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旭虽然已不再是皇子，可他身体里流着的还是皇帝的血，他是皇帝的孩子。

除去了皇子的身份，对皇帝来说可能正是最适合倾诉的对象。

“子旭。”皇帝说，“以后就叫寡人‘爹爹’吧。”

“……”子旭的眉毛难得的抽搐了一下，别扭的喊道：“爹爹。”

皇子在皇帝面前都是一副乖巧沉敛的摸样。

淡漠的子旭突然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皇帝完全不顾形象，笑着扑过去，把他的头发揉乱。就像小时候陪子旭玩耍一样，心中涌起怀念的暖流。

很久以前，皇帝陪子旭玩耍的时候，子旭还不记事，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皇帝，着实被吓得不轻。

心里五味陈杂的陪皇帝聊天。

一直到不得不去早朝的时候，皇帝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送走皇帝，子旭此刻的心情好比终于被主人玩弄够的猫，他以前怎么不知道皇帝原来是这种人？

皇帝神清气爽，处理完政事后又奔向麒麟山。

“……爹爹，最近很闲？”好像才刚送走皇帝没多久，就又见他过来，子旭黑着脸问。

皇帝送给他一个笑脸，自顾自问：“你在干什么？”

“修这片林里的阵。”子旭答。昨天皇帝误闯，子旭亲自弄坏的。

皇帝这才想到，昨晚上山，跟着他的暗卫全都下落不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皇帝的猜测很快从子旭的话里得到验证。

“昨晚，爹爹的暗卫都死在了阵里，多亏有他们的保护爹爹才能活下来。”子旭说。

皇帝很快发现了问题：“那阵修好了，寡人以后怎么上山？”

“爹爹，您不该再来的。身为一国之君，当以天下为重。”

“这些道理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寡人。”皇帝一把握住子旭的手，“不许修。”

“若是不修，那谁人都能山上，这山上的仙气浑浊了，皇帝再来祭天，也不会有结果了。”子旭冷冷道。

“你这是在威胁寡人？”话说出口，皇帝就后悔了，在子旭面前他不该是皇帝。

“我只是实话实说。”子旭反抗的盯着皇帝。

皇帝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子旭像宫里那帮人一样说什么“孩儿不敢”，皇帝就真要纠结了。

其实有些地方，子旭比皇帝想得要迟钝得多，也直接得多。

皇帝突然意义不明的扯出一抹笑，“寡人要见道长。”

道长虽是修仙之人，可毕竟身在皇土，对皇帝怎可不敬畏三分？

于是道长很爽快的给了皇帝一瓶“秘药”，上山前吞下，便不会入阵。

不止如此，道长还客气道：“用完了问子旭要。”

皇帝欢乐的把道长的话转达给子旭，再尽情揉乱他一头黑发。

不管子旭愿不愿意，皇帝是三天两头往山上跑，有时候索性赖在这里睡觉了。

对于皇帝的举动，后宫也是一片哗然。

谁都不知道皇帝每天晚上都去临幸谁了？

只有皇帝最宠爱的七公主，从皇帝这里听说了些子旭的事情，而且还乘皇帝心情大好，从他那里拿走了几颗“秘药”。

子旭和七公主只在宴请上碰过几次面，也算是空有名分的“兄妹”。

所以当又有人闯进子旭的屋子，那个人还是七公主的时候，子旭真的很想把手里的杯子摔出去。

七公主比子旭小了两岁，身高上更是矮了一大截。

知道子旭管父皇叫“爹爹”，七公主就叫了子旭一声“哥”。

子旭扶额。

“哥，你听我说。”七公主一脸委屈，“父皇把我指给了黄将军的儿子。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出宫玩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他，结果、结果……”

七公主越说越轻，最后红着脸爆发出来：“他敢说本公主没胸！？”

为什么连这种事都来跟子旭说！！

子旭只觉得眼前一阵炫目，就差晕过去了。

“哥！你在认真听吗！？”七公主愤愤道。

“你怎么不去找母妃说……”子旭无力。

“母妃和姐姐都只会笑话我，太过分了！！”七公主越来越气，盯着子旭的眼神仿佛眼前是头肥羊，“哥，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宝贝？”

你当他是多啦（哗——）梦还是机器喵啊！？（语无伦次的穿越了）

“多喝点牛奶吧……”这是子旭小时候听母妃说的。

又应付了很久，才终于把七公主送走。

子旭一头倒回床上。

公主也好，皇帝也好，到底把他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子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半夜，门外又是一阵骚动。

如果宫里的人有事没事都往子旭这跑，实在无法想象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经过连日来的惊吓，子旭很不情愿的打开门。

还好，外面是一群黑衣人，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找他说话的。

没有一句废话，子旭敏捷的冲上去。

这群出气筒来得还真是时候。

第四章

生在后宫，子旭是第一次经历真正的生死搏斗。

等其他道士赶到的时候，只剩子旭一个人站在月下。

白色的长袍染上红色的衬托，脚边的曼陀罗华沐浴鲜血，仿佛那本就是一片彼岸花田。

回首，脸上左右各三道血红的擦伤。

“猫……”不知道谁先说了一句，众人纷纷忍着笑点头。

子旭是重攻不重防的，他伤人的时候身上空隙不少，打下来，身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伤，那些黑衣人的武器上还涂了毒，所以他没撑多久就倒了下去。

朦胧间，就听到各种声音喊着“子旭”的名。

“什么！？那些都是江湖数一数二的杀手，连个没了名的皇子都杀不掉，干什么吃的！！”穿着华贵的女人一脚踢开跪在下边的奴才。

屋檐上，真正的高手悄无声息的离去。

没过几天，宫里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几个人，当然，知道这件事跟子旭有关的，少之又少。

子旭被道长关在房里，没有半个月不许下床。

皇帝在那之后稍微收敛了一点，不再一个劲往山上跑，不过还是命人带来了很多珍贵的药材。

子旭就天天躺着看书，倒也清净。

只是不管谁见了他的脸都憋着笑，只有这点让子旭非常郁闷。

半个月，皇帝来看了子旭几回。

最近宫里的事情多，皇帝是真的忙坏了。所以也没有顾及太多，把犯了错的九皇子送去麒麟山修行，半年之内不得回宫。

九皇子是个可爱的皇子，今年才14，因为被父皇发现找人顶替他罚抄书，才被赶了出来。

初到麒麟山，九皇子就一个劲叫苦。

“这些东西是人吃的吗？”九皇子看着满满一盘的绿色，反胃。

“四皇子……不对，子旭也吃这些，皇帝来祭天时吃的也是这些。”小道士擦汗，这里可没人得罪得起这位皇子。

也不知道那皇帝到底在想什么，有事没事就把人往这里赶。

九皇子倒是听过一些子旭的传闻，问道：“那皇兄……子旭现在在哪？”

仿佛终于看到了救命稻草，小道士立刻含着泪往外跑，“我这就去叫他过来！”

子旭的伤好得慢，即使过了半个月，还有些看起来挺严重的伤。

子旭现在换上了一身黑衣，还有黑色的面纱，那模样就跟那晚来暗杀他的人似的。

九皇子呆呆看着眼前的人，差点以为这是来暗杀他的刺客，“皇……呃，你怎么穿成这样？”

因为身上伤口容易弄脏白色的衣物，所以才换上了黑色。面纱——当然是因为脸上那六道伤得不是地方的划痕。

想到这半个月来人人都憋着笑看他，子旭赌气的回答，“我喜欢。”

“奇怪，我怎么听说你喜欢白的？那群奴才忽悠我？”九皇子好奇的绕着子旭转，看了他好半天，才继续道，“你已经不是皇兄了，那我喊你‘哥哥’。”

听到这称呼，子旭不得不感叹他们一家的默契。

“哥哥，你每天都吃这种东西？”九皇子嫌弃的用筷子夹起一撮绿叶。

这只是普通的青菜，宫里也有。

子旭好奇，“你以前吃的什么？”

九皇子是大鱼大肉惯了，即使偶尔吃几颗青菜，也没有烧得这么粗的。“宫里的调味可比这里好多了，而且你看这叶子，都蛀虫了。”九皇子埋怨。

明明是同样的东西，有区别吗？

子旭盯着青菜。

“哥哥，想吃先把面纱拿下来。”九皇子说着把手伸向子旭的脸侧。

这张脸要是被九皇子看到了，肯定会笑出内伤。

一把抓住九皇子的手，“不吃就等着饿死吧。”子旭说完一溜烟逃走了。

九皇子呆。

虽然子旭已经不是皇子，可还是他哥哥，这微妙的身份，就算有气也不好出。

九皇子可怜的目送子旭匆匆离去，幽怨的看向青菜。

山上的饭不好吃，床也不好睡，还都是一群无聊的道士。

练完剑，九皇子就往子旭的屋子跑。

远远的就听到谈话的声音。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子旭还管人家叫“爹爹”。

九皇子放轻脚步，准备转身。

可惜皇帝比他更快一步，喊住了他，“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皇帝换上生硬的口气，他对子旭可温柔多了。

“习武、看书、打坐。”九皇子如实汇报。

“没偷懒？”

“当然没了，不信您问哥哥。”一说到子旭，九皇子就忍不住抱怨，“父皇，这山上的饭可太难吃了，喂给野猫，人家都不会碰。而且那床，就跟地板没两样，硬得根本睡不着！”

“就你有事。”皇帝嘴上这么说，其实是早就知道如此才把九皇子赶来吃苦的。

“对啊，哥哥怎么没事？”九皇子瞄了一眼子旭。

“这里的人不都没事？”子旭反问。

九皇子突然发现这个哥哥天然呆。

“那不一样，你可是在宫里长大的，每天山珍海味的，怎么受得了这种苦日子？”

“在宫里也一样习武看书，呆一阵子就习惯了。”话虽这么说，子旭一开始就没有不习惯。

“哪里一样了！？这边可是连一点好玩的都没有……”九皇子说来说去就是吃喝玩乐，皇帝索性直接把他赶去罚抄书。

其实皇帝最清楚，子旭是所有皇子里最聪慧的。只是他生的不是时候，总是被拿来跟比他年长得多的皇兄们比较。

特别是太子，可是大子旭四岁，比子旭多读了四年书，却在课堂上回答同样的问题。而且他们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差了一年，体力就有很大差别，比武的时候子旭自然在劣势。

教子旭的师傅都在皇帝面前夸子旭聪慧，不过在子旭面前倒是不怎么提，怕他骄傲。所以子旭也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多厉害。

子旭淡欲，身边没什么感兴趣的事，对荣华富贵更是没其他皇子来的敏感。在宫里，他只是履行身为皇子的义务。

如果子旭还是皇子，那皇帝一定会把皇位给他。

皇帝知道，子旭是比他还适合皇帝这个位置。

只是，现在已经天下一统，也不缺个英明的皇帝。

皇帝更希望子旭像现在这样陪在自己身边。比起成为天下的皇帝，更希望子旭是自己一个人的。

第五章

皇帝又来看子旭，却哪里都不见人影。

找了个小道士来问，子旭正在闭关修行。

皇帝把正在修行的子旭拽了出来。

“爹爹，有何事？”子旭不满。

“你，修仙？”

在这麒麟山上，不修仙还能干什么？

子旭回答，“是。”

皇帝是真的从来没想过子旭想要干什么，他印象里，连淡漠的子旭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让他来麒麟山，或许只是把他从皇宫这个牢笼赶到另一个牢笼。

“你是喜欢修行？”皇帝问。

“不是。”子旭诚实的回答。

“那是想当神仙？”

“不知道。”

皇帝叹息。

就算放子旭自由，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牢笼，他喜欢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就不要再修仙了。”皇帝说。

“为何？”

如果可以，皇帝只希望子旭一事无成，整天就陪在自己身边。

只是这话不该从一个父亲口中说出。

皇帝正想找个理由，只见身边一阵光，九皇子一边嚷嚷一边追了过来。

“九尾妖狐！！”碰巧子旭没带面纱，第一次见到子旭的猫脸，九皇子一个飞踢。

九皇子口中的九尾妖狐其实是附在了皇帝身上，在子旭忙着躲九皇子的时候，皇帝一掌打飞了子旭。

子旭受内伤，倒在血泊里。

皇帝这才清醒过来，恨不得把自己一掌劈死。

皇帝有圣气护体，九尾妖狐一时无法为非作歹。

但是要在不伤皇帝的情况下把九尾妖狐捉出来也不是简单的事。

所以现在那妖狐就乖乖躲在皇帝的身体里。

子旭是个记仇的人。

以前敢惹他的，不管是皇后、太子还是什么黑衣人，都被他送去了黄泉。

还好他伤得虽重，还没到昏迷的地步。

子旭房间里，子旭就一个劲的盯着皇帝。

那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动手的眼神，把皇帝的内疚都看没了，只好忍着笑继续照看子旭。

“爹爹，你什么时候回宫？”子旭难得主动开一次口。

皇帝递上水杯，答，“明早。”

子旭没有接过水杯，反而抓住皇帝的手，严肃道：“我也要回宫。”

皇帝没想到子旭会这么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毕竟皇帝下过令，子旭是永不得回宫的。

见了皇帝的反应，子旭继续道：“只要呆九天便行。”

皇帝当然不知道，九天后是十五，那时候子旭就能抓出九尾妖狐。

不过既然是子旭的请求，皇帝竟然也没问为什么，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对外就称子旭得道，回宫除妖。完全没想过这随便编织的理由竟是事实。

至于九皇子，因为不小心打破结界放出了九尾妖狐，所以被留在了麒麟山，追加半年刑期。

第二天一早，子旭就跟着皇帝回了宫。

这件事自然引起朝廷上下一片喧哗，那热闹的程度不比当初皇帝要判子旭死刑来的小。

不过这次是理由充分，就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

子旭已经不再是皇子，所以也不会回以前的寝宫。

皇帝就命人在自己的寝宫边收拾了一间空房给子旭。

这下皇帝找子旭更加方便了，皇帝私心里倒是希望子旭能一直留在这，别再回麒麟山了。

可惜这种“好日子”只有短短九天。

皇帝珍惜时间，一下朝就往子旭的屋子跑。

“爹爹，不用处理政事？”子旭冷漠道。

“你很久没回宫了，爹爹想多陪陪你。”皇帝扑过去。

“不用了，还是我陪爹爹去批奏章。”子旭算了算时间，如果不是真的天下无事，那皇帝下了朝是绝对不可能有时间批奏章的。