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掰直我 下——关雪燕
关雪燕  发于:2015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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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高一那年,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

踏出国门的姐姐正赶在考试的重要阶段,乔志斌没有通知她,和几个亲戚把后事办了。

守夜的时候他给自己倒了人生第一杯酒,端起杯子微笑对着父母的遗照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考上大学,找份好工作,遇到一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你们尽管在天上好好看着吧!

大学开学,他背起行囊一个人来到了向往已久的s大。

和一个叫郝时的家伙成了室友、朋友。

怎么说呢,郝时就是那种家长、邻居、老师眼里的乖宝宝、好学生。

不过,你们可不能被他的表象给欺骗了。

其实这家伙平时超懒,不到最后一分钟绝不起床,那个时候他们关系还算不错,就约定互相帮忙整理床铺、买饭、占座。

说是互相,到最后却总是他在做。

小乔同学气不过,一次次提醒他,而他总会摆出那张温柔、和煦的笑脸,噢,该我了吗可是怎么办,学生会有活动,再不去就晚了。抱歉,帮帮忙吧!

小乔同学在心里怒骂:妈的,你早起一分钟能死啊!

后来,小乔同学灵机一动,提出了猜拳的办法;后来,小乔同学才发现猜拳是门技术活;后来,小乔同学每天都要帮他整理床铺、买饭、占座。

妈的,谁说猜拳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我那五十呢,被他吃了吗,还我五十,五十,五十……

一年以后,勤劳认真的小乔同学从郝时同学那里得到了保姆上岗资格证。

乔志斌,接电话。

摩西摩西。

乔志斌,倒杯水。

小心烫。

乔志斌,拿纸来。

来,pp撅起来,乖……(郝:滚!!!)

同寝的廖胜英不乐意了:妈的,你们要秀恩爱也等寝室没人的时候行不行,老子刚刚失恋,别刺激我,否则我精神失常给你看。

二十岁的乔志斌极尽宠爱着他的巧克力。

在给父母扫墓的时候,他对着墓碑上亲人的照片说,爸,妈,我好像把顺序搞乱了,还没毕业就找到喜欢的人了,而且,还是个男的,挺糟糕的吧!不过,我会对他很好的,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带来给你们看看。老爸,你得为我加油噢!老妈,一定保佑我把这个媳妇带来给你们看。

学校组织的晚会上,郝时作为学生会代表必须交出一个节目。

郝时选了唱歌,还是一首老掉牙的歌。

朋友别哭。

乔志斌唱歌在全校出了名的好,一度被誉为情歌王子。

唱歌一向不在调上的某人急了,抓着他家老保姆恶补音乐。

好在几天的突击训练后,基本是不跑调了,可总有那么几个音抓不准。

乔志斌拿来了随身听,让他完整唱一遍,录下来自己听听找感觉。

晚会当天,郝时的歌虽不至于让人吐槽,但也好听不到哪去。

乔志斌却坐在台下认真地聆听,一个音符,一个字,好像那是世上最美的弦乐。

台上的人朝他眨眨眼,难得露出一个顽皮的笑。

乔志斌溺在了这笑容里,一生,没有逃出来。

放假的时候,乔志斌没有回家,在s市打了短工,不时会约郝时到图书馆坐坐。

当第三次小声交谈换来别人的白眼后,他们改传纸条。

郝时看书很认真,那些艰涩难懂的法律条文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会变得娓娓动听。

乔志斌递过去的纸条,总要等到十分钟后才会得到回应。

而通常都是简短的两三个字。

回程的公交车上,郝时朝他挥挥手,快回去吧,天怪冷的。

乔志斌笑着点点头。

车开走了,乔志斌沿着公交路线一步步走下去,花上一个多小时走到郝时家楼下,抬头望去,那扇小小的窗户里透出光来。

他想像着郝时也许会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看一小会书,会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听一会英文,或者,会偶尔想到他。

直到那灯光突然熄灭,他才收回目光,戴起耳机,往学校走去。

耳边,一直响着那首不怎么好听的朋友别哭。

大三下学期的一天,许辉请吃饭,他们都去了。

许辉当时的女朋友想撮合闺蜜和乔志斌,硬是把他们凑到一块,说些暧昧不明的话。

有人问郝时:你家相好的要被人拐走了,你这正牌夫人还不快站出来说两句。

郝时笑,我退位让贤,哥们的幸福重要,不能耽误了。

乔志斌拿酒杯的手一僵,抬眼瞥向对面正和别人聊得开心的某人。

那一天,他喝到了吐,被几个人架回宿舍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廖胜英回家了,郝时睡到半夜时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

巧克力,巧克力,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好久了,你知不知道……

寂静的深夜,那些略带悲伤的呓语一直响了很久,很久。

那一夜,郝时瞪着眼到天亮。

后来,便是理所当然的渐渐疏远。

乔志斌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几次找不到人后他急了,冲进学生会把郝时硬拉了出来,问他为什么要避着自己。

郝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了句很残忍的话,我不会喜欢男人的。

他不知道自己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对乔志斌的伤害有多深。

再后来的一年,他们形同陌路,即使是人前装模作样说出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廖胜英还曾纳闷地说:这模范夫妻也走到离婚这一步了,说说,你们俩这是谁搞外遇了啊!

临毕业前乔志斌把郝时约到了外面,说是最后一次见面。

他要出国了,其实姐姐早就催他过去,可他一直不舍得走,甚至想过以后就在国内找工作,安家。

可现在,他的不舍得再没有了意义。

他对郝时说,我爱你。

一场真正的表白,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乔志斌第一次在郝时面前哭了,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给郝时勾画他们的未来,一个建筑师,一个律师,他们可以生活得很好。

一所不需要太大的房子,一些精心挑选的家具,一条听话的狗或一只温顺的猫,这就是他们的家。

郝时,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郝时……

睁开眼睛已是天亮,郝时在书桌前坐了一夜。

揉揉抽筋的小腿,他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一身衣服,去了事务所。

一上午,无心工作。

下午的时候,他给乔志斌的姐姐打去电话,约定了见面时间、地点。

到达咖啡馆的时候,女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郝时刚一坐下来,女人便从包里拿出一部手机递到他面前。

“这是志斌用过的手机,他平时没什么爱好,上上网,听听歌。他很喜欢听歌,耳朵上总是挂着耳机,运动的时候,发呆的时候……”女人轻笑了声,“我以为他手机里应该会下不少歌,可直到他去世后我翻看了他的手机才知道,原来里面只有一首歌。”

一首听了十多年的歌,不断循环着,即使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总喜欢戴着耳机。

反复听着一首不会厌倦的歌。

郝时心抽痛了一下,他尽量平静地点点头。

女人后来聊起了乔志斌在美国的生活。

他每天早晨都会骑着自行车穿过学校后面的林荫道,耳机里惯例播放着那首算不上好听的歌。

他不爱吃西餐,下了课会到超市买些新鲜的食材,回去做给自己吃。偶尔有朋友上门他会大力推荐自己拿手的好菜。

他平时没什么爱好,唯一的一点也是最奇怪的,他喜欢收集巧克力。这几年不管走到哪个国家,他都会买些巧克力带回来。各种我听都没听过的牌子,不管什么口味,他都喜欢。

我给他介绍过几个女孩子,都被他回绝了,我气极了一再逼问下他才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个男人。

一开始挺难接受的,可慢慢就想开了,只要他能过得好,男人又怎么样,这种事在美国也不少,后来,我也给他介绍个男的,可他还是不愿意。

直到前年,我和他大吵了一场,他才答应试着接受另一个人。

我以为这次一定会成功,可交往半年后,他还是提出了分手。

我问他为什么,他用不正经的语气说他做不到,心里住着的那个人还没有搬家,他努力了,可还是无法接纳另一个人住进来。

我说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还想着。

他说,是啊,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想着呢,这个人是不是太坏了,就赖在我脑子里不肯走了,我有什么办法。姐,求你了,别再逼我了,你也不希望我勉强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过得不开心吧!你就随我去吧!

他给我看了你的照片,跟我说和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个时候的他,笑得好幸福,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有这种笑。

连我都诧异,过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能记那么清楚。

他说,每天,每天都会回忆一遍,想忘也忘不掉啊!

我问他既然爱那么深,为什么不努把力把你追到手。

他不再笑了,却什么也没有说。

郝时明白,毕业前夕的那场表白,彻底断了他所有希望。

当时的自己,是残忍的吧,拿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刀子一点点插进那人的心脏,竟疼了这么多年。

女人说,从那以后,我就不再管他了。你相信吗,一个人能爱着另一个人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也不觉得孤单。就守着一首歌,一堆吃不完的巧克力,就这么过着。

138、番外:我的巧克力(中)

郝时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乖宝宝。

母亲是个美丽的江南女子,在大学里担任讲师。

她平日最爱做的事就是把郝时打扮成高贵的小王子,带着他拜访朋友。

她教导郝时,要做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绅士。

小小的郝时一一点头,虽然不太明白,却会努力把这些记在心底。

几乎每个见过他的人,都会夸赞他聪明、懂事、有礼貌,将来必定是栋梁之才。

母亲美丽的脸庞上写满骄傲,完成任务的小郝时却躲回屋里,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小孩玩泥巴、摔画片。

小时候的郝时,一直没有朋友。

他是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是父母引以为傲的孩子,是同学的榜样,是孤独的伙伴。

他一直都是孤独的,直至遇到乔志斌。

那是九月的一天,一个扛着大蛇皮袋子的男孩用脚踹开了3o2的房门。

环顾四周后,他求助的目光对上了坐在床铺手拿书本的郝时。

他咧开嘴,笑得很是费劲,气喘吁吁地说:“同学,帮个忙啊!”

至今,他还记得那天的乔志斌,明明已经热得像个水鸭子,却还围在他身边呱呱呱地叫个不停。

后来,他们渐渐熟悉。

后来,他便渐渐依赖。

依赖这个人对他毫无保留的好,依赖这个人把他宠上天的感觉。

起床了,快点,再不起就迟了,听话……好好,我下次绝对不再吵你了,今天先起来好不好……毛衣,毛衣要穿在里面,今天会降温,就穿今天一天,好不好……牙膏挤好了先去刷牙,早饭在桌上,已经不烫了,吃吧……

那时候的郝时似乎把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当然,只因为那个人是乔志斌。

看不下去的廖胜英各种吐槽:我说乔老弟,你该不会突然发现巧克力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妈的,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好。你们俩到底瞒着我发展什么内幕啊!

迎新晚会的时候,郝时唱了一首老歌。

朋友别哭。

几千人的大礼堂里,郝时的目光穿过所有看不清面目的学生,笔直望向坐在中间的那一个。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仔细听他唱的歌,纵使这歌被他唱得再难听,他也会是那第一个鼓掌的人。

他以为,他们会是永远的朋友,这份感情,会一直延续下去。

可直到那一天,乔志斌梦里断断续续的呓语,揭开了一切的真相。

也彻底撕毁了他们之间真挚的友谊。

那一夜,郝时无法入眠。

他不懂,乔志斌怎么可以对他产生这种想法,他们,都是男人啊!

同性恋,同性恋……

一直只存在词典里的三个字怎么会在现实中出现,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逃。

察觉到异样的乔志斌追到学生会质问他原因,那时,他说了什么

我,不会喜欢男人。

这样,是对的吧,他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这种违背自然规律、道德准则的事,他绝不可能——

后来的一年,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再有任何接触,就连目光,也遵循着各自的意志,从未相撞。

毕业前夕,乔志斌找到了他,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我爱你。

郝时,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郝时……

乔志斌抓着他的双肩,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一瞬间,郝时真的很想答应他。

一年的形同陌路,也让他真正明白乔志斌的重要性,以及自己已经动摇的心。

他是爱这个人的。

只要他愿意迈出这一步,或许真会有他所说的幸福生活。

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松开那人的手。

为了父母、为了正常的人生、为了抬头挺胸地活着。

他用最残忍的话毁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他说:我永远做不了一个同性恋,对着男人,我产生不了你那种肮脏的想法。

既然你说爱我,那就放开我吧,你也不希望我以后过着被人唾骂、歧视的生活吧!

乔志斌,我管不了你的畸恋,可也请你,不要害我。

那一刻,乔志斌的双手该是多么冰凉,他渐渐垂下了手,表情木然地呆站在那里。

郝时绝情地离开,踏出十几步后回过头。

清冷月光下的男人,背对着他跌坐在地上。

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表情,也听不见心碎的声音。

乔志斌走了,带着遗憾和绝望,飞到了世界的另一端。

而这一次,郝时真正体会到分离的滋味。

生活中,再没了那个人的声音,朋友聚会,谈起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想念,却如藤蔓一般疯狂滋长。

原来,那个人也早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无法铲除。

可他却亲手将那人推开,推得远远的。

几年后,乔志斌回来了一次。

接到廖胜英电话时,郝时的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到达酒店时,郝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抬眼看向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他正和朋友聊着什么,谈到兴处,开怀大笑。

几乎没变。

还是他熟悉的乔志斌。

席间,男人与他碰了碰杯,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却始终没有交谈。

吃饭、唱歌,当所有人都坐车离开后,郝时和乔志斌默默站在路边,一辆辆出租从他们身边驶过,却没人抬手拦下。

郝时问他,这次回来,能待多长时间

乔志斌说,半个月吧,办完事就回去了。

郝时没再说话,乔志斌从口袋里掏出烟:有火吗

郝时拿出打火机点上,乔志斌抬手覆上他的手背,一点点靠近唇边。

夹烟的那只手却忘了抬起,他缓缓闭上双眼,手不自觉地发颤,嘴唇紧紧贴着他心爱之人的手掌,不舍得移开。

那一刻的乔志斌,卑微、可怜地守着一份绝望的爱,痛彻心扉后,却仍无法走出来。

女人忍不住掉下眼泪,呜咽声从掩住的半边脸泄漏出来。

他这个人太不会照顾自己了,有时候忙起来一整天不吃饭都是常事。好端端的身体就被这样拖垮了。

肾衰竭发展成尿毒症,等不到合适的肾源,只能每周跑医院两三次做透析。

发现的太晚,医生说情况不乐观,那时我劝他通知你一声。

毕竟他一直在想着你,在这种时候,最想见的人应该就是你了。我想,如果你能来陪陪他,也许会对治疗有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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