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事……”因为白晓枪把肥兔左三圈右三圈捆上的缘故，剪毛不大方便。古时水表示不满，伸手解绳。绳结扎在胸口，他顺手翻过肥兔，肚皮朝上。

——就是现在！大肥兔后肢蹭地蹬出！

兔子有保命的一招功夫，号称“蹬鹰”。即装死躺倒，雄鹰扑下来掠食之际，双爪齐出踹中鹰腹，可致对方肚破肠穿。能与自己的天敌争斗而不败，可想而知这一蹬的威力。

作为久经考验的兔子精，这一招必然相当精通。

我蹬死你！蹬死你！蹬死……好凉！电光石火之间，大肥兔飞快地收回后肢，乖顺躺平，发出温顺的呜呜声：“大爷，饶命……”

古时水将剪刀尖从它小弟弟处移开，满意地继续剪毛：“看心情。”

肥兔子一动不敢动，刚才剪刀那个位置，如果它真的蹬出去，相当于把自己小弟弟白送给对方。无论如何，他也不打算再尝试一回了。

等白晓枪带着一身清新柠檬味儿出来，看见的就是一盆兔子毛，以及，耷拉着长耳朵的裸兔一只。

兔毛是黑的，兔子皮可是白的，鸡皮疙瘩粒粒可见。

当然，这可能跟它侥幸保住小弟弟有关。也可能跟小微和吴小虎在旁边，一边切姜拍蒜，一边讨论兔肉的十八种做法有关。

白顾饶有兴趣地研究手上一沓废报纸，就是之前那一刀粉红色人民币：“这障眼法没持续多久，是法力的问题？”

肥兔三瓣嘴翕动：“是小的收了法力……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小的听到有人认破身份，一时慌张，没控制好力道，损坏了大人的东西，罪该万死！”它哇哇大哭，泪流成河，“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高抬贵手，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又来了，古时水刷着手机，腾出手揉太阳穴，听见哭他就头大。

“说重点。”白晓枪同样受不了哭声，不耐烦道，“妄图欺骗我父亲，你自己说该怎么办。”说完，他走到白顾面前，奉上两物。

白顾笑了，接过梳子，给白晓枪通头发，盘髻，拿骨簪穿起：“好了。”

白晓枪颇有些小得意，这才站到一边。

古时水毫无反应，这只是小事情，小事情，小事情……今晚再打一场好了。

“障眼法可以持续一周，小的想，这一周怎么也够大人将钱花出去了。”肥兔抽噎。

小微和吴小虎讨论完毕，颠颠儿送上新拟好的菜单，恭恭敬敬交给白顾。

白顾照着念：“麻辣兔头，干锅兔肉，熏兔腿，小炒兔里脊，冷锅兔，香草蜜汁烤兔……”

肥兔哆哆嗦嗦：“大人，小的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夹缝中求生存，修炼成人刚刚三百年，对大人从来没有不敬……”

“假币害人。”白顾皱起眉头。

一句话，给案件定了性。

他不管假币流入市场，会破坏金融秩序的大道理。最基本的，任何一个地方的售货员接到，都要自掏腰包承受损失。白顾还记得有一条微博，老人卖水果给家里人治病，结果收到好几张假币，一算账赔了几百大元，严重打击之下，竟然猝死的案件。

当时他对造假和使用假币的人都深恶痛绝，现在看着手里一沓废报纸：“我要真将这钱花掉，收钱的怎么办？”

肥兔哆嗦的更厉害：“是是，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将功赎罪……”

古时水登录中科七APP，发布织围巾任务完毕，瞥了眼菜单，又瞥了眼肥兔，慢吞吞给出中肯评价：“三百年以上的兔肉，太老了。”他看向小微：“你做不了。”肥兔化成人形就三百年，之前作为兔子，更是活了不知多久，绝对是一只老兔。

肥兔当即热泪盈眶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

它发现说话有重音，余光一瞥，小微也在点头：“是是是，您说得对。该怎么烹饪，还请大人示下。”

“用压力锅炖，同锅除了平时调料以外，添加同年份山里红。”古时水拍板。

“好您嘞。”小微答应着，“不过，三百年的山里红……”

“山里红我来弄。”古时水准备刷中科七APP。

“那就没问题，到时您看我手艺！”小微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肥兔大惊失色：“大人，大人，小的将功补过！将功补过！愿意献上宝贝，求您饶我一命！”

“宝贝？”

白顾看一眼古时水，后者一摊手：“你随意。”

白顾考虑了一下，修炼成人三百年的妖怪一开始看着威风，现在吓尿了，还哭成一滩泥，说杀就杀，也怪可怜的。不过他一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转头向古时水寻求确定：“在这方面，你们有没有相应的管理措施？或者规章制度？”

白顾向古时水咨询非人类的处理方案。

阿白终于向他打听事情了，很好。

尽管那个“你们”有点令古时水不爽，他还是欣然回答：“按照惯例，谁拳头大背景深，谁说了算。势均力敌，就彼此让步求共赢。”

“这么不讲道理……”吴小虎插嘴，中途收了小微一肘子，截断话茬。

“你懂什么，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小微小声给他普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修真一是看资质，二是看资源，三是看机缘。一和三都听天由命。唯有二，还能勉力一争。资源有限，竞争激烈，修炼不易，陨落相当容易。”

吴小虎惊悚：“真的？”

“你一个凡人，放在社会上，不也是先测智商，再拼爹拼妈，还有寻找各种机会往上爬的么？都一样。”小微继续小声解释。

“喔喔，我明白了，你真聪明。”吴小虎真心诚意说。

小微语气轻快地“哼”了一声：“那当然。”

他俩说话的功夫，白顾向古时水咨询：“有没有什么让他以后不再造假，并且弥补受害人的办法？”

“有，可以发下心誓。”古时水一边松开马尾，一边回答，“但是之前受害人不大好查。”

“那杀了？”

“大人求不杀！小的可发誓，绝对没有害过别人性命！大人您饶了小的，小的一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天天做义工献爱心，扶老奶奶过马路，带摔倒的老大爷去医院，坚决不怕碰瓷！”肥兔子磕头如捣蒜。

“发誓能证明？”白顾继续咨询古时水。

“能。”

得到肯定答复，白顾拍板：“那就拿宝贝出来赎命，然后发心誓。”不受到教训狠狠出点血，怎么行。白顾本身就不太相信单纯以德就能服人，胡萝卜和大棒一起使用才最有效。

古时水慢悠悠补充：“看成色。”

“小的绝对不敢在大人面前糊弄。”糊弄也糊弄不过去，“恳请容小的化形。”

“嗯。”

于是地上出现了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大叔。

没了九成以上的毛发，他这体型与之前相比，也缩水了至少四个尺码，从XXXXXL到XL。

每一个胖子瘦下来看着都有点卖相，他也不例外。现在的王神满脸惊恐委屈，眼圈红通通的，还糊了一脸鼻涕泡，衣不蔽体可怜兮兮，看上去就好像被狠狠那什么过。

引人注目的是他脖子上皮绳穿着的项链。

项链坠是一枚牙齿。

王神恋恋不舍将项链坠双手奉上：“大人，这是小的一枚门齿，小的已将之做成隐匿气息的法器，同时具有储物功能，空间大约五平方米，内有灵石丹药和药材，请笑纳。”

白顾接在手里，怎么看怎么弄，怎么就还是一颗兔子的大板牙。

“人类只有进入筑基以后，才有神识，才能打开储物空间。”古时水说着，将兔齿接过，伸手一抹，桌上多了三件法器，有几个小玉瓶子，十几枚玉简，还有点石头草木，大多是三四阶的中低档药材。

此外，一只U盘，两把车钥匙，三套房产证，四张银行卡，五份保险，六个基金账户……看起来很有钱。

化形的妖修，已经结成凝实妖丹，境界相当于人类元婴老祖，真要打起来，白晓枪确实得花费些功夫。只不过王神实在胆小，一遇危险就原形毕露。甚至因为白晓枪速度太快气势太盛，连法器都来不及祭出就被捉了。

第五十六章：蒲卢

白顾看看桌上的东西，车钥匙房产证什么的他都认识，法器就不清楚功能了。

三件法器都不到二分之一个巴掌大。其一是爪型物，寒光丝丝。另一样是个光洁如玉的袖珍小酒杯。还有一个，细细长长上细下粗，同样洁白如玉，仿佛一掰即折，很像袖珍擀面杖。“这都是干什么的？”白顾指着问。

“这是寒光爪，撕裂一切的攻击型武器，三级法宝。这是白玉杵臼，一套用来锤炼灵药的器具，四级法宝。”王神解释，肉痛地道，“都是我本命法宝，请允许我自行抹去神识印记。”

他到没想着用本命法宝逃走，白晓枪是个厉害人物他知道，而古时水更是不知深浅，能留一命就是万幸。

也亏了他这样想这样做，不然古时水的锤子一旦飞起……别的不好说，麻辣兔头肯定没戏。

白顾看看古时水，后者继续欣然解释：“本命法宝被强行破解，会致使自家神识受创，轻者吐血受伤，重者跌落境界折损修为。如果是自愿收回，稍微受些小伤而已。”

白晓枪指着寒光爪：“有九天星沙的味道。”他眼睛眨啊眨，请示白顾，“孩儿可以吃吗？”

于是在王神哭唧唧抹掉自己神识之后，这枚法器落入了白晓枪掌中。

因为锤炼灵药这本事，古时水和白晓枪均表示自己不具备，白顾不忙着让王神一并抹掉白玉杵臼的神识，而是指着其他东西，继续询问。

王神一一说明，这是养气丹，这是聚灵丹，这是化石丹，这是化雨丹，还有朱果紫草，人参灵芝等等，全是药材。灵石十几枚，只有一块上等的，三块中等的。

“就这些？”作为妖修，着实可怜了些。

“城市修行不易，这是小的全部身家财产。”王神可怜兮兮。

白顾想了想：“不对啊。”

“嗯？”

白顾翻看他认识的文件，王神有三套房产，一处在郊外，另两处一看就是上下楼，均位于S市中心繁华地带。车钥匙之一也是著名的路虎，王神明明不差钱，为什么偶尔还会往这个合租公寓里跑？

“狡兔三窟，我胆子小，这不是怕不安全么。”王神辩解。

这个解释，很说得过去。

古时水意味深长地嗯了声，轻声重复：“狡兔三窟……”

王神一哆嗦，目光闪烁。以往他缩在毛里，神态变化别人完全看不出，现在没有毛发遮掩，心虚表情一目了然。

白晓枪也明白过来，起身拎着王神，直奔对方租住的小间。王神个子比他高，在他手里乖得跟小鸡崽似的。

随即有惨叫传来，片刻后，耷拉耳朵的王神面如死灰返回，嘴里还念叨着：“完了，全完了，完了……”

他真的是耷拉着耳朵，两条长长的兔耳朵从脑袋顶冒出来，无精打采，如丧考妣，很明显被白晓枪狠狠收拾过。

白晓枪手上托着三只黑色小口袋，落满了灰尘。

“狡兔三窟，多谢提醒。”他从床脚、暖气后、柜子里三处翻出了这些，小袋子摸上去都十分柔软温暖，想来是王神拿自己的毛发编织而成。

去了禁制，三个袋子倒出数十件玉石之物，个个光莹皎洁。就连白顾这个对奢侈品没什么研究的人，都感到这些必定十分贵重。

“很不错的灵玉。”古时水评鉴，“狡兔三窟，这些应该只是你的老本之一，其余的地方……”

“父亲，我们走！”白晓枪抓过路虎的钥匙，“我会开车。”

“你还没驾照。”古时水果断否定他的提议。

“没驾照也可以去。狡兔三窟，必定都是好东西。”

王神再也不想听“狡兔三窟”这个词了，拿耳朵抹抹眼泪：“别处没有，真没有，大人去看也没什么，小的敢发誓，好东西就只有这些了。”

古时水两指敲敲桌面：“原因？”

“因为白顾大人。”王神小心翼翼望向白顾。

“我？”

“大人很厉害，等闲妖物不敢靠近，放在大人身边，最为保险。”王神不敢有任何隐瞒，“虽然我有禁制之法，在大人身边，能更好地掩盖玉灵本身气息，他人察觉不到。”

感情自己不知不觉间，给人做了免费的保镖和打手。白顾错愕。

“唔，你这上面确实还有禁制。”古时水随手拿起一枚玉珠，捏了捏，弹了弹，托在掌中。

王神神色大变，一脸肉痛：“使不得……”这是他最宝贝的物件之一，一直没舍得全用掉。

白顾眼睁睁见那枚温润玉珠，蓦地绽放纯白光华。

光华过后，屋子里多了一个小人儿。

如真人一样的青年，仅仅等比例缩小，约莫半尺来高。他整个人散发微光，一身宽袍大袖，宛若白玉一般，只在腰间束着根灰色丝绦，飘飘欲仙颇有古风。

他生得肤如凝脂领如蝤蛴，眉目安详，举止间自带一种气质，温润怡人，望之可亲。

这人端正飘在玉珠之上，拱手施礼：“多谢前辈搭救。玉卢在禁制中不知岁月，今终见天日，幸甚幸甚。”

古时水道：“你叫玉卢？是玉灵？”他就说面前妖修有种清润正气，不可能天生所有。倘使玉灵在，便说得通了。玉有五德，乃君子，有清灵润泽之感毫不奇怪。

“正是。”玉卢点头，他并不敢随意显露自己，禁制解开的同时，他也在观察古时水的气息。确定对方凶悍而不暴戾，霸道而带正气，虽是危险人物，但坦坦荡荡，可以一交，这才现形搭话。

吴小虎嘀咕：“原来是玉灵，怪不得这么好看。”见的怪事多了，现在他对大变活人这种事，已然十分镇定，还有闲心品头论足。

原本也在欣赏玉卢风姿的小微，把脸一沉：“好看能当饭吃？”

吴小虎果断说：“不能！”好容易小微给他下厨，民以食为天，会做饭的人最大。

小胖子哼声中带着莫名愉悦：“算你识相。”

吴小虎傻笑，又问：“他抱着那玉器哭什么？”

“那本来是他的一部分——别打岔，仔细听。”小微皱眉头。

“在下本是一枚羊脂玉蒲卢，为主人爱物，温养得当，便生出一丝懵懂灵识，跟随主人多年，甚至殉葬入馆。棺中不知岁月变化，只觉一日墓穴震动，天翻地覆，在下被灵气包裹，渐渐灵智大开，得以化形。又不知多少载，忽有一日，被此人挖了去，重见天光。在下心怀感激，与之共同修行，孰料他竟只是看上在下这一身灵气……在下自行参悟的法术不多，逃走时被他发现，生生将在下本体腰斩了去，灵体有所牵扯，便成了这残缺不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