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什么鬼?他在想什么?特殊滋味是什么?!
一夜难眠。
第二天醒来得早,白度起床去打了一套打狗棒法,招式虎虎生风,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顾戈正低头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条小黑狗,见到白度回来了,扬起小脸,唤了一声:“白度。”
白度还有些不太自然,他咳了咳,点点头,咧嘴勉强一笑:“早啊,这狗哪儿来的。”
“不知道。”顾戈摇头,“早上起床便发现它了。”
“哦。”白度凑上去看着那条狗,小黑狗很寻常,没什么特殊的地方,长得憨态可掬,一个劲儿地冲他们摇着尾巴。
“啊。”忽然的叫声响起,白度循声望去,一位老先生出现在面前,一身下人的装扮,见到黑狗凑在顾戈掌心磨蹭的时候,吓了一跳,忙跪下来,道,“家犬唐突了小殿下,罪该万死,可这犬陪我多年,几次救我,还请小殿下绕过一命。”
“老先生别怕。”原来是这人家养的狗,白度正要去扶老先生却又听见帝姬澜的声音。
“哪来的畜生?”
帝姬澜一身淡紫色束腰长袍,头发高高盘起,露出精致艳丽的妆容,娥眉一蹙,望见那狗跟顾戈之间亲昵的状态,眸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一抬掌,隐有发招之势。
白度暗叫不妙,顾戈却先一步上前,拦在帝姬澜面前,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帝姬澜,不说话,却叫帝姬澜一身怒气全都卸去,掌心放下,柔声道:“离儿。”
“不要杀它。”顾戈冷声说到。
“好,离儿说不杀那就不杀。”
白度适时上前,道:“小殿下一直很喜欢这些动物,原先在林子里居住的时候常常与鸟兽同玩,最喜欢一些漂亮的鸟类。”
“哦?”帝姬澜意外得很,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顾戈轻轻地点了点头,帝姬澜忙迎合道:“前些日子抓来了一只品种纯正的白凤鸟,既然离儿喜欢,那娘亲便送给离儿,如何?”
她身侧的大侍卫悄声道:“帝姬,不可,那白凤是——”
“住口。”帝姬低喝一声,目光痴痴地望着顾戈,“还有什么能比让离儿快乐更重要的?我的命亦是如此。”
上套了!
白度眼前一亮,忙垂下头,担心暴露了心情。
反观顾戈,表现得极好,他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后,问道:“能让我先看看吗?”
“当然可以。”听见顾戈感兴趣,帝姬澜万分欣喜,转念一想,踱步到顾戈身边,蹲下来,望着顾戈可爱的小脸,帮他抚平额边细碎的头发,柔声道,“离儿先陪娘亲去一个地方,再去看那漂亮的白凤鸟,好吗?”
目光落在白度身上,顾戈跟白度交换了下意见,随后点了点头,道:“好。”
帝姬澜想要抱住顾戈,却被顾戈躲开,顾戈望着白度,道:“爹爹。”帝姬澜脸色一变,方才的喜悦被冲了个一干二净,她望着白度,冷笑道:“他对你倒是亲近得很。”
白度也很尴尬,更担心帝姬澜因此对他生了忌惮,只悠悠地道:“若是陛下也如同小殿下一样被人从死尸堆里捡回来并悉心照看的话,想必也会对那个人存有依赖感。”
被戳中伤心事,帝姬澜心里如同针扎一般难受,她收回敌视的目光,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是。”
她一路带着顾戈他们去了丹药房,门口几个穿着红衣的男子守在门外,见到帝姬澜的时候屈膝拜道:“见过帝姬。”
“起来吧,一切可准备妥当?”
“回禀帝姬,一切俱已备好。”
“那好。”帝姬澜一甩袖子,进了丹药房,身后一行人随之进去。帝姬澜坐在主座之上,把副座让给白度,顾戈被白度抱着,坐在白度腿上。
帝姬澜吩咐道:“去把前些日子寻来的白凤带过来。”
“是。”
一个红衣侍从听命下去,没多久就带来一个金丝笼子,那白凤萎靡地缩在笼子里,在林中光洁威风的白色羽毛也变得暗淡下来。
这白凤是鹰隼,本就应该翱翔于天际,现在却被关在这个笼子里,一身傲骨都被折了,不萎靡就怪了。
心疼白凤,白度却不敢多看几眼,害怕暴露心情,顾戈从白度身上跳下来,慢慢走向白凤,趴在笼子上,仔细看着。
白凤瞄到顾戈的脸时立刻振作起来,他忽然扬起双翅吓了帝姬澜一跳,帝姬澜一弹指,真气扫过白凤,白凤惨叫一声,抖落了几根羽毛,却不屈地站好,一双细长的鹰眼狠狠地望着帝姬澜。
“好漂亮。”顾戈喃喃道,眼里头有些痴迷,再一次展现了影帝本色,白度在心里暗自叫好。
帝姬澜见他喜欢,心里也是欢喜,道:“离儿喜欢最好,可眼下娘亲有件事情要离儿帮忙,如果离儿做得好了,这只白凤就送给离儿,如何?”
“好。”顾戈回望着帝姬澜,认真地点了点头。
帝姬澜见顾戈乖巧的样子,心生欢喜,自己的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她回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去把东西都带上来。”
几人摆出一张祭台,上面铺着暗红色的花纹,用金笔绘着繁复的图案,中间一圈巨大的圆盘,圆边绘有天干地支。
帝姬澜对顾戈柔声道:“离儿,你坐在那祭台中间,可好?”
“嗯。”顾戈听话地坐在祭台中间,正好位于圆盘的正中心,帝姬澜对身后人点了点头,六人各自占有一个位置,原地盘膝而坐。
帝姬澜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有鲜红色的液体,白度问道:“这是?”
“这是离儿的血。”帝姬澜喃喃道,“用他为媒介对离儿施行回魂之术,离儿一定会记起我来。”
帝姬澜咬破手指,挤出血珠,又将瓶塞拔下,将自己的血与瓶中的血混合到一处去,抹在那顾戈与那六人的眉间。
吟咒声响起,白度担心地守在阵法之外,看着顾戈。
坐在顾戈身下的图案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兀自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将顾戈包围在中间,小顾戈的眉头蹙起,像是被什么拉扯着一样身子摇摇晃晃,摆个不停,白度一直高度戒备着,如果发生了什么异样,定然第一时间上去把顾戈解救下来。
帝姬澜也十分担心。
这回魂术是秘术,已经许久未用了,她受不住离儿眼中没有自己,这才冒险施法,血浓于水,离儿是她一个人的离儿。
帝姬澜望了白度脸上的担忧,不禁沉下了眸子,这个人与离儿牵扯太深,迟早要除去!
长达一个时辰的施法结束之后,顾戈睁开迷离的双眼,疑惑地看着这个世界,目光触及帝姬澜的时候,漕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唤道:“娘亲!”
帝姬澜闻言浑身一颤,再也端不住一方帝王的架势,扑倒在顾戈的身旁,抱住他低低地抽噎起来,顾戈心里虽不情愿,但表面上做足了功夫,他抱着帝姬澜的脖子,哭道:“离儿好想娘亲,离儿害怕。”
“不怕不怕,离儿,娘亲在这里,娘亲的离儿,离儿——”
母子二人包作一团,痛哭起来,过了片刻,帝姬澜才缓过神来,却仍是抱着顾戈不肯松手,似是想起什么,她一回头,对施法几人道:“多谢几位长老帮朕唤回离儿记忆。”
“分内之事。”那六人齐声道。
帝姬澜勾唇一笑,她击掌招来侍卫长,道:“送几位长老下去休息。”
一阵阴风扫过,白度莫名打了个冷战,只觉着帝姬澜的这一个笑容里蕴藏了太多的意思,可容不得他多想,帝姬澜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微笑道:“这位修者叨扰了,这几日先在殿内好生休息休息,朕先失陪。”
第四十三掌
帝姬澜这一失陪就失陪了整整三天,自从顾戈被施展了那个什么回魂之术后,白度就没再见过他,而且也被帝姬派来的人“请”出了晨曦宫,搬到了一个冷僻的角落里面,大有冷落他的意思。
白度想着跟顾戈见个面,结果被帝姬澜变相地软禁了,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得很小,出个院门在小花园里转两圈,再远就不许了。
他多次跟侍从提起要见顾戈,有些重要的话要跟顾戈交代,结果侍从只是说会跟帝姬提请此事,再无下文。
事到如今,白度是看明白了,帝姬这是要彻底隔离开他跟顾戈,可事情没那么简单。
白度坐在房中,叫来侍从:“我所说要见小殿下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修者莫急,近来帝姬要事繁多,不能顾及这些琐事,但总归是把修者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又是这样的搪塞,白度沉了沉眸子,点点头,他这几日一直在附近溜达,校园外不禁安排了高阶修者看守,还有帝姬澜亲手布下的阵法,轻易逃脱不得,可幸运的是,那些阵法他在书里头都看过,可以不动声色地破解,而那些侍卫,他也有办法甩开他们。
正思量着,晚间时候一并出发,第二天早上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
可白度还没动手,外面就传来消息,侍从匆匆忙忙地出了门,过了会儿后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白度,“修者,小殿下来看您了。”
他原本是帝姬身边亲侍的侍从,特地被派遣到白度身边监视白度,最是了解帝姬的性子,白度如此讨得小殿下的喜欢不是什么好事,依照帝姬善妒的性格,怕是活不长久了。
前些日子,小殿下出了点事情,他并不清楚是什么事情,只知道帝姬暗中杀死了六位护阵元老,一并杀了很多侍从侍卫,总人数高达几十人,相当血腥残暴,宫廷秘闻太多,少说少听,他才能活到现在。
对白度的怜悯也是一瞬间的,侍从很快整理好心情,面上没有暴露一丝一毫,低眉顺眼地道:“修者准备一下,帝姬与小殿下马上就来。”
“嗯。”白度点点头,心道还是顾戈有办法。
过了没多久,顾戈就从门外跑了进来,冲进白度的怀里,撒娇道:“我好想你。”
帝姬随后而至,脸色并不好看,但迎上顾戈的视线时还是挂着笑脸,并不情愿地说:“离儿这几日一直嚷着见你,我政务繁忙,今日才得空。”
“帝姬辛苦了。”白度抱着顾戈,两人传声,顾戈道,“帝姬澜这几日一直限制着我的行动,他有意将你我分开,你千万要小心,我担心她会害你。”
“我也有此忧虑。”白度将帝姬杀了那些人的事情告诉了顾戈,顾戈沉思片刻,传声道,“此女心硬如石,狠辣无比,我们尽快拿回白凤,离开此地。”
“白凤如何了?”
“在我宫殿,只是白凤被千年冰魄打造而成的锁链困住,那链子得需要钥匙才能解开。”顾戈说,“白凤是要用来炼丹的,这几日我看帝姬澜每夜都会发梦,可能真的得了癔症,需要白凤入药治病。”
“真是狡猾。”白度又问,“钥匙放在哪里?”
“她贴身带着。”顾戈道。
白度点点头。
一切都在意念间完成,白度跟顾戈表面上是“父子”相逢一般亲昵,实际上却思虑了很多大事,帝姬澜坐在一旁品茶,观他二人的亲密样子,心里头十分嫉妒。
虽然离儿恢复了记忆,但并没有跟自己太过亲近,想来那三年时光打磨掉了很多东西,也包括她们的母子情,毕竟离儿离开她身边的时候才三岁。
他作为娘亲,三年没有陪伴在离儿身边,竟是叫离儿跟个那样的修者十分亲近,实在是令她心中痛恨,嫉妒之火熊熊燃烧着,帝姬澜无法忍受这种感觉。
她爱着的那个人心思不在她的身上,他们的孩子绝对不能这样!
咬了咬牙,帝姬澜借着喝水的空闲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狠辣,她放下茶杯,语气自然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修者,明日有场大戏,朕想邀修者一同观看。”
“什么大戏?”
“暂且保密,朕能保证,是相当精彩的一出大戏。”她从白度身边抱过顾戈,整理着顾戈的衣服,仔细地看着小儿子,“离儿也一同前去,也好叫离儿看看咱们天家威风。”
“好,离儿听娘亲的。”顾戈乖巧地点了点头,帝姬澜微微笑起,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第二日,白度大早上就被侍从叫醒,换好衣服,一路被领着离开了蜃楼宫外,随着帝姬澜的侍卫队一行浩浩荡荡地离开祈朝城,往城外行去,最后竟是停在了一处邢台上。
此处邢台极大,长与宽都足有十余丈,中间设有三处绞刑台,并排列在一起,位于空旷的邢台之上,空荡荡的,相当可怕。
白度问侍从:“这是?”
侍从低着头,答道:“小人不知。”
微微蹙了眉头,白度被请到右侧高台上,过了没多久,帝姬澜的御辇驾到,她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抱着顾戈坐到了主位之上,俯瞰着整个邢台。
邢台之外密布着百姓,都翘首观望着邢台内的景象,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层覆盖在外面,瞧得白度都有些心惊胆战。
他大概明白过来了,这是要施刑,目标是谁他心里也有了个大体的数。
果然,敲了鼓之后,帝姬澜一挥手,施刑官宣布:“带犯人上邢台——”
一行三人一前一后地被带上了邢台,那几人戴着枷锁脚链,天灵盖顶端扣着一个石盘封锁了他们周身的真气,被吊上了绞刑台。
万籁俱静,白度沉默着看着绞刑台上的景象,随后与顾戈交换了一个视线,顾戈坐在帝姬澜身侧,那是最好的位置,自然将整个邢台上的景象看了个一清二楚。
帝姬澜站起来,上前几步,大声道:“诸位,右边王存有叛乱之心,妄图在祭祀大典上谋害朕,不仅有违天法,还对玄冥神不敬,其罪当受天雷轰顶亦不为过。但朕年幼的时候,右边王帮朕良多,对朕恩义深重,他年老时糊涂了一把,朕却不能不顾及往日恩情恩义,实在不忍他遭受那灭绝魂魄的刑法,故而从轻发落,实以——剐邢。”
剐邢两字以内力推送,传到极远的地方,白度微微皱了眉头。
洪荒大陆之上已经很少有域主实行剐邢了,因剐邢太过残忍,虽能保全魂魄,但肉体却会承受极大的痛楚,对付普通人的剐邢就是用薄刀片一刀一刀地剜下肉来,但对付修者则会在刀片上包覆一层火属性真气,剜肉时一片片火烧火燎,真气烧灼的感觉比前者更痛楚千百万倍!
实在是太残忍了。
白度忍不住蹙了眉头,帝姬澜这等凶残狠辣的人让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在他看来,力量是一种象征,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要有包容心与大胸怀,仁政远比暴政更加利于治国。
但自问,帝姬澜怎么治国不是白度所考虑的,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帝姬澜把他们叫到这里来的用意。
他也就罢了,顾戈还那么小,帝姬澜为什么要叫一个六岁的孩童目睹这么凶残可怕的一幕?
帝姬澜沉默片刻,续道:“天下终归要易主,这是自然法则,朕对此不忧不怨,但朕却无法忍受背叛!朕一直将右边王当亲伯父看待,朕刚继位的时候,处处受制,右边王如良师益友辅佐在朕的身边,这样的背叛叫朕如何能够接受?!”
“哈哈哈哈哈——”帝姬澜的话还没说话就被一阵狂笑声打断,右边王仰头大笑不止,忽然目光狠戾地落在帝姬澜的脸上,两人隔着几十丈距离,右边王道,“若是你还是当初那个帝姬澜,我自然愿意辅佐,可你不是——”语调骤然变厉,右边王道,“一个残杀子民的帝王不配坐在王座之上!殷澜,你的心里染了邪性,你迟早要被那邪性拉入万丈深渊!我先行一步,在地狱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