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嵬乙没有多说,白度自然能够明白,可白度却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晚上还跟顾戈睡在一处,顾戈的睡颜安静而又祥和,半夜还跟以前一样下意识地抱着白度的肩膀,身子就要压过来,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变成少年体型会对白度造成多大的压力。
看着顾戈,白度心里一片恍然与迷茫。
顾戈究竟是什么人,真的如同嵬乙真人猜测的那样是邪神烛九阴吗?可顾戈清醒的时候,他感觉不到顾戈身上有什么邪恶的力量,顾戈虽然有些正邪不分,但绝对不是个坏人。
若是他凭借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就剥夺了顾戈活下去的权力的话,那他也是个坏人。
默默地叹了口气,白度在顾戈气息的包围下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四十七掌
第二天早上,白度是被闷醒的,一觉起来,顾戈趴在他的胸口,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少年大小了,白度恍然有种被家里萨摩压醒的感觉,咳了咳,把顾戈的脑袋推开。
顾戈呻吟一声,翻身回来要抱白度,被白度一下子敲在脑门上,小眉头一皱,睁开了眼,委屈地看着白度,却又不敢说什么:“早……”
“早什么早!”白度没好气地翻身下床,利落地穿好衣服,“你自己到镜子前看看。”
“嗯?”顾戈一脸不解,乖乖地爬下床,到铜镜前一看,眼睛一瞪,惊呆了,回头欢喜地对白度嚷道:“我、我长大了?”
白度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看来顾戈是完全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他失却人心暴走还把他弄了一身伤的仇也没地报了。
大早上的就来火,白度漱了口就开始闷酒,顾戈瞧见白度的态度不太对劲,犹犹豫豫地凑过去,想到自己现在是少年了,撒起娇来颇为难办,只跪坐在白度身边,将手偷偷地搭在他的膝盖,仰了头看着白度:“白度,你不要生我的气。”
一块软豆腐粘了过来,白度正要瞪他,却见顾戈一双黑色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肉呼呼的小脸被岁月拉拔成型,一路瘦削下来的下巴已具成年男子的模样,脑海里晃过顾戈成年后的样子,白度呼吸一滞,竟是有些紧张。
顾戈见白度不说话反而将头别过去,心里头有些难过,他抿了抿唇,努力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得白度不开心了,可脑海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印象,头反而隐隐作痛起来。
越是想就越是痛,顾戈咬了牙,将头靠在白度的腿上,两手微微收紧,却又害怕抓疼了白度,将手松开,一下子被顾戈抓到了腿上被藤蔓勒出来的伤口,白度倒吸一口凉气,顾戈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没事。”白度别过头,顾戈眼神一闪,眼底浮现一抹红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来白度就有气,暴脾气差点就炸了,可他敏锐地瞧见顾戈的眼神不对,当即把满口的抱怨全都咽了回去,“没事,练功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抽到了。”
“……”顾戈的眼神明显不信,但他没有追问,“你不愿说就不说,不要骗我。”
白度:“……”卧槽,敢情这又变成他的不是了?!
顾戈也有点闹脾气的意思,白度也没说话,两个人冷战了一会儿,顾戈才沉着嗓音说:“我昨晚在吸收灵犀花内的真气,后面就不知道了。”
白度一下子跳了起来,“灵犀花的真气?你吸收那个干嘛?”
“我要快点长大。”顾戈说,“你种植的那些灵犀花很好,只十朵就让我恢复了不少功力,已经长成少年体型了。”
那十朵灵犀花是用来铸造变天幡的,不是给你吃的!白度心里咆哮了一句,说话带了些刺:“这么说你以后还要吃了?”
“不用了。”顾戈摇了摇头,因白度说话的语气心里头很难过,“灵犀花的真气已经对我没用了,我还需要下一样东西。”
白度问他:“什么东西?”
“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顾戈仰着头看着白度,白度身材高大,饶是少年时候的顾戈也只到白度的下巴,两人从“父子”变成“兄弟”一般,顾戈尝试着去靠近白度,拦腰抱住白度:“你身上的伤是不是因为我?”
白度原本想推开顾戈,被顾戈触碰到的地方,因衣料摩擦着伤口疼得他直咧嘴,可这时候他不忍心了,任由顾戈抱着,轻声应了一声,又问道:“顾戈,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烛九阴?”
“……”顾戈沉默着,最后微微攥紧了白度的衣服,“我不知道,我不会骗你,我是真的不知道。”
“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顾戈否认,“我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他在一场灭天雷火中死去,并不安详。”
“……”
白度深吸一口气,将顾戈从他腰间扒拉开,“等你想起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好。”顾戈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变天幡……”白度试探着提起了一句。
顾戈反弹得很剧烈:“变天幡我不能还给你。”
“那是我的东西吧?”白度有气无力地说。
“嗯,没关系,一样的。”
再次被顾戈的软棉花打了回来,白度无奈得很。变天幡放在顾戈那里,白度不是不放心,但总归没有放在自己这里放心,再加上嵬乙对他说的那番话,是个人都会对顾戈有所提防,熔铸变天幡的材料还都被顾戈吃掉了不少,实在是令他头疼。
早上是江小北蒸的小笼包,皮薄馅多,几人闻到香味就食指大动,也不顾是不是会污浊真气,大吃特吃起来,江小北的手艺好了很多,白度很想将烹饪系统传给他,但是这套系统植根在他身上,即便将配方传给江小北,江小北做出来的味道差不多,功效却是一点都无。
嵬乙也住进了客栈内,只不过并不像是江小北他们这样在店里打工,会领一份薪水,而是财大气粗地包了个安静的小客房,每日只有傍晚才会下来跟他们坐在一起聊聊天,顾戈对嵬乙的敌意越来越深,现在到了一种只要见到嵬乙就会拉着白度离开的地步。
这天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白度坐在柜台前,拍了拍桌子,叫道:“把右边门关了吧,免得进雨,我看外面这雨下得这么大,估计不会有人来了。”
“嗯!”江小北将桌子擦得锃亮,特别干净,将毛巾往桌子上轻轻一放就去关门,刚要关,就有人淋着大雨冲了过来,见江小北要关门,忙问道:“还开张不?”
江小北点点头,让出位置来:“还开,客官请。”
那人穿着一身公装,右臂上有昭明镇镇府的标记,估计是个捕快之类的人物,一身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进来后也不好意思直接找地方坐下,四下看了看,冲柜台上的白度问道:“有毛巾吗?”
“有。”白度正要招呼辛光羽去拿毛巾,结果辛光羽嫌烦,直接动手用真气把那人全身都烘干了,连身体也变得暖洋洋的。
那人笑了笑,抱拳道:“多谢,你们修者可真方便。”
江小北过来招呼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来碗热乎点的面吧。”
“哎!”江小北瞧见那人不像是修者,也没点名要白度能增进修为的特殊吃食就自己去后院厨房里下面。
白度正巧无聊,坐在柜台前跟那人搭腔,道:“怎么下这么大雨还出来?有公事?”
“是啊。”那人点点头,颇为难办地说,“昨晚镇东面死了个人,大人叫我们赶紧去查清楚了。”
死人这种事情太平常了,尤其是在昭明镇这种修者跟普通人都一样多的地方,白度没太当回事,就听那捕快道:“说来也挺奇怪的,死的是个普通人,可看他死的样子像是被修真者杀了。那人是个樵夫,家里头也没人跟修真沾上半点关系,怎么平白无故的就被修者杀了呢,按理说,一般的修者是不屑于杀这样的普通人的,大象还不去找蚂蚁的麻烦呢。”
喝了一小壶酒,那捕快的话就多了起来,人身体变暖了,就容易放轻松,等江小北的面送上来,捕快吃饱了,更是话多。
一边坐在那儿吃面,一边跟白度他们闲聊着,他知道白度几个人都是修者,但就是看他们顺眼,跟古川山脉上那些个大门大派里的修者完全不一样,一点架子也不摆,在他们面前坐着,自己也是个人了。
想着跟修者之间的差距,捕快愤愤不已,道:“你说都是人,怎么就差得这么大呢?”
白度跟辛光羽他们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结果没想到,未来接连几天内,都迎来了这位客人,因为昭明镇内又死人了。
接连三天,每天都有人离奇死亡,死的人没有任何修为,都是普通的人,死法诡异,脖颈上一道锋利的伤口,切面干脆,身体内的血量大幅度流失。
那捕快天天发愁,来这里找白度他们聊了半天,喝点酒就走了,几天下来,白度他们也觉察出些不对劲来了。
江小北抱着一叠洗好的碗塞进橱柜里,跟靠在边上吃灵果的辛光羽,道:“这捕快大哥每天都来咱们这儿,我感觉有点问题啊。”
辛光羽把果核吐出来,腾出手给江小北搭了把手,道:“我也觉出来了,你说他觉着是修者干的这事就去找镇府给他派遣修真者帮忙啊,何苦每天来我们这儿倒苦水?”
“没猜出来吧?”白度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把刚在唱晚池钓出来的几条鱼丢进鱼缸里,“他是为了嵬乙来的。”
“啊?”两人都不太明白,看着白度求解释。
白度道:“嵬乙不是一直都挺帮镇府的忙的嘛,之前那个狼道士还是他抓的,所以镇府就想捡这个现成便宜,他俩正在前面大堂聊着呢。”
“像是嵬乙真人这般的人物,大抵不会轻易帮忙的,不然天下那么多事件,他哪里忙得过来?”
“所以说……”白度语气深沉了几分,“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十分严重。”
辛光羽跟江小北都怔怔地看着白度。
几人心里有想法了就想知道个始末,跑去大堂去偷听。嵬乙正跟捕快面对面坐着,捕快一脸苦不堪言地跟嵬乙讲述着最近发生的这几起诡异的命案。
“有些事情我们不方便对外讲,怕引起骚动,真人也懂,我们这些普通人对你们修者其实挺忌惮的,要我们的性命也只是抬手间的事情。镇府大人找您来帮忙也是迫不得已,他派去的修者在现场发现了一些术法波动,不是一般人能够参透得了的,所以想请您去看看。”
嵬乙点了点头,对方都已经破费辛苦地找来这儿了,他不去也不太好看,送走了捕快之后,嵬乙道:“既然都很好奇,那便一起去看看吧。”
辛光羽跟江小北摇了摇头:“我们就不去了,嵬乙真人看过就好。”
白度想了想,道:“可否带我一起?”
“自然可以。”嵬乙意外地说,“我以为你是最没兴趣的那一个。”
白度耸了耸肩,道:“是挺没兴趣的,不过我需要跟官府打好关系。”
“嗯?嵬乙好奇地看着白度。
“我想把一个人从镇里的地牢中救出来。”
“谁?”嵬乙问:“不知我能否帮你的忙。”
“他还是你送进去的,宁海。”白度原本就想让嵬乙帮忙,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开口,只能自己想办法,现在能帮他破解变天幡跟烛九阴之谜的人只有宁海。
嵬乙脸色一变,道:“若是别人我或可帮忙,但是他,绝对不行。”
意料之中的回答,白度并不意外,他点点头,道:“没事,我来想办法就是了。”
嵬乙见白度与他产生了疏远之意,忙道:“宁海为人阴邪无比,残杀过很多无辜的人,他,放不得。”
“好好好,我知道了。”白度敷衍地应道。
“你莫嫌我烦,白度,宁海狡猾无比,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有了想放他的心思,但是此人着实放不得!”
白度说:“我不是要放他,我是想问他一些事情。”
“……”嵬乙斟酌片刻,“宁海口中从不说真话。”
“那再说吧。”嵬乙这里是不会帮他的了,白度也不想多跟嵬乙纠缠,反而会坏了彼此的关系,这事就说到这里,到此为止便算了。
嵬乙叹了口气,眼中感情复杂,张了张嘴,最后没说话,坐了下来。
顾戈冷笑一声,上来抱住白度的胳膊,狗腿子般地说:“你想要做的,我都会帮你。”说完,挑衅似的看了看嵬乙。
嵬乙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最近一起命案的发生地点在镇西的一处巷子里,那处巷子位置偏僻,还未入夜就少有人烟,死的普通人是走街串巷挑粪的老实百姓,捕快告诉嵬乙他们,这人名叫陆大牛,为人处事都十分低调,周围邻居跟他不熟悉,因没有太多的往来,能结下仇怨的也不多。
巷子口,一道夕阳打落下来,映照着白度几人的影子,在地上拉扯出长长短短的痕迹,顾戈跟在白度身后,嗅到巷子里的气息,微微皱了眉头,从心底滋生出一股浓郁的抵触情绪,这种情绪甚至让他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白度蹲在地上,就着地上的血迹摸了下,手指上沾上了点血,丝丝真气盘绕其上,一番查探过后并没有发现异状,嵬乙看得比他要仔细,在周围设下了禁制,两手掐诀,周围的真气波动便源源不断地向他涌了过来,嵬乙微微闭眼,再睁开时脸色并不太好,他走到巷子口,对捕快,道:“尸体在哪儿?”
“还在府里,没敢送去义庄。”捕快答得很快,带着嵬乙他们回了镇府处,得了镇府的命令去查看尸体。
府内草席上并列排了五具尸体,死法一样,脖子处有道明显的割裂痕迹,切面完整,连块多余的血肉都没带下来,若说一般人很难做到这个,即便是妄想以武入道的人也不能有这样的手法。
嵬乙坐在身体周围,仔细查看着其上残留着的真气,闭目凝视一番之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白度,白度将头转过去,不再多看。
两人都没说话,顾戈脸色不好地跟在白度身后,镇府处理完政务之后,亲自过来,见到嵬乙点头哈腰地道:“真人,可有什么发现?”
白度步出门外,顾戈紧随而去,嵬乙看了一眼白度的背影,对镇府微笑道:“莫急,还要再细看一下。”
他一路追着白度出门,见白度脚步行得飞快,连身后顾戈都不顾了,不禁叹了口气,连忙踩了咒术,快追过去。
几人停在一处僻静地方,拱桥流水,两侧柳树枝叶飘摇,月色凄冷,月光洒落在湖面之上,说不出的冷涩萧条。
白度一掌捏碎了桥上面的石狮子,粉末随着冷风飞散而去。嵬乙踏前两步,被顾戈拦在路上。嵬乙道:“白度,你察觉到了。”
“……”白度沉默不语。
嵬乙的视线落在顾戈的身上,压迫性的气势让顾戈的动作稍一迟疑,随后仍是坚决地拦在嵬乙身前,白度叹了口气,说:“顾戈,你先避让一下,我有些话要跟嵬乙真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