。”

“哦。”

“下下辈子大概也……”

“够了!”

安迪把他推开,不太想跟他说话。然而吴千帆还算很好心,给他挑选了几支很稳妥的基金,保证他天天都有盈利。

“其实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说不定以后你会有爱人,也会有子女的。”吴千帆认真讲话的时候,还是很温柔慈爱的。

安迪意兴阑珊地摇头:“不会,没有。”他是如此地悲观而冷静,并且安于永永远远做一名孤独的胖男子。安迪从沙发上坐起来,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胸口有一块碗口大的水渍,是被吴千帆的湿头发枕出来的。他穿的是真丝睡衣,被水打湿后几乎透明,安迪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起身去房间换衣服。

吴千帆话还没说话,伸腿挡住他的去路,继续说:“一个男人,三十多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别说那种丧气话。”伸手指了指他的胸口:“才休假了几天,身上的肉又胖了几圈,您这都有B杯了吧?”安迪登时又羞又气,尚未发火,吴千帆又说:“再有半年时间,你买的那那支基金,十万能变成二十万。你确定自己能活那么久?”伸手拍了拍安迪肚子上的肉。

吴千帆说话很欠揍,然而话糙理不糙,安迪低着头嗯了一声,心悦诚服地走了。在他心里,其实是很崇拜吴千帆的。尽管两人年纪相仿,却完全是不同的物种,吴千帆很酷,个子极高,身材又好,行动如风,精明强干。而自己身体痴肥,一双短腿,办事拖拉,一无是处,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愚懦的气息。

安迪在换衣服的时候反省了一番,几乎要大哭一场,恨不能即刻死掉算了。后来吴千帆迈着一双长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盛情邀请:“晚上去看海吧。”

安迪盯着他那张清瘦儒雅的脸,没脾气地说:“好。”

66、得其所愿

傍晚时候,台风的劲头已经稍稍过去,然而大街上一片凌乱,宛如丧尸爆发一般。吴千帆驱车来到海边。为了保障游客安全,海岸线已经被封锁住了。隔着不高的栅栏,他们只能看见远处白茫茫的海水和近在咫尺的翻滚着的泡沫。

安迪摊手:“现在你看到了。”

两人站立在公路边缘,烈烈狂风刮得他们两个几乎站不住。即使手牵着手,吴千帆也不得不转过身大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病,偏要趁刮台风的时候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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