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城池 下——萝卜叶子
萝卜叶子  发于:2015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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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味杂陈?

微酸的甜亦苦?

他也没觉得多酸多苦。即使余江中如此对他,徐冉还是觉得幸福。自虐吗?或许。或许只有徐冉才懂得这样的自己。将近二十年来给予他最多温暖和关爱的一个人,为了他放弃所有的一个人,如果说那人给了他些许温暖之外的黑色布局和感受,那也是他命定的吧?

坐了多久徐冉也不清楚,忽然间他觉得很迷茫,不知何去何从。忽然间他很想看到一个人。

一个孩子。一个患者。小雪。

由于病情愈发加重,小雪一直断断续续的来医院住院。这次把父母辛苦打工挣的钱用差不多了,结算一下住院费出院回家,下回等撑不住的时候再来。如此循环往复,怎么样才能让小雪的病往好的发展走?

那种唯恐失去的感觉又来了。徐冉每当看到小雪,脑海里就不断闪过白雪和徐子健的音容笑貌。那种无力感又来了,而且比当时更甚。

那时,他还可以和院长耍心机要条件,还可以接济白雪点杯水车薪,可现在自己已经捉襟见肘,能帮女孩点什么呢?

不能。反而需要从女孩温暖的笑容里汲取勇气和力量,徐冉自己都觉得汗颜。他不仅仅为自己悲哀,也为小雪和她家人悲哀,更为这个医疗的大环境而悲哀!

看不起病,生病了只有慢慢等死。社会两级分化让徐冉愈发看清残酷的现实:重病的人们大多都是穷人,因为富人怕死,生一点点小病就会积极就医,只有看不起病生不起病的人才会病上加病,重上加重。

他很理解患者家属哀告无门的心境,作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本有希望重获生命的孩子走向死亡时候那种绝望继而失望的心情真的很无奈,这种无奈像漩涡,卷得徐冉他透不过气,快要窒息。

还没到小雪的病房,就看见两个骨外的医生和一个护士匆匆忙忙往这边跑,徐冉一愣。

“怎么了?”他问道。

“心跳骤停!”值班护士急急说了句。说着,推开小雪的门。

徐冉差一点滑倒。伸出一只手放墙上,撑起自己那几乎站不直的身体。

虽然隐隐约约觉得这一天迟早会来,可没想到会如此的块。还在他身体负荷快要承重不起的时候。

徐冉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濒死小姑娘。耳边回荡的都是小姑娘脆生生的笑声。她永远在他眼中脑海里留下的都是美丽的笑脸,留下的都是欢歌和笑语,这么美的生命怎么会死?怎么可以?

电击,胸外心脏按压,再电击,再胸外心脏按压,无论怎么样努力心电图都只是一条直线。徐冉再也按捺不住的冲了上去,对着施行胸外心脏按压的伍医生说了句,“我来!”

伍医生是认识徐冉的,犹豫了一下,可还是离开了抢救位置,徐冉手掌交叉对住了小雪的胸骨柄。

胸廓下去,再上来。汗水一滴一滴顺着眉弓往下落,蜿蜒流过眉弓的伤口,麻木的痛。

小雪的爸爸妈妈在哭,在捶胸顿足的忏悔,追悔莫及的悲恸,“对不起,女儿,对不起,都怪爸爸妈妈不好,没好好给你治病,对不起女儿!”

不是当爹妈的不好好给女儿治病啊。

伍医生伸出手指触摸小雪的颈动脉,五分钟了才弱弱的说,“已经,没意义了,徐医生?”他是惧怕这位看起来又冷又美的这个徐医生的,既不知他的路数,也不知他的底细,在这个医院来历不明的医生最好得罪的越少越好。

徐冉

第65章

徐冉不想停顿,哪怕小雪的心电图一直呈现一条延续伸展的直线——

不想放弃,因为他已经目睹太多生命被无奈的放弃……徐冉一直扪心自问,对于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作为一名医生究竟选择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是随波逐流的让自己灵魂麻木,还是时时让自己一颗蒙了污垢的心澄清下来,干净下来。

今天他好像有点失控,控制不住的想把小雪从那个黑暗的世界拉回来。他匆匆忙忙回眸看着心电监护仪的屏幕,然后匆匆忙忙低头,胸外心脏按摩,循环往复,直到小雪的病床前除了他一个跪在小雪身畔外,其余的医生和护士都默默垂手看着大汗淋漓的徐冉一个人在操作。

他疯了。

他们眼里徐医生确实是疯了。作为一个医生却不能及时判断患者的生死状况,这不是疯了是什么?作为一名医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是恣意妄为乱冲乱撞,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徐冉脑子里像放电影一般出现几个人的影像。李阳老师,是这个男人教会了他打心眼热爱医生这个职业;余江中,是这个男人教会他什么是爱,哪怕身上因此刻下更多伤痛;爸爸,因为他的早逝教会了徐冉过早体会到生活的严酷和残忍,却也教会了徐冉从不放弃。

他们此时此刻仿佛站在他身边,默默陪着他。鼓励着徐冉。

他只想赌一把,赌小雪可以活下来,因为徐冉压根不相信那么纯真的生命转眼会灰飞烟灭!即使他是一个医生,一个尊重生命但更应该尊重事实的医生!

吴医生瞅着徐冉。

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一个可以摇橹直上的男人;一个凭借姿色翻云覆雨的男人。在他眼里的徐冉就是这般的厉害角色,所以作为小雪的第一位抢救工作人员他采取的措施不是立刻阻拦徐冉而是马上通知值班的三线。

“喂,三线吧?这里有这么一样紧急状况……”

没想到三线听到徐冉这耳熟能详的名字,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个嘛,三线先生居然也转着和小吴医生一般无二的念头。

谁能得罪那种人啊,谁敢得罪那种人啊。搞不好这个医院有一天都是他的,他怎么可以在这个节骨眼去做这种出头鸟啊。他赶紧了打电话,态度极其客气谦恭,“您好!院长,我想向您反映一个情况……”

薛其正赶到的时候,徐冉正坐在小雪床边发呆。当班护士则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小雪的爸爸妈妈哭得肝肠寸断,却已经渐渐接受了女儿已经离开这个现实。

毕竟,女儿已经病了一段不短的岁月,所有的结局都变得在预想之内——

薛其正第一次看见徐冉如此颓唐的摸样。苍白的脸,黑的眼眸像夜空黯淡下去的星辰。头发湿哒哒的,倔强的竖起。全身透着水汽。

管理医院的第一年,他遇见的第一位死亡病人,那夜他难过的不想睡觉,一直陪着悲恸的家属整整一夜。后来,后来怎么了?难过也难过,不过悲伤的情绪一会会儿就过了。逝者安息,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渐渐的别人的生死已经不再能够影响薛其正的生活和情绪了。

他也没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

人生短暂,他必须灵魂安宁的活下去。至于自己是不是太冷酷冷血这从来都不是薛其正要反思的一个问题。可看见徐冉的这一刹那他却很懂他。

懂他什么?不想放弃吧。好吧,那就不放弃吧。徐冉,看到你的这一刻我已经坚定下来的信念忽然又有些动摇了。

你不想放弃一个曾经会笑会说话会跳会跑会思想的生命,对吧。我忽然间有点,不那么想放弃你了。

以为和你不在一条平行线上,永远不可能交叉。可单凭这点我为什么要放弃?

徐冉慢慢的弯腰,一滴泪一滴泪从腮边往地上掉。

也不是第一次有这样死灰般的难过。可能这一回身心皆疲,这一次好像支撑自己的东西轰然倒塌一般。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撑起自己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

为什么会怎么觉得无法承受?

身体格外的痛楚难当?

薛其正靠在墙角,看着意志消沉的一个人。对不起,徐冉,别怪我,我都没试过真正了解你,为什么我就此放弃?我都没试过可不可以,凭什么我要轻易放弃?我都没有试过拥有你,凭什么就要轻言放弃?我都没试过真正爱上你,怎么就告诉自己就这样放了你?

转身,在医院无人经过的转角,一个浑厚低沉的男音,“喂,是我。请帮我查一下SH医院的徐冉这个医生的资料。”

“对,从生下来到在SH的工作经历,越详细越好,一个都不要漏过,统统的,都给我。”

第66章

徐冉慢腾腾地往头上套衣服。

白大褂里的背心湿透了,黏黏的沾在身上。腕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十一点,其实这个节骨眼他需要的是冲个热热的澡,然后倒头大睡!

和他同台的医生们都东倒西歪的在医院各自山头解决落脚的问题了,只有徐冉不成,家里还有人等着呢。等?说到这里徐冉也犹豫一下,翻翻手机,那男人居然一天下来连个电话也没一通,短信也没一个,看来彻底把我这个人都忘了。

徐冉低头,浅浅一笑。

有点伤心啊。

感情上他是过来人他最知道,从迷恋一个人到渐渐散了慢了淡了,一年半载足够了,喜欢他的人也不少,终究都选择了离开。这一次和院长,徐冉赌得时间最长,把这一生都赌进去了。

至于结局是什么他懒得去想,也想不过来。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医院一号楼的转廊,碰见了主任。

“徐医生!手术才结束?累坏了吧?”主任抓住徐冉的手嘘寒问暖。

一阵凉飕飕的风从徐冉衣领边刮过。最近主任老这样,见着徐冉简直堪比亲人一样。

笑面狐狸。看着主任那如沐春风的摸样徐冉就知道肯定有事儿。

“这个,心脏支架的厂家招标,院长说这回我定标,这不,我选到现在,终于定了这家,徐医生你回家看看,再帮我搜罗搜罗其他人的意见。”说完,把手中的一本活页夹塞到徐冉怀里。仓促中,徐冉只得接了。

主任捏了捏微微张开嘴唇错愕着的徐冉的手,慈祥地笑了笑,“时间不早了,快回家休息吧。院长怎么不送你回家?”颇有深意的望了徐冉一眼。

都不知道他已经和薛院长彻底闹掰了,看来主任信息不灵啊。

转身离去的徐冉手翻了翻资料,疲倦的跟个什么似的,心情低落的跟个什么似的,他根本不想管什么心脏支架的事儿。无奈心里却通通透透的看清主任的打算。

搜罗各级医生的意见?分明是要他去游说所有人,然后去定这一家。最后却说是大家的意见。干嘛要选他做这种事儿?徐冉头疼得很。

伸手拦了一辆的车,满脑子还是小雪灰白的脸,和映在心底的甜甜笑容。为什么做医生以来感受的最多的不是治病救人而是无能为力的忧伤?

他一直茫然看着窗外,霓虹灯闪烁,树下的灯影一下子长,一下子短,经过家附近的车站,远远的他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

孤单的身影映在无人等候的站台。男人低头,手捅在裤兜里,徘徊在白日喧闹,此刻除了零落的车行经过外几乎万籁俱寂的站台边,昏黄路灯把他的影子拽得异乎寻常的细且长,徐冉的心闷痛一下。

他家的院长居然一声不响的等待着他?!等了多久?一个小时二个小时三个小时或是更久?耳边回荡昨夜院长的声音,“别离开我徐冉,你不要我我就什么也没了!”

可不是,难道不是吗?不是丢了所有冲着他来了吗。除去男人自尊的话,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把自己摆在那么决绝的位置,那么决绝的境地。面对这样的男人,除了感动,敬畏,珍惜和爱,他还能做什么吗?

付钱下车,他一步一步走到男人的面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扑到男人的怀里。

余江中一言不发地将徐冉紧紧搂在怀里。搂得太紧,以至于徐冉感觉到自己简直被男人嵌在血骨里,禁锢到另一个身体和灵魂里一般。

大大松了一口气,就这样吧,不抱怨不退缩勇敢的走下去。即使前方的路再崎岖,只要那个一直默默陪伴的人是你。

余江中和徐冉十指交叉而卧。余江中一直看着迷迷糊糊的徐冉。

小子太累了,一进门就颓然的将身体摔到床上。衣服还是余江中一件一件剥下来的。脸色苍白,有点像失去光泽的瓷片,这是经历了什么样的“战况”啊从里到外的衣服都有淡淡的湿气,还有淡淡的汗味,裤子,褪去徐冉的裤子时候余江中停住了。

干涸的一块块血迹凝在裤子上,斑斑点点,记录昨日他的兽行,尽管努力在逃避但余江中终于还是战栗起来。

我做了什么啊,对爱的人究竟造了什么孽?因为对自己的缺乏信心而迁怒于他,因为对自己的未来失去信念而迁怒于他,徐冉究竟做了什么,害他承受那么多?

余江中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徐冉的脸,纵使看了几千几万遍也没厌倦的脸,看到现在依然觉得那种幻梦般不真实的美好。

这么久以来,徐冉经历了怎么样的挣扎他怎么会不知道?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怎么到最后伤他最深的到头来居然是自己?怎么可以?怎么会这样?

薛其正坐在自己卧室的传真机旁。

“沙沙”。传真机发出细碎的声响。他拿起一张印满铅字的纸。

SH骨外年轻有为的医生,怎么就离开了,原来是,私奔。和一个男人。SH的院长,全国医学界赫赫有名的余江中。

怪不得那一声又一声深情的“院长!”薛其正额前已经开始泛冷汗起来。这次的乌龙怪不得人家,全他妈是自己自作多情!

该死!

薛其正拿起手中的纸,从模糊的小小画面辨认出那个屡次被自己错认成徐冉父亲的男人。在一次深深为自己有眼无珠而感到汗颜。

面对如此“情敌”,薛其正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内心的震撼。

五十岁!从从政的角度来看,正当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放弃了显赫紧要位置的男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又能干什么呢?

没根没基又不年轻的一个男人从头开始?就为了一个徐冉?换他,他会吗?

薛其正手指茫然戳着桌面。细细想过来又想过去,应该不会吧。对他来说,即使心里再爱一个人,如若失去了自己的位置,那种爱还能持续多久?

那个男人,不小的年纪,并不是一时冲动才走到这里对吧?爬上院长的位置,除了像自己这样的家族企业的幸运家伙之外,该是经过了多少年的煎熬才走到那样风光的顶点?

如果说,从这个男人的舍弃来看,薛其正对目前他所要探究的徐冉之兴趣又添加了浓厚的一笔,想必这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吧?可是,一向身心皆洁癖的某薛,在拎起另一张密密麻麻记录徐冉生活轨道的传真纸,从上面窥探出那个如此脏兮兮的,如此不堪的徐冉时候,为什么除了想吐却吐不出的难受感觉外,心为什么跳得如此惶急,且,如此,诡异呢?

第67章

积雪初霁,徐冉对着镜子整理衣装,微微冲着镜子里面那个精神焕发的人儿笑着。

睡一觉所有的不适仿佛统统没了,所有的伤口也好像不疼了,只剩下爱和被爱的满满感觉。他翻转着袖口,回到客厅,凑过去吻了吻余江中,后者则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沉思。

“怎么了?”徐冉挂在他身上,脸挨着他,轻轻磨蹭。这才发现余江中手里拿着昨晚主任塞给他的心脏支架的宣传册。

“这是,哪里来的?”余江中轻皱眉头。

“主任给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也见过这个公司的心脏支架宣传册,报价也谈过,和几大公司同等产品相比,利润高得有的怕人,所以,觉得有猫腻。当时就没有给这个公司签。”

笑意渐渐凝结在徐冉眼底。

是这样吗?他哪能不知道,哪里有利润,哪里就会有趋之若鹜。可是,医者的良心能搁在什么地方?

主任希望他如何做徐冉焉能不知道,可是,违背医者道德的事情他能做吗?

余江中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那个公司就是个无良的公司,把个有重金属成分的支架放在人体内,久而久之,融进血液里而不得自知。偏偏有人会因为个人口袋的丰盈而选择了默许,让这种见不得光的营生能够生根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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