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樊月熙放回梨,柳妙月才缓缓开了口,不出所料,她说的声音很小:“月熙,我有事找你。”
点点头,樊月熙没过多表示,他本就知道。
拢了拢衣服,樊月熙笑意依旧,却内敛不少,他等她开口。
原本闷热不已,柳妙月却觉得一下凉了起来。
二人坐在石桌边,许久不语,樊月熙梨也啃得差不多,双眼笑盈盈的看着身边人。
“妙月姐你说吧,这样要叫月熙等到何时?”
双手一紧,捏着衣边的手冒了汗,柳妙月抿抿嘴,低声道:“我不想瞒着月熙,这事是我擅自决定来说的,少爷不知道。”
樊月熙垂眼盯着旁边人紧握的手:“妙月姐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是,遇到麻烦的不是我,是你。”
樊月熙不禁皱眉,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然而扯到他头上算什么情况?
“不妨说说,是何麻烦?”
“月熙可听说过陀香?”
“陀香?”樊月熙心里搜索,老实回答:“不知,是什么?”
柳妙月心脏一揪,但话已至此,她咬牙道:“六年前夫人预言,六年后会出现一个人,异姓、身上还有金色梅花印记,那人的到来会给属云带来劫难。”
樊月熙心里愣住,面上佯装不懂,僵硬问:“可是公孙家的先夫人?”
“是的。”
樊月熙沉默了,不好的预感还是升起,心里倒是好笑。
怎么,想要正儿八经过日子,就这般难呢?
说实话,这接下来的话,他是着实不想听了,劫不劫难什么的,与他有何关系?
怀疑也要找到证据!
见他不说话,而是又拿起一颗梨吃起,柳妙月眉毛越凝越紧。
等她再抬头时,樊月熙看到一双被痛苦填满的眼睛。这让他啃梨的动作停了一下,移开目光,皱眉道:“妙月姐其实不必拐弯抹角,不是么?”
柳妙月并未马上回答,她踌躇一下,继续道:“夫人预言术很厉害,在属云,拥有预言能力者可拥有至高无上权利。即使不会武功,学识也不用太强。预言对于人们来说,是神力。”
“预言者很稀有,每一位预言神者都被高度保护,因为也有邻国刺杀现象,不得不被隐藏起来。夫人……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话已说到这份儿上,两人都心知肚明,樊月熙似有若无的瞟一眼旁边人,啃梨的动作慢下来。
“妙月姐和我说这些不简单吧?毕竟如此重要之事,不如开门见山。”
方才他那简单一眼,看的柳妙月很不舒服,尽管他还在笑,可眼里一片冷然。
樊月熙在她眼里是什么样人,她明白,可现下,两人身周温度骤然降低,想不忽视都难。
柳妙月脸上一闪挣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咬咬牙道:“我希望月熙你能效忠少爷!”
樊月熙眼角细微一震,不语。
良久,他淡淡扬起嘴角:“哦?可真是看得起我。”
“月熙,你答应吧!”柳妙月捏了一手汗,她求他。
“为何是我?”
樊月熙心里一阵盘算,他知道为什么柳妙月要他效忠公孙逸,效忠了公孙逸就等于效忠了楚元麒。
明显楚元麒比公孙逸地位高,只是奇怪,为什么偏偏要他效忠?
当真瞧得起他?还是其他……
“我知道那天是主子送你回来的。”
这个主子是谁,不言而喻。
“我看到了他在临走时看你的他眼神,你不懂,但我看见主子眼里的温度并不是往常冰冷,我觉得他对你会不同。”
樊月熙皱眉,忽然就嗤笑出声,他看着一脸焦急的柳妙月,他捏着梨把儿转圈,被啃得不规则的圆椭就这么甩来甩去。
甩够了,也不等柳妙月继续开口,声音便沉了几分:“他那不是冰冷,而是习惯和时间促就的,没有人天生冰冷,而我么,不过是在暗府住过一阵儿罢了,妙月姐就这般天真以为他对我有特殊待遇?你把你家主子想的也忒简单了点吧?信一个突然出现的人?”
柳妙月面色铁青,此时心情震撼,她方才那套说辞是按照平时看的樊月熙模样说的,他以为这么个清澈,心思单一的人,应该会信,哪料得到这样回答。
樊月熙皮笑肉不笑的起身,很随意的两手撑到柳妙月两侧的石桌上,整个人向前倾,眼神一片清冷:“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不要让我再猜下去。”
似乎是警告,樊月熙还在笑,但声音没了温度。
柳妙月当下心里一沉,抬眼回视,却立马慌乱移开目光:“今年正是第六年,也将是陀香降临之时,属云有危机,你必须效忠主子!”
哈!等的就是这个!
樊月熙心里一阵讽刺,他是不该怪自己倒霉?
没说话,樊月熙仍低垂眼帘,面无表情,柳妙月心里极度不踏实,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反框了。
“嗯,我早该猜到不是么?你们怀疑我。”那漂亮的眼睛满是嘲弄。
柳妙月心脏被捏住,她猛然撕住眼前人前襟:“月熙,事情还并未查清!”
“哦?也是,离夫人到现在确实六年,异姓,嗯……你们怀疑我也应该。毕竟我的出现很突然,只是这印记,恐怕我是没有。”樊月熙撑起身子离开石桌,假装撇撇嘴。
“印记显现的办法,只有少爷知道。”柳妙月心一横,坦白一切。
樊月熙冷笑,随后转身懒洋洋的拉好衣襟,没再看石桌边的人一眼。
“多谢妙月姐警告,月熙先走了。”
迈出的步子硬冷,他不知身后的女子正满眼担心。
樊月熙知自己几斤几两,他或许不是好人,更不是不图所报的正人君子,要他效忠公孙逸的目的,樊月熙也猜得到!
他们怀疑他是六年后要出现的陀香,而这东西会带来万劫不复,妙月的想法无非就是利用陀香力量为皇室所用,化险为夷。
可他不管,他不是随意听从别人安排的人,更不会逆来顺受。
他是要保全性命要紧,可不能任人恣意妄为!
这个府里有多危险樊月熙也明白,面上融的进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行了。
柳妙月对他好,他不是不知道,他也一并笑纳,并回以温和。
只是,这效忠……
休想!
第二十六章:救下少年
脑子里乱七八糟,尽管在柳妙月那里明确拒绝了效忠,但不代表他不在乎这件事。
相反,他在乎的不得了。
事关他的性命,他再不体恤下自己,指望谁来管他?
因此,樊月熙决定了……
他要出去透透气,逛街缓解心情!
夏日晴天,阳光明媚,大街上挺热闹,樊月熙尽量忽视身后射来的两道灼热光束。
从风注意力全在樊月熙身上,眼神一刻不离。而化鹰看看同伴一脸痴迷样子,无奈摇头。
这三人不是大街上的焦点,故而没人在意,顶多在他们俊美的脸上环视一圈。
从风的心思,樊月熙多少是感觉得到的,可他不能捅破这关系,他们虽算不上主仆,但也只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樊月熙不在这方面下功夫,他也不在乎对方想法,而此时被对方这般盯着,想不忽视都难。
出府时,特意叫了化鹰,而没叫从风,他明白现下和从风关系有些奇怪,明明很正常,可二人见面,都没什么话可说,与其说像是恩怨,不如说是尴尬。
都心知肚明罢了。
“那个……咱们找地方休息一下吧,我想喝碗凉茶。”
身后二人立马应声,今儿就算樊月熙不说带上他俩,他们也会跟着保护,上次灯会的掳劫事件不能再发生。
边摊小二见三位爷相貌衣着不凡,也没像大酒楼里的人一样,挤眉弄眼的上来谄媚,倒是笑容清清爽的扯着嗓子喊了句,几位爷要点儿啥?
樊月熙最见不得电视里见的那种马屁小二,而现下心中顿时愉快起来,爽快的要了几分小菜和凉茶。
他们没进屋里,坐在凉棚下,偶尔小风吹过,感觉很不错。
就是等菜时,三人间气氛……挺微妙……
都不说话。
小菜凉茶放上来的时候,樊月熙捏起筷子,先吃了一口,不急不缓开口了。
“前阵子公孙公子让你们寻我下落,可是托过谁?”
想不到樊月熙问起这个,那边二人同时一愣,随后从风点头。
又吃口菜,看来他们是串通好的,这想法诞生在樊月熙心里。
那两人早就认识,这公孙逸还大费周章带他去什么灯会,借此好让楚元麒劫走他逼问身份,在领去看什么私军!
耀武扬威的显摆,故弄玄虚的示威。
只是有一点,他是在参不透。
即便他是女干细,也不用如此耗费手段吧?自己如此一个小人物……
想到这儿,樊月熙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他娘的,他们居然那么早就开始怀疑他是陀香!
从风二人不明所以的看着樊月熙又拍脑门儿,又拍大腿,心里也没多想,便也一同吃起来。
樊月熙心里咬牙,面上恢复如常。
他眼神有些冷却,现下能唯一做的就是一同装傻,柳妙月提前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就代表公孙逸可能还有新的计划要在他身上实施,他是急需证明自己不是陀香,但,不能莽撞。
“喝到这儿吧,吃得差不多了,咱走吧?”
樊月熙一副大爷样,起身就要走,待迈步子时,回头看向化鹰:“带银子了吗?”
后者老实的点点头,樊月熙看一眼,嘴角微微一扬,便转身走了。
“他这是把自己当公孙家少爷了吧?”看远处背影,化鹰忍不住凑到从风身边低声问了一句。
把不着调的同伴推开,从风冷漠的脸没一丝表情:“咱们少爷只有一个。”
化鹰撇撇嘴,在桌上撂了银子,就快速跟上去,嘴里轻嗤:“少爷当然就一个,可我看在你心里,大爷也就那么一个。”
说完瞟瞟走远的人,不等从风看他,就长腿一迈,几步便跨到樊月熙身侧。
三人百般无聊的转着,樊月熙本想买些啥新鲜玩意儿回去,结果啥都没看上,倒不是东西不好,实在是他没心情挑。
正要合计回公孙府,就听斜对面传来一阵骚动,立马吸引樊月熙注意力,双眼直直瞅过去。
他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但这日子实属无聊,偶尔就把这当成余兴节目。
从风和化鹰还未反应过来,身边一道人影便窜了出去。
不好!樊月熙又跑去凑热闹了!
这是两人共同的想法!
急急忙忙挤进人群,就看到令人震惊画面。
“妈的!老子买了你,你居然敢跑?要不是看你有一张好皮相,老子早就弄死你了!还不跟我回去!!”
“滚开!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你个贱人!欠干了是不是?老子在青楼买下你,你还不知好歹!信不信打死你!!”
樊月熙用手把人群扒开一条缝,就见一长相清秀的少年,被身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撕着头发扯。少年疼得紧皱眉头,却一脸倔强,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愤恨。
周围人都是看热闹,没人阻止。
樊月熙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没太多表情,这种年代,这样的事情在正常不过。
青楼风尘,性子起了想乐子,乐子过了还是该如何就如何。
“我叫你犟!”大汉气的胡子一抖,扬手就是一巴掌!
“走不走?!”
少年嘴角被打出血,白嫩小脸瞬间一个大掌印,而他仍是倔强的梗着脖子,双眼看向一边。
“好好!我就打到你跟我回为止!”
少年连忙紧闭眼睛,等着火辣辣的疼。等了半天,没有预期的打骂。
慢慢睁眼,少年确是被挡在身前的人晃了神。
在那大汉将要扇向少年时,樊月熙面无表情一把掐住大汉手腕,稍作停顿,就捏着对方粗腕狠狠一掰!
惨叫伴随骨头咔叻声,一同响起……
这一变动,所有人都愣住,目光全聚集到樊月熙身上。
身后少年愣住,只看大汉额头渗出细汗,捂着手腕,一脸痛苦之色,本就丑陋的五官,此刻拧的更恶心。
“你……你他妈的谁啊!?哪来管闲事的王八……嗷!!”
樊月熙照着大汉小腹就是一脚,这回直接撂翻了。
看大汉已疼得浑身发抖,樊月熙冷哼一声:“现在起不准开口说话,否则我就把你头拧下来塞进你裤裆。”
一听这话,大汉立马跳起,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绝对要死!小白脸也不放过!
当然,樊月熙不是小白脸,更不是好欺负的……
所以大汉显然得罪错对象了……
大汉张口一句,去你妈的,就冲了过去。
啪!
所有人又是一愣。
樊月熙这一掌扇的无比响亮,连大汉自己都忍不住震惊,下意识摸自己脸。
“说了不准开口。”懒洋洋一挑嘴角,樊月熙笑的贱兮兮,俊朗的侧脸带了几分邪倪。
“你敢打我?!”
大汉面目狰狞的要抓樊月熙,那边从风双眼一寒要出手,却被化鹰拉住,他努努下巴,让从风看好戏。
啪啪!
没人看清樊月熙是怎么躲避大汉攻击的,就看那抹清淡影子一闪,大汉脸上又多俩巴掌印,连带胸口和大腿根都被下了狠劲。
“还说?”
“我……”
啪!
“说?”
这次还没等大汉开口,樊月熙已是举起了手臂,大汉猛然退后,双手捂嘴,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如同被欺负的小媳妇。
顿时身周爆发出一阵哄笑,化鹰已是憋笑出声,身边从风面色如常,只是眼里笑意甚浓。
打的痛快,樊月熙心里本就憋口气,现下正好发泄一下。
不出所料,樊月熙收留了少年,不是因为同情,他是着实看不惯大街上欺软怕硬。
对此,从风倒是没什么看法,化鹰倒是调侃,若是这样的事在大街上遇一次,收一个人,公孙府岂不成了收容所?
闻言,樊月熙阴测测的笑笑,也不知在化鹰耳边说了什么,那家伙一听,立马噤声,惊恐望着樊月熙。
收留少年的目的,还有个私心。
比起府里的丫鬟伺候,樊月熙宁愿自己弄回来个能信任的人在身边。
他救了少年,因此给了少年希望,他会忠他一辈子。
第二十七章:什么情况!
回到府里,樊月熙二话没说,拉着少年就去找公孙逸。
既然把人家弄回来了,就要正儿八经说清楚。
樊月熙遣走了从风和化鹰,一路上问的倒是不多,只稳稳牵着少年走。
少年叫木白,他原先的身份樊月熙不在乎,他只要他现在起,只忠于他便可。
如果他做出背叛之事,他也不介意重新抛弃他。
木白一脸迷茫的就跟着樊月熙到了书房,停下脚步,才恍惚回过神。
他这是在公孙府?门外的牌匾真的没看错!
木白大脑空白了……
书房里,公孙逸正看着一把琴发呆,这是娘生前最喜爱的古琴,颜色深棕,木材雕琢精致,分明是几十年的搁放,仍色泽鲜亮。
公孙逸抬手抚上其中一根弦,缓缓滑到末端,一拨。
屋内传出的一声清脆弦响,让门外人硬生生止住敲门得手,面色疑惑。
“公孙公子?”
手指一顿,公孙逸眉梢微挑,嘴角露出温和笑容,心里由生一种莫名的愉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