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陨低头不去看他,只伸手对他挥了挥。
路虎疾驰而去。
谢陨看着窗外移动的景物,面无表情。
顾杏城:“为何不去?你可以去。我不会阻止你。”
谢陨看他一眼,目光淡如水:“没有这个必要。”
顾杏城:“随你。”
车子平缓地行驶在高速路上,已经出了市区。外面的景色多么好,一片片的绿色植物,空气也比市区新鲜。他就像是去郊游一样,但是事实是,他走向的是一条不归路。不久以后,世上再无他。
谢陨虚眯着眼睛看向顾杏城的后脑勺。绑缚着长发,一丝不乱的发丝显得多么严谨。看上去也不是个坏人,但是这个人即将剥离他的魂识。
顾杏城开着车缓缓地行驶。他能感知到后面人在看他。他打开了知觉去探看,可以看见他面上毫无表情,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似乎一副已经在等待消失的结局。
摸了摸胸口的玉,顾杏城眼神坚冷。
“砰”,一声巨响。三角路口,一辆车忽然疾驰而来横挡在了顾杏城的车前。对面是一辆和顾杏城同款式的路虎。
“阿陨。”
这两字远远地传来。谢陨抬起眼皮,看向发声处。
孔嘉行!
孔嘉行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站在车边,看着驾驶座上的顾杏城:“放了他。”
顾杏城看向孔嘉行,眯了眯眼,冷笑着面皮道:“原来是你。早就说过你并不是我的对手,你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结局早已注定。”
孔嘉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你以为你强大就能掌控一切吗?”
顾杏城:“那你可以试一试。”
孔嘉行冷笑一声,一脚踢在顾杏城所在车子的轮胎上,那轮子顿时就走气了。
顾杏城盯着孔嘉行,打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一左一右,隔着车身盯着彼此。
谢陨坐在车里,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大太阳的天气,周围忽然似乎乌云密布起来。忽然一阵一阵地狂风吹了起来。
唰,孔嘉行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剑,然后他一剑劈了下去。顾杏城一个抬手,一道白光闪过,和剑相交。
“唰”的一声雨点就落了下来,越来越大。两人一动不动,周围的光已经来回相交了许多回合了。
当一束金光和蓝光相交后,两辆车头同时被斩。谢陨坐在车里,猛然一震之下,睁开了眼睛。看着外面交手的两人。他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别出来。”两人同时开口道。
谢陨手握在门把手上。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他还是打开了车门。
一出来,感觉外面仿佛处于刀锋撕裂中。谢陨顿了一下,还是坚决地从车上走了出来。
仿佛有刀子割在皮肤上,异常难受。谢陨闭了眼眼,转头看向两人。他并不开口说话,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他们。雨落在他身上,衣服渐渐湿了,贴在身上,显出消瘦的身形来。头发也被淋湿,雨水划过面庞……
两人不知何时停下了交锋。走到谢陨身边,顾杏城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把雨伞来,撑开后打在谢陨头上。
孔嘉行站在伞外看着他,唤道:“阿陨。”
谢陨看他一眼,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你回吧。”
孔嘉行:“不,我绝不会让这人洗了你的魂识的。”
三人站在高速路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开车路过,孔嘉行去拦车,交涉了几句。然后三人都搭了别人的便车回城里。
******
不知为何,三人就搅合在了一路。孔嘉行随时都会看着顾杏城,而顾杏城一直不言不语,经常对着窗久久站立,对孔嘉行的敌意也不予理会。
谢陨也不言不语,总是窝在自己的空间里,不出来。
三人就气氛诡异地住在宾馆里。服务员偶尔来,都会战战兢兢的。
但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第四天的晚上,谢陨闭眼躺在床上的时候。顾杏城悄然出现在他床边,在他醒来的瞬间,揽着他隐身而去。
他带着他登上了一架从北京到西安的飞机。
在飞机上,两人也处于隐身状态。谁也不知道飞机上多了两个不速之客。
在西安下飞机后。顾杏城带着谢陨飞檐走壁,最后歇在了一个乡村。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一直到住在了乡野的一间破屋里后。
顾杏城忽然开口道:“现在他找不到你了。”
谢陨看他一眼,“哦”了一声。
顾杏城又道:“这个月也有不错的日子。就在25号吧。”
谢陨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但随即就放松了,仿佛什么事也没有。
顾杏城:“你不要想着还会有什么人来救你。”
谢陨低头飞快地扒着饭,还有青菜。
顾杏城看着他,他的手在颤抖吗?他怕什么?他不是并不是怕吗?
吃晚饭,谢云钻进了一件间陋的房间,里面的床都是老式的,甚至床边还有踏板。
他坐在床前的踏板上,将他一生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回忆起任何事情的时候是通畅的,只有在作为“她”存在的时候,有段时间的记忆有点混乱。那时候的他对自己的一言一行,似乎都有点无法自控。
那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还有人。
他闭眼回忆,但无论怎么想,仿佛都回想不明白。
铛铛铛的敲门声响了起来,谢陨回神看向门口:“进来。”
门被推开,顾杏城站在门口,看着他道:“我寻来了一把琴,你要不要?”
谢陨看着他:“拿来我看看。”
顾杏城转身去取了琴来,抱着送到了谢陨面前。
谢陨伸手摸了摸,眼中放出光芒来。说道:“挺不错的琴。”
“那给你。”
谢陨接了过来,摸着琴弦,毫无规律地就弹了起来。乱乱的,不成音律,但似乎又饱含着什么。
顾杏城看着他,站了许久,而他似乎毫无所觉,一心沉浸到了琴里去了。
他真的是很爱古琴。
其实……赞也很爱古琴呢!
他们有点像!
也许正是因为像,才会有相合的魂魄吧。
顾杏城不置可否地想着。
杂乱的琴音渐渐有序起来,琴声渐渐悠扬起来,渐渐地就仿佛展开了美妙的画卷。顾杏城听着这样的琴音,感觉时光好似回到了五百年前。
槐树花落,青年美好如玉树。
第064章
顾杏城出门去了。谢陨抱着古琴站在屋门口,他想要离开。他想拥有一段一个人的时间。他的人生一直都是自由的,不是吗?
谢陨摸了摸古琴琴面,还有琴弦。
这里是一处很有特色的农家乐。顾客可以单独住一处独立的小农院。谢陨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这里有摩托车,还有面包车。给几十块钱就可以去城里。谢陨招呼了一辆摩托车,让司机开去城里。
下车后,他随意上了一辆公交车。任由公交车带着去了终点站。又转乘了一辆公交后,他确定顾杏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后,停下了步伐。
抱着古琴行走在人群中,他觉得找回了一种平静。走到人流少的地方,他会停下来,弹一曲。有几个人被琴声引来,听了后有的面带微笑,有的流泪了。谢陨没有和任何一个听众交流,他只在弹完后抱起古琴走了。
到晚上的时候,谢陨没有住宾馆或是酒店。住店都要登录身份信息。他不确定顾杏城会不会通过他的身份证在网上登录的情况来找到他,他不能冒这个险。
他知道他迟早会找到他,但是现在他不想被他找到。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他有一种自己被蒙在雾里的感觉。昨晚,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离奇的画面。他忽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谁。
在西安城里游荡了七天后,谢陨终于找到一辆走长途的小汽车,他付了钱,坐上小车,让司机开去北京。
汽车匀速行驶在高速路上,不急不缓。显然司机开车技术很好,掌握了最让人舒适的速度,稳度也很好。
谢陨坐在后座上,手抚琴身,目光专注在古琴上,好似在看着最爱的人。
司机对这个抱着一把应该是乐器的东西,长得出奇好看的小伙子很是好奇。不过他一直低头看着手中的乐器,司机不好随便打扰。终于在一直盯着古琴两个小时以上后,后面的人抬起了头。司机边控制着车,边笑问:“小伙子,你是哪里人?”
谢陨看着开车的司机,露出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笑容:“北京。”
“北京啊,来西安旅游吗?”
谢陨:“算是吧。”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看着像是乐器。”
“是啊,就是乐器。是古琴。”
“古琴?”司机看上去不是很明白。
有很多人还不认识古琴,有些人古琴和古筝不分。谢陨摸着琴板面,解说道:“是我们中国一直流传下来的乐器。它在中国的乐器地位,就和西方的钢琴一样。”
司机:“我不懂这些。你这能弹吗?”
“能的。”谢陨在琴弦上拨了几个音。
“声音有点小。”司机大叔评价道。
“是啊。”谢陨摸摸琴弦,这是一把音量比较低的琴,不过是一把好琴。
西安到北京,交通比十几年前快了许多。现在只要五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谢陨抵达北京的时候是中午时分,他走进一家餐馆,吃了午饭,然后走在大街上。他想要去柏溪看看。
“谢陨?”
谢陨缓缓移动视线,就见一个女子站在不远处,模样有些熟悉,他稍微想想就记起来了,王夏依。
这个女人……
“你一点都没变。”女人走近几步,看着谢陨年轻的面容,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脸上便露出伤感来,“上天真是眷顾你。”
“……”
“上次,我本想亲自见你,你没来。在监狱的三年,一开始我很惶恐,但是渐渐地,反而平静下来,我为我犯下的罪付出了代价。这一生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折磨着我的良心了。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就更觉得轻松了。”
“你说什么?”谢陨疑问出口。她,曾经说他强女干她的那个女孩。现在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夏依看着谢陨,有点不敢置信地反问:“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
“十二年前,我向警局交代了对你的指控是谎言。我因诬告罪坐了三年牢。”
谢陨看着她,许久道:“是吗。”
“你不知道?孔嘉行没有告诉你吗?”王夏依愕然道,“难怪你不来见我。”
“谁让你去警局的?”
“孔嘉行。”王夏依捋了捋头发,说道:“他变得让人恐惧,我不得不去。如果不是这样,我没有勇气自首,也将会一辈子为这件事不能安心。所以虽然当时我很害怕,但后来我是感谢这件事的发生的。”
“我早就发现了他对你的感情不一般。曾经我威胁他,说如果他帮助你脱罪,我就告诉所有人他是个同性恋。还有你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特别恨你,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恨你,那时候我以为是因为孔嘉行居然喜欢你这样一个男人,可后来我才明白,就算没有他,我一样会讨厌你。”
“你知道吗,许多女孩都喜欢你,但是你一个也不喜欢。我都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同性恋了。”
“你不仅吸引了女孩子,还让男人也注意你。孔嘉行只是其中之一。”
“你这样的人,就不该存在,有一段时间,我这样想。”
……
谢陨缓缓行走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过去的记忆因为王夏依的忽然出现而翻涌出来。
孔嘉行,他们曾是最好的朋友。
原来他一直没有对他的背叛释怀。
孔嘉行,今天,原谅你了。
对年少的他来说,那时候应该很惶恐吧。
谢陨找到了一个原谅他的理由。
至于他的情感,他从来不歧视同性恋。同性还是异性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一颗心的归宿。
过去的耿耿于怀的事情,今天也该全部放下了。
******
谢陨搭上了去柏溪的小客车。
在镇上下车后,有人认出了他来。大约不到一天,他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就会在镇上传开。
谢陨看到好几个曾经还特别小的小孩子长大了,长成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了。有一个女孩就是曾经抱着他的腿要他抱的那一个。长大了,变得文静了。
“妞妞,哇,好帅,他好像在往这边看。”一个碎花连衣裙的女孩子摇了摇身边另外一个扎着韩式麻花辫的女孩的胳膊。
麻花辫女孩点着头,圆圆的眼睛看着谢陨的方向。
街上的人都在看谢陨,有人惊呼道:“谢先生,你是谢先生?”
谢陨对着大家缓缓点了下头。和一两个比较熟的人聊了几句后,走上了去山上的小路。曾经的的小路已经变了,变成了一条蜿蜒的水泥小道。路线也和以前不一样。有一条直接坐车就能达屋门口的路,但是他就想走上去。
农舍没有变,周围的房子都变了,附近有几处人家不在了,大约是搬走了。但是他的农舍还是老样子。连里面的果树都还是那几棵。房屋还好好的,似乎不像没有人住的样子。
是师父经常来吗?谢陨手搭在院外的铁门上,上面上了锁。
“谢先生。”
一声惊讶的喊声在右后方响起。谢陨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道士打扮的男子肩上担着两只空箩筐走了过来。
“相愚。”
“谢先生还记得我。”相愚脸上露出笑来。
他和最初来青岩观时候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现在看上去像个普通的农人。过去他身上一股子读书人的文气。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相愚脸上露出感慨来,看着谢陨细细打量道,“一点没变,和师父一样。看来你真的是入了道,我等资质有限,不能像你和师父一样,真正传承道统。不过,道学也博大精深,就算是做学问,也是足够研究了。”
谢陨看着相愚,终于问道:“闵道长他……”
“师父啊,师父云游去了。好几年没回来过了。不过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你回来了,我得马上通知他。”
“对了,这里的钥匙在我这里,我马上拿给你。”相愚拿出钥匙来,先是开了门,然后把钥匙递给谢陨,说道,“我只带了外门的钥匙,你们房屋的钥匙,你等一下,我去观里拿。”
“相愚师兄,不用急。先做完你的事再去拿也不迟。”谢陨叫住放下箩筐就要往观里去的相愚。
相愚停步,转身看着谢陨道:“里面的水果熟了,我打算摘一些。两大框,要一会儿时间才能摘好。我还是先去拿了钥匙来。”
谢陨:“那我和你一起去,顺便我也想看一看现在的青岩观。”
“行,那你和我一起。”相愚边走,边说道,“现在观里不像以前那么破落了。还新建了一处供香客暂居的地方。现在,有些有钱人钱多了,人生迷茫了,就喜欢寻佛寻道,来寻找精神的追求或者心灵的净土,我们观就为有这样需求的人士提供了服务。”
谢陨:“相生师兄也还在吗?”
“他在。他现在特别能说会道。专门为前来的信士讲道,说得一众人纷纷称他为真人。他现在都被称相生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