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与鹰——小嫩手
小嫩手  发于:2015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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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四处可见一片狼藉,伴随着人们的哀嚎声。

没事的人家都自觉扛着铁锹外出铲雪。张三搓了搓快冻僵的手,继续挥舞着膀子将门口通往小镇主干道的小路上的积雪铲到道旁。突然他看到他的街坊周老六低着头袖着手打他家门前过。在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的此刻,袖着手显得无所事事的周老六特别扎眼。张三忍不住出声招呼了一声,“喂,周老六,你这大清早的去哪儿?”

周老六一愣,但随即压了压帽子继续往前走,想假装没听见。

这个举动直接惹火了张三,他拦住周老六,“哎,我说周老六啊,怎么,攀上了个有钱女婿连街坊邻居都不认了啊。”

若是换做平时,周老六必定要神气地炫耀一番,顺便再鄙视一下和他差不多的苦哈哈的老邻居。但是今天周老六只是嘴唇动了动,轻轻地哼了一声,就怂眉耷眼的绕过张三走了。

张三也觉得惊奇,看着周老六得背影猛然觉得对方平时挺直的显得耀武扬威的背有些驼。他呸了一声,“什么东西!有个漂亮闺女了不起啊!”便继续铲起雪来。

周老六不是不想像平时一样说道几句,可现在他只觉得心里很苦。而且这个苦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那种。

他好不容易当摇钱树似的养大的闺女就这么被闯了空门。不仅被糟蹋了,还毁了容,最要命的事,人还疯了。这眼看着结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周老六急得嘴巴里满是溃疡,连喝水都疼。

他冒着小雪拐进镇上唯一的一家药店,片刻后拎着两包药出来了。怕再被街坊看到,他特意绕了点远路。

******

“站住。”

当周老六被这个声音喝住时瞬间有一种雪片钻进了他后脖子,冰了他一下的感觉。

他将药包掩了掩,抬眼看向拦住他的人,随即他就呆住了。

来者长身玉立,在这下着雪的大冷天就穿了身薄薄的白色锦袍。可周老六注意的不是这些,让他愣住的是对方的容貌,黄纸伞下是一张难以描摹的绝美容颜,若是曾经周老六还觉得自家闺女美若天仙的话,现在跟这位公子一比,只能自认是粪坑边的茅草。

苏青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呆呆地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这人做什么一副见鬼的表情,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按苏鹰教的方法,化作黑发黑眼的普通样貌才出来的。难道这样还是会吓到人?

不管怎样,这个人手里拿着药,肯定知道药店在哪里。于是苏青不得不提高声音再问了一遍,“药店怎么走?”

“啊啊?药店?”周老六见对方表情不愉,这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指点起路径,“就往那个方向,左拐然后直走,到第二个路口再右转,然后走几步就看到了,蓝色的‘百年老店’的布帘子,一眼就看到了。”

不知不觉就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说完连周老六都觉得自己今天热情地有些反常。

“谢谢。”苏青对那一大段话就回应了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老六愣了好一会儿,才嘟嘟嚷嚷地继续往家走,“这镇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人物,要是我闺女能长这样,别说是嫁给布行老板啊,这就是皇后娘娘也当得啊。”

周老六不知道,他无意中说对了一半,苏青当年差点就当了皇后娘娘。

不过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更何况现在的苏青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现在唯一记得的就是当他从苏鹰的翅膀下游出来时看到的情景。

苏鹰的胸前秃了一大块,原本雄伟的棕色绒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年人巴掌大小的一块鲜红。苏青仔细看过,发现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肉膜,有慢慢愈合的迹象。那层肉膜保护着缓慢跳动的心脏,凭肉眼就能看清心脏的搏动。

不过若不是那一点微乎其微的起伏,苏青差点以为苏鹰死了。因为苏鹰一动不动地歪倒在床上,平时机警的双眼紧紧闭着,而他的体温似乎随着苏青的离开就像风中岌岌可危的烛火一般熄灭了。

苏青在苏鹰的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就是他自己的毒液的味道。平时他用自己的毒液腐蚀猎物的肌肉和神经,这样在他整个儿吞下猎物之后,能更快地消化。现在他的毒液正在苏鹰的身体里起作用,但是苏鹰那神奇的愈合能力正在跟体内的毒液搏斗。

毒素将他的肌肉和内脏搅烂,愈合能力再将被搅烂的部位慢慢修复。

苏鹰就是在这种毒素与愈合力的互相博弈中痛昏过去的。

苏青当然知道自己的毒要怎么解,不过还需要一味常见的药物做引,所以他才会去找药店,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由于下雪,药铺的门只开了半扇,就掌柜一人缩在高高的药柜后面靠着炉子烤火,学徒早就被他打发去门口扫雪了。

突然,炉中的火苗闪了闪,掌柜的一哆嗦,就听到自己的学徒用极殷勤地口吻道,“这位客官,里面请啊里面请。你要什么只管说,别看我们店小,千年人参千年灵芝什么的都有,保证……”

“我不要千年人参和千年灵芝,只要二钱半枝莲即可。”

伙计的话被无情地打断,来者的声音冷冷的,而且只要二钱根本就值钱的半枝莲,掌柜哼了一声,觉得伙计的眼定是瞎了,对着这种穷酸鬼献殷勤。

可当掌柜的站起身,看清客人的容颜时,顿时觉得被闪瞎了狗眼的应该是自己。他用比他的伙计更殷勤百倍的声音道,“客,客官,二钱半枝莲就够了吗?我给您称一两吧,人参什么的真的不考虑来一点吗?你看这大雪天的,熬点参汤补气强身,防感冒啊!”

拿着包好的半枝莲,苏青觉得人参反正没坏处,苏鹰受了重伤,正好补补,便点头道,“也好。人参我都要了。”

这这这……果然是金主!那一身锦缎,在这种小镇里哪里是寻常能见到的。这人白皙的比女人还嫩的肌肤,那高贵的仙人似的气质,掌柜的敢打赌,这人说不定是京城里跑来的哪家王孙公子。

乐颠颠地给包好人参,微笑着目送客人撑起油纸伞离开,掌柜和伙计靠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客人没付钱啊!

长得再漂亮穿得再高贵有屁用!钱才是最真实的东西!可是,现在眼里只有钱的人居然就那么一晃神,钱都忘记收了,而那个客人居然也就好意思不付钱,转身就走了!

“哎哟,我的心,好痛!我的头,要裂开了!”掌柜的捶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状。

“我……我去继续扫雪。”伙计灰溜溜地抓着扫帚跑了。

可不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

掌柜的气不打一处来,捏着药秤上的秤砣就砸了过去,“还回来干什么,滚!”

伙计机灵地脑袋一缩,秤砣直直地砸向他身后的人。

哎呀,不好,客人……伙计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躲过了,可就要砸到客人了。不过预料中的呼痛声并没有响起,那个小巧的秤砣被牢牢扣在一只手里。

手的主人嘿地笑了一声,“贫道不过来买药,可当不起掌柜这么重的见面礼。”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景岚捏着那个小巧的秤砣,双眼不住打量着这个小小的药店。

刚才他走到这家店门口时,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妖气,他的赤霄剑也“嗡”的一声发出警示,就在他一脚踏进这家店时,赤霄更是差点破鞘而出。

本以为这店中藏着什么强大的妖魔,谁知就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药店掌柜。

景岚啪地将秤砣拍回柜台,露出一个笑容,“掌柜的,我要买药。”

在景岚观察药店的同时,掌柜的也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在掌柜的眼中,那一身半旧的黑白道袍和同样半旧的十方鞋只代表着两个字——没钱。

至于景岚在这下雪天,身上却没沾上一朵雪花的异常,他并没有发现。

所以,掌柜的不甚热情地道,“要买什么药啊?”

“刚才那位客人买的什么药,我便也要什么药。”

掌柜顿时觉得一道利箭狠狠射中他的膝盖,一想到损失的那几根老参脸色立马不好看起来,他没好气道,“恐怕你买不起。”

“哦?不知是什么名贵药材……”景岚的手指间不知何时夹了几颗金豆子,在炉火的照耀下发出诱人的澄黄的光芒。

掌柜的眼都直了,语气兴奋道,“其实也没什么,就几斤半枝莲外加几支千年老参和一些灵芝鹿茸罢了。”他毫无心理障碍的多加了几味名贵中药,反正这位道爷看起来很有钱嘛,他老人家已经完全忘了刚才还觉得对方没钱、很穷!

“哦——”景岚拖长音哦了一声,指间的那几点金色就突然不见了,“我想想还是不需要了,就买些普通的伤寒药就行。呐,给你钱。”说着将几枚铜板拍在柜台上。

掌柜的刚想骂,只见那些铜板笔直插入坚硬的木质柜台中,只留了一道边缘露在外面。不禁吞了口口水,抖抖索索地去抓药,抖抖索索地递过药包。

“道爷……您,您的药。”

景岚拿着药回这镇上唯一的客栈时,还在琢磨刚才感受到的妖气。一个妖,买治蛇毒的药做什么,还有人参、灵芝、鹿茸……这是有谁受了重伤吗?

景岚是鹿邑太清宗宗主的入室弟子,他自小拜入太清宗门下,得宗主青睐悉心教导,虽年纪尚轻,一身道法已不容小觑。此次他奉师命前往齐云山白云观参加一年一度的法会,谁知路上突遇大雪,不仅迷了方向,跟随伺候的师弟还寒气侵体得了伤寒。于是他不得不带着师弟在这镇上投宿顺便买药治病,没想到,在药店居然感受到妖物气息。

从小他师父便教导他,修道修心,大者当以天下苍生为重,视除魔卫道为己任。他也一直信奉并践行着,近几年被他斩于赤霄剑下的妖类不计其数。

如今在这个小镇中出现了妖魔,虽然强大但是很可能受了重伤,他怎能不把握机会除去,也算是为民除害。

想到这里,景岚坚定地握拳,打算给师弟熬完药便去镇上转转,寻找那个妖物的踪迹。

******

苏青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他只是有些欣喜于等他买了药回去发现苏鹰胸口的伤似乎又长好了一些。看来这个伤口完全不用太担心,现在只要解了毒,苏鹰就能很快恢复。

苏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乘此机会一口吞了苏鹰,反而还去买药给他解毒。

也许是因为对方身上那高于常人的体温让他觉得很舒服吧。

苏青隐约记得自己被拢在一处干燥温暖的所在,仿佛回到了蛋壳中一般,让他觉得很安心。

可是现在那种温暖感受不到了,他必须得找回来。

苏青一只手端着用半枝莲熬的药汁,另一只手按在身体左侧倒数第一和第二根肋骨之间的位置。一阵微光在他手掌所按的那块肌肤下闪现,渐渐形成一个龙眼大的光团,顺着食道往上游走。最后,从苏青微张的口中吐了出来,落在碗中。

那团光一下就融入药汁中,只是原本棕色的药汁变得隐隐有些发绿。

那是苏青的胆汁。

一般妖类都将内丹藏在丹田处,可是苏青却将内丹藏在他的七寸之处,即他的胆中。这样他最脆弱的部位也就成了最强的部位,这是他在镇妖塔中千年琢磨出的保命之法。

苏青自身虽是毒蛇,但他的胆汁却有着清热解毒的功效,再经他内丹温养,已是解毒良药。只是解自己的毒时,还需加一味专解蛇毒的半枝莲而已。

将苏鹰紧闭的喙撬开,灌入药汁,苏青手掌贴着他的背心,助药力散化。

苏青闭着眼运功运的认真,直到一个轻柔如羽毛般的物什擦过他的嘴角,才发现不知何时,苏鹰已经醒了过来,正专注地看着他,而那个物什正是苏鹰翅尖的羽毛没错。

他……是想抚摸我的脸?苏青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连苏青自己都未发觉的欣慰喜悦之情自他那双妖瞳中流露出来。

不过仅仅一个瞬间,快得苏鹰都以为自己看错了,苏青便收回手,眼中也仍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

“这镇上有什么反常的事?”店小二搓了搓手,翻了个白眼,“还有什么比这场大雪更反常的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我家在邻村,这么大的雪都没办法回去……”

看着店小二咕咕哝哝地走开,景岚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酒。

他的师弟星谷一吃过药后已能起床自己吃饭,此时揉着还有些塞的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大师兄,这个镇子有什么不对吗?”

“我去给你买药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妖气,可我在镇中打听了一番,却没什么发现。”景岚一口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光,捏着空酒杯在指间转来转去,脸上的表情带着玩味,“那妖去药店买药,不是自己受伤,就是有同伴受伤,他们蛰伏在这镇中,我就不信一丝踪迹都不会显露。”

星谷一一听这镇中有妖,而且很可能不止一只,立马正色道,“大师兄,我随你一同去打探情况。”星谷一对景岚这位大师兄是打心底里崇拜的,否则也不会自请随行照顾大师兄起居。谁知道自己没照顾好大师兄,还因为生病累得对方为自己煎药端水,心中已经十分惭愧,觉得自己拖累的对方。此时,一听大师兄要去除妖,自然立马请缨,协助大师兄擒拿那两个妖物,说不定因此立功,能得大师兄亲睐,今后跟随大师兄一起学习内门更高深的道法,有朝一日成为如大师兄一般了不起的人物。

景岚却体会不到自己师弟的一片拳拳之心,他只考虑到这个师弟不仅道法低微,还大病初愈,若是跟着自己去,一旦与那妖物对上,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会送掉小命。于是他想都不想地拒绝道,“师弟你还是留在客栈好好养病,待我收拾了妖物,我们还要启程前往白云观,这次法会师父让我参加是对我寄予厚望,我们千万不能错过,辜负了师父的一片寄望。”

“……是。谷一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痊愈,绝不拖累大师兄。”虽然很失望不能帮忙,但是星谷一还是表态会乖乖听话。

“嗯。”景岚满意地点头,正要放下酒杯,隔壁一桌传来的交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听说没有,周老六的闺女被……那个了。”一个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道。

“哪个了?”另一人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连忙追问,“不是说他把他闺女卖了个好价钱,给邻镇的朱大老板当妾么?现在出什么事了?”这人口气中对周老六卖女儿求富贵这事显得很不屑。

“那桩好事恐怕要吹吧。”一开始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就在下大雪的那个晚上,他闺女被人糟蹋了,据说还毁了容,人都疯了!”

“真的假的!?”后者明显一愣,随即质疑道,“这事关人家姑娘清誉,你可不要瞎说。”

被怀疑自己瞎说让那人很是气愤,嗓门都有些压不住了,“这种事我怎么会瞎说呢,那周月儿每天在家发疯,那叫声,左邻右舍都听到的。就大清早的时候,还有人看到周老六去买药呢,治疯病的。”

“我们镇上向来安稳,怎么会出这种事……行凶的人抓到没?”

“这行凶的是个妖怪,能抓到才怪。”

“子不语怪力乱神。”

“呿……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周月儿口口声声说妖怪妖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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