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又哭又笑的，精神显然已经不太正常，但是白璟更在意的是他说的那句话——白家覆灭。

开玩笑，在如今这个时代，有什么势力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悄无声息地解决一个村庄人？

“不准哭！”

他拉起小乌龟的衣领，不耐烦道：“别以为自己多倒霉，我才是受害者好吧！把事情解释清楚再给我哭，丫丫，揍他！揍到他说话为止。”

企鹅眼睛里散发出兴奋的光芒，跃跃欲试。

白圭显然对某只企鹅有了心理阴影，“别，让那只企鹅离我远点，我说，我说。”

十分钟后，白璟找了个安静的草垛，听白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原来，白璟逃出白家的那天夜里，就有一批荷枪实弹的人闯进了白家村，将包括族长在内的所有人都给带走。而对于此次大难，白家却像是早有所料。在发现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后，成年人全都安安静静地被押解。而未成年的孩子，则由家族中几个有能力的年轻人，负责悄悄送走。可谁知对方却早有所料，将他们的退路也封闭的一干二净。白家三百七十二口人，除了白圭因为会龟息术，侥幸逃了出来，没有一个幸免。

“躲了这么多年，还奉行什么大隐隐于市的做法，大家搞起了农家乐。本来一切都挺好，可是……”白圭看了白璟一眼，“你知道为什么村里一直不允许族女外嫁，也不愿让大家离开宗族么？”

白璟沉默半晌，“因为白家是海裔。”

白圭嗤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算太笨。可我看你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是海裔。”说着，他眼睛里散发着狂热，“在这世界上，人类就是真正的万物之主？这么多无法用人类科技解释的史前遗迹，究竟是谁制造的？为何人类进化的历史，会出现一个断代？为什么其他生物没有进化成人类这样？三胖……咳，白璟，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白璟收回眼刀。

“难道你知道答案？”

“我当然知道。”

白圭说：“因为海裔，才是最早发展出文明的智慧生物。数万年前，开创我们伟大文明的始祖，全世界的海裔永远都记得他的名字——普飞亚。”

白璟突然打了个激灵。

他想起自从踏上陆地后，就再也没做过的那个遥远的梦。

梦中，有一只巨大的海兽和一个少年。

【普飞亚。】

第35章：洪水

地球已经有四十六亿年的寿命，最早的单细胞生命诞生在四十五亿年前。而直到大约三百万年前，人类才出现在这颗星球上。

这人类出现之前，这颗蓝色星球经历了数次生命历迁，五次生物大灭绝。比起那悠悠四十六亿年的岁月，人类区区百万年的历史，短暂的如同朝生夕死的蜉蝣，不值一提。而又是什么使得人类自大地认为，他们才是唯一存在过的智慧生命？

如今，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在出现繁荣的人类文明之前，曾经存在一个或数个史前文明。澳大利亚的派恩小岛，埃及的金字塔，玛雅人的神庙壁画，沉入海底的亚特兰蒂斯大陆，种种蛛丝马迹都在向人类证明。

——你们不是这颗星球上的唯一文明种族，甚至，也不是最智慧的一个种族。

圣经曾描绘过世界毁灭的故事，无独有偶，在其他文明的古传说中，世界也都曾经历过一次或多次的毁灭。而对于毁灭世界的事物，传说都有相似的描绘——倾覆全世界的洪水。

如今鲸等海洋哺乳动物退化的鳍肢曾表明，这些海洋生物曾一度生活在陆地，只是后来又返回海洋。

是什么迫使它们这么做？是生存。

四十亿年来，地球的环境几多变换，有时海洋是生物温暖的家园，有时候它变作可怕的地狱，陆地也同样如此。

而海裔的来历，则与这些传说息息相关。虽然目前已经无据可靠，但无论是海裔还是研究他们的人类，都认为海裔是在一次海洋环境的突发变化中登陆陆地，之后一部分返回海洋，一部分留在了陆地上。甚至可能，人类目前探查到的一些史前文明都与这些海洋种族息息相关。但是海裔的文明为什么没有继续发展下去，他们怎么会混入人类之中？这些都还是未解之谜。

海底人，地心人，亚特兰蒂斯人，关于海裔的传说甚嚣尘上。

有人说他们是传说里灭世的恶魔，有人说他们是史前文明的遗族。而对于已经势弱，与人类血脉混淆的海裔来说，历史同样飘渺无踪，除了狂热的信念，他们连自己的祖先都无法追寻。

“我们明明是比人类更高等的智慧种族！”白圭的脸色有些疯狂，“我们的能力比他们强，历史比他们悠久，经历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生物进化和淘汰。而如今，这些布满了全世界的人类，竟然把我们当成是实验室的小白鼠。他们有什么资格！”

“小白鼠？”白璟的脸色有些难看，“你的意思是……”

“没错，实验。”

白圭看向他，“把我们关在铁制的笼子里，抽取我们的血液与骨髓，强迫我们与不爱的对象繁殖，以诞生出更纯种的海裔。”他笑了笑，“你知道吗？他们甚至会让我们与其他野兽交酉已，以诞出更符合他们要求的‘怪物’，利用这些‘怪物’去对付他们的同胞。”

白圭脸上的表情是憎恨而绝望的，白璟想起了被俘虏的白家三百多口人。他们的命运，就是等待残酷实验的实验体。

“我的妹妹，她还不到十二岁！”白圭表情扭曲。

白璟觉得自己需要好好静一静。他刚能接受自己生下来就不是人，现在不仅要接受自己不是人，还与人类有着深仇大恨。怪不得之前慕白看到被利用的海裔时，会露出那么愤怒的表情。

慕白……想起大白鲨，白璟又想起一个疑点，那些人追捕自己和俘虏白家人的行动，和他们针对慕白的行动是否有关联？而自己突然以蓝鲸的面貌出现在南极与慕白相遇，真的只是巧合？为什么对变成蓝鲸之前的那段记忆，自己一点都没有印象？

如果连与慕白的相遇都是有人暗中策划……

白璟喉头滚动，突然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人类，不惜付出代价，也要追捕海裔，拿我们做实验又是有什么目的？”半晌，他沙哑问。

“为什么？”白圭看着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想死。”

“什么意思？”白璟皱眉。

白圭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嘿嘿笑，笑得白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一把拎起对方的衣领，“你笑什么？”

“我笑你，白璟，明明占了天上掉下的馅饼，却一无所知；明明得了所有的好处，却躲在这种穷山僻壤。”白圭道：“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你——”他双目赤红，咧了咧嘴，露出布满上颚的一排牙齿，“我就把那些人类撕成粉碎，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白璟蓦地松开手。

这个人不正常！

不，整个白家的“人”都不正常！

小的时候，生活在白家村，白璟就发现了白家族人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偶尔有外人进村，村里人也都是家家户户关上门，从门窗里警惕地盯着对方。而现在，白璟恍然明白。

当时那些白家人看外人的眼神，根本不是戒备，而是恶意！

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恶意！而这种仇恨，偏偏又让人无法指责。

“你……”白璟喉咙沙哑，仿佛有火焰在炙烤。

“胖胖哥哥，胖胖哥哥！”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唤，打破沉寂。

田头上，二丫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快走，有人要来抓你了，胖胖哥哥！呜——！”

小姑娘身后突然冒出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一击打晕了碍事的女孩，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向白家两人包围过来。

“二丫！”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白璟下意识就想冲上去。

“滚！”

然而，他却被人一把拦住。

白圭恶狠狠地看着他，“这里没有你的事，有多远滚多远！给我记住，我讨厌的人就是你。”说完他一用力，将白璟狠狠地推进了河中。

噗咚——

被冰冷的河水淹没的那一瞬间，白璟看见白圭嘶吼着冲那些黑衣人冲了上去，脸上冒起奇怪的花纹。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推开自己？

他要做什么？

黑衣人看着冲过来的白圭，戒备道：

“后退！”

“这是个二级进化种！”

“开枪。”

那些声音隔着河水，传进白璟逐渐被河水浸透的心里。他看见那些黑衣人举起武器，对着白圭毫不留情地攻击，子弹打在白圭异变的皮肤上，却被弹开。

黑衣人首领下令：“换枪！勿论生死！”

“啊啊啊啊啊！”

白圭血红着眼睛冲进包围，任由那些重型枪在他身上破开一个又一个伤口，鲜红的血不断从体内溢出。他扑过去，咬住一个人的脖子，生生地撕咬下一口肉。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强制压倒在地。

白璟最后看见的，就是被枪抵住脑袋还在不断挣扎的白圭。然后，便再也看不见他。

河水突然湍急起来，带着白璟向下游冲去。岸上的黑衣人追着他跳下河，却被困在突然出现的漩涡中，动弹不得。

白璟闭上眼。

他记得白圭说的那些话。

【如果我是你，我就要把那些人类撕成粉碎。】

想起黑衣人开枪时，脸上的惊慌与厌恶；

想起被困在南极海底的慕白；

想起……老妈曾对他说的话：【胖胖，以后无论发什么事，都不要恨。】

他想起离开老家后，与他一起生活的那些人，想起了救起他的科考队队长卫深和李云行，想起那天晚上救他的无名骑士，想起生死不明的白家三百多口人。

白璟觉得很累，非常累。

无论是海裔，还是人类，流出来的血不都是红色的吗？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你不在这里，大白？

他把自己的意识前沉浸到黑暗中。

而我总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意识沦落深渊前的最后一刻，白璟的下腹倏然冒出一股热流，顺着经脉流遍全身。同时，仿佛来自远古海洋的呼唤，幽幽在他耳边响起。

下一瞬，一点青蓝色的光芒在他双腿上亮起。有那么一刻，那双属于人类的腿似乎变了一个模样。

第36章：梦回

噗噜噜——

气泡从鼻子里冒出来，浮出海面，又啪啪地被戳破。

海水温柔地抚过肌肤，让人仿若身置母亲子宫内般安全温暖。阳光从海面投射下来，被海浪折碎成缕缕金芒，像是散落的星子一点一点地探进深海。本该是良辰美景，然而在这样的景色里，却蕴藏着一层令人背脊发凉的危险。

远处的天空划过血腥般的红芒，海面上的空气里带着刺鼻的气味，蔚蓝的天空像是抹上了一层阴影，渐渐披上不祥的灰黑色彩。

深海中的各类生物，像是感觉到了危险，躁动不安起来。

海底巨兽们摇摆着巨大的身躯，将本就不平静的海面掀起一道道巨浪；龙王鲸抬起粗长的尾巴，暴怒地拍击着海面，尖锐的牙齿撕咬着不幸凑到它身旁的小型生物；二米长的巨大奇虾纷拥在近海面，顾不上捕食者就近在眼前，一下一下地跃动着身躯。

【离开这里！】

一道绝对权威的意识，突然在所有暴动的家伙们脑内轰然炸开。

【去深海！】

【不要回头，去深海。】

清晰无比的意识，回响在整个庞大的海域。仿佛有一个至高无上的领袖在对群属下令，龙王鲸渐渐安静下来，其他海兽们也沉静许多。它们看向同一个方向——那是一座孤岛。

不，是足有一个岛屿那么大的海兽。它的背脊露在海面，而发出命令的正是坐在它背脊上的一个“人类”。

他有着仿若天空般湛蓝的眼眸，深夜一样漆黑的长发；他上身赤裸，扶着巨兽的鳞甲立于它背脊，面带愁色的看着远处的天空。一道道陨石如同细雨般落下，落在海面，落在大陆，陆地发出撕裂般的渊鸣，裂开而又重新聚合，无数的陆地种群灭绝于此难。陆地上，已经是一片地狱般的场景。

【去深海！】

少年回头，对着所有海洋生物命令。其他的海洋生物早已潜入深海，而不能长期深潜的海兽们则聚拢在他附近，与他一同仰望即将逼近头顶的末日。

它们都知道，能熬过这一场灾难的只会是极少数的幸存者。而只有一个他知道，这场天灾毁灭的不仅是陆地和海洋上的生物，还有属于他的族人，他的家园，他们建立在这片大陆上的繁荣文明。

这是天怒吗？

是为了惩罚不尊敬神明的他们，降下的惩罚吗？

【普飞亚。】

少年抚摸着身下庞然大物的鳞甲，宛若静物的鳞甲突然掀起一片，露出一双漆黑的巨眼紧紧盯着他。明明是恐怖的巨兽，却在眼神中透出一丝温柔，它从深喉里发出悠长的低鸣，似乎在回应着什么。只是看着他们相处，便有暖意抚上心头

然而少年却突然收回视线，看向凑在他附近中的海兽们。他骤然露出一个笑容，对着茫茫空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语重心长。

【如果避免不了，那就去……吧。】

低沉的声音透过阴霾的空气传来，仿佛隔了数百万个潮汐，数百万的年月，徘徊在他耳边，永不退散。

白璟一个抽气醒来。

他急促地喘着气额头的汗水密密麻麻地滴落，将前胸的衣服都打湿。梦里的末日般的情景令人心悸，而又实在是太过逼真，又让白璟有身临其境的恐惧感。

“不可能吧，都什么年代了。”他拍着胸口，“这都是老黄历，末日梗早就玩腻了好不好。”

“末日？”

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吹起，声音低哑，“那是什么？”

白璟倏地回头，银灰色的长发从他眼前飘过，轻轻蹭过他的眼睫毛，弄得心里痒痒的。

“大白？！”他大喜，“你出来了，你没事了？”

大白鲨对着他幽幽一笑，却不说话，而是围着他不断徘徊。

白璟心里莫名有意思不安。

“大白。”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大白鲨的手，却被慕白躲了过去。

“你背叛我。”

慕白冰冷的声音，隔着海水传了过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

白璟虽早有准备，但还是心慌地连忙解释，“不是，你听我解释！”

我没有背叛你，我根本不知道白家的那些事，我和岸上的那些人类也没有瓜葛，也绝对没有想过要利用你……他想要这么对大白解释，然而慕白绕着他转圈，突然就阴阴笑了两声。

“我把‘心’给了你，你却把它交给那些猴子。”

慕白的表情，变得恐怖而诡异。“我要把你吃了。”

他裂开血盆大口，向白璟咬来。白璟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低下头去看，身下不是属于蓝鲸的巨大尾鳍，也不是属于人类的双腿，而是一片血肉模糊，腿不像腿，尾巴不像尾巴，一团蠕动的肉块在他下身颤动着。

这是什么玩意啊！

白璟被自己恶心到了，他还没有反应，慕白已经张着大口，把他下半身这块丑陋的肉团一口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