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樊月熙这就要走,楚元麒立马起身,一个箭步飞上前去,拉住他手,看了樊月熙眸子半晌,才黯然道:“我能把他怎样?还不是就那样。”
看着楚元麒失落的样子,那一头银丝缓缓滑到额前,睫毛也将红瞳半遮,樊月熙心里一揪,他收了笑容,慢慢扳住眼前人头颅,让他是直视他双眼。
“我这次去,除了想去看看公孙府里的人外,就是想和公孙黎说清楚的。”樊月熙见不得楚元麒这幅样子,他总觉得自己可能是不知哪辈子欠他,就算两人经历了很多不和与波折,可他终究无法忽视楚元麒的感情。
楚元麒抬起头,双眼渐渐明亮起来,可他还是没说话,只直勾勾看着樊月熙。
“我其实是个很软弱的人,我贪婪喜欢每一个人对我的好,这些东西我分不清如何回报,前几天我对你说过狠话,我说我们之间的隔阂无坚不摧了,其实我只是逃避而已,我花了好长时间想通,或许我得给你和公孙黎一个好的交代才行。”
樊月熙鼻子有些发酸,他克制住声线平稳,却依旧忍不住回想以前发生的一切。
“公孙黎是第一个在这个世界毫不保留对我真诚的人,我没有拿你和他比较,但你是皇帝,你分得清轻重,你的责任必须大过感情用事,但公孙黎是真的把情谊看得最重,他很直白,毫不掩饰,很多次,如果不是他过来捞我一把,或许我真的完了。”
心脏像被谁踹了一脚,楚元麒听得呼吸略微困难,他忍不住抱住他,他能感觉到樊月熙在回忆,回忆那些不堪而痛苦的过往,楚元麒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恨。
这些伤痕分明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可到头来,他却还要怪罪樊月熙对自己不忠,其实最该诛九族的是他。
“咱们别想了吧。”楚元麒好不容易憋出这样一句,他觉得自己喉咙发苦。
樊月熙突然狠狠揪住他后背衣服,深吸一口气道:“楚元麒,我欠公孙黎一辈子,也欠安清一辈子,还有红蟒,我他妈还不完你懂吗?因为这已经不是能用债来衡量的了。”
他的话换来楚元麒手臂的收紧,两人相拥而立,很久,谁都没有开口。
……
晌午刚过,他们就去了公孙府。
宅子大整修,虽有变动,可依旧不失大气典雅,还有那抹熟悉的气息,另樊月熙心情平静。
楚元麒和公孙逸去了书房讨论战后详况,而他只客套两句,就岔开话题要跑。他不现在跟他们谈论这些东西,他需要稍微放松放松。
起初楚元麒不太乐意他单独转悠去,好说歹说,才哄好人,樊月熙也就把他交给公孙逸不管了。
公孙府保护最好的,还是东灀园,毕竟是纪念先夫人的地方。
天气入春还是比较冷,樊月熙裹着厚棉袄,他虽不是矫情之人,可不能要了风度没温度啊,他也不像楚元麒会控制体温保暖。
走到他之前总练功夫的圆桌边,上面没积雪,很干净,甚至连凳子都经过细心打理,樊月熙心里一股暖流滑过,他记得大战期间,他回来过一次,那时候桌上放了他爱吃的水梨,那些布置都是公孙黎弄的。
他依稀记得他和公孙黎面对面时的场景,他感到欣慰。
叹口气,樊月熙抬脚走到自己房门前,他想也没想就去拉,没想到里面也有个力道,是往外推的。
他们谁也没做好准备,门吱呀声过后,便是两人怔愣相对,一时间空气仿若凝结一般。
大眼瞪小眼期间,是公孙黎最先回过神,相对上次的激动,他这回很平静,似乎早已料到樊月熙迟早会来这儿,他看着樊月熙明朗的眉眼,有一瞬,他是恨着楚元麒,也恨着眼前这人的。
他知道这一刻终会来临,可看到樊月熙回公孙府,他竟还痴傻着有一丝期盼,希望这人是真的回来,再也不走了。
“我回来后,就一直住这儿了,先前二哥没同意,我算好好求了一番他才勉强答应。”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像是并不知道樊月熙来做什么,公孙黎让身让樊月熙进去。
樊月熙没动,他就这么深深看着对方,像要从他眼里看出什么。
见他不说话也不动,公孙黎突然像泄了气般,勉强笑道:“月熙,就算你是来说重要事儿的,起码我们进屋好好谈谈吧。”
他这一笑,让樊月熙心口泛酸,原本是来说清楚的,先下他又开始退缩了。
他暗骂自己懦弱,可还是僵硬的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三少的心
一进门,樊月熙站在地当间儿,他抬头看着公孙黎背影,竟有种心慌的感觉。
他从未担心过他和公孙黎会走到何处,但这次,他有些还怕了,这种情绪很不好,甚至是他心中一道永远抹不去的疤。
他以为他和公孙黎的感情处理好了,其实都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他没问过公孙黎的感受,他忽视了他很多,仔细回想,他又多少次不顾公孙黎想法,而始终直视楚元麒?
此刻,他看到公孙黎那依旧坚定而拔韧的背影,竟带了隐隐悲伤。
樊月熙心脏像被谁闷声踹了几脚。
“我不逃避了,月熙,我们……我们就这么谈吧,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公孙黎声音很轻,轻到樊月熙觉得屋子里都带了回音。
手里不知不觉捏出了汗,樊月熙叹息:“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樊月熙自己都说不清,可他除了这三个字,竟说不出别的。
对不起你为我付出很多,我却无法回应?对不起拟投入了感情,而我优柔寡断的做不出决定?还是,对不起你公孙黎喜欢上一个王八蛋,而这王八蛋永远是伤你最深?
“月熙啊,你觉得你对不起我什么呢?我自己其实都不知道,我们之间算什么呢?”
樊月熙张张嘴,觉得口干舌燥,他居然回答不出半分,只能任由公孙黎自顾自说着。
“我们其实没谁欠谁的一说,一切都是我自愿,我喜欢你,我想帮你,我不想看你受伤,因为我会心疼呀。”停顿许久,公孙黎呼吸有些粗重,他轻缓转身,直视樊月熙双眼。
这是樊月熙第一次见到公孙黎这样的表情,他一时怔愣,没有吊儿郎当的笑意,没有轻佻的表情,他从他眼里看到的满是伤心。
下一秒,他清楚的看见公孙黎微微低头,泛红的眼眶里滴落一颗泪珠子,他继续道:“原先有人问过我,为什么打仗,我想也没想就说为了保家卫国。但在白行山一战后,我发现,如果有人还问我这句话,我居然不再回答利索了,我仔细思考一阵后,我想出一个让自己心满意足又安心的理由。”
樊月熙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而公孙黎恰好抬头,他红彤彤的眼睛里泛着湿意,紧接着他笑了笑道:“因为我想保护你。”
再也无法忍耐,樊月熙震惊着冲上去,狠狠抱住公孙黎,而对方也死死扒住他。
樊月熙能感觉到,他肩膀的衣服湿了,公孙黎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这人哭的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从来这个世界到现在,樊月熙看到了两个毅力顽强的男人掉眼泪,他们都哭得很安静,却能将樊月熙的心死死抓住,掀起滔天波澜。
“真的对不起,我樊月熙欠了太多人,欠楚元麒和你,欠安清的命,欠公孙逸的命,连红蟒为我做的都无法还清,这辈子无论我命运如何,我都无法再做最原先的自己了。我那么希望不要有人为我受伤,可回头看看,我的贪婪,为我铺下了所有的债,我这才发现,我几辈子都还不清了。”樊月熙个头稍稍比公孙黎矮一点,但此时他觉得自己仿佛渺小的无法直视。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你这样一个人?也许以前我不信命运,可自打你出现,我看到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改变最大的就是皇上。”公孙黎固执的扯着樊月熙后背衣服,鼻音浓重:“你知道你被宇文霄抓走言行拷问那几日,皇上是怎么度过每天的吗?我几乎天天夜里都能听到他的嘶吼声,那种……那种悲痛的恨不得灭尽天下苍生的绝望,我知道他只是从噩梦中惊醒,但听在耳里,我都会跟着揪心。”
公孙黎的话让樊月熙震惊,他没听楚元麒提过一次,现在仔细一想,那日楚元麒双目赤红的问他是不是不要他了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态?
楚元麒说他的心死了十几年,被一个叫樊月熙的给弄活了,那么他樊月熙呢?不也是如此么?谁又比谁强多少?
一群聪明的蠢蛋。
樊月熙有些心梗,他们几个人,到底要这样相互折磨到多久呢?
两人沉默的抱了半晌,公孙黎轻轻退开半步,双眼还有些发红,他笑道:“你不要嫌弃我情绪突然这样,换做从前别说哭鼻子,我就是被刀砍了,也不可能眨一下眼,但遇到你,我就真的失去这种功能了,我的罗里吧嗦也全拜你所赐。”
“我不嫌弃你。”
“嗯,谢谢。”公孙黎闷闷的摸摸鼻头儿,眼神有些躲避着望向别处,低声嘟囔道:“你也够厉害了,这天下谁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样的人,谁又不知道我公孙黎是怎样一条汉子,结果俩人儿都被你整的鼻涕眼泪一把把。”
闻言,樊月熙郁闷的瞪一眼公孙黎,这人刚才还哭哭啼啼跟他诉苦煽情,转眼一抹鼻子就泛起二。
你可以说公孙黎流里流气,可以说他没心没肺,但你绝不能说他无情无义。
“我跟你好好说呢,你扯啥呢?”无奈的推了公孙黎一把,樊月熙直皱眉。
“我也好好说呢啊,这咋就扯了?可不是你把我俩都弄得哼唧哼唧像女人一样,咋地你不准我说啊?”本来是小声嘀咕,结果樊月熙一说,公孙黎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谁把你俩弄得跟女人一样了!”
“你呀!就你!就是你这家伙!”公孙黎直嚷嚷。
他叫唤的樊月熙犯吵,只得无语道:“我我我!是我好了吧。”
原本伤感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樊月熙直叹气:“那,咱们这事儿是……”
“我不!”瞬间打断樊月熙的话,公孙黎望进他惊讶的瞳里,认真道:“还不到放弃的时候,虽然说这话不太好,可毕竟皇上放弃过你两次,我不放心,也不敢保证他还会不会有第三次,直到我安心,你都不能跟我提出让我放弃你的话。”
“公孙……”
“好了就这么定了,”公孙黎再次杜绝樊月熙开口,他抿抿唇:“况且,你不能剥夺我喜欢一个人的权力,决定放弃权在我手里。”
叹息一声,樊月熙忧虑的看着公孙黎,这种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今日来找他就是为了把话挑明,劝他放弃,也让楚元麒安然,至于感情纠纷,就由他代劳好了,毕竟他欠他们太多。
可就现在来看,情况并没往预期方向发展,他已经做好了接受公孙黎愤怒的准备,可这会儿,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别来无恙
夜里,暗府地牢跃出一道黑影,身手矫健,他打晕守卫便便悄无声息快速向远处窜去,似乎好不容易逃出,一刻也不想多留。
耳边风声呼啸,他的发丝被刮得纷飞,他内力是恢复一半,但这并不影响他动作。
这人拥有一双异色而明亮的双眸,带着犀利、尖锐。
梼杌心里有些犹豫,不过也只是片刻,他看着远方,双唇紧抿,保持着高度警惕,生怕周围冒出个什么将他重新抓回牢里,他现在有一丝惧怕,却不是因为牢有多可怕,而是前几日来探望他的那个人。
那人的话,至今在他脑海里徘徊,很有分量,也很有诱惑力,但他是梼杌,他知道自己真正该怎么做。好无疑问,他的犹豫对樊月熙来说是最好的筹码,但最后的决定权依旧在他手里。
似乎在这一晚过后,所有不好的事都发生了,这让樊月熙很头疼,因为这都和他息息相关。
一大早,地牢看守就连滚带爬的冲近安宅书房,立马回报了重犯梼杌逃狱。
听到这消息的楚元麒维持着一贯冰霜的表情,只点点头就挥手叫人下去,他转头看着正揉眉心的樊月熙,看对方没理他的意思,他叹口气走过去,拉下对方手。
“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捏着樊月熙指头儿咬了一口:“你这样表情,我看着得跟着多难受?”
樊月熙顺着自己手往上看,最后对上楚元麒深邃幽红的眼瞳,看了半晌,反问了句不着边的话:“你啥时候恢复原状?”
闻言,楚元麒一愣,随即眼神温和道:“不知道,大概还有一阵儿吧,问这个作何?”
“都这么久了,会不会哪里有问题?万一发生啥意外,你会不会走火入魔?”这一问便上心了,樊月熙摸摸楚元麒脸颊,怪心疼的。
楚元麒闭眼蹭着樊月熙掌心没回答,那一头白毛儿,让樊月熙恍惚看成一只大白狗。
他们都知道,宇文霄没死,现在大战虽过,镝国损失也严重,但不代表以后他还会不会继续有什么动作,有一就有二,更何况宇文霄这种女干诈的人,令人棘手。
尽管属云赢了,却也狼狈不堪,这场战争有妖山的人帮助,而楚元麒自己也是损失大部分私军。
“梼杌跑了。”楚元麒抬头望着樊月熙,而后者没任何表情,或惊讶,或慌乱都没有,只是平淡回望。
“迟早会跑的,只是现在早了点,不过不妨事儿,我现在在想另一个人的事儿。”说完,他嘴角一扬,推开楚元麒,走向书桌边,用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人名字,随即拿起来在楚元麒面前轻轻抖了抖。
原本疑惑樊月熙动作,但在看到纸上名字后,楚元麒脸色一变,表情沉了下来。
“这个人,我们有必要查查,居然叫我们从头到尾的忽略他了,这人还真算厉害。”樊月熙眯眼看着那名儿,手指摩挲下巴,开始犯了合计:“从琴笙说一个很熟悉的人将红蟒掳走那会儿,我就很在意,也考虑了各种可能性,我们之中的内贼除了柳妙颜和梨花,还能有谁?”
沉默片刻,楚元麒紧皱眉头道:“不见得是内贼。”
樊月熙扬眉望去,示意他继续说。
“红蟒说他那会儿内力被封,若是对方有意,自然知道红蟒对我们帮助很大,没道理弄走又活着放回来,怎么都说不过去。”
“或许有什么目的,并且红蟒是遇到同样准备逃跑的曜才……”说到这儿,樊月熙声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恍然大悟的看着楚元麒。
“对,也许就是这样,曜跟红蟒并非偶然碰上,并一起逃出,天下的事儿再巧,也不可能都巧到咱们这儿来,何况,那时宇文霄正跟我们在一起,有人在他背后搞鬼,他也无暇估计。”
沉吟一阵,樊月熙问:“会不会是你爹那边的人?”
在听到你爹俩字时,楚元麒僵硬了下,但很快便摇头:“不会。”
“你咋肯定?”楚元麒的一口认定,让樊月熙好奇心大起。
“总之不是他作风,不可能是。”见樊月熙还要追问,楚元麒先一步道:“不过我能猜到大概是谁的人。”
樊月熙斜眼了,脸色也很臭,他俩只要一提关于百里漠苍的事,楚元麒就开始转移话题,这种避之不谈的感觉让他觉得很纠结,尽管这并不全是楚元麒的错。
当务之急,却不是在这儿计较这些,他们得尽快找到掳走红蟒,又撮合红蟒和曜巧合碰面的那人。
一个他们都很熟悉,却又忽略很久的人。
然而等真正去寻,才发现这人已经失踪,根据楚元麒的推断,樊月熙和他又打算再去一趟幽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