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泽勒娜女爵一愣：“这话又是怎么说？”

梅菲斯特公爵说：“你我早就不是第一天相识，我一直都很清楚你的想法。你知道当年青松星域的地震并非自然现象，而是陛下执意要在星曜离宫的狩猎森林里进行新型机甲测试的结果。你比任何人都要热爱青松星域，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已经对陛下失望透顶。尽管是他挽救了你的生命，但这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找不到比你更加合适的星域领主，无奈之下才选择赐予你新生。你一直在等待着复仇的机会，现在又怎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泽勒娜女爵陷入了沉默。

过了几分钟，她轻柔地说：“公爵阁下，您这是出于陛下的意思在向我套话吗？您是陛下唯一的代理人，一直都是陛下最为忠诚的下属。整个星曜帝国没有谁比您追随陛下的时间更久了，面对这样的您，我怎么可能会说出任何不利于陛下的话？”

梅菲斯特公爵笑笑：“如果你不想说实话，我就当做你是默认了。我承认自己确实是做了许多年的走狗，你当然不可能完全信任我，但是我的忠诚也有自己的理由。现在，为了同样的理由我可能会逐渐改变立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泽勒娜女爵有些吃惊：“您这么说的话，难道传言是真的？您是想要借助崔西伯爵与艾斐逊伯爵挑衅皇权的机会向陛下谏言，即使得不到陛下的同意也执意要挑起帝国内战吗？”

梅菲斯特公爵沉默着，没有作声。

泽勒娜女爵轻轻叹了口气：“公爵阁下，您是陛下身边仅存的初代种，所以我们这些后辈也不太懂得您的真正想法。也许您有着我们无法比拟的力量和自信，对帝国的命运和前途也有着许多自己的见解，但是陛下……他绝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对手。”

说着，她抬起手轻触扣在长裙上的胸针。胸针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从表面折射出一副活动的景象。梅菲斯特公爵微微一怔，只见立体影像里有无数复杂的齿轮在转动，中间位置是一颗跳动着的机械心脏。

这是泽勒娜女爵的心脏，精密的机械正在她体内运作着。

机械心脏的表面勾勒着十分复杂的符咒图案，一块小小的芯片镶嵌在心脏深处。这是每一位皇族都必须拥有的进化键，然而，泽勒娜女爵心脏里的进化键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黑色，看起来就像是一片被腐蚀生锈的废铁。

梅菲斯特公爵低声问：“这是……中期思维融合导致的进化键腐蚀现象？”

泽勒娜女爵点头：“是的，你以为陛下当初救了我的命，难道纯粹只是对于他的臣民大发善心而已吗？他早就已经不相信你了，并且一直在偷偷积蓄力量准备将你击溃。我不太清楚他私下到底做了些什么，但似乎他一直在研究如何利用自己的思维控制一切，这一切包括中枢研究塔出产的智能机甲，包括整个皇族世界的任何成员，甚至包括这座星耀帝国的所有一草一木。”

梅菲斯特公爵微微皱眉：“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泽勒娜女爵点头：“是的，当初在我受伤以后，因为损坏的身体无法复原，陛下就尝试将我的大脑利用数据传输和整个青松公都连接在一起。这样的我成为了介乎人类和智能机械之间的一种产物，也因此，在连接的过程里我不可避免的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自主思维，也就是重度昏迷丧失意识。在那段时间里，陛下就借机趁虚而入了。”

梅菲斯特公爵问：“他做了些什么？”

泽勒娜女爵说：“陛下尝试与我融合思维，那种融合就像是病毒般的潜伏在了我的意识里。如果在清醒的状态下，我当然会抗拒，但那时候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告诉您，而且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在帝国里根本就没有能够完全信任的伙伴，谁都有可能是陛下的眼线。但是现在，既然您想要拉拢我一起去对抗陛下，我就不得不对您坦诚真相了。我的进化键已经被陛下的思维融合所污染了，他随时都可以占据我的意识。我对您来说只会是一个拖后腿的废物，还是请您去寻找更加合适的帮手吧。”

梅菲斯特公爵的脸色微微僵硬，他问：“既然整个青松公都就是你的身体，那么你的武器装备情况如何？”

泽勒娜女爵苦笑：“您果然十分敏锐，青松公都看似只是一所学院，但是陛下已经为它装置了性能极高的防御系统。我就是这个系统的控制中枢，只要陛下占据了我的思维，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操纵整个青松公都，将它变成一个固若金汤的宇宙堡垒。”

梅菲斯特公爵长长地叹了口气。

泽勒娜女爵的神情有些忧伤：“十分抱歉，公爵阁下，这并非出自于我的本意。我确实极度反感甚至质疑陛下这种肆意妄为罔顾人权的举动，但是他以整个青松学院作为威胁逼着我就范。学院就是我的一切，所以……”

梅菲斯特公爵摇了摇头：“这不怪你，在整个星曜帝国没有人能够违抗陛下的命令，即使是我也一样。但真正让我忧心的是，陛下他未必会遵守诺言，将来就算是他出尔反尔伤害到了青松学院，你也是无能为力。”

泽勒娜女爵低下头。

梅菲斯特公爵幽幽地说：“进化键……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曾经的人类们靠着它而获得漫长生命的时候，哪里能想得到它其实是一颗定时炸弹？”

泽勒娜女爵说：“根据我的了解，目前陛下已经对许多皇族尝试过思维融合的行为，企图控制他们的力量。但融合只能针对严重昏迷丧失意识的对象，那种对象通常都是身受重伤或者罹患重病，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我担心的是，将来会不会有一天，陛下能够融合健康强大的皇族？那样的话整个帝国就彻底落入了他的手中，所有的皇族都会变成他的傀儡。”

梅菲斯特公爵叹息。

看来脆弱的人造媒介已经不能满足初源了，他需要更加强壮的*，使得他能够彻底自由的在现实世界里行动。而最可怕的是，他的这些行动，时时都在警戒的梅菲斯特公爵本人居然完全不知道。

星曜帝国的顶尖科技力量都集中在中枢研究塔，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偷偷做了这种事情？

泽勒娜女爵看出梅菲斯特公爵眼中的担忧，轻声说：“在与青松学院相邻的星曜离宫里，隐藏着很多秘密……”

梅菲斯特公爵一怔。

原来如此……原来是星曜离宫。

初源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隐藏的太小心了，他一直都假装备受人造媒介的困扰，假装多疑地与梅菲斯特公爵周旋，假装他艰难地维持着星曜帝国表面上的平静。

但其实，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并非像梅菲斯特公爵看起来的那么备受困扰。媒介确实是个大问题，帝国的稳定也同样是大问题，但是初源硬是在这些问题中找到了解决方法，他打算抛弃那些脆弱的人造媒介，转而把整个帝国的皇族身体都作为自己的备用。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假装身体虚弱前往星曜离宫疗养，并且禁止任何无关人士踏进离宫一步，包括梅菲斯特公爵在内。然后，在看似风景优美的离宫里，他瞒着梅菲斯特公爵偷偷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地盘，躲开了梅菲斯特公爵无处不在的眼线。

梅菲斯特公爵感到心情有些压抑，是他输给初源了吗？

难道只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无法对抗这个心灵极度扭曲的怪物？

他沉默许久，对泽勒娜女爵说：“我明白你的难处了，泽勒娜卿。我会想办法让你重获自由，但是在此之前，我不会再勉强你跟我合作了，你就安心保护青松学院吧。”

泽勒娜女爵点了点头：“多谢您的体谅，公爵阁下。但假如您真心想与皇帝陛下为敌，那我给你一个忠告——小心凛都少校。他与你不同，他对帝国的感情是极端真挚忠诚的，毫无一丝杂质，他永远都不会想去反抗皇权的统治。虽然您十分的信任他，也需要他的力量，但他是帝国之中最不可能成为您盟友的人，请您务必要记住。”

梅菲斯特公爵安静地听着泽勒娜女爵的劝告，点了点头：“谢谢你的提醒，泽勒娜卿。不过，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尤谢科卿会做出任何对陛下不利的事情，所以，我才来找你却没有找他，我不会让他为难的。”

泽勒娜女爵笑笑：“您真是一位深谋远虑而体恤下属的人，真心祝愿您能够劝诫皇帝陛下，为我们建立一个真正和平安宁的星曜帝国。”

梅菲斯特公爵颔首：“承您吉言，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院长办公室的大门缓缓打开，泽勒娜女爵因为长时间的交谈而感到疲惫，机体进入休眠状态。梅菲斯特公爵独自一人离开办公室，来到了外面寂静的大厅里。

他的神情十分沉重，现在的情况对他相当不利，这一次的交谈不但没有拉拢到泽勒娜女爵，反而得知了初源暗中的举动。他的执念比梅菲斯特公爵想象中的更深，而且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打算与自己这条伪装成走狗的狼犬决一高下。

梅菲斯特公爵执着地想要干掉初源，但是初源也同样打算干掉他。

那么接下来，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呢？

梅菲斯特公爵沉思着，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冲击迎面袭来。他吃惊地抬起头，感觉到脑海中翻涌着强烈的能量波动——这是结楔遭受攻击的反应！

是初雨！

他凝神感受着能量波动的来源，然后匆忙地奔出了大厅。

轰！——

此时，在远离大厅的星曜离宫花园凉亭里，强烈的爆炸气浪炸开在初源和初雨之间。爆炸吹散了迷雾，空中飞沙走石，无数草木被气浪连根拔起飞了出去，转眼之间，清雅静谧的花园就几乎成为了一片废墟。

梵天的长发被削断了一半，韩初雨掉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他狠狠瞪着初源，刚才就在初源的嘴唇与他接触的一瞬间，梅菲斯特公爵在他身上留下的结楔印记自行启动，释放出强大的粒子能量将初源反弹出去，勉强救下了韩初雨。

作为初源*的媒介根本承受不了粒子能量的正面攻击，初源跪倒在地上，浑身都被能量震出了渗血的伤口。他的左手臂软软地垂着，头部有一半都被炸伤了，鲜血淋漓的样子显得尤其恐怖。但是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满脸狰狞地怒视着韩初雨：“比我想象中更加坚固的结楔契约，你们还真的发生了不少次的关系，你全身的每一处几乎都被那家伙的粒子能量占据了！”

韩初雨冷眼看着他：“那又怎样，你是打算来斥责我的肮脏吗？但这世界上真正肮脏的究竟是谁，想必你自己心里才是最清楚的！”

初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狞笑着：“我可不是那么浅薄的人，不管你做了什么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破坏亚颂设在你身上的结楔契约！梵天，你还站着干什么！”

爆炸的能量没有伤害到梵天的分毫，他被削断的头发又开始像触须般的扭曲起来，并且迅速再生。韩初雨敏捷地躲开，然而一束头发却从地底突然冒了出来，缠住他的双脚把他拖倒在地上。

头发缠绕上了他的脖子和手脚，几丝尖锐的发梢移动到了韩初雨的头部，戳刺着他的头皮。

初源冷笑着：“这一次可不会让你再逃走了，摧毁结楔契约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大量杀灭你的脑细胞，破坏你的大脑皮层。虽然脑部损坏的身体可能不太好用，但只要能进行思维融合，这些小问题也无所谓了。”

他说着，对梵天做了一个手势。梵天的发梢立刻缓缓刺入了韩初雨的头皮，同时释放出极端活性化的粒子能量。剧烈的刺痛瞬间席卷韩初雨的全身，他眼前一黑就软软地倒下了身体。

就在这时，一道箭光穿过树林。初源听见那刺耳的破风声，回头一看，只见箭光从他眼前飞过，准确地击中了那几丝长发，将它们瞬间融化成了灰烬！

初源微微眯起眼，眼中略过一丝狠戾的神情。

不远处的一棵树后，梅菲斯特公爵慢慢走了出来，手持一支巨型的粒子能量弓箭。他有些气息不稳，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他看见银色的梵天和躺在地上的初雨，又看看*受到攻击而变得残缺不全的初源，拉开弓箭瞄准了他。

他的声音像是冰霜般的冷酷：“放开初雨，我只说一遍。”

初源不屑一笑，他根本不搭理梅菲斯特公爵，转身去捡起了刚才苏佛掉落在地上的头盔和黑袍外套。他不紧不慢地把它们穿戴起来，启动外套里的机关开始填充气体，把自己的体型重新调整到了皇帝陛下的模样。

然后，他从头盔下面发出了嘶哑难听的机械声音：“亚颂卿，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将危险武器瞄准了朕，这是对朕极为严重的不尊敬行为，是具有极大嫌疑的弑君行为！来人，把他扣住！”

立刻，数十名离宫守备军仿佛从天而降般的出现在了周围。他们手持长矛走上来将梅菲斯特公爵包围住，其中一人踹向他的膝弯，强迫他跪在了地上。

梅菲斯特公爵眼中流露出惊异的神色，这些守备军能够瞬间出现，说明他们一直在很近的地方待命。而如果他们一直在待命的话，又怎么会不知道刚才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他抬起头，看见守备军的眼神黯淡无光。

一阵寒意悄然渗透了他的后背，他突然明白了，这些不是神志清醒的守备军，是与初源实现了思维融合的，被他控制了意志的傀儡士兵！

初源冷笑着：“朕聪明的代理人似乎已经看出来了，是不是？没错，这就是思维融合的杰作，不是与人造媒介融合，而是与有血有肉的人类进行融合！只不过，目前融合的对象只是一些死人，他们都是已经死去的士兵，被我拿来进行了融合实验。死人的活动性毕竟差，但好在容易控制，一时半会儿你也没有办法把他们全部打败。而且，真正的守备军正在往这里赶来，你已经逃不掉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胆大包天的弑君，亚颂卿，这一次你的罪名看来是无法洗脱了！”

梅菲斯特公爵半跪在地上，愤恨地咬着牙：“你早就这么打算了吧？就像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搞垮崔西伯爵一样，你也一直在想着要搞垮我！”

初源柔声说：“朕怎么会搞垮朕最重要的代理人呢？只不过，未来的时代已经不需要你了，朕找到了比你更加忠诚的属下，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所以对不起了，亚颂卿，自古以来在君主功成名就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身边最大的威胁，也就是与自己打下江山的贤臣。你太聪明，太强大，也太有声望了，留你在身边，只会让朕寝食难安，所以朕不得不先下手为强，真的十分抱歉。”

不远的地方，韩初雨虚弱地倒在草丛里，微闭着眼看见梅菲斯特公爵被守备军扣押着。梵天被粒子能量弓箭烧灼的长发暂时无法进行再生，并且初源没有再给他下达新的命令，所以他僵硬的站在旁边沉默着，就像一尊木偶。

如此难得的机会，韩初雨憎恨自己不能站起来去救梅菲斯特公爵。强烈的能量刺伤了他的大脑皮层，让他短暂的失去了行动能力。现在他能够看见，能够思考，但是身体却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一个字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逐渐明白了初源今天在这里现身的真正目的，这是一个连环套，他已经为今天的这场戏精心编写了一部可怕的剧本。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初源就已经怀疑了梅菲斯特公爵的忠诚心，因此他开始暗中积蓄力量，同时想要寻找把这个心腹大患干掉的机会。而当他身处这座星曜离宫的时候，无意中感觉到了梵天的能量波动，因此诱骗他进入离宫，同时也让韩初雨自己掉入了这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