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慢悠悠晃进白顾的房间。

屋子里有点闷热。

古时水抬头看看因设定时间到，停止运行的空调，挑眉：“室温？”

空调机刷地开始运行。外壳上渗出细细水珠，也不知道是冷凝管的问题，还是冒冷汗的问题。

古时水感觉了一下风速和风向，点点头表示满意，见白顾还在睡，气息均匀，便用一根手指轻轻搭在白顾两眉之间，停了一阵，松口气。

精神受创，会反映到身体上，精神只要补充能量即可，身体则需要好好养。

他交任务，张咸道长也没闲着，对铸剑这么门儿清的人究竟是哪一位……他盯着对方简单的用户名，思考。

——中科七的任务可以匿名发布或接收，要求更高的能力和权限。张咸道长新近加入的，没法隐去昵称，用的是：一个老道士。

古时水则始终没有没有遮掩，就是简简单单的“古时水”三个字。

点进古时水的个人页面，任务不算多，也不常接，然而任务完成度令人咋舌，均高达百分之百，再看内容，九成以上是斩杀类。

既然有不少斩杀对象，那么对兵器有所了解，相当正常。可是，能知道自己开了宝剑厂……会是谁呢？

刚接触“中科七”没多久的张咸道长疑惑了，给无毛和尚发信，把两个人对话截图发过去，询问老友知不知道这人来历。

无毛和尚手机型号虽然古董，却是“中科七”的老用户，一见古时水三个字，忍不住把两个人对话从头看了一遍：“老伙计啊。”

“嗯？”

“这个人，很厉害。”

“这个我知道。”看着一串完成度百分之百的任务，张咸道长深有体会。

“也有点小心眼，霸道。”

“……啊？”

“他有个死穴，是他爱人，只要不去招惹，基本没事。如果招惹，好好讲理，给了赔偿，也没事。死鸭子嘴硬，就死得快。”无毛大师看看两个人讨价还价的结果，“五十枚下品灵石，你捡便宜了。”

“这叫捡便宜？”

“你检查一下你的剑灵。”无毛和尚提醒，“能用灵石搞定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的剑灵欺负了人家，我估计八成救不回来。”

不得不说无毛和尚猜测十分正确，雪幻卿原先的意识确实烟消云散，古时水重新架构了一个进去。

“啊？”张咸道长心疼了，同时也不敢置信，“剑灵能随便消灭的么？”

“这个么，其实你也不用太着急。”无毛和尚解释，“他也讲情义，守信用，说交还剑灵，至少你能得到一个差不多的。”

“好吧，慈了个悲的……”

白顾是被渴醒的，眼皮沉重，脑袋像针扎一样疼，胸背都像是被碾过。

空调依然运行中，室内温度适宜，空调被好好地盖在身上。

房间挂着厚重窗帘，室内昏暗，一时间辨不清昼夜晨昏，白顾抬手去开灯，按下开关发觉没动静，可能又突发断电了。他眯起眼睛抓过床头闹钟，一看时间：六点半。

这么早？

可以再躺会儿。他想着，拿过手机准备开机……屏幕一角裂成蛛纹。

白顾动作一僵，昨天自己挣扎中，把手机台灯什么的都摔地上了，不是做梦？

亮起的屏幕显示时间：18:30。

晚上六点半？自己这是睡了一天？白顾揉揉两个太阳穴，慢腾腾下床，给自己接了一大杯水，站在饮水机前面咕咚咕咚喝看一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顺手拿起遥控器，将空调关上，开窗通风——且慢，空调还在运行，就是说，台灯不亮，并不是停电。

白顾后知后觉，揉着胸口在屋里踱步。

夏天的晚上六点半，太阳还没有落山，屋里光线充足，他一低头，看到了门后的垃圾篓，灯泡的尸体静静躺在里面。他坐回床上，把台灯反过来一看，果然灯泡没了。

自己这是醒着呢吧？

他低头摸摸毫无异常的胸口，经过下床这么一活动，痛楚减轻了好多，但还是疼。

所以说，昨天的事情，真实发生了？

不仅真实发生了，人家离开的时候，还顺便给他整理过房间。

白顾又躺了回去，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冲击他的世界观。

熟悉的声音，古时水的出现，那个吻，把自己挡在身后，保密协议，白顾轻轻翘了翘嘴角，给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他调整一下自己状态，这才给院长打电话，解释旷工原因。

“哟，白大夫呀，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电话一接通，传出院长关心的问候。

白顾一愣，这口气……他停了一下才说：“院长，抱歉，我会和同事倒班。”

“没事没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年青人，有上进心是好事，别累坏自己。”院长鼓励了几句。

挂上电话，白顾想了想，能给自己请假的，除了吴小虎，也只有新舍友古时水了。

看现场这情况，他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出乎意料，对方不仅细心，还是个很负责的人。

正想到这里，忽然就听客厅一声大叫。

同屋的都是男生，也没什么顾忌，白顾光着膀子走出房间，就见吴小虎坐在地上，一脸惊恐。

吴小虎惊恐眼神的来源：厨房。

只见从厨房转出一个小胖墩儿，一身油腻腻的白衣服，光着脚，叉着腰，指着吴小虎鼻子：“又吃红烧牛肉味儿的方便面，又吃红烧牛肉味儿的方便面！你还有完没完？我一个三百六十度自动搅波，第N代磁控管，高级黑晶平台，20L黄金容量，兼具光波杀菌除味和烧烤功能的高级微波炉，每天就只有给你煮泡面！还就是一种口味的方便面！而且你从来没有给、我、清、洁、过！你还能不能更懒一点啊？你还能不能再有出息一点儿啊？你……啊对对对不起！”

他无意中目光一转，看到白顾，气势马上一变，脸也白了，额角也冒汗了，身体也打哆嗦了，挤出一个异常讨好的笑，说话又开始敲鼓点：“大大大人，您醒啦？有有有什么吩咐？想想想用点什么？”

这小胖子变脸忒有意思，白顾忍不住乐了，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对方管自己叫大人，也不清楚对方什么来路，白顾一向处变不惊，看着吴小虎：“你先起来。”

他弯腰去扶对方，胸口不由一疼，刚皱皱眉吸了口气，小胖子便麻利儿凑过来献殷勤：“大大大人，我我我来扶他！”

吴小虎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了，眼珠子瞪着白顾，忽然嗖地一下蹿出屋子，关门落锁一气呵成，紧接着就是蹬蹬蹬跑动的脚步声，以及“哎呀呀呀”、“哐啪”、“叽里咕噜”一连串声音响起。

小胖子扎着手局促不安，白顾顾不上他，赶紧开了门去看。

——电梯间露着两只大脚丫子，还滚着一个手机。

第二十四章：点化

虽然今天是周日，吴小虎还是加了一天班，好在最后老板走了，他得以早点溜出来，回到公寓。

昨天跟黄博聊过，知道灵异事件并不可怕，今天他的手机也安分守己了一天，吴小虎从来都记吃不记打，有黄博胆大在前，他也就放心使用。

然而谁来告诉他，他只想热个泡面，为什么刚靠近厨房，就听见陌生的谈话声？

家里进贼了？

他举着方便面，悄悄靠在厨房拉门后面，探头往里看——空无一人。

然而声音从厨房电器处发出——微波炉和电饭锅和电冰箱！

“艾玛，大人锤子砸过来的一霎那，我的磁控管都凉了。”这是“死里逃生”的微波炉。

“一直觉得白大银杀气很重，这位新来的大银更厉害有木有！”电冰箱依然咬字不清地回应。

“但是这位大人出乎意料好说话！”微波炉显得十分激动，“他一锤子给我的能量比通过电路接收的浑厚精纯几百倍。”

“那么说，你能化形了？”声音来自电饭锅方向，很明显女性的嗓音。

“对啊，我没想到啊，我试试！”

也没见有什么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的场面，或者风雷滚滚滚飞沙走石的效果，放在料理台一端的微波炉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衣服小胖墩儿。他坐在那里，晃着小腿儿，很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和脚。

——妖怪啊！

——出租屋里的微波炉成精了怎么破？在线等急！

这就是吴小虎惊恐万分的来源。

小胖墩儿训他，他还在惊吓状态，而对方看着白顾叫“大人”，完全出乎他的想象。吴小虎脑内的帖子标题已经升级到《人类？妖怪？傻傻分不清楚》、《同屋人是大妖怪怎么办》以及《妖怪头子和我相处多日为哪般》等等，对此，他的反应只有——惹不起躲得起！

在他什么都顾不上，急匆匆出门按电梯往里扎的同时，有人正低着头往外出，他慌不择路的结果就是和对方撞成一团，把对方当成了人肉垫子。

电梯门因为卡着两个大活人，开了关关了开，吴小虎手忙脚乱爬起来，对方则一动不动——没吴小虎这么好运，这个人身子下硌着一只土黄色登山包，被压了个结实，戴着头盔的脑袋歪在一边，扑腾着手脚，好半天坐不起来。

吴小虎撞了人，嘴里道着歉，手忙脚乱去扶。对方一半门里一半门外，他弯腰把人刚扶坐起，打算往外推，不料对方登山包体积庞大，又十分沉重，还没推出去，电梯门就关上了，正好把登山包卡住。吴小虎连忙抬手去按开门键，门一开，对方失去平衡又往后倒。他只好改变策略，将人往里拽，腿还没有拽回来，电梯又关门，他赶紧再去按开门键防止对方卡住，谁知对方背着的登山包颇重，他这边一动作，那人失去重心又往下倒，吴小虎连忙继续弯腰去扶，同时伸腿去卡门，不小心自己也被夹了一下，他再去按开门键，对方又有要倒的趋势……

白顾赶到时，看到两个人的现场混乱程度有如国安泰达球迷见面，忙伸手按住电梯：“小虎。”

“白顾！”吴小虎终于扶好了对方，抬头，“你……你别过来！”

白顾扶额：“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是实话。他想了想：“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没准我们都出现幻觉了。你放松点儿，我们研究研究怎么办。”

吴小虎眼里仍然充满防备。

白顾叹口气：“我要真是妖怪——”他看见吴小虎打了个哆嗦，“真要想干什么，你觉得会这么容易离开？”

“……嘶，世界上没有妖怪……”一个陌生的年轻声音，闷闷响起。

吴小虎低头，是人肉垫子老兄。

白顾认识这个登山包：“朋友，你昨天来过这里？”还是那件S标识T恤，虽然戴着头盔看不见脸，估计九成是本人无疑。

“是的。”人肉垫子老兄揉着腰，扶着电梯门站起来——又被吴小虎一把按坐下：“没有妖怪？那屋里的是什么？”吴小虎声音都变了。

“疼疼……”那个人呲牙咧嘴。

“一起去看看？”白顾见有人不怕，于是发出邀请，或许这个人能帮他向吴小虎解释解释，至少证明自己是个人类。

“不不不，我要查看先这里，这里有异常能量波动……手机呢？”那人左右张望，刚迈动步子，疼得又吸了口气，“脚崴了。”

“先出电梯吧。”白顾忍着胸口的疼，伸手扶他，“手机待会儿我帮你拿。”

“啊，好，谢谢啊。” 人肉垫子老兄一跳一跳，挪到走廊上。

吴小虎也犹犹豫豫出了电梯，主动把摔落一边的手机拿起来：“给你，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对方很客气，接过手机就是一通乱按，看了看屏幕，随后指着一户兴冲冲问，“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家不正常？”

吴小虎又是很明显哆嗦了一下，弱弱地说：“这是我们家……”白顾出来的急，防盗门还开着。

“那我们快去看看——哎哟！” 人肉垫子老兄来了精神要往里面走，又忘记脚崴了的悲惨事实。

“里面有妖怪。”吴小虎提醒。

“不可能，根据研究，一般妖怪的形象都是人类的错觉。由于光线变化和角度等原因，产生一个比较奇怪的形状，人类视网膜捕捉到图像以后，大脑加以完善设定，就是俗称的‘脑补’，产生妖怪的感觉，其实只要看仔细了就不会出现问题。关于妖怪杀人的错觉，中国古代最著名的事件就是杯弓蛇影……”一谈到这些，人肉垫子老兄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毫不在意地一边说，一边推开门，还轻松地打招呼，“有人在家吗？你好？请问有人在家吗——看，什么都没有。”

吴小虎半信半疑，从对方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屋里。

客厅没人。

“他在厨房。”吴小虎抓着对方手臂，小声说，“他是微波炉变的。”

“那我过去。”人肉垫子老兄把登山包解下，随便往地上一搁，单腿一蹦一蹦，往厨房跳去。

吴小虎不敢过去，随手又是一抓：“白顾白……”抓到手里才反应过来，白顾可是疑似妖怪头子，顿时他这手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尴尬极了。

白顾到不在意，跟着也进了门。

人肉垫子老兄还在打招呼：“微波炉妖怪，你好？”他一直跳到厨房里，转了个身，“一目了然，什么都没有，百分之百错觉。”

“可可可是……”吴小虎结结巴巴，小心地蹭到厨房门口。

微波炉还在原处，不见小胖子踪迹。

白顾眨眨眼，还没开口说话，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

第二十五章：毛遂自荐

古时水一身浅色休闲装，扎着马尾，背着双肩包，慢悠悠走进屋，随手开了灯，跟屋里几个人打声招呼：“晚上好。”

白顾注意到他目光平和，态度自然，不偏不倚。就像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好吧，你端着就端着吧。

古时水正要往自己房间走，被吴小虎一把拽住：“时哥，你等等！”

“嗯？”

“这屋子有妖怪。”吴小虎小声说，“微波炉变的，刚刚还在。”

“那又怎样？”古时水淡定问。

“呃……”吴小虎一时语塞，他还真没想过会怎样，微波炉妖怪虽然训他，也只不过训他而已，他的手机电脑会说话，也不过只是说话而已，还真没对他做什么。

“放心，妖怪当然不会拿人类怎么样。”厨房里，人肉垫子老兄单脚跳出来，“因为它们是不存在的，要相信科学。”

看到陌生面孔，古时水点点头打招呼：“你好。”

想想古时水的话，加上屋里人多了，吴小虎胆子大起来，扒着厨房门一看，果然像对方所说，一个人都没有，微波炉依然安安静静摆在料理台一端。

真的是错觉？或者自己这几天没睡好？吴小虎跑到自己屋里把手机拿出来，“它昨天还说话来着，也是我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