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曦扣下书,倾身过来吻他。
卓青刚醒,动作有些迟钝,呆呆地被他亲个正着。一吻浅尝辄止,等宋明曦退开了,他才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嘴。
宋明曦觉得支楞着耳朵警觉地盯着自己的卓青可爱极了,忍不住又要亲上去,这次卓青反应很快,一下捂住他的嘴。
“少爷,不要闹了。”
卓青的声音听来也有些乏。
宋明曦又想起周大夫交待的话,卓青现在的身体比较虚,不能过度劳累。便见好就收,没有再逗弄下去。
“阿青,我让碧瑶给你熬了鸡丝粥,快起来吃吧。”
他指一指软榻不远处的桌案上温着的小砂锅,卓青听话点头的模样格外乖巧,他的心被撩得痒痒的,忍不住弯起食指轻勾了下卓青的下巴,小小调戏一番,才心满意足地穿上外衣出去了。
卓青拥着被子发了会儿呆,才捡起昨晚被宋明曦抛到地上的衣服穿起来。刚提起一件拱起的衣裳,小花就从里头钻出来了。三两下跃上床,跳到卓青身上蹭着他的手臂撒娇。
“咪呜……”
小花拿脑袋拱他,是求抚摸的意思。
“乖,你这个小家伙,昨晚一直睡在这……”
卓青摸着摸着,笑容凝在脸上。一想到昨晚他和宋明曦在一起的情形很可能被小花看去,他就控制不住脸热,连自己的嘴角弯起一丝向上的弧度都没有察觉。
“阿青,脸怎么突然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明曦端着一盆热水回来,发现卓青抱着小花坐在床沿,脸上绯红一片,不由得有些担心。
“没、没事……”
卓青赶紧摇头,看清楚宋明曦手里的东西,惊得跳起来,赶紧迎上去接。
“少爷,你怎么能做这种事?让我来吧!”
“我怎么就不能做了?”
宋明曦闪身躲开他,把盆子放到桌上,柔声道,
“昨晚阿青‘舍身’替我解惑,我理应做点小事来报答你。”
说话间,他已经把泡在热水里的帕子绞干,递到卓青面前。
不知是不是错觉,卓青觉得‘舍身’二字,宋明曦说得格外用力。
他的脸烫得更厉害,热帕子再搭在上面,简直就要烧起来了。
服侍卓青洗漱完毕,宋明曦又提出要给他梳头。
卓青当然不肯,却拗不过他,再三推拒,还是被宋明曦按坐在铜镜前。
铜镜的镜面光滑明亮,清晰地映出两人的身影。
卓青羞赧的神情无所遁形,他只好垂下眼不看,宋明曦却贪婪地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的眉眼刻进心里。
浓黑的眉,温润的眼,长而密的眼睫半敛,不住轻颤。
他的卓青,原来这般好看……
宋明曦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在卓青长发间滑动的手指一梳到尾,绕过来摸上他的脸。
“阿青……”
宋明曦的手指停在卓青的嘴巴上,两片柔软的唇瓣因为昨晚过度使用而有些肿。按上去的时候还有点痛。
“少爷?”
镜子里卓青露出困惑的神情,随即转过头。
宋明曦早等在那里了,凑上去在他唇间蜻蜓点水般一吻,尔后抚着他的唇喃喃低语,
“阿青,你的嘴巴好红……”
红得那么诱人,他好想……好想吃下去……
这样想着,宋明曦又要凑近,门外却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其中音量稍高的一道是属于碧瑶的。
宋明曦的院子向来是碧瑶管事的。之前因为府里发生了厨娘和伙夫偷情的事,连带查出几个不检点的丫鬟,宋明曦的院子里就有两个。伺候他的人本就不多,宋老夫人怕再生出什么幺蛾子,索性一并给换了,千叮万嘱陈垣和阮翠把好关,一定选几个好的。
可买丫鬟的事也不是即可就能成的。再者,陈垣下了将功赎罪的决心,在选人上就更加严谨,甚至近乎苛刻。依着老夫人的吩咐,要容貌端正,老实本分,又不能过分出挑的。选了好几拨,耗时小半个月,才最终敲定。
宋明曦院子里拨了五个,碧瑶去前院领了人,这就带过来给二少爷过目。
一路上她把每日要做些什么事,如何服侍二少爷,宋明曦哪个手势,哪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都交待给新来的丫鬟们。几个年轻姑娘头点得跟捣蒜似地,不时应几声。
进了院门,她们在碧瑶的指挥下站成一列,整齐有序地走到宋明曦跟前。
宋明曦盛了碗粥放进卓青手里,看着他开始吃了,才把视线投到面前的几个丫鬟身上。
粗略扫一眼,就有些想笑。
祖母的心思未免太明显了些。这些个丫环都十七八岁的年纪,算不得青葱水嫩。每个都瘦瘦高高的,五官虽齐整,却谈不上漂亮,身上的线条也冷硬得很,没有半点女子应有的妩媚。
较之娇小柔美的许柔霜,有着云泥之差。
许柔霜……
宋明曦很久没想起过这个名字了。
上一世他爱得铭心刻骨的女人,却是覆着一层惑人的伪装,一旦揭下来,内里是那般污浊不堪。
他爱的,终究不过一张面具。
早忘干净了。
第46章:苏云云
“二少爷,她们都是老夫人挑的,差奴婢问问您可有不合意的?”
碧瑶见宋明曦若有所思地盯着其中一个丫鬟,便走上前来询问。
宋明曦原本只是朝着那个方向走神,后来觉得站在最末,身量最高的女子有些眼熟,不由盯着多看了两眼。可奇怪的是,他看得久了,又觉得很陌生。那眉眼口鼻再普通不过,放人堆里一眨眼就找不出来了。
想来是他记错了。
宋明曦收回视线,摇头道,
“没什么不满意的,都留下吧。”
“是,二少爷。”
碧瑶屈膝领命。
“谢谢二少爷。”
五名丫鬟被送过来之前,已经同分到其他地方的丫鬟一起由阮翠言周教过了,规矩记得很牢,见宋明曦愿意留下她们,脸上露开感激的笑,齐齐弯身朝他行礼。
也难怪她们如此高兴。
宋府对下人大方宽容是有口皆碑的,只要老实本分,手脚勤快,日子过得滋润不说,每年还能攒下好些银子。
宋明曦并不理解她们的欣喜,不甚在意地嗯一声,又回头把注意力放到身旁的卓青身上。
卓青已经默默喝完一碗粥,正安静地坐在宋明曦身边听他讲话。宋明曦亲昵地揽过他的肩膀,示意他抬起头。
卓青局促地把低敛的眉眼抬起来,人也紧跟着想站起来。
宋明曦一把拉住他,握住他肩膀,朝一众丫鬟道,
“这位是卓青,卓少爷,以后你们伺候他,当与伺候我一般,不得有丝毫怠慢,记住了吗?”
“是,二少爷。”
这次不只新来的丫鬟,连碧瑶也一并俯身跪了下去。
这些日子,二少爷对卓青那是越来越好,吃的用的都专挑最贵最好的,还怕卓青不肯受,常骗他说是自己买错了或者买多了。碧瑶还从没见过二少爷对谁这般费心讨好过。就连当初最受二少爷宠爱的许柔霜也未享受过如此细致入微的体贴。
二少爷刚才一番话,等于宣布卓青在这个家里,享有和他同等的地位,绝不仅仅只是个男妾而已。
卓青这些年吃的苦,碧瑶都是知道的,他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她也替他高兴。
但愿二少爷不要再被什么狐媚子蛊惑了……
碧瑶瞥一眼身后的五个丫鬟,暗下决心要好生对她们耳提面命一番。
“阿青?”
碧瑶等人一走,宋明曦的少爷架子就卸下来了,又像牛皮糖一样黏在卓青身上。
卓青被他的话震得还没回神,就觉得唇间一热。
“少、少爷!”
他捂着嘴往后退开一点,两颊浮起淡淡的红。
宋明曦发出愉悦的笑声,只手捧过卓青的脸,温存地摸了摸,
“阿青,你发呆的样子好可爱。”
是时,阳光从打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恰好落在宋明曦的身上。明亮的光线把他斜飞入鬓的眉,浓密微卷的眼睫,丰润的唇,乃至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格外分明。
卓青半仰起头,傻傻地望着他。
他的少爷……真是个美男子……
“野有死麋,白茅包之,少女怀春,吉士诱之……吉士……”
卓青脑袋里蓦地回荡起宋明曦念这首诗时,低沉沙哑的声线。
噗通——噗通——
奇怪……是什么东西在响?
卓青无措地抓住衣襟,
在胸口剧烈跳动的,原来是他的心。
可他的心好奇怪,为什么会跳得这么快?
“阿青?”
被卓青突然推开的宋明曦不解地偏过头看他,冷峻的面容在和暖阳光照耀下,像枝头融雪的梅花。
噗通——噗通——噗通——
卓青按着胸口,却无法减慢因为听见宋明曦的声音而变得更加剧烈的心跳。
“少爷,我、我去给你做点心!”
他躲过宋明曦再次伸来的手,逃也似地跑出去了。
宋明曦愣头愣脑地站在屋中间。
阿青他……不高兴吗?
“咪呜……”
同样被主人丢下的小花从凳子上跳下来,踩着懒懒的步子走到宋明曦脚下,偏过毛茸茸的脑袋蹭他,似乎在安慰这个垂头丧气的大家伙。
宋明曦弯身抱起它,小花在他臂弯里挪挪屁股,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扬起头看他。
“咪呜……”
“小东西,你是在笑我吗?”
宋明曦揉揉它的头顶,神情有些沮丧。
卓青几乎是一头扎进厨房的。
等他停下脚步,才发现一向只有他进出的厨房里多了一张陌生面孔。
“啊!”
被他的突然闯入吓到的女子发出一声惊呼,在看清是卓青后,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抹布,低头垂手,恭敬地唤道,
“卓少爷。”
卓青跨过去将她虚扶起来,红着脸解释道,
“我不是什么少爷,不过年纪要比你大些,姑娘叫我卓大哥就好了。”
“不可、不可!”
女子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身子弯得更低了些,
“二少爷特意吩咐过的,卓少爷就是卓少爷,奴婢怎敢放肆!”
听她提到宋明曦,卓青的心跳又加速了,脸也更红了。
“卓少爷,奴婢叫苏云云。”
见卓青突然不出声了,女子小心地察看他的脸色,没有发现恼怒的迹象,才壮着胆子报上自己的名字。
“啊……”
卓青恍然回神,朝她点头道,
“苏姑娘。”
苏云云捂着嘴偷笑,这个卓少爷真有意思,她还没见过哪位少爷对丫鬟这般客气的。心中顿时生出些许好感,便热情地问道,
“卓少爷过来这里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奴婢帮忙?”
苏云云可不认为卓青是进来厨房做菜的。
卓青摇头道,
“不劳烦姑娘了,我是来给少爷做点心的。”
苏云云露出惊愕的神情,不过很快又被笑容盖过去,
“原来卓少爷还会做点心。”
卓青听出她话里的恭维,不好意思地道,
“我也就随便做做。”
想了想,又问,
“少爷他很喜欢吃甜食,姑娘可有拿手的点心?”
苏云云笑容一滞,颇遗憾地叹气道,
“奴婢手笨得很,做些粗活还行,点心却一样不会。如果卓少爷不嫌弃,奴婢可以帮您打打下手。”
卓青见她满眼的期待,不忍拒绝,
“那就有劳姑娘了。”
卓青准备做槐花饼。
厨房外面那棵槐树今年开的花特别多,也特别香,卓青特意摘了好些嫩的回来,先放到开水中焯一会儿,再捞出来过凉水,然后放到清水里浸泡备用。
苏云云好奇地围着盛槐花的盆子打转,除了提水烧水,她当真一点忙也帮不上,甚至连槐花可以做点心都不知道。
趁着泡槐花的间歇,卓青已经开始在案台上和面了,等苏云云按照他的吩咐把槐花捞出来挤干水,时间刚好合适。
拌了槐花的面团闻起来有股清甜的香气,煎成一个个圆圆的金黄色小饼,整整齐齐地码在白瓷盘里,看起来又好看,又好吃。
苏云云摆弄着手里的筷子,眼眶突然红了。
“苏姑娘,你……怎么了?”
卓青听到她隐忍的啜泣,回过头关切地问道。
苏云云慌慌张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奴婢没事,只是……看着卓少爷烙的饼,突然想起奴婢的祖母了……”
“苏姑娘的祖母……”
卓青看出她眉眼间的悲伤,猜想苏云云的祖母或许已经不在了,所以犹豫着没把话说完。
苏云云果然转过头,呜呜地哭起来。
“奴婢的祖母……一年前就得病故去了……”
“苏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你不要太过伤心了……”
卓青不知道如何安慰人,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翻找一阵,才找出张干净的白帕子递给苏云云。
苏云云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道,
“对不起,卓少爷,让你看笑话了。”
卓青连忙摇头,
“想必苏姑娘与你的祖母感情极深吧?否则也不会触景伤情至此……”
苏云云的眼圈又红了,她一边抹泪,一边向卓青讲起自己的故事。
苏云云真的是个很可怜的女子。
她的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双双病逝,留下她与祖母相依为命。祖孙两人靠帮有钱人家浆洗衣服和邻居的接济勉强过活,日子很是清苦。等苏云云的祖母终于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自己却患上了严重的心疾,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觉。苏云云不忍心见祖母受苦,却拿不得出钱请大夫。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己卖给人牙子,换钱给祖母治病。
熟料祖母没熬到她请大夫回来,就重病不治了。
苏云云安葬了祖母,就跟着人牙子辗转来到攫阳城。因为她长得不好,嘴也不甜,又不够机灵,所以经常被人牙子打骂。这次若不是被陈垣挑中,人牙子就要把她卖给个傻子当填房了。
“苏姑娘……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你就放心待在这里吧。二少爷和碧瑶姑娘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不会欺负你的。”
卓青笨拙地安慰,脸上透着不忍。
苏云云感激地看着他,
“谢谢你,卓少爷。”
卓青笑笑,拿起一个槐花饼递给她,
“可能没有你祖母做的好吃。”
苏云云愣了片刻,才小心地接过来,珍而重之地捧在手里,然后张开嘴咬一口。
刚出锅的槐花饼甜香软糯,几乎要化在舌尖。
她眼里又泛起水光,一小口一小口地,万分珍惜地把手里的饼吃完了。
第47章:心动
“谢谢你,卓少爷,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了。”
苏云云擦干净嘴角的饼屑,红着脸朝卓青道谢。
卓青刚想摆手说没什么,就见她神色一僵,红润的面颊瞬时变得苍白无比,额角还沁出了豆大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