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总是精力旺盛,但却生刚经历了天劫,再旺盛的精力也容易累,在说了好一会儿他历劫时的精力后,几个呵欠后就眯着眼睛睡了。
周子扬抱着他,笑了。抬起头看遥影,他也在看却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也变得柔和了些。
“是你帮了他?”
遥影没有回答他,周子扬也没有再追问,抱着却生将他送回房间,盖被子的时候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铜钱大小的环形的东西,以前却从没看到的。伸手摸了摸,不知道什么质地,通体莹绿,触感光滑细腻带着丝丝暖意,像玉石一般,用一根红线穿着戴在却生脖子上。
放下那东西,又看了看熟睡却生,将被角掖好就离开了。走到大厅,遥影还坐在那里,油灯将他整个人变得柔和朦胧不真实起来。周子扬突然生出一种遥影会这样消失的想法,他有些害怕,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过去抓住了遥影的手腕。
遥影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样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周子扬也是睁大了眼,里面满含担忧与不舍。一番对视下来,还是遥影先扯出了手道:“夜深了,你该回去了。”他说完也不等周子扬的回应,径自离开。
保持着刚才抓住遥影手的动作,周子扬又站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空下来的手,苦笑一声。
案件的进展很快,只用了五天就在新闻上看到了报道。毫无疑问的凶手是张研,杀人案件连上五年前的总共十六起,遇害人员总共二十二人,连同医院停尸房的事件也因为毫无头绪,又有了周子扬先前的证词被推到了张研身上。只是报道中的死因却不是药物致使肌肉萎缩,这样的药物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公诸于世的,况且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这药物是张研开发的,所有的资料都被周毁掉,无法再被任何人知晓,老屋内的那些仪器也因为渗水坏掉,里面的记录也跟着消失,研究真的彻底断绝了。案件变成了普通的杀人案,但是这么多的案件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再怎么普通的手法都会变成十恶不赦的罪人的。民众的反应也很激烈,网上很快就有了声讨谴责的人,但是凶手本人已经死了,无论他们如何愤怒,也无法再让凶手知道,无法听到他的道歉和忏悔。
报道中警方的发言人是一个不认识的警察,明明案子是马强负责的,但是他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周子扬开始疑惑,但细想也能理解他。
马强前日亲自登门向周道谢,不过被张研夺走的匕首作为证物被封了起来,周子扬无法拿回来,不过杀过人的东西不要也罢。他看到了马强眼中的疲惫,神情也没有案件解决后的轻松释然,整个人反而变得更加少言阴郁。周子扬试着安慰他,但都没什么用。楚正天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突然就这么死了对他的打击应该很大,但周子扬不是心理医生,这种开导的事情他做不来。
听了他半天的话,马强反而笑了,道:“我知道,你说的我都清楚,但是这心里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学生,助手,伙伴,但是他却单方面地拒绝了我。或许他有他的理由,但是这种胆小鬼让我失望!不过……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这案子结束了我也准备休假了,好几年的假期累积了,也可以好好地陪陪家人了,趁着我还有机会的时候……”
“对了,你之前说过那次你引楚正天出来的情况,要我说啊,那不是你成功了,应该是他故意的。他的刑侦与追踪的成绩一直是最好的,如果不是他主动现身,凭你这么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抓得到他。我想,他当时应该还是怀疑你的,但是想着你这条线也许还是有可能,就干脆放点线索让你看,从而很顺理成章地待在你身边就近观察。所以啊,别小看我们警察啊。”
送走了马强,周子扬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失神,最近的事情太多,解决的,没解决的,他参与过的,他听说的,跟他有关的,每一件都很离奇,也都很让人痛心,而他,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普通人,只能在一边旁观,这样弱小的他,真的有资格站在遥影那样的人的身边吗!
25.爱(一)
破旧的老屋显示出了时光的痕迹,墙上是大小不一的洞,阳光从其中投射进来在地上落下一个个光斑,也照出了空气中的一个个细小的灰尘粉末,合着房顶上没了瓦片的地方射来的光线,屋内也显得没那么暗了。老屋充斥着各种味道,一些被丢弃的旧物发霉的味道,房子本身的土味,还有一些他都说不出来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像毒气一般滑进他的鼻腔,即使用手掩住也阻止不了味道的进入。
虽然他进来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房子的情况也让他忍不住眼睛一阵酸涩。根本不用走进去,一眼就能看完整个房子,两间,外面的这间勉强算做堂屋,正对的墙上还有一张泛黄的观音像,慈眉善目的观音仍旧怜悯地看着他。另两面墙上贴满了奖状,一张盖一张的,好多都破了,看不清内容。
旁边的房间更小,有一张很老旧的木床,支架断了两根,床塌了一个脚,全是灰尘的破烂罩子也落下来搭在薄薄的床板上。床边有一个半开的衣柜,打开的那边门只有下面那个拴子跟衣柜连在一起,整扇门摇摇欲坠。他走过去拉开掩着的那边,一阵灰尘先扑面而来,他咳了一阵去看柜子里,只有两三件幼童的衣物。
眼中一阵热意奔涌,他也不顾那衣服上的灰尘,将它们全部拿起抱在胸前,无声落泪。
一阵水汽中,看到门后贴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张腐蚀严重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有着一张清秀而美丽的容颜,只是照片上的她没有一丝笑容。她手中抱着一个穿着小花边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童,小女孩似乎是第一次照相,想笑却瘪着嘴的样子很是可爱。
他伸手挨个摸了摸照片上的两人,手指停顿处,几个老照片上会有的艺术字写着:周巧巧一岁了!下面的时间模糊了,他却止不住的激动,周巧,周巧!是他的女儿!
丢了工作,对周子扬的影响也不大,他将自己家里好好地收拾了一下,超市里大肆采购了一番将冰箱堆满,看着焕然一新的家,他满意地点头。看了看时间,又随意做了点小菜解决了午饭,洗碗时听到电话响,匆忙去接却发现是个打广告的。挂了电话,突然想起了周巧的邻居这么久了都没有给自己打电话,难道巧姐这么久一直没有回去?那她去了哪里?
周子扬又在家里等了一会儿,看时间到了一点半,他拿好钥匙就出门了。周巧那边的情况太不对,让他无法放下心。到了周巧家,还是先敲门,敲了一会儿,还是隔壁邻居家的大姐出来跟他说周巧根本没回来。周子扬心里更担心了,按说周巧也没有其他的亲戚,关系好的朋友更没有,她能去哪呢?
又向邻居要了纸笔写了留言,拜托他们帮着留意,这邻居也是难得的好人,也不嫌他麻烦。
“小伙子,跟女朋友吵架了吧?嗨,有什么好吵的呢,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人丢了知道急了!你看你们两个,郎才女貌的,多般配!行了,她回来了我们就告诉你,这次可要好好哄哄人家啊。”
邻居家的老人出来殷殷叮嘱,周子扬也不好多说,怕别人怀疑什么,讪笑着走了。
开着车在路上随便走着,周子扬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虽然很想去借寿坊,但是他现在都怀疑起自己有没有资格追遥影了。他对遥影的事情不了解,不知道他算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但他也知道遥影并不是简单的人物,自己这样一个太过平凡的人,真的能够得到他的青睐吗?
又开了一段,电话响了,是之前找他代班的同事。电话接起来就是一阵的道歉,那位同事真的感觉很对不起他,如果不是那天他拜托,周子扬不会遇上那事,也不会被解雇。那同事将责任全揽下了。
“我也去找过副院长了,但他那样子你也知道的,不过听说院长要回来了,到时候我再去说说!哎,也怪我,我老婆正跟我闹离婚呢,为了房子车子还有孩子的事情跟我吵得不得了,还跑我家去闹,我妈差点被它气死!我儿子最近也受了影响,天天晚上不上课也不回家,就在外面混,那天晚上他都被抓进局里去了!保了他出来又是各种事,才跟我老婆离完婚回来上班就听说……哎,如果不是这些,你也不会……”
“没事的,家里事大嘛,你不用在意的,我其实也想着换地方工作的……对了,你跟你老婆以前感情不是挺好吗,怎么也离婚了?”
“嗨,感情好,那是以前啊!我现在在住院部这边,赚的就少了,她你也知道,本来条件就比我好,赚得也比我多,现在就总嫌我没出息,时间长了也就变成这样了。不说这些,你说你要换工作,找到了吗?”
“还没。”
“哦,我听说附属医院在招人呢,附属医院也不错的,只是我们医院广告做得多了点,他们医院几乎不收外校出来的医生,所以规模小了些。最近听说他们学院毕业的都不爱去他们那,所以也放宽了招人条件,你学历实力都不错,去试试吧。这消息还没公布,我也是从朋友那听来的,机会很大!”
周子扬没想到还会有人这样热心,虽然那很可能是愧疚,但正能量还是很顺利地传递进了他的心房。
“谢谢!”
挂了电话,又兀自心暖了一会儿,又想到了那同事说的离婚原因。一方条件比另一方好的话,即使有那么多年感情的人也还是会分手吗,那他跟遥影又是否有可能呢?
开车也是会疲劳的,何况周子扬心思没在那上面,开了不知多久,随便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又发了会儿楞,看了看前方的建筑物,竟然是个商场。
周子扬想了想,以前一直听周巧说心情烦闷的时候就去购物,等逛了一圈手里提满东西的时候什么烦恼都没了。他没有这个习惯,但反正也没别的事,就去试试吧。
可是很快周子扬就发现,他的这个决定并不明智。周末的商场里人多得找不到空隙,让一个从不逛街的人进去根本就没办法找到方向,只能跟着人流往前挪。他被挤得难受了,看到旁边开着的店门,也不管它是什么,拼命挤了进去。
这是一间手工艺品店,整间店色调都是阴沉的暗,墙上挂着数个狰狞面具,各种兽头模型错落有致,木质的战马栩栩如生。这样独特的店面开在这种女人居多的商场里自然会少客源,但周子扬却觉得这里很是不错,至少,清静。
他走进去,鼻间萦绕着一股跟店里摆设不太搭调的淡雅清香,闻着很提神。店主是个看起来很有涵养的老者,带着圆片眼镜,笑得很和蔼。或许是店里少有客人的缘故,他邀请周子扬坐下品茶。周子扬本就想找个地方待着,也就没有推辞,随着店主走到木桩样的桌椅旁,不经意一抬头,却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繁复的挂画,鲜艳的色彩和生动的人物都牢牢吸引住了周子扬的视线。
“很震撼吧。”
店主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周子扬回神,发现店主已经沏好了茶。
他又看回画上,画似乎有些年头了,纸张有些破损,但颜色却仍旧像是新画的。画上描绘的是一次神魔大战,架着彩云的天神手持各种法宝对着下方面目狰狞的鬼怪。然而真正吸引周子扬的却是在画的左上角处,远离了战场的地方,只有两个人,是一神一魔。那天神一手持一柄长剑,剑上染血,一手提着妖魔的头颅,双手高举很是骄傲。而他前方的妖魔正好没有头颅!妖魔原本是头颅的地方冒出了一股黑烟,黑烟由冒出的地方渐渐变浅,到了那神面前时只生了淡淡的一丝黑线,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那线进入了天神的身体。
“这画的是什么?”
“这是一次神魔大战,具体我也不知道,卖给我这幅画的人说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好像是临摹了哪里的壁画,但年代太久远,也没人知道它具体说的是哪些神仙了,他也只告诉了我一点关于这个的传说。”店主也将目光落在了那位远离战场的天神身上,“我第一眼也是看到了这位天神,这幅画的工笔不是最好的,但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我就被他给吸引了,也不管其他就买了下来,现在想来,却也不觉得亏。”
周子扬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附和道:“确实,您刚才说的传说是什么?”
“你看这里,这位斩魔的天神,那被他斩首的魔的怨气化作黑雾侵袭进了他的身体,从此以后天神性情大变,嗜血嗜杀狂暴不已。他本是天庭的一位得力战将,实力雄厚,也因此他被魔所蛊惑对天庭的威胁也很大,天庭商议的结果还是要除他,于是派遣大批天兵天将将他诛杀。”店主指着那位天神道,又转头笑道,“不过这种传说我也只在他那听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为了抬高画的价格所编造的,听听就好了。”
店主坐回凳子上,周子扬却还在看画,直到店主催促他茶凉了才坐过去。又与店主随意聊了几句,但也没有更多的关于那画的信息,连卖画的人店主也说卖给他之后就举家搬迁了。周子扬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在意,但没有问到结果,心中总是挂着什么。
一直坐到日头西斜,外面的人大多都找地方吃晚饭了,周子扬才向店主告辞。本想买点什么以作打扰人家这么久的赔礼的,但店主却不甚在意这些,“如果我在意这个,就不会在这里开这家店了。”于是周子扬也就没有坚持,只是临走了还对那画恋恋不舍。
“这个我可不会卖哦。”店主笑道。
周子扬尴尬地笑笑,连声道谢着离开了。
调整好心绪再次来到借寿坊已经是两天后了,这两天,周子扬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想的都是遥影和那幅画里的天神。说想遥影还能说得通,但那天神他也就只见过那一次,还是画里的人物,怎么也在他脑子里反复出现呢?
不过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周子扬还是抵不住心中想见遥影的心情,拿着前几天买的零食水果,又亲手做了两个简单素食开车去了借寿坊。
借寿坊还是老样子,没有阳光的日子里显得有几分阴森,门口的灯笼被北风吹得摇摇欲坠,周子扬一手挡着吹来的风跨过了门槛。门里静悄悄的,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向着两边通道看了看,都没有动静。
奇怪,平时遥影都会马上出来的啊,今天怎么了?
周子扬又等了等,还是向着遥影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通道悠长,壁灯一盏接着一盏,空旷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狭长的通道将脚步声折射回来形成回声,再声声入耳,将整个空间显得空灵诡秘。周子扬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还是他除了第一次来的时候外首次感到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通道到头了,那扇朱红色的木门出现在了眼前,紧闭着。周子扬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叔叔!”
周子扬一惊,回过身就见却生站在那头入口叫自己,虽然有点远,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急躁,心中奇怪。却生见他不动,又在原地跳了几下,挥手并小声叫他过去。
周子扬看了看眼前的朱红木门,心里被那红色刺了一下,再不敢多待,向着却生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了?”
却生见他走出来,立刻一把抓住他的手往自己房间里拉,直到进了他的房间,却生关了门周子扬才问道:“怎么了?”
却生转过身,抿着唇,似乎很难开口。周子扬见了更觉得有什么事,便拉着却生在凳子上坐下慢慢诱导他开口。
一番劝导下来,却生终是开了口:“叔叔,主人最近好可怕,我,我都不敢出去见他了!你带我去你家好不好?”
周子扬一惊,又问:“是怎么回事,你仔细地给我说说。”
“嗯,大概有两天了,主人总是笑着看我,虽然主人笑起来很好看,但是那个笑太吓人了。而且他经常一个人站在封印的房间里念念有词的,我不敢走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我有时会感觉到主人的法力,他明明说过不能在那个房间使用法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